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一座廢棄的磚窯,傳聞裡面鬧鬼。
初一那年,我和幾個同學去了窯裡探險,意外撞見了群鼠拜牆,全都撞死在牆上…
那一刻我意識到,窯裡真的有惹不起的東西。
可惜太遲了,從那時起我的小夥伴們開始相繼死亡。
直到有一天夜裡,那東西終於站在我的床頭了…
1
李家村 西莊梶地裡,有一座廢棄的磚窯,年代久遠。
很小的時候,我們村莊長大的小孩,就被大人們耳提面命地警告——
不准靠近河邊玩耍,不准跟進村賣冰棒的陌生人說話,以及不准靠近村口那座廢棄磚窯。
前兩個都能理解。
畢竟河裡淹過人,報紙上有刊登過人口販子偽裝成賣冰棒的小販。
至於那磚窯,迷信的大人說,反正不能去。
因為傳聞中說,曾有村民在那雜草叢生、巍峨聳立的破舊磚窯裡,看過一條碗口粗的蟒蛇盤踞。
還有村民下田工作時,看到成群的老鼠瘋了一樣往窯洞裡面跑。
最離譜的是,有人說那窯裡有鬼。
一個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可懼女鬼。
那些都是傳聞,雖然被說得有鼻子有眼。
事實是,曾經隔壁村有個挺牛的神嫲嫲(婆婆),叨著說李家村的那磚窯,每年要死十八個人守窯洞哩。
咱也不知道原話是怎麼說的,反正意思就是這座磚窯邪門,索人命。
一開始沒人在意。
哪個村子不死人?
生老病死,天災人禍,那是常態,總不能硬加到磚窯上去。
何況大家統計過,哪有每年死十八個,無稽之談。
……
大人們之所以對磚窯忌諱,是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村莊一個嗓門很大的大嬸,在盛夏午後去莊稼地溜達,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玉米田長得很深,隔了一天,大家才在地裡發現她的屍體。
報了警,鎮上來了法醫。
大嬸的身體還在,腦袋沒了。
是被電鋸之類的東西給割掉了。
附近幾個村鬧得人心惶惶,鎮上很重視這起兇殺案,成立了專案組。
警察辦事效率很快,半個月後,就鎖定了兇手。
是距離我們村莊有些距離的鄭莊村。
一對常年砍樹伐樹的父子。
他們開著機動車,常在附近的幾個村吆喝買樹。
大嬸家的農作物地頭,剛好種了幾棵,長勢特好。
但父子倆給的價格低,大嬸不肯賣。
回家睡了會午覺,大嬸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到,萬一那父子倆趁地裡沒人,偷砍她家的樹怎麼辦?
於是她趕緊去地裡查看。
結果正趕上父子倆真的在偷砍她家的樹。
逮了個正著,父子倆沒臉,提出要花錢買這棵樹。
大嬸嗓門大,脾氣暴,也不饒人,罵得他們狗血噴頭,越來越難聽。
衝動之下,兒子最早沉不住氣,拿石頭砸了她的腦袋。
回過神來的大嬸,摀著頭喊救命,想往玉米田裡鑽。
一不做二不休,那位老爹怕被發現,拿電鋸追上去,直接把她頭割了下來。
這起兇殺案,跟磚窯有什麼關係呢?
那父子倆招供,頭是丟棄在窯洞裡的。
結果警方封鎖磚窯,還帶了警犬過來。
裡裡外外搜了個遍,就是沒找到。
但父子倆對天發誓就是丟在窯洞裡的。
不翼而飛的腦袋,為這座磚窯又增加了恐怖氣息。
……
那都是我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根本毫無印象,反覆聽我媽提了好幾年,早就當成了一個故事來聽。
最初的恐懼也變成了腦洞大開。
後來我問我媽,有沒有想過,腦袋是被什麼人藏起來了?
我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說她倒寧願相信村裡人說的被大蛇吃了,黃鼠狼叼走了……要是真的被人藏起來了或是埋了,那才是真的嚇人。
什麼人會這麼做?那人還在村子裡嗎?
