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徐淨當年在孤兒院的好朋友。」
時晉聲微微挑眉,神情有幾分意外。
「從徐淨被時家領養的那天開始,我一直都很嫉妒她。」
「所以我故意接近她,和她搞好關係。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取代她。」
我的臉開始變色。
緊緊握著時晉聲的手,近乎是從喉嚨中擠出殘破的話語。
時晉聲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說下去。」
我癱軟在地上,摀著脖頸。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到天使孤兒院調查我的檔案,我說的句句屬實。」
他眼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讚許。
「你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底牌,憑什麼跟我談判? 」
我勾起嘴角,不畏不懼地迎著時晉的目光。
「我過夠了窮
日子,也承認自己愛慕虛榮,我只想要錢。」
「或許促使我走到您面前的動力,和之前那些冒牌貨沒什麼兩樣。」
「但我也是唯一一個做到的,不是嗎? 」
24
當然,我沒有把真正的理由說出口。
在兩個女兒都不是親生的情況下,以時晉聲的性格,他一定會迅速和時星割席,然後選擇我。
說到這兒,也要感謝時家的「末位淘汰制」提醒了我。
無論身處家庭中的哪個位置,也無論血緣親疏,在他們眼裡,任何人之間的關係本質,不過是利益交換。
看似衣冠楚楚,實則一絲不掛。
——這就是上流社會的生存法則。
時星看透了這一點,但仍妄想從這樣畸形的土壤中得到愛。
而我卻比她更清楚。
只有牽扯利益的關係,才會讓他們覺得穩固又舒適。
時晉聲笑了笑,突然換上一副慈愛的眉眼。
「小鏡,這五年你的長進確實不少。」
「爸爸歡迎你回家。」
25
重新取得時晉聲信任後,我似乎代替時星成為時家表演的工具。
我們宛如最親密的一家三口,頻繁出現在公開場合。
每當有人問起時星星的近況,時晉聲總是會沉痛地表示,如果時星做錯了事,他也絕不包庇縱容,一定會讓她承擔做錯事的後果。
話裡話外,全是暗示。
他太明白怎麼操控媒體,讓它們成為自己最有力量的喉舌。
網路上的風向幾乎全都倒向時晉聲,認為他不過是個被女兒拖了後腿的可憐父親。
每次看見這些腦殘言論,我都想笑。
時晉聲難道是狗嗎?還分什麼前腿後腿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是狗。
表面上時星在接受調查。
私下里,時晉聲以精神問題為名,派人保出了她。
他徵詢我的意見。
我提議,將時星送到時家名下的療養院裡。
說是療養院,其實跟精神病院沒兩樣。
時星就算是真的瘋在那裡也沒關係。
因為,已經無人在意了。
唯一心疼時星的,大概只剩下她的親媽司沁。
司沁總是偷偷去療養院看時星。
她每次回來的時候,明明剛哭過,卻裝得一副若無
其事的樣子。
但我知道,司沁恨我。
我假裝看不懂那怨毒的眼神。
心中,卻在默默盤算著那個越來越近的日期。
26
時隔多年,京圈小公主時鏡的生日宴,再次轟動整個京北。
「小鏡,這次生日宴上,我會宣布將『尋星』計畫全權交給你的消息。」
「它會是你的第一個舞台,不要讓我失望。」
回想起時晉聲的承諾,我輕笑出聲。
時晉聲想讓我看到他的信任,又不敢過於放權。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這次的生日宴上,我只準備了十二個貴賓位置,舉辦流程保密,全程不對外公開。
甚至不會邀請任何一家媒體。
我會以拍賣的形式,在圈內售出這十二個座位。
價高者得。
時晉聲很滿意我的做法。
畢竟,有錢人向來對這種金錢遊戲趨之若鶓。
似乎能成為這種名利場的入幕之賓,是身份的象徵。
此時,那群富人穿著華麗的衣服,從宴會廳入口有說有笑地走進來。
依照規則,他們需要交出手機,然後領取生日宴上為他們精心準備的面具。
——宴會快開始的時候,司沁才慌張地出現了。
27
「寶貝,媽媽差點遲到了,真是抱歉。」
