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许知萤的身子刚好,父亲又动了送她去寺里的念头。
我知道她必定不会去的,孤魂野鬼借尸还魂,怎么敢面见神佛?
21
许知萤戴着幕篱,第一次从府里正门走了出去。
很快,许知萤就是菡萏居士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有说她七窍玲珑才华惊世勿怪太子一见钟情的,也有说她心机深重韬光养晦的,还有说她遭逢变故后才开了窍是因祸得福了。
就是没人怀疑,那已经换了一个人。
许知萤装病私自离府的事情暴露,父亲大发雷霆,可如今许知萤已经结交了诸多权贵,父亲有顾虑不愿撕破脸,只是象征性地罚她禁足了几日,燕儿本该被发卖的,也被许知萤保了下来。
看在许知萤识趣地给府中库房添了不少银钱的份上,父亲懒得为难一个奴婢。
许知萤的名字第二次响彻京中,这一次,不再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突然有些心慌。
我不能让许知萤,重新进入江慕非的视野,甚至……他的心里。
22
再见江慕非的时候,我把自己弄得很憔悴。
为了在江慕非面前演好姐妹情深,我不能明着说许知萤的坏话:「二妹妹近来在京中名声大噪,我恐殿下思及旧事难过,特来看看殿下。」
「若非如此,你是不是都要忘记孤了?」江慕非佯装愠怒,我却听出了其中嗔怪之意。
近日我忙着料理生意,确实对江慕非不似以往体贴周到。
我按捺下心中的得意,露出歉疚又委屈的表情:「殿下,我只是……我只是……」
说着我便红了眼眶。
什么理由我还没想好,不过我相信江慕非会给我找好借口的。
「只是不想依靠孤?」江慕非果然接了话,「许二小姐敢借三弟和七妹之势,你却何必瞻前顾后?」
「你……你都知道了。」我怔怔地问,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下。
江慕非拭去我的泪珠:「月儿,你太傻了。」
「我,我怕你伤心。」我的泪水如珍珠一串串涌出,「你那么喜欢二妹妹,你要是知道她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单纯,不谙世事,你肯定会很难过吧。」
「孤当然难过。」江慕非长叹了一口气,「孤难过的是,你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肯让孤为你分忧。」
「殿下放心,我还撑得住,母亲留下的……我是说,铺子前些年赚了不少钱,一时的难关,不敢烦扰殿下。」
我故意说得含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江慕非:「而且,二妹妹与我是姐妹,我虽不知她为何要对付我,可她能成事,我心里是为她高兴的。」
「傻丫头。」江慕非失笑,第一次,抱住了我。
君子忘礼。
我想,大概我很快就能等到赐婚的旨意了吧。
23
许知萤在生意上想出的那些法子,虽然新奇,但并不难。
京中各家店铺争相模仿,像的不像的都有,但总归是让许知萤的点子变得没那么独特了。
我根基深厚,一时冷清倒是不怕。
这不变之下,反倒引来了一些念旧的客人。
生意慢慢回暖。
24
「平川侯府,萤月争辉」成了市井街头,茶余饭后的笑谈。
许知萤有安王和嘉宜公主相帮,而我和太子走得近。
许知萤经商多有奇招,而我根基深厚。
许知萤善作画,而我善下棋。
……
我们的桩桩件件都被拿来比较,甚至还有赌坊偷偷坐庄,压我们究竟谁会赢到最后,嫁得贵人。
听说押我的人更多,毕竟,许知萤出了那种事。
25
不止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许知萤也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我斗。
孙姨娘管家只顾着中饱私囊,账簿的表面功夫也不会做,我抓了把柄要拿回管家权,许知萤偏要横插一杠。
她还是「菡萏居士」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端着茶水走进书房:「无论何人管家,以权谋私的事情总是难以避免。」
许知萤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杯盏:「这是女儿铺子里新进的茶水,还请父亲品鉴一二。」
她近来愈发懂事,父亲对她说的话也总能听进几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不如由姨娘,大姐姐和我一同管家。」
出了书房,许知萤扬唇:「大姐姐别急,好戏还没开场呢。」
我瞥了她一眼,还是她爱的素衣白鞋,说实话,挺不吉利的。
我淡定回她:「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抚着脸上的伤疤,靠近我的耳朵:「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她的疤淡了许多,虽然还很明显,但不似先前那般骇人了。
我微微转头,也在她耳边说:「你一个孤魂野鬼,我欠你什么?」
她似乎是被我这句话惊骇到了,连退了几步。
我料定她在人前不敢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这次交锋,是我赢了。
26
我没有想到,许知萤会直接对我下手。
我是在酒楼看账本的时候晕过去的。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我手脚都被绑在床上,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许知萤,你想干什么!」
许知萤把玩着匕首:「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说实话,我就不动你。」
刀锋贴在我的脸上,我连说话都只敢微微张嘴:「你说。」
「想好了再回答哦,不然……」许知萤把匕首拿得稍远了些。
「我失去贞洁,已经不可能嫁给太子,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我愣了一下,我都点破她的来历了,她怎的还要纠结这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搞清楚,现在是我问你。」刀锋又离我近了几分。
我连忙道:「我没有杀你,是你自己投水自尽的。」
匕首离得远了,我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毁我容只会让她自己陷入被动,除非她杀了我。
可她真的敢杀我吗?
