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十八線小糊咖,天天被一群網友追趕還得微笑面對鏡頭。
直到我身患重症,決定擺爛了,直接上大號和黑粉怒懟到深夜,激情對罵。
隨著【江挽發瘋】衝上熱搜。
頂流影帝也轉發了我罵人的微博並單扣一個 6。
我做好了要摐死所有人的準備,於是單獨影帝又發一條:
【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而不是到處當顯眼包。】
網友:???
熱搜一度再創新高,我瘋了,網友炸了,微博癱瘓了。
1
我一直認為自己在健康這方面是天選之子。
至少從來沒陽過。
可現在,沉甸甸的化驗單和胃鏡報告在我手裡。
上面的結果顯示胃癌晚期。
我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醫院走廊內,一陣穿堂風過,我被濃重的消毒水味悶得喘不過氣。
醫生的話言猶在耳。
“癌細胞多處骨轉移,治癒率不好說,有風險,後續治療需家人陪同。」
「……」
其實他的弦外之音我聽懂了。
明明很絕望,但我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直到一聲「挽挽」把我的思緒拉回。
我轉頭一看。
是傅川。
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他胸前的掛牌——
神經科主治醫師傅川。清雋的臉再加上衣袂飄飄的白大褂,為他整個人鍍上一層超逸絕塵的清冷氣質。
自從他高中畢業後出國留學,我們已經有十年沒見了。
煩悶瞬間被我拋之腦後,我又驚又喜,隨即摘下帽子和口罩。
“傅川?你回國了!”
他對我點頭,然後視線移到我手中的化驗單,問我:“生病了?”
我下意識把紙對折,扯出一個笑容:“小病。」
他斂眉,似乎對我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也沒繼續追問。
我抿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看著我沒說話。
尷尬的氣氛瀰漫在我們之間,多年的不連結早已把兒時的嬉笑玩鬧化成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且,傅川回國後也沒給我透漏消息。
或許已經說明一切。
“那我——”
「江逾白呢?他捨得讓你一個人來醫院?”
其他導演
接打斷我的話,「先走了」這三個字被我生生嚥下去。
我躲開他直白的目光,隨便扯了個藉口:「嗯……他在忙。」
總不能說我們現在吵架,正處於要分手的邊緣。
畢竟當初我們在一起是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我自認為我的演技還算過關,因為網友罵我蠢罵我作罵我貼罵我噁心卻唯獨沒人噴過我的演技。
但我沒想到傅川卻直接笑出了聲。
我微微睜眼看向他。
因為我從他的笑裡聽出一絲……不屑?
他說:「江挽,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不會說謊。」
我:……
那好吧。我正低頭思考措辭,傅川疏離的聲音又響起:
「有事,先走了。」
再抬眼,我只看到了他匆忙的背影。
「……」
2
出了醫院,我沿著河邊散步,晚風吹來,微信「叮」地響起。
我點開一看,是江逾白發來的。
魚白:【長本事了還學會不理人了。】
透著螢幕都能想像他是怎樣拉得二五八萬發來的消息。
我手指頓在螢幕上面,最後還是發了【分手】兩個字。
緊接著一個備註為【催債鬼】的人打電話給我。
我毫不猶豫摁了掛斷。
結果他又堅持不懈地再打。
黑了又換號打。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接通之後,那邊吵雜的罵人聲打牌聲此起彼伏。
他直奔主題:「打點錢來。」
風吹過我的眼睛,我攥緊手機。
「沒錢。」
那邊嗤笑一聲,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教訓我:「別忘了,我是你老子,你必須要贍養我,這是法律規定。要是不給我就曝光你,讓你再也做不成什麼狗屁演員,還有那個什麼江逾白,別人還不知道你們在一起吧? 」
作為我的父親,他總是知道什麼才最能拿捏我。
不過,我不在乎了。
我眼眶發熱,咬著牙道:「沒錢就是沒錢,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願意曝光就去吧,江逾白現在和我狗屁關係都沒有。」
掛斷電話關機的前一秒,經紀人陳璇又來了電話。
我仰頭望天,試圖平復情緒。我點了接聽。
「你幹嗎呢?網路上已經亂成
一鍋粥了你知不知道? 」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打開微博。
不出所料,新一輪的詆毀謾罵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我參加的戶外真人秀今天正好播出,影帝江逾白和影后徐知渺也在。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這檔真人秀就是為江逾白和徐知渺量身訂做的。
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有流量。