我看著她額上的薄汗,對她為什麼來晚心知肚明。
但我還是笑了笑:
「媽,您這麼不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因為我不是您的親女兒? 」
司沁戴面具的手頓住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不就是遲到一會兒嗎?」
「還是說,你現在覺得自己有了靠山,可以教我做事? 」
她眉目愈發冷厲,撕破了往日的偽裝。
我接過司沁手上的面具,笑意更溫柔:
「我就是在跟您開玩笑,您別生氣呀。」
我看著充滿敵意的司沁,不禁想起了姐姐。
以前她提起家人的時候,語氣裡總是有藏不住的幸福。
姐姐說:
「小善,今天是我第一次喝到媽媽做的湯。」
「端起碗的時候,我沒忍住,還是流了眼淚。」
「原來這就是有爸爸媽媽的感覺。好像不需要拿到小紅花,他們也願意無條件地愛
我。」
「謝謝他們愛我。我也想成為他們的驕傲。」
我的笨蛋姐姐。
她並不知道他們所給予的饋贈,早已暗中標註好價格,要她以生命為代價。
我忽然問了司沁一個問題。
「媽,你還記得當年我剛來時家的時候,你幫我煲的雞湯嗎? 」
司沁愣了愣,嘲諷我:
「你這個冒牌貨,知道的確實不少。」
「又是那個孤兒告訴你的?她還真是信任你。」
「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從來沒有親自下廚做過飯。」
「當年那孩子喝完那碗雞湯,感動得跟什麼似的。」
說到這兒,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雞湯是餵狗剩下的,誰知道她怎麼就當寶了! 」
「要我說,有的人就是天生賤命,就算被再有錢的家庭領養了,骨子裡也是個賤種……」
她的話淹沒在喉嚨裡。
我低頭看著手上的餐刀。
司沁摀著自己嘴角那道長長的傷口,尖叫:「時鏡!!你他媽就是個瘋子!」
我漠然地開口:
「說夠了嗎?」
「背叛自己伴侶的人,竟然也有資格說別人賤。」
「是你們這樣齲齒的家庭配不上她,從來就不是她配不上你們! 」
淚水在視線中氤氳開。
我看到司沁的雙手,突然露出森然的笑意。
「你要幹什麼……」
我輕抬鞋跟,輾了上去。
司沁發出淒厲的慘叫。
「媽,我今天穿的就是當年你設計的那套母女主題的裙子。」
「我穿上好看嗎?」
「不過,廢掉你這雙手之前,沒能讓你親手為自己女兒和老公剪裁出最合身的壽衣……」
「這真是太遺憾了。」
動作結束,我優雅地抬起裙擺。
看著地上早就昏死過去的司沁,語氣充滿惋惜。
28
宴會開始後,時晉聲穿梭在那群名流中間,氣氛漸漸被推到高潮。
指針正指向七點整。
我換了身大紅色的禮服,走上台,舉杯開始致辭:
「感謝諸位來到我的生日晚餐。」
「五年前,大家也是這樣齊聚在一起,觀看了我的綁架直播。」
我翹起嘴角,欣賞著下面這十二
張「老」臉孔。
沒錯。
今天我以生日宴之名,設局將當年圍觀姊姊的十二人齊聚於此,還有時晉聲和司沁。
沒人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當年直播被掐斷之後,你們一定很好奇發生了什麼事吧。」
「方景明極其殘忍地殺了她。」
「僱用兇的人是時星。但撤案的人和趁機獲利的人,今天也都在現場。」
時晉聲臉色大變,在台下怒吼。
「時鏡!你在胡說什麼!」
他卻發現自己癱軟在椅子上,連抬手都困難。
包括其他賓客也驚恐地發現,自己和時晉聲的狀況一樣。
——因為,我早就在酒裡加了東西。
「而你們呢?一群旁觀者罷了。」
「你們有人在鏡頭前哈哈大笑,有人偷偷保存了當年的錄影,時不時拿出來回味,甚至發洩自己的慾望。」
我逐漸冷靜,聲音卻更尖銳。
「憑什麼你們所有人的人生都可以向前走,但姐姐卻要永遠停留在二十歲。」
「這不公平。」
「——你們都該死。」
我率先走到時晉聲的面前。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驚愕的神情。
「你到底是誰?」
我輕聲答道:
「徐善。」
他愣愣地念著這個名字。
良久,又說:「徐善……那不是時鏡的原名嗎?」
我拿起旁邊的餐刀,耐心回答:
「你說錯了,她不叫徐善。」
「其實那天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和她在同一個孤兒院相識,所以你查不到我什麼。」