我以为许知萤听了这话会再威胁我两句,没想到她只是沉思了一会儿,像是信了:「燕儿说,那夜,你是最后走的,你见我时,还把她支了出去。」
「的确如此,但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燕儿,在我走后,都做了什么呢?她为什么没有好好看着你?」我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了嘲弄。
许知萤比我想象中还轻易地放过了这个问题:「我再问你,毁我名节,是不是你做的。」
我看着她:「当然不是。」
许知萤同样很快揭过了这个问题:「第三个问题,毁我脸的……」
「是我。」我坦然承认。
「为什么?」
「嫉妒?不甘?不记得了。」我冷笑,「满意吗,这个答案?」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却没有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大概知道我看穿了她的忌惮,她利落地用匕首挑开了绑我的麻绳:「你走吧。」
我的手脚都麻了,我转了转手腕脚腕,站起时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我晃荡着从许知萤面前经过。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发难,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向许知萤的脖颈。
可许知萤的反应更快,我还没接近,她已经用左手卸了我的利器,右手反握匕首一划,刀锋紧贴着我的左耳,带走了我的一缕青丝。
我被她轻轻一推,就站立不稳,连连后退,最后撞在了墙壁上,疼得很。
我闷哼了一声。
许知萤看起来却很轻松:「你不是我的对手。」
27
许知萤这次劫我,我没有声张,只说去对面喝了杯茶。
我又去了趟东山寺,把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给了尘看,想让他出手解决了那个冒牌货。
了尘却只是说:「她无意加害施主,还请施主宽心。」
我急了:「这还无意加害!?」
小和尚看不惯我在寺里大呼小叫,客气地把我请了出去。
我气得不行,却也半点没有法子。
回去后我就开始习武,找了武师父扎扎实实地练起了基本功。
我可不愿意输在这种地方。
28
练了一月,江慕非约我游湖。
我盛装赴约,他第一句话却是:「月儿,你胖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旁边却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皇兄,人家小姑娘打扮得这么隆重,就为了跟你游湖,你怎能出口伤人呢。」
我转头看,是一向恣意随心的安王,他看起来是为我说话,眼里的鄙夷却快要溢出来了。
无非想讽刺我费尽心机。
而他的身边,是依旧一身素净的许知萤。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看江慕非的神色,捕捉到了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许知萤脸上没什么表情,礼数周到地同太子行了礼便借口有事要告退。
安王不顾礼数地拉住了她:「萤儿,今日天气甚好,何必在乎那等俗事?」
29
我好像看见许知萤翻了个白眼。
我想,她大抵也不想见到江慕非。
可只那一瞬,她便又恢复如常,微笑着在我身旁落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慕非的视线在许知萤身上停留了良久,然后才道:「许二小姐,别来无恙。」
许知萤回过身看湖,假装没听见,还拉着我:「大姐姐,你看这鱼。」
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
江慕非许是尴尬,转而对我说:「月儿,你尝尝这糕点,孤特意命人去越临楼买来的。」
「谢殿下。」我微微脸红。
许知萤一直拉我的袖子,我这一伸手去拿糕点,便听得「撕拉」一声。
我的袖子,被扯坏了。
我这下笑不出来了。
30
在外人面前衣衫不整,我根本没心思再游玩。
游湖匆匆结束。
许知萤替我挡着被她扯坏的衣袖,一直拉着我的手,还跟我挤上了一辆马车。
我收起姐妹情深的笑容,冷着脸:「用不着你来假好心。」
许知萤叹了口气:「太子并非良配,你应该清楚。」
我冷笑:「安王便是?」
她摇头认真道:「我与安王,没有什么的。」
31
许知萤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不再与我针锋相对。
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再去惹这个捉摸不透的对手。
她却在此时自己干了件大蠢事。
