嫡姐大婚的前一夜,跟人私奔了。
他那名门公子的未婚夫转头迎娶了我。
我以为这是一场忽如其来的泼天富贵,却没想这是一场预谋已经的阴谋。
我只想安稳度日,却被人步步紧逼。
三年後,嫡姐归来了,还信誓旦旦说当初是我绑架了她。
偏心父母,渣男贱女,恶毒公婆……既如此,那就送他们一块去死吧。
一
人人都道吴王府嫡长子沈煜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念了三年,悼亡诗写得愈发熟稔精湛。
我凝视着昏黄铜镜中略显憔悴的容颜,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對死人用情至深,卻對枕邊人薄情寡義,何其荒谬!
沈煜的白月光是我的长姐,白禦史家身嬌體貴的掌珠白芷蘭。
卿卿佳人,沅澧芷蘭。
相比之下,我的名字就显得十分随意——
白雀儿。
沒什麼寓意,無非是大娘子嫌棄我娘出身低微,故意起賤名羞辱我。
沈煜对白芝兰情根深种,非她不娶。
但白芷蘭卻在出嫁前夕和人私奔了。
我爹最看重清名,再加上不敢得罪吳王,只好謊稱女兒暴斃。
那天沈煜在御史府前哭得天昏地暗,整條街的人都聞之落淚。
臨走前,他腫得核桃似的眼睛覷見了躲在人群後頭的我,抹了一把眼淚道:
「天妒紅顏,芷兰竟如此妙龄就香消玉殒!但求御史大人能看在晚辈一片赤诚与痴心的份上,允晚辈娶贵府二小姐为侧妃。」
大娘子挑着一双三角眼恶狠狠的瞪着我,朱红色的蔻丹仿佛抠进肉里,却又不得不皮笑肉不笑的应下这桩婚事。
我被这忽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
在白府日日受人刁难,连丫鬟婆子都敢踩到我们母女头上,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嫁给沈煜当侧妃,不仅能够脱离苦海,还能让大娘子投鼠忌器,庇护姨娘少受欺侮。
再者,以大娘子对我的安排,今后最好的归宿就是给丧妻的老爷当续弦。
与其伺候能当我祖父的老头子,嫁给沈煜这种年轻漂亮的世家公子简直就是老天垂怜。
是沈煜救赎了我的人生,他是我生命裡的一道光,縱使他心裡有我嫡姐也沒關係,我總是會用真心慢慢的溫暖他的一顆心,再者,就沈煜这样的谦谦君子,縱然不能與我如膠似漆,也能与我举案齐眉吗?
大婚當晚,我坐在鋪滿核桃、花生和紅棗的錦被上,紅燭搖曳。
一身酒气的沈煜踉踉跄跄的走进婚房,搖搖晃晃走過來掀開我頭上的紅蓋頭。
我溫柔而忐忑的抬起頭,卻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眸。
「世子爷……」
未及我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沈煜把我推到在床榻上。
他伏在我身上,像一頭急迫發洩慾望的野獸,动作粗鲁而残暴,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我嫡姐的名字。
事毕,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知道沈煜娶我,是把我当做了嫡姐的替身,可我覺得,他愿意聘我进门,就算不是爱我,那也总对我怜惜吧?何至于如此侮辱欺凌我?
或许是意外,或许是他喝醉了吧,毕竟他可是有名的谦谦君子啊,我如是安慰自己。
沈煜唤来贴身侍女来服侍他更衣洗漱,说自己外面还有应酬。
许是我的眼泪扰了他的兴致,他突然用力钳住我的下巴,眼含鄙夷:
「委屈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二
沈煜认定我心机深沉,掀开盖头时那个温柔的而眼神,就是为了勾引他。
「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得多了!进了王府的门,便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花花心思收一收。」
他摔门而去,沉重的声音仿佛在我心上敲了一记闷锤。
不知為何,本该痛哭流涕的我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
原来沈煜除了脸长得斯文儒雅些,内里欺辱我的人并无任何分别。
我姨娘是扬州名妓,花楼头牌,端的是靡顏膩理、般般入畫。
而我繼承了姨娘的俏麗容顏。
曾有宮廷畫師到白家作客,無意撞見花園裡的我,後和爹談笑時調侃,若非聖上勵精圖治,不好女色,停了選秀,否則以我這張臉就是進宮當娘娘也是使得的。
大娘子從此視為為眼中釘,認為我會擋了她女兒的前程。
謾罵、霸凌、羞辱、抄經、捡佛豆、克扣衣食……大娘子折磨我和姨娘的手段层出不穷。
我那出身虽尊贵,容颜却只是清秀之姿的嫡姐,也在看不起的我同时,疯狂的嫉妒着我,没少以长姐管教幼妹为名,折辱打骂我。
我爹需仰仗他的岳丈泰山,从不肯为我们母女俩出头。
本以为沈煜是君子良人,能救我出苦海,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尔尔罢了。
但沒關係,这一切都没关系,我如今已经离开了白家,只要我用心经营,我总能过好日子的。
可我终究还是过于乐观了。
沈煜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他的诗才。
之後的日子,他每日不是诗会就是酒会,经常醉眼朦胧的深夜归来。
文人唱和总少不了偎红倚翠,因此沈煜身上总少不了各种胭脂香味。
三個月後的某個夜晚,沈煜再一次满身脂粉气和酒气的深夜归来。
我照例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就寢,他照例冷眼睥睨著我。
這是素日習以為常的脂粉氣,卻不知怎麼的熏的我噁心,我微微皺眉,隨後忍不住吐了起來。
沈煜以为我是嫌弃他。
幸虧伺候的老嬤嬤,見多識廣,趕緊傳來府醫給我診脈。
是喜脈。
沈煜头一回在我面前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而我也很高興。
有了孩子,我在沈家就有了立身之本,我的後半生就有了依靠。
但短暫的激動後,我又不免擔憂起來。
正妃未過門,側妃就先有了身孕,不是一件好事。
姨娘當年懷有一胎,有經驗的穩婆說是男胎,最後卻因為一碗紅棗茶不明不白的流產了,後來被查出那碗紅棗茶裡加了濃重的紅花。
父親不在乎姨娘生死,卻實在心疼那個成了型的兒子,打殺了不少家僕,但此事卻不了了之。
其實大家都知道真相,白家谁最忌惮我娘生下父亲的第一个儿子呢?无非是大娘子罢了,但这事大家都不会说,我爹也就装糊涂,毕竟他还要借助岳家的权势。
我娘因为这事彻底对我爹死了心。
小小的白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勋爵王府呢?