「唯一的謊言是,我從不嫉妒她,我希望她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幸福。」
「還有,你們一開始抽籤選人,抽中的是我。」
鼻腔難以克制地泛起酸意。
“是我自作聰明,以為這樣可以讓她過上好日子,就偷偷換掉了我們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徐淨,乾淨的淨。」
我終於泣不成聲。
——是啊。
是我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才害了姐姐。
這麼多年來,支撐著我走完這條漫長復仇之路的,除了仇恨,還有無限的愧疚。
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死去的是我。
我無法原諒殘忍對待姊姊的每一個人。
也無法原諒以愛之名,卻將姊姊推向地獄的自己。
殺戮,是我對自己的黑色救贖。
周圍傳來一股汽油味。
隨之而來的,還有越來越濃烈的燒焦氣息。
是我事先準備好的燃料開始發揮了。
我收回眼淚,輕輕哼起歌,一邊數數:
「一刀、兩刀、三刀……」
沒有一刀在致命處。
卻足以將時晉聲折磨得一心求死。
他痛哭流涕:「徐善,你饒了我,我給你很多錢! 」
「你不是說你過夠苦日子了嗎?我可以把你送到國外……」
我不耐地皺眉。
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說謊,別再叫那麼大聲。」
「傳出去的話,時家的股票又要跌停了呢。」
乾脆俐落的最後一刀。
時晉聲徹底嚥氣,睜大雙眼,死不瞑目。
在那群賓客中,突然有個熟悉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起身。
「時鏡,我要殺了你! 」
時星那張咬牙切齒的臉,驟然出現在我視野裡。
她手中拿著利器,逆著火光,朝我撲來。
我笑了笑。
早就猜到司沁今天無論如何也會偷偷把時星帶進來。
也好。
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我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月亮,內心是久違的安寧。
姊姊。
假如今夜我燃成灰燼。
請你下輩子,一定要先找到我。
29.結局
距離時家那場慘絕人寰的大火,已經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了。
死在那場大火裡的,足足有十五個人。
——聽說,那天時家大小姐湊巧給所有用人放了假。
所以死的全都是京北上流圈子的大人物。
也有傳言稱,當年時家二小姐時星因為一夜塌房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瘋。
從警局偷跑出來之後,趁著生日宴行兇殺人不說,還把自己家燒了個精光。
結果自己也死在了裡面。
唯一活下來的倖存者,只有時家那個手腕強硬、雷厲風行的大小姐,時鏡。
說來也奇怪。
時鏡作為時家
唯一一個繼承人,不僅沒有重振時家的意思,反而把所有的資產都捐了出去,說什麼,要回報社會。
時鏡只留下了「尋星」慈善項目,還更名為「善淨」。
她說,這是她唯一想做的事。
再往後的幾年,那時家大小姐似乎消失。,再沒了動靜。
只偶爾聽說,「善淨」慈善基金會幫許多家庭找回了失散的孩子,也成立了很多「善淨孤兒院」。
大家都說,時鏡是個大好人。
但也沒人知道。
當年徐淨明明知道是徐善殺了小鼠,仍願意走近全身帶刺的她。
她想做小善的姐姐。
然後,治癒她,救贖她。把她從滿是淤泥的地獄拉出來,一點一點,拉進光裡。
因為徐淨相信,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和怪物之分。
愛,是最溫柔的良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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