众目睽睽之下,她跳进护城河救了一个男子,浑身湿透地上了岸。
这都不算完,她还对那男子行非礼之事。
有失风化,众人都看得呆了。
此事一出,父亲震怒,把她关在院中不许外出。
兴许是为了避风头,许知萤这回真的乖乖的,没有出门。
有关许知萤的流言难听得紧,说什么许知萤天生放荡,活该被人奸污,还有造谣许知萤的生母是妓女的,属实让人作呕。
在茶楼听见这些污言秽语,我差点想掀桌子打人。
就算我讨厌许知萤,也听不得她被这些人随便编排。
32
有人替我做了这事。
一个少年郎三两步跃进茶楼,冷面不语,剑起剑落,那桌人围着的桌子已被劈成两半。
「你们休要胡说,萤姐姐是为了救人!」少年厉声喝道,「小爷我亲眼所见,那人呼吸心跳都没有了,要不是萤姐姐,她就死了!」
竟然能起死回生。我默默感叹,她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和魄力,难怪能借尸还魂。
但与此同时,我第一次觉得,她也没有我想象中聪明。
我还真想看看,这场闹剧,她要如何收场。
33
被许知萤救下的男子上门提亲了。
那是个务农的平民,生得很糙,年近三十,最重要的是,家中已有妻子,这回是休了妻来提亲的,说是要报恩。
谁看了都觉得离谱,这分明是来报仇的。
偏父亲不这样想。
他觉得许知萤如今声名狼藉,还不如嫁过去。
这话说得,我这么看不惯许知萤的人都想出来说两句了。
这次依然没轮上我。
嘉宜公主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侯府:「大胆刁民,敢来侯府闹事。阿七,还不把这刁民绑了去见官,以免惊扰了侯爷。」
那男子被堵住嘴拖走后,嘉宜公主自然地坐上了父亲让出来的主位:「萤儿是本宫的知己好友,本宫替她做这个主,侯爷不会怪本宫多管闲事吧?」
父亲自然只能连声应和。
他这个侯位是继承来的,一无实权,二无本事,在皇室贵人面前,哪里有他说话的分。
34
安王出手惩治了一批乱编故事的说书人,我知晓这其中还有江慕非的手笔。
我忧心他还对许知萤念念不忘,去见他时有些心神不宁。
他似乎知晓我的心事:「三弟求孤相助,孤念着你们毕竟是姐妹,不想连累你名声受损,这才出手的。」
「真的?」我双目微张,有些难以置信。
「自然是真的。」江慕非宠溺地笑了,「前尘旧事,孤早已放下了,是月儿你,还不能放下。」
是啊,是我放不下,我怎么能放下呢。
他曾经待许知萤,那样情真意切过。
「那太子殿下,打算何时向陛下请旨赐婚。」我闷声问。
「放心,很快了。」
35
江慕非说话算话,没多久,我便接到了赐婚的圣旨。
良辰吉日已定,我与太子将在三个月后完婚。
府里热热闹闹地给我准备着大婚,阿络又开始多嘴:「太好了,我还担心二小姐的事会不利于小姐呢。」
我知道她在为自己高兴。我嫁了人,她多半是要去当通房丫头的,跟着太子,没准还能混个娘娘当。
36
我的婚事还是出了岔子。
京中突然流行起了瘟疫,还传去了宫里,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太后也染了病,没两日便撒手人寰了。
太子纯孝,愿为太后守孝三年,我的婚事变得遥遥无期了。
然而这只是瘟疫的一个插曲,如今人心惶惶,药材遭到了疯抢,我也有些害怕,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知萤却好像不怕,一直帮着安王在城内处置疫情。
阿络嗤之以鼻:「她又不懂治病救人,去凑什么热闹,可别害我们也染上病。」
像是专门为了打阿络的脸,她这话说出来没多久,就有小厮喜气洋洋地来报信:「成了,成了!二小姐的方子有用!」
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却能找到良方,消息传进宫里,许知萤被召进了宫。
我也被太子请旨去给染病的皇后侍疾。
有了药方我应当是不怕的,可那药方在许知萤手里,太医院也听她的吩咐,万一她突然又想害我了,随便添减几味药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是以我还是有些忐忑。
我战战兢兢地伺候了皇后十来天,许是近来习武,身子骨强健了,我最后也没有染上疫病。
而许知萤的方子也确实效果卓绝,一月有余,疫病就控制住了。
37
这瘟疫本就是有人故意投在宫中想刺杀皇上的,那人见事情不成,索性孤注一掷,借着上呈汤药,抽出匕首便要发难。
恰巧许知萤在皇上身边请脉,一脚便踢开了那人手上的匕首,护了皇上周全。
事后,皇上论功行赏,问许知萤想要什么。
不知受了什么影响,大家都觉得许知萤会请皇上赐婚。
许知萤的目光在江慕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只这一瞬,江慕非就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愿娶许二小姐……为侧妃。」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