至於我,只是一個臨時串場的小演員,為影帝影后做背景板,再適當跟著劇本走,為這個節目增加曝光的存在罷了。
畢竟在網友眼裡,我就是一個靠貼江逾白才有話題的演員。
因此人送外號蹭王。
起因是有一個蹦極的活動項目,這本來是為徐知渺準備的,因為她一直營業的人設是說一不二的膽大美女。
但那一天她意外受了傷,沒辦法進行這個項目。
但節目組已經在官博上提前預熱過,又不想改,就把這個矛頭對準了我。
我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因為我有懼高。
可節目組一直在逼我同意,就好像自動封鎖我有懼高這件事。
最後是江逾白出面維護。
他站在我面前。
“說了恐高,你們是聽不見嗎? 」
江逾白的語氣不算好,節目組直接把這一幕剪進去。
所以一播出,熱搜瘋漲。
#十八線演員江挽因不想蹦極藉口恐高
#江挽蹭鏡頭
#江逾白替江挽說話
我太陽穴突突地跳,再點進評論區,江逾白粉絲不分青紅皂白的辱罵讓我怒火升騰。【江挽這麼愛蹭?蹭王名副其實。】
【抱走我家哥哥,勿 cue。】
【節目組幹嗎要請江挽這種貨色?真是噁心得我一整晚都吃不下飯。】
【江挽滾啊,不要拆散我的『白痴』夫婦! 】
更有甚者,個別網友故意 p 了我的遺照到我的微博評論區下留言+配圖:
【江挽到底什麼時候死? /jpg】
淚水模糊視線,淚珠大顆大顆地砸在手機螢幕上。
經紀人唉聲嘆氣:「本來想給你立個清純小白花人設,誰承想弄巧成拙,不過這樣也不算糟糕,黑紅也是紅,畢竟那可是江逾白啊。再過幾年名氣上來了,好好做公關洗白一下也不是難事。網路向來都沒有記憶,在演藝圈,只要不偷稅漏稅犯法,就永遠沒有一條路
走到黑的藝人。」
她自顧自地為我規劃未來宏圖,我打斷她:
「陳姐,對不起,我可能要退出演藝圈了。」
3
陳姐是一名合格的經紀人,更是我的貴人。
不知道她用了多久才把這個消息消化完,出乎意料地,她沒勸我,而是寄了幾封微信。
那是一條很長的圖片。
是公司以及一些小代言、網路劇的天價違約金。
我點開一看,這些錢加在一起我差點就要當場喊救護車。
我憤憤打字:【他們給的錢一點都不多,違約金居然這麼多? ? !是不是瘋了! 」
真就可著我這種十八線小演員薅嗎!
那邊悠悠發來幾個字:【所以呢?還退嗎? 】
我沉默了。
再看看我的銀行卡帳戶。
更沉默了。
這些年賺的錢都給催債鬼還債了。
我沒錢。我甚至想过要不然一死了之吧。
感情不順、確診癌症、世上唯一親人的逼迫、綜藝節目的斷章取義、網友的謾罵。
今天的種種,我不知道哪一根才是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想起網友那句“江挽什麼時候死?”。
我承認,我破防了。
破大防了。
於是我用平常衝浪的【阿里加多美羊羊桑】小號去回懟:
【放心,等你死了她再死。】
沒想到那個網友回覆得倒是很快:
【這麼舔?莫不是江挽本人吧?江挽上大號說! 】
我******
上就上。
手指一劃,我直接切換大號,然後剛剛那個網友單發微博:
【你這麼舔?江逾白是你爸? 】
接著我往下滑,逐條回罵。
【你瞎啊你?看不見恐高?當年諸葛亮草船上借來的就是你吧? 】
【呵呵,我把你的頭爆出大狗屎。】
【我就是美若天仙貌比西施,幹你 d 事? 】
【滾出我的微博首頁! 】
【你一張嘴,全村的狗狗都能過休息天。】
【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貼江逾白?他算雞毛。】
【……】
我長舒一口氣。
我罵爽了。
網友炸了。
當晚就爆出五個詞條:#江挽瘋了
#江挽被奪舍
#江挽小白花路線徹底崩塌
#江挽好會罵
#阿里加多美羊羊桑
其實,爆的不僅是熱搜。
還有我的手機——
經紀人的奪命連環 call。
所以,我只好靜音倒扣手機,拿出備用機登入微博繼續對罵。
瘋狂打字的間隙,我發現有一個我關注的人轉發了我那條【你這麼舔?江逾白是你爸? 】的微博。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江逾白。
他從小到大都是名副其實的顯眼包。
但我現在抱著一種必死的決心——
與其精神耗弱自己,倒不如發瘋摐死別人,我為什麼要自己嚥下所有的委屈替別人著想。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於是我又單獨發了一條微博江逾白,配文是:
【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而不是到處做顯眼包。】
我還在留言處置頂自己的留言:【拒絕倒貼! ! ! ! 】
此博一發,網速明顯變慢。
甚至各路藝人都登上微博默默吃瓜,主頁悄悄拉上了剛剛在線的橫幅。
其中就有徐知渺。
當然還有個別不長心的藝人,吃瓜過程中手滑點讚了我罵人的微博又迅速取消。
我順手也讓這些人上了一把熱搜。
牛鬼蛇神齊聚一堂。
謾罵聲越來越多,但我心裡舒服了。因為江逾白那群護兒子似的腦殘粉們心裡開始刺撓了。
正當我刷著自己一條條碩果累累的戰績時,微博提醒我關注的人更新了。
我點進去。
江逾白:
【我和江挽確實是戀愛關係,沒分手,女友鬧小脾氣,給大家添麻煩了,見諒。】
配圖是我們兩個去玉龍雪山的合照。
照片裡,我看鏡頭,而他看我。
「……」
微博徹底癱瘓,原來只有粉絲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之前那些罵我的跳腳網友也消停了。
而熱搜也換了一輪又一輪。