可我不敢和沈煜说这些,他本就对我有偏见,若是说了,他只怕会越发斥责我不安分,胡思乱想。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自己闷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除了晨昏定省侍奉公婆,再不与旁人打交道。
如此小心谨慎,我总能保住这个孩子吧?
三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在我伺候完婆婆用晚饭回院子里的时候,忽然聽到房中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守在房門外的丫鬟,看著忽然歸來的我,也面面相覷,不敢言語。
房中的聲音還在繼續。
那是男女歡好的聲音。
可是?是谁?
我守在门外,事了了,沈煜携着满脸娇羞的盈香走了出来。
「盈香伺候了我,以後就給她一個姨娘的名分吧。」沈煜淡淡的对我说,看似是征求意见,实则却是居高临下的吩咐。
盈香是大娘子塞给我的陪嫁丫鬟。
一来在我身边安双监视的眼睛,二来怕我真的得了沈煜欢心,放个貌美婀娜的丫鬟分分宠。
「好,都听世子爷的。」我乖巧柔顺的应下。
我对沈煜已经死了心,如今只求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所以我不愿意惹事,也不愿意挑事。
盈香姓徐,一时间人人尊称她为徐姨娘。
和我的乖巧静默不同,徐姨娘百媚千娇,哄得沈煜乐不思蜀,夜夜宿在她房里。
丫鬟小厮们背地里嚼舌头,说我再不想办法争宠,迟早要被徐姨娘爬到头顶上去。
而我一心养胎。
一個月後,府中传出徐姨娘有孕的消息。
公公吳王為此很是惱怒,不仅斥责了沈煜,還罰他跪了祠堂。
吳王說,我也就罷了,至少還是個有名有份的側妃,但如今又有個丫鬟出身的姨媽懷了孕,日后还有哪家名门贵女愿意忍受这种委屈嫁给他沈煜呢?
「夫人,聽說那徐姨娘去陪世子爺一起跪祠堂呢,您要不要也去看世子爺……」婢女勸我,偷偷打量我的神色。
我搖搖頭:「由著她去吧,我比不得她和世子爺郎情妾意,咱們自己管好自己就成。」
我抚摸着做了一半的婴儿衣服,滿心期待。
我只求守我兒平安度日。
但沈煜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徹底打破了我所有的期待與幻想。
沈煜,这个我昔日的枕边人,我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竟然要流掉自己的孩子。
任凭我如何挣扎哀求,我甚至跪下来给他磕头,但沈煜还是无动于衷,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按下我的手脚,给我灌下了一整壶的堕胎药。
孩子,当夜就没有了。
而沈煜这么做的理由,竟然是府醫診斷出來了我腹中的是女胎,而徐姨娘懷的是男胎,我腹中的孩子會克死徐姨娘的孩子。
徐姨娘自懷孕後,就各種找事。
沈煜对徐姨娘很重视,不只讓指了府醫給她安胎,平日各種賞賜也是流水般的送入她的院中,但徐姨娘還是隔三差五的嚷嚷著肚子痛。
我原以为她是想留住沈煜,不让沈煜来我院中,却没想到她竟然用心险恶如此。
我的那位嫡母白家大娘子,先是认了徐姨娘为义女,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接着又送了一个什么梅花寺的姑子过来,说是为徐姨娘念经安胎。
那个姑子能言善辩,在王府短短数日就结交了不少的人缘,又一次徐姨娘腹痛发作的时候,那个姑子忽然说是我的腹中的女魔星,克了徐姨娘腹中的文曲星。
我以為,沈煜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毕竟他可是读书人啊。
我终究还是错了。
「阿雀,你不要怪我,实在是你腹中这孩子来的不吉利,你放心,等徐姨娘生下孩子,我会补偿你的……」沈煜站在我床边,信誓旦旦的说。
彷彿,在谈某种交易。
我不想说话,身体很痛,心也很酸,眼睛困得厉害。
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大娘子的横眉冷对,长姐的羞辱谩骂,父亲的冷眼旁观,姨娘的以泪洗面,仆人的冷嘲热讽……
是我想的太过天真,我没有逃离苦海,我只是被沈煜从白家那片苦海,带到另一片苦海。
我父親那等偽君子,尚且還因為我姨娘流產,發落了一批人,而沈煜,自诩君子的沈煜却亲自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沈煜啊沈煜,你欺我辱我就罷了,可你怎可以待我如此凉薄?