我媽說,想想就不寒而慄。
我後來想也覺得瘆得慌,畢竟比鬼神之說更可怕的是人心。
2
初一那年,我十三歲,和同村的大娟、李杭等人,一起去了那座磚窯。
起因是李杭這個常拿鞭炮炸糞坑的搗蛋玩意,為了嚇唬班上其他同學,說起了我們村莊的那座磚窯。
杭杭故意渲染恐怖氣氛,引起了隔壁村程晨等幾個男同學的不服。
那時候附近幾個村莊的小孩都同在一個學校上學。
對於李家村的廢棄磚窯,大家都是聽過的。
別村小孩嗤之以鼻,稱為老封建迷信。
程晨還嘲笑杭杭膽小鬼吹牛皮。
杭杭急了,對他道:「你別能耐,有本事你進去溜達一圈兒。」
幾個男孩爭執不下,比了飆那口氣,約好了等暑假瞞著大人去窯廠探一探。
誰不去誰是孫子。
那天我也去了,杭杭讓我和大娟去當“見證人”。
身為李家村的小孩,我和杭杭、大娟等人,從小關係就很鐵。
現在想想,我也不知當時為何就被慫恿了,把大人的話拋之腦後。
可能是為了維護我們村那座磚窯的“名譽”,也可能是那座巍峨聳立的磚窯,從小在我眼裡就充滿了吸引力。
我對它一直好奇又敬畏。
農忙的時候,村裡人收玉米,我曾在莊稼地頭不遠處張望,總覺得它像童話故事裡荒廢的城堡,等我去探險。
我是個膽子挺大的小姑娘。
大娟也一樣,被杭杭慫恿之後,我們倆立刻表態,去就去,大白天的怕個屁!
於是暑假夏日午後,我和大娟、李杭、程晨、胡小軍等人,匯集在一起,去了村莊西莊稼地的磚窯。
青天白日,我們一行八個小孩,根本沒感覺怕。
雜草叢生的磚窯,巍峨聳立,爬滿了剌剌秧,外面上看,確實像童話故事裡荒廢的城堡。
高聳粗壯的煙筒,還像傑克與魔豆裡那詭異的豆莖,巨大無比,向上伸展。
各類野草藤蔓爬滿了牆,遮得看不到磚窯原本的面貌。
我們進了窯洞。
想來是荒廢太久,又被野草覆蓋,窯裡十分陰涼,還有些暗。
破舊的廢磚隨處可見,遍地的雜草,空曠不平的地面,凹凸不平的牆磚,再無其他。
程晨忍不住大笑:「什麼嘛,這就是你們說的鬼窯,大蛇呢?老鼠呢?毛都沒有。」
杭杭不甘心,說:「往前走啊,蛇肯定是有的,我們村莊很多人都見過,你急什麼,這個磚廠有十八個窯洞口,咱們走著瞧。」
我們在廢棄的磚廠窯洞,沿著通道,挨個往前走。
前面的窯洞,大都是一樣的場景,沒什麼新奇可言。
杭杭和程晨一路吵嘴,我們後面笑得不行。
越往裡走,窯洞越深,依舊是蛇沒見到,老鼠也沒見到。
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窯洞裡比之前陰涼許多。
可能女孩子天生體陰,感知敏銳。
大娟也對我道:「琳琳,你覺不覺得有點冷啊。」
「嗐,你別說,這麼熱的天,這裡倒挺涼快,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程晨,下次我們帶張席子,躺這睡午覺好了…”
前方,窯洞走到了盡頭,是一面破敗不堪的磚牆。
程晨和胡小軍他們故意說要帶席子來睡覺,是為了氣杭杭。
杭杭也果然氣得半死,不滿意:「這次不算,白天一點意思也沒有,有本事咱們晚上再來。」
「行啊,怕你不成,你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奉陪到底,誰不來誰是孫子。」
程晨寸步不讓,兩人當下約定今晚就來。
我們準備回去的時候,發生了一些狀況。
先是胡小軍「臥槽」一聲,跳出了老高——
“有老鼠!”