#江逾白粉絲群發萬元紅包宣布戀情
#江挽,這世界,如你所願
#江逾白脫粉五十萬
#江挽漲粉三十萬
#瑪瑪哈哈沸
羊羊桑
我佩服網友吃瓜的能力,居然順著我的小號找到了江逾白的小號。
還找到了他跟我一起噴黑粉的證據。
4
我看著熱搜評論區各家粉絲吵得不可開交,心裡出奇地平靜。
事情到現在,無論如何也收不了場了。
江逾白如今正在外地拍戲,是大 IP 改編的民國虐文連續劇,有龐大的讀者粉絲作為基礎,這部劇未播先火。
女主角正是徐知渺。
最開始趁著熱度,兩家工作室歡天喜地給他們炒了一波 CP。但現在,江逾白親自承認的事實,為這部劇拉下新低。
讀者和徐知渺粉絲開始聯名抵制江逾白出演男主角。
就連江逾白的大粉也在微博上發布聲明宣告脫粉。
而我,在江逾白官宣後賣聲匿跡,沒有在網路上發表任何看法和回應。
有人跑到我留言區繼續控訴我:
【江挽你到底有沒有心?都不出來回應一下?對得起江逾白嗎? 】
我扯扯嘴角。
再次刷新,我的微博被擠掉了。
「……」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公司怕我繼續發瘋,直接採用強製手段收回了我的微博。
無所謂。
反正我已經在娛樂圈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戰績也被吃瓜網友奔走相告。
這時微信上方彈出江逾白傳來的訊息。
【挽挽,別氣了,我認錯。】
幾年的感情裡,他這樣道歉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後面的日子,我只想為自己而活。
我回:【我沒有在賭氣,是認真的。】
對面的正在輸入持續了好幾分鐘:【江挽,你知道的,我們分不開。】
他一語點醒我。
因為就算我們真的分手,以後也會再見面。
和江逾白從小就玩到大,他的父母早就把我當親生女兒看待。
逢年過節,我的禮物每次都比他貴重不少。
不是親生父母,卻沒什麼兩樣。
他們彌補了我所有缺失的愛。我和江逾白,早就已經滲透進了彼此生活的各個層面。
這不僅僅是愛情,還有親情。
我關掉手機,視線落在一旁的月亮燈上。
那是江逾白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記得上高二的時候,家裡瓦斯洩漏,我爸犯渾,直接把我反鎖在家。
後來等我醒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逾白。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反正那一刻,我確實心動了。
身邊的朋友知道我們在一起後,全部都持反對意見,理由是不合適。
親近的朋友也告誡我這樣的個性和江逾白這樣的人在一起是會很累的。
他是一個熱情且勇於表達自己想法的人。
但我不是。
他身邊總會圍著一大群朋友兄弟,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大家都覺得傅川比較適合我。
如果說傅川是夜晚清冷纏綿的月亮。
那江逾白就是七月最熱烈的艷陽天。
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夠無聊了。
我想要江逾白這樣的太陽照耀我。
但他總是執意地糾結於我是不是不夠愛他這件事。
江逾白不是個細心的人。
他永遠不會想起我凌晨去他家門下只為了說一句我想你了。
也不會記得曾經塞滿書桌的情書和精心準備的便當。
更不會知道我進入不喜歡的娛樂圈是為了追隨誰的夢。
年少槍裡迸發出的子彈終於在這一刻打進我的額頭。
朋友的話也終被印證。
剛出道時,他在演藝圈中的地位還沒站穩,便急急忙忙就要宣布戀情。他的經紀人找到我,對我講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而那次,因為我堅持不同意公開,江逾白第一次和我大吵一架。
到現在,因為大大小小的各種事情,我也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吵架了。
直到事情愈演愈烈,好幾次他為了氣我故意和徐知渺炒 CP,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對我冷暴力。
我們兩個都在把對方越拉越遠。
分分合合,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熱情和愛意逐漸消失。
我們的眼神都很難捕捉到最開始那抹轟轟烈烈的愛情。
所以,人啊,終究是要為自己的心動買單。
5
凌晨,我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透過可視門鈴,我看見江逾白陰沉的臉。
打開門,他身上的白色襯衫也是濕的。
我這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
客廳只開了玄關處的一盞
小燈,有些昏暗。
他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客廳內煙霧繚繞。
見我不說話,他嗤笑一聲:「江挽,我大老遠跑回來找你,你就這麼冷淡,真行。」
我依舊沉默。
他又說:“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這迴輪到我笑。
「江逾白,你的驕傲就這麼可貴嗎?