我閉上眼睛,心裡卻湧起了無盡的恨意。
四
我伤了身子,每天大半時間都躺在床榻上。
自從孩子掉了後,徐姨娘的痛症痊愈了,胃口也好了,不過,徐姨娘的好日子也没有持续太久。
因為,白芷兰回来了。
沈煜抛下了府里的一切,就像陷入恋爱的毛头小子,日日往白家跑。
来探望我的姨娘说白芷兰当初是和一个异域来的琴师跑了,那琴师谎称自己是大邑国的皇子,只要姐姐肯和他回去,便让她当皇子妃。
真相却是这琴师是个人贩子,从中原诱拐良家女,再卖到大邑。
姐姐被卖给一个富商做外室,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后来找机会跑了出来,一路颠沛流离吃尽苦头,才回到白府。
「大小姐已非处子之身,恐难高嫁,世子又对她余情未了,你日后在府里的日子只怕……」
「王府是体面人家,再坏也不能会比白家更坏了。」我安慰姨娘,也安慰自己。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沈煜不顾流言蜚语将长姐迎娶进门,以后我在她的手底下艰难度日罢了。
但我终究还是沈煜亲自求娶回来的侧妃。
凭借着这个还算体面的身份,我总能庇佑得我和姨娘的安稳度日吧?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一份清净的生活。
侧院传来摔东西声音,是徐姨娘在砸东西。
想想也知道,若是长姐真的进了国公府,我的日子难熬,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姨娘本就是大娘子放到我身边用来分宠的,长姐嫁进来,她就成了碍眼的物件儿,以长姐和大娘子的性子,恐留她不得。
狗咬狗,一嘴毛。
但我沒想到,这事情,竟然还会牵涉到我。
這天,从白府回来的沈煜,踹开我的房门,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是一个清脆的耳刮子。
「賤人,芷兰她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当真是蛇蝎心肠!」
我被打得耳畔嗡鸣,嘴角瞬间渗出血丝,不知所以地看向沈煜。
「我容忍你耍手段嫁进世子府,却没想到你恶毒如斯!你嫉妒芷兰出身比你高贵,就要害她身陷泥淖,你……你……」
沈煜的话有如晴天霹雳。
原來,长姐为了博取沈煜的怜惜,掩盖了私奔的事实,指控我為了嫁進世子府而夥同兇徒將她綁走。
沈煜骂骂咧咧,對著我好一頓拳打腳踢,全然不顧半點夫妻情誼。
這男人,他不僅涼薄,更愚蠢而恶毒……
还有我那位好姐姐啊,竟然如此巧言令色,恨我至此……
我好恨,真的好恨……
我被打晕了过去,等醒來的時候,沈煜已经拟好了休书。
休書上說我嫉妒成性,說我蛇蠍心腸,說我上無子嗣繁殖之功,下無安定後宅之能,輕薄嫵媚,貪婪狡猾,不賢不惠,不好不誠,故此休之。
我爹是偽君子,沈煜就是真小人。
是他執意要娶了我,是他執意要睡了我,如今卻為了向心上人表明自己的清白,將所有污水都潑向我一個弱女子。
我謹小慎微,與人為善,兢兢業服務事奉公婆和夫君,如今卻要被扣上「妒婦」、「毒婦」的帽子。
我離開王府的那一日,長姐來看我。
她鄙夷的挑起我的臉,迫使我直視她:「好一張狐媚子的臉啊,跟你那下賤的姨娘真是一模一樣,惹人厭的很,難怪在我走後,能迷得沈煜娶你进门!」
她在大邑想来遭了不少罪,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狹長的眼睛裡迸出狠戾的精光,原本的清秀之色如今已徹底淪為了刻薄之姿。
难怪她要死死抓住沈煜。
「我從未想過要跟你爭什麼,你為何要步步緊迫,在沈煜面前那般陷害我?」
「凭什么?就凭你一个娼妓生的庶出贱种,也配与我称姐妹?
「你一个妓子生的贱种,憑什麼搶了我的風頭,憑什麼?就憑你一張狐媚惑主的臉,也配让画师说出可做娘娘这等话?」
下人早就被遣散了,整個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她死死的盯着我,狀若癲狂,仿佛陷入了魔怔似的。
「我才是白家的嫡女,我才是沈煜最爱的人,我才是该是吴王府最尊贵的世子妃!」
「你给沈煜生了孩子,是有名有份的侧妃,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绝不能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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