作為農村長大的小孩,老鼠這東西完全嚇不到我們。
胡小軍之所以跳這麼高,因為不只一隻……四面八方,源源不斷,越來越多的老鼠湧進磚窯!
我和大娟尖叫幾聲,全身發麻,跳起來往邊靠。
杭杭和程晨等人也紛紛手忙腳亂地給老鼠讓路。
場面有些詭異,那些老鼠並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它們會經由我們腳下,密密麻麻,直奔的方向是前面那堵破舊的牆。
短短兩分鐘,少說聚集了幾百隻老鼠。
然後我們一行人,目瞪口呆,看到了終生難忘的場景—
一群灰溜溜的老鼠,像人一樣豎起起身子,兩隻前爪抱在一起,朝牆作揖。
老鼠在拜牆。
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因為那些密密麻麻的老鼠,拜牆的時候身體在發抖,身上的毛明顯豎了起來,幾乎根根分明。
它們很害怕,眼珠子血紅。
幾秒之後,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拜完了牆的老鼠,瘋了一樣朝那堵牆撞去!
吱扭一聲,脖子折斷,牆上留下一小攤血,老鼠屍體掉下來。
發瘋還在繼續,所有老鼠義無反顧,紛紛撲向那堵牆。
很快,牆下堆滿了老鼠屍體。
我微微顫抖著身子,一頭的汗,半晌回不過神。
待到回過神來,我們看到老鼠全部撞死,面前那堵牆,血淋淋,痕跡斑駁。
夏日午後,窯洞陰寒,牆上那斑駁血影,明顯看得出畫面輪廓——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定格在牆上,頭髮蓋著臉,但能感覺到她在死死地盯著我們!
我們嚇得大叫一聲,紛紛掉頭就跑。
驚恐萬分,沿著通道一路逃竄,直到跑出了磚窯,外面陽光明媚,日頭毒辣,大家還是一頭冷汗。
平復了好久,程晨才白著臉,結結巴巴道:「剛,剛才,是咱們看錯了吧,眼花了。」
「對對,眼花了,湊巧了而已。」
「老鼠自殺有啥好奇怪的,藏羚羊和大像都有成群自殺的,書上說是超常現象,咱們不要大驚小怪。」
牆上的血恰好像個人而已,別自己嚇自己,世上哪有鬼…
當時,我們一行人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出了窯洞,彷彿裡面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讓人感覺特別不真實。
後來很長的時間裡,我甚至分不清这年的夏日午后,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們都沒敢告訴大人。
直到那個暑假快開學的時候,杭杭淹死在村後的那條河裡。
3
杭杭和他堂弟李子豪等人,去河裡游泳,結果沒上來。
等到大人們趕到,將人撈上來,屍體都泡腫了。
我聽人說,他是被河底的水草纏住了,沒游上來。
但我媽回來後驚魂未定地告訴我,李杭的屍體腳踝上,有道青紫色的痕跡,有人說像是被掐出來的。
自從磚窯之行,我就始終沉浸在懼怕之中,精神狀態很差。
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我承受不住壓力,最後告訴了我媽。
我媽這個人,性情柔順,平時膽子不大。
聽完之後直接傻掉了。
她二話不說,帶著我去了我姥姥家。
然後我姥姥帶著我們倆,在商店買了兩盒煙,換了二十塊錢,去了她們村一個老太太家。
農村很多莊子上,都有這樣的神婆。
我姥姥讓我叫這神婆太姥姥。
太姥姥家裡滿屋子的觀音像,香灰溢出爐子,味道嗆人。
她一把年紀了,佝僂著身子,一聽到是李家村那座窯,搖了搖頭。
她連香都沒點,敲了敲旱煙袋,嘟囔著:「沒法子沒法子,趕快搬家吧,以後別回來了。」
我姥姥和我媽都有些怕,一個勁地追問窯裡到底是什麼。
太姥姥抽著旱煙,臉上溝壑很深,對我姥道:「秀芝你忘了,翠兒小時候李家村那群人組織扒窯,挖機和鏟車都調來了,結果有個鏟車司機半路開溝裡了,直接人卡在水底下,最後也沒救上來。」