「如果你是大半夜跑到這裡來發瘋,就請你趕快回去吧,畢竟明天一大早還要回去拍戲。」
他的下顎線繃得很緊,眉頭皺得很深:「行,江挽,你別後悔就好。」
我討厭他總是對我志在必得的樣子,於是連話都不想跟他多說一句。
我三步並作兩步打開門,呵斥道:「出去。」6
醫院裡,我提著一袋子的換洗衣物辦理住院手續。
醫生問我家人在哪。
我面無表情:「死光了。」
他嘴唇動了動,露出憐憫的目光:「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最重要,治病是雙向配合。」
我輕輕點頭。
在拿著單子出去的前一刻,傅川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眼裡有零星紅血絲,嘴唇發白,看起來疲憊得很,應該是熬了大夜。
但即便是這樣,也依舊掩蓋不了他出塵的樣貌。
我有些驚訝:“傅川?”
他輕輕皺著眉,視線只在我身上停了一瞬,然後越過我對醫生說。
「我就是江挽的家人,後續有任何問題,和我對接。」
他的聲音也有些啞,聽起來毫無生氣。
我的主治醫生頓了一下,然後點頭應好。
「……」
辦完手續後,我坐在床邊低著頭,傅川也不說話,就默默在一旁給我收拾東西。
氣壓極低。
最後還是我率先打破僵局,我清了清嗓子:「傅川,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他給我疊衣服的動作一頓。
「嗯。」
因為傅川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起身想搶他手上的衣服,結果他固執地側過身子。
我對他說:「傅川,你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行。」
他這才偏頭看我,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憂傷:「江挽,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拒絕我。」
像自嘲,他扯出一絲笑:“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我垂眼避開他的眼睛:“不是,太麻煩你了,你也有工作。」
從小到大,我跟在江逾白身後,傅川跟在我身後。
上學時只要我和江逾白鬧了不愉快,回頭第一眼看到的總是傅川。
大家都叫他江挽的跟屁蟲,然後對著我們兩個瞎起哄。
雖然傅川什麼都不說,但所有人都明白傅川对我的心思。
我当然也明白。
毕竟是坐在篝火旁。
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其实有时候喜欢并不用宣于口,行动就是答案。
可惜江逾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还记得高中毕业我们一行人去旅行,傅川对我讲话时眼里的炙热。
我的一句“和江逾白在一起了,作為發小你會祝福我吧”,瞬間澆熄他眼裡的光。
他喉結滾動,眼裡驀蒙上一層水霧,聲音發顫:「知道了。」
他父母早亡,從小寄宿在親戚家,在我們印象裡,他活得比我更小心翼翼。
這層紙被我捅破後,傅川便跟隨親戚移居國外,誰也沒告訴,然後清了所有人的聯絡方式。
從此在大家的視線中消失匿跡,聽不到關於他的一點風聲。
一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回國。
傅川垂著眼睫,我看不到他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
「江挽,你真的不用一遍又一遍地暗示我離你遠一點,我既然回國,就有自己的打算。
「我會做我想做的,實在不行,你就當我倒貼,不行嗎? 」
我腦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因為這種說話方式很不傅川。眼淚打在眼圈,我如鯠在喉。
「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心思。」
我還能活多久?
半年?還是一年?
他卻搖頭否定我的想法:「你知道嗎?在我爸借了高利貸跳樓、我媽又吞了安眠藥後,我真的覺得自己的人生蠻沒意思的,我走到哪裡都會被指指點點,有可憐我的,也有看笑話的。」
「可是那些可憐我通通不需要,而那些看笑話說閒話的人,我每天都在心裡默念他們的現世報,舅舅舅媽也把我當作外人,像防賊一樣防著我,甚至我多夾了一塊肉,都要被陰陽怪氣。」
說到這,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力度加重。
「去國外的前一天,我書桌上有一把美工刀,我本来想直接了结这条贱命的。”傅川笑了笑,“可我没想到居然被救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讲,直到你给我发了短信,是生日快乐,我才想起來,原来那天居然是我的生日,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看向我,眼睫湿润。
“挽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死吗?
「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值得我活下去的人和事,那些隨便對其他人發出語言利刃的人還沒得到報應,祖國那麼多好河山,我都沒見過,還有啊,這個世界上有最好的挽挽,所以我憑什麼自暴自棄,就算你心裡想的不是我,那又怎樣。
「江挽,我們不能放棄,就算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眼淚落下,我似乎又久違地從傅川眼裡看到了那束光。
那束親手被我扼殺的光。
他對我彎唇,替我擦去眼淚。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還記得嗎?高中的時候你總是用這句話去鼓勵我,現在,我同樣把它送給你。」
他笑著:「我把所有的好運都給你,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會被上天眷顧的。」
窗外的夕陽落進來,鋪滿整個房間,床頭那株新鮮的向日葵也開得正盛,顏色鮮豔如驕陽。
是啊。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傅川將我心中的希望點亮。
心情被平復,我突然覺得自己全身又充滿了力量。
不管前路如何,結果是好是壞。
我都該為自己搏一下。
7後來的一段時間,我都遵循醫生的囑咐積極配合治療。
做穿刺切片時,我痛得滿頭大汗也沒掉一滴眼淚,出去後卻看見傅川紅著眼眶看我。
我就會故作輕鬆的打趣他怎麼變得這麼愛哭鼻子了。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的放療和化療,都幾乎能要了我的半條命。
我的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滑,連瘦到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還有從前的長捲髮也掉光了。
顴骨突出、臉頰凹陷、皮膚蠟黃、光頭。
最重要的是,我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
科室更是因為我的情況開了很多小組會。
這些種種加起來,都足以擊垮我
。
但我從來不敢在白天表現得難過,也不敢在傅川面前掉眼淚。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雖然神經科和腫瘤科不在一個樓層,但是傅川也常來看我。
有時候唸書聽,有時候給我削水果,唯一不變的是每天床頭新鮮的向日葵。
當然,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不無聊。
因為我喜歡拼樂高,傅川特地買了一個迪士尼城堡給我拼。
我有時候會讓他幫我,但他拒絕我,讓我自己來。
還說讓我答應他一定要拼完。
這段時間我也關閉了所有通訊方式。
我不想和任何人聯繫,別人別想找到我。
在住院之前,我和經紀人也坦白了一切。
我委託她幫我變賣了名下所有的財產,然後付清違約金,徹底退出了演藝圈這個是非之地。
而江逾白,自從上一次他來找我後,再也沒主動傳訊息給我。
在公司發出和我解約的聲明時,網友仍抓著我不放。有詆毀謾罵,臆想我又在搞什麼么蛾子。
也有真心尊重祝福我的。
但那些為我說話的網友,也同樣被噴成了篩子。
因为很多说这是我请来的水军。
有的只是简单夸一句我长得挺漂亮就被骂眼瞎,甚至搬出徐知渺拉踩我,说我丑到没眼看。
还有人持中立,说我似乎也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么多人骂。
下面清一色也都是:
【呦,这就开始洗了?】
【多少钱一条?有钱一起挣。】
【哈哈哈洗衣機都沒你能洗。】
於是在眾多網友的攻擊下,那寥寥幾條為我說話的評論因為頂不住壓力也被本人刪除。
我麻木地滑著這些評論,對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
因為在他們眼裡。
口嗨是不用負責的。
畢竟舌頭那麼軟,不是鋒利的劍。
一張一合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為了博眼球各種詆毀也是張口就來。
在罵我的一部分人裡,他們也許只是普通的吃瓜群眾,甚至搞不清楚我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糊得不能再糊的糊咖。
但他們不在乎,為了好玩跟風,只會沒有緣由地路過順便噴兩口唾沫,反正這個帖子滑過去就是下一個,這個影片滑上去又是另一
個。
一行字最多也就半分鐘時間,手指在鍵盤上輕輕鬆鬆碰幾下。
誰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
在網路上沒人認識他們,所以就可以放肆評論。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又是怎樣「善良」「敦厚」「乖巧」「老實」的人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家好像都開始變得心浮氣躁,戾氣橫生。我累了,也不想跟他們周旋。
在絕對的時間面前,一切都是浮雲。
關掉手機回歸生活,我只覺得一身輕鬆。
一個星期後陳姐再次來探望我時,旁敲側擊地向我透露江逾白到處找我的消息。
她說網路都翻天了。
我當時躺在床上,身心俱疲。
明明一直在躺著,什麼也沒做,但就是累。
感覺說話都沒力氣。
我半瞇著眼:「那又怎麼樣,和我沒關係,我沒逼他跳腳官宣。」
這話一出,陳姐後來就再也沒在我面前提過江逾白。
8
夏日午後,窗外綠油油的葉子隨風擺動。
我躺在床上悶得發慌,於是請傅川帶我去醫院後面透口氣。
那裡人少也清靜。
後院牆根有一簇雛菊,開得玲瓏精緻。
傅川看出我喜歡,於是用它編了花環,然後穩穩戴在我頭上。
只不過,開心短暫。
才待了不到一個小時,我就又覺得乏。
傅川眸色深沉,什麼都沒說就帶我回去了。
我以為上天確實眷顧我。
最起碼在我生命的最後,留給我一片淨土。
但事實證明。
厄運專挑苦命人確實是有理有據的。
原本傅川還瞞著我,但他瞞不住。
舆论发酵得太大,就连傅川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我這才知道。
我的催债爹因为找不到我,居然直接上了访谈节目。
他说我不尽儿女义务,没尽到赡养他的责任。
言语之间都是我不孝、叛逆。
再继续向下翻。
当我看到自己光头的照片被发到网上时,我一個沒拿穩,手机直接掉在地下。
照片正是傅川給我戴花環的動作。
照片裡,因為化療折磨,我瘦骨嶙峋,襯衫鬆鬆垮垮地落在身上。
我要多醜有多醜,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最過分的是偷拍者把傅川的臉也拍了進去。
怪不得,今天傅川來找我時,眉骨上有明顯的血痕,我問他也不說。
結果我追問再三,護士才跟我道出實情。
病患醫鬧,原因是傅川和我这样不孝顺的人认识,医生也会变得没有医德。
我气血翻涌,心脏怦怦地跳。
他们凭什么三言两语就可以评定傅川作为一个医生的德行。
仅凭一张照片,渣爹随意抹黑的一句话,就可以否定傅川努力付出的一切?