這件事,我媽聽我姥姥說起過。
後來我也聽我媽說起過。
說是她小時候,有一群人調了挖機和鏟車來拆李家村那座窯,結果還沒開工,就死了人。
那幫挖機師傅和鏟車師傅都不願意幹了,給再多錢也不肯來了。
拆窯工程就此擱置,後來再也沒人提起過。
太姥姥輓花捻嘴,又道:「是個厲害的,十里八村沒人敢招惹,我也沒辦法,讓翠兒帶孩子搬走吧,搬走應該沒事了。」
我們走的時候,太姥姥用黃紙包了根針,裡面撒了香灰,然後疊成方方正正的黃紙包給了我——
「睡覺的時候,壓在枕頭下面。」
我媽很快就帶著我搬了家。
那時我爸剛好在城裡家具工廠做木工,直接從工廠搬了出來,租了個兩房的房子。
我也從農村學校轉到城裡上學,一家團聚。
城裡的生活繽紛多彩,很快讓我樂不思蜀,逐漸將老家一些事拋之腦後。
其實我走的時候,特意告訴了大娟,想讓她爸媽也帶她搬家。
但大娟爸媽根本不信這套。
我在城裡讀初中,國中結束了讀高中,後來又去了南京上大學。
高中的時候我還跟大娟聯絡過,再後來距離遠了,各自有了新的圈子,逐漸沒了聯繫。
我在南京上大學的時候,應該是我生平最愜意的時光。
那時我爸爸已經自己創業,跟我媽一起開了家具店,生意很好。
我的生活費給很多,他們還總是怕不夠,叮囑我沒錢就開口要。
社群平台,偶爾我會曬一曬捧著星巴克的照片。
程晨還給我點過贊。
太姥姥給的黃紙包,壓在枕頭下很多年,最後都皺得不成樣子,香灰撒了出來,很早之前就被我丟了。
我爸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於老家那座磚窯,他後來告訴我,他很小的時候跟著奶奶下地捉豆蟲,也曾經一個人去過那磚窯裡玩,根本啥事沒有,都是村裡人扯淡。
我爸的正能量影響我和我媽,後來黃紙包沒了好幾年,我還是活蹦亂跳的,連我媽也信了姥姥莊子上的那個太姥姥是危言聳聽。
回想起我們娘倆當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我爸來城裡租房子,真是十分好笑。
我們都以為,那件事已經成為過去。
直到大二那年,夜半宿舍,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站在了我的床頭。
4
起初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迷迷糊糊,感覺宿舍變得特別冷,伸手拽被子的時候,半睜著眼,正對上床邊的女人。
她穿著盤扣的老式黑褂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披頭散發,蓋著臉。
如當初在磚窯一樣,我看不清她的臉,但能感覺到,她在看我。
巨大的恐懼充斥全身,我下意識地想要尖叫,可是不知為何,像被鬼壓床,突然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
我不敢睜眼,牙齒在打顫。
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整個人彷彿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全身是濕漉漉的汗。
室友看到我,驚訝道:「琳琳,你怎麼啦,臉那麼白,見鬼了? 」
一瞬間,我抖得更厲害了。
拿出手機想給我媽打電話,撥出去的瞬間又猶豫了,在外自學本就離得遠,她膽子小,知道了該多害怕。
我知道那不是夢,但在那個時候,我還在自我欺騙,說服自己可能真的是個惡夢而已。
於是第二天晚上,我抱著棉被和我們的室長擠到了一張床上睡。
然而午夜時分,我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又看到了她。
她站到了我室長的床邊,長髮垂落,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