就可以忘记傅川在医疗上的重大突破?
傅川還在盡可能讓我心安,他遞給我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笑著說:“挽挽,我沒事。」
我努力忍著淚不讓它落下來。
蘋果從前明明是甜的,但現在卻酸得要命。
這段時間他小心翼翼為我建起的勇敢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第二天我主動聯絡了陳姐,請她幫我最後一個忙。
我錄了一段 VCR,長三小時。
我用第一视角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女孩从小到大,母亲被长期家暴,抑郁而终,父亲喝酒赌博吸女儿血的故事。VCR 的最后,我露出了背后那道二十厘米的疤痕。
我眼里含泪,保持语气平稳:
「對,这个女孩就是我,是江挽的人生。
“我为什么从来都不穿露背的礼服参加活动,这就是原因。
「在生命的最後,我不想再繼續被所謂的親情綁架,也是不孝嗎?
「我一直以來背負了很多莫須有的罵名,節目組隨便斷章取義,就可以使輿論一邊倒,那些打著正義名號招搖過市的言語,也是真的正義嗎?
「某些男性口嗨的黃謠,這也是事實嗎?
「脫口而出的謾罵詆毀,你們真的不會愧疚嗎? 」
VCR 裡,我的狀態接近油盡燈枯,期間幾次因為說得太過激動而劇烈咳嗽,胃痛得我要慢慢深呼吸好幾次才能緩解。
錄完後,我眼淚決堤,泣不成聲,陳姐也站在一旁流著淚。
傅川將我抱在懷裡,他的掌心覆在我背後的疤痕上,我的背後滾燙。
可我也能明顯感覺到,他微微發顫的肩膀,和極力想隱藏住的啜泣聲。
9
這段長達三個
小時的 VCR 放出去,當天晚上播放量就破了千萬。
斷斷續續地,到現在破億。
我的口碑瞬間反轉。
我從那個人人喊打的糊咖,居然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全網唯一純潔的茉莉花。
之前在那張照片下罵我醜的網友一個都看不到了,都在誇我底子好、漂亮。
徐知渺也被網友再次拿出來拉踩。
只不過這次的輿論一邊倒向我講話。
甚至有人帶頭去留言區討伐黑過我的網友,呼籲不要做其中的一片“雪花”,網路應該是一片淨土。
就連渣爹上過的訪談節目也被緊急下架。
斷章取義說我藉口恐高的節目組也連夜發了微博道歉,下架重新整改那一期的節目。
似乎在這瞬,我的身邊全部變成了好人。網路又變成了從前的正義使者。
可我絲毫感覺不到開心,我壓抑至極,喘不過來氣,就像是墜入深海,一張巨網將我控制住一樣難受。
「正義」在他們眼裡就像是個死循環,討伐的對象換了一個而已。
我甚至都不知道徐知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要被拿出來一通罵。
一如當初的我。
我對徐知渺的印象僅停留在事業狂,私底下她其實是個沒什麼心眼的明艷美女。
演藝圈很多時候很多事都只是網友自己臆想出來的,事實上可能在網上發言最不和的兩個明星私底下關係最好。
還有各類行銷號碼的故意剪輯,就會輕鬆扭轉一個人在圈內的口碑。
在時代快速發展的今天,網路早已變成了一把雙面刃。
任何事都會被無限放大。
我的 VCR 转发次数越来越多,让我震惊的是,我的成长经历和抗癌居然得到了几十万人的共鸣。
很多不知名网友跟着我的 VCR 接力。
#江挽的童年是千千万万个你我的童年
#我也不想再被亲情绑架
#因为被造黄谣造成严重抑郁
#抗癌记录
#江挽加油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我的 VCR 驟然間掀起軒然大波。
甚至被網友轉到了國外。
我看著大家的接力淚眼洶湧,哭到呼吸困難。
最後我的手機被傅川強行收走,他不准我再看了。
10
江逾白找的時候,我拒絕和他見面。
他卻發了瘋地衝進來。我轉身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然後閉眼。
眼不見為淨。
最後被警察帶走才罷休。
我看到網路上他找我找到崩潰的貼文了。
而評論區不同以往,大多數都是一些替我不值的言論。
甚至還有以我們為原型,寫了很多關於十年陪伴換不來一場婚禮的虐心文學。
沒什麼好留戀的,我直接滑了過去。
我心裡清楚,十年前那場心裡為他發起的海嘯,十年後的今天,平靜得掀不起絲毫波瀾。
我是一個很會耗的人。
在他對我冷暴力又對我分手的時候,我會去求他復合。
但這個複合並不是真的複合。
而是在消磨我們之間的僅存的一點感情。
我假裝原諒,其實卻是沒辦法原諒。
直到我精神上完全離開他。
江逾白喜歡我,但不夠愛。
他這次選擇主動跟我道歉又官宣,是因為他有了危機感。
因為我從來沒有半個多月不去理他。
因為怕失去,所以想瘋狂彌補。
因為在他眼裡我好哄。
也許我早該知道的。
我和他又怎麼會有結果?
就算我同意和他見面,又能怎麼樣?
不如留給彼此最後的體面。
失我者永失。我不會覺得遺憾了。
反倒他會遺憾終生。
沒進演藝圈前,我是一個很玻璃心的人,很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
江逾白還打趣我:「就你這性子,進這圈子一星期就得憂鬱症。」
我抿唇看向他:「江逾白,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進演藝圈嗎? 」
當時正值盛夏,我坐在籃球場邊捧著兩瓶冰水,水氣順著瓶身流到我手心,涼絲絲的,將午後陽光的焦躁散去一大半。
江逾白漫不經心地運球,問:「為了夢想嗆,還能為什麼。」
「嗯……」我點點頭,「這樣說也沒錯,為了追星,追星也是追夢。」
他這才放下手裡籃球,任由它在地下彈跳。
江逾白當時穿著天藍色的球衣,肆意陽光,微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他半瞇著眼低頭看向我,問:
“追誰?”
我故意笑著跟他對視,直到他委屈巴巴地靠在我肩膀,我才說:「還沒看過有人能吃自己的醋。」
「嗯,追江逾白。」
彼時他澄澈的星星眼裡映著兩個我,輕輕吻了我的臉頰,但我卻害羞地把他推開。
江逾白就在後面笑我。
那年他还没有成名,属于我的夏日也依然明朗。
可随着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我们最终在交叉点渐行渐远。
青春年少也随着时间蒙尘。
也许幸福的从来只是年少的我们。
11
我开始在网络上发一些抗癌视频,与在屏幕另一边抗癌的网友互相鼓励,加油打气。
我們還約好了明年一起去西藏看神聖的布達拉宮。
只是到後面,我發現幾個眼熟的抗癌網友很久沒有發布動態了。
我總會去翻她們的主頁,祈求下一秒可以看到她們的動態。我也會經常收到路人的私訊。
曾經被謾罵覆蓋的後台私訊如今都是溫暖的鼓勵。
【江挽加油啊!等著你發布達拉宮的合照! 】
【看我家的荔枝,今年結得可好了,只不過現在時令過了,等明年我給你郵寄! 】
【看,今天路上遇到的小貓,好闊愛有沒有。】
【告訴你個好消息!抗癌成功了,我相信你也可以的,我在重慶等你好消息,聽說你喜歡吃火鍋呀,这边火锅很好吃的,我等你来请你吃啊~】然后配图是一张吃火锅的照片。
【……】
我经常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夜深人静失眠时,我会想,如果大家都变得这样充满善意该有多好。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很多网络暴力的发生。
恶意的话可以随意说出口,那善意的话是不是也同样如此。
可是傅川总叫我别想太多,他说我想得太多心思就沉闷。
病大多数都是被闷出来的。
我也会好声地应他:“好嘛,知道了。」
12
人对自己的死亡是会有预知的。
二十九岁生日这天,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突然有了些力气。
说话呼吸也比之前轻松。
我缠着傅川带我去看海。
他沒說話,只是点头。
海浪拍
打礁石,海水的鹹腥味撲鼻而來。
我突然眼眶發熱。
我說:「傅川,謝謝你。」謝謝你在我生命的最後陪伴我。
留給我一段深刻的記憶。
我真的很開心。
頓了頓,我又說:“對不起。」
對不起麻煩你這麼久。
也為你帶來了很多不必要的罵名。
對不起我可能會辜負你對我活著的期望。
「江挽。」
傅川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他說:“對不起。」
我雲裡霧裡。
不明白他的這聲對不起是從何而來。
但我們都默契地沒再說話。
而是靜靜等待海上日出。
屬於我們的第一個日出。
日昇東方,連帶著希望。
13
回到醫院後,我開始嘔血,難以進食。
體內也發現出血伴隨黃疸症狀。
醫院給我下了病危通知書。
我靠著呼吸器和各種醫療器材吊著一條命。
狼狈残喘。
泪水从眼角滑下。
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明白生命诚可贵的意义。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傅川趴在我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想笑着打趣他又哭。
结果到最后,我连睁眼都困难。
「……」
我困了。
好想睡覺。
灵魂慢慢抽离。
最后我飘在空中。
傅川晕倒了。
我想去扶,却发现我再也握不住他了,我透明的灵魂直接穿过他的胳膊。
医护人员又急忙将傅川抬到病床上。
好在他只是伤心过度,身体并没什么大问题。
我以为我会一直陪在傅川的身边。
即便只是灵魂也没关系。
可後來我發現,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身体越来越淡。
我消失前的最后一秒。
腦海裡閃過的卻是當年家裡瓦斯洩漏,我暈倒時看到的模糊臉龐。
好像是傅川。
我以為是自己糊塗了。
於是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去復刻傅川的樣貌。
從眉骨至下巴。
這次,真的要和你
說再見了。
傅川。
你要好好生活。
好好吃飯。傅川。
來生再見。
(正文完)
額外的:
江挽家裡瓦斯外洩那天,傅川正好經過江挽家門口。
他听到里面拍门的声音。
似乎还有求救声。
傅川心里警铃大作,再没多想,直接爬墙翻了过去,落地时,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从前的老式门锁并不坚固,但仅靠傅川的手力,却依然难以打开。
他环顾了四周,发现周围可以砸开门锁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
他急得咒骂。
直到門內的呼救聲和拍門聲漸漸變弱。
傅川沒辦法,直接用拳頭生生砸開了窗戶。
霎時間,玻璃四濺。
他看到江挽暈倒在門口。
隨之而來的是濃重的瓦斯洩漏味道。
傅川手足無措地把江挽抱出來,紅著眼眶去叫救護車。
江逾白正巧打球回來。
傅川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讓江逾白看好江挽,自己去叫救護車。
到了醫院,江逾白坐在床前陪著江挽。
傅川拿著粥止步於門前。
他拿著保溫盒的手止不住發顫。
因為他們正相擁。
江挽自然而然地以為是江逾白救了他。
而江逾白,出於私心,沒解釋。至於傅川,出於成全,沒出面。
他只是在背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因為他明白,江挽对江逾白一直都很不一样。
这一次的事情,只是为江挽的心动寻找了一个合适的契机。
即便自己出面戳破江逾白。
江挽也只是会把自己当成救命恩人,但绝对不会心动,僅此而已。
所以傅川做到了绝对的克制与隐忍。
直到高中毕业那天。
江挽亲自把他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扼杀。
所以一把美工刀,他想了結自己的性命。
只是寄人籬下,傅川從來就不是自由的。
他是被監視的。
被救下後,他其實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
是江挽的那條生日快樂的短信,讓他燃起了對於生活的希望。
看著江挽幸福,
對傅川而言,也是另一種幸福。
後來江逾白和江挽出道。
傅川在国外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娱乐新闻。
只是他很生气,为什么关于江挽都是一些不好的评论。
這些人,根本不了解江挽, 那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江挽的为人处世。
他气不过, 于是注册了微博号, 逐个去回怼。
但傅川不会骂人, 也不会阴阳人, 所以大多数都是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回国。
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後,他在醫院的走廊遇見了江挽。
表面上他風平浪靜。實際上他放在白大褂兜裡的手早就被他緊張得摳出血。
他真的很怕再多說一句都會露餡。
所以匆匆結束了這場對話。
等江挽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轉身又去了江挽剛出來的科室。
他想知道她怎麼了。
當胃癌晚期這四個字從醫生的嘴裡說出來時。
傅川眼前一陣眩暈。
他一夜未眠。
在江挽說出她沒有家人時,傅川也及時出現她的身後,做她堅強的後盾。
傅川偷偷去寺廟許了願。
他許願江挽的病轉移到他的身上。
但佛祖沒滿足他的願望。
所以那句對不起是在向江挽道歉他十年前的退縮。
經歷一年病魔的痛苦掙扎,江挽還是離開了人世。
葬禮上, 來了很多人。
包括徐知渺。
卻唯獨沒有江逾白。
因為江挽生前說過不想見到他。
傅川也警告他不准來。
那時已經有少量新聞爆出江逾白精神狀態欠佳, 常自言自語。
只不過都被他的公司花高價壓下去了。
葬禮後。
傅川請假在家, 不吃不喝, 就看著江挽拼好的樂高出神。
轉移視線間, 他發現藏在一角的美工刀。
他又做了一個決定。將自己名下的私有財產變賣, 然後以江挽的名義,捐贈給一所福利院。
他要幫助更多苦難無助的小孩子。
最後剩下的一點錢,他捐給了與癌症抗爭又沒錢治病的病人。
這是他盡自己最大能力, 力所能及的事情。
安排好一切後。
傅川生日這天。
他第一次買了生日蛋糕。
是江挽最喜歡的覆盆子夾心醬。
他許了一個願——
來生與江挽再見。
他閉上眼睛。
右手手腕上那條增生的疤上紅色。
但這次, 再也沒有簡訊給他希望了。
而之后的之后。
江逾白的口碑急转直下。
因为状态不好多次被网友吐槽。
最终宣布退出娱乐圈。
换另一种说法,就是被雪藏。
但没多久, 江逾白去世的消息也公之于众。
外界传言是心中郁结,抑郁而终。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不会再有人去追问了。
他们的名字随着时间推移,也逐漸淡在大眾視野。
但江挽不會,傅川也不會。
因為接力賽還在繼續。
抗癌組織也還在持續。福利院也會永遠存在。
以傅川為首突破的國際醫療難題也永遠會有傅川的署名。
他們, 不會被遺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