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要将我嫁给大祸害魏王做续弦。
为了逃脱这门婚事,我进宫向陛下求助。
我只不过是想逃离京城罢了。
可谁想最后,却将自己送进了宫,和冤家帝王做了夫妻。
1
我的丞相老爹最近像是被人下了蛊似的,非要将我嫁给魏王沈岐。
不说那魏王是个比我整整大了一轮的鳏夫。
就说他那一后院的妾室,也够人喝上一壶的了。
可我爹非要将我嫁给那个祸害。
他说我俩绝配。
且在他眼里,他这个女儿祸害人的功力肯定是要比魏王更上一筹。
犹记得前天夜里,丞相大人哭丧着脸从宫中回来,一瞧见我便拉着我痛哭流涕。
与我抱怨魏王又在暗地里给皇帝添堵。
不知怎么地便说到,若是将我嫁到魏王府上,定是能搅得魏王府天翻地覆,鸡飞狗跳。
说不定还能气得魏王早日升天,到时候王府就我一人说了算,天子的眼前也少了件烦心事。
若称丞相大人是昱朝第二忠臣,那朝野上下,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起码别家大人是没有他这个魄力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虎口的。
若是哪一天魏王倒台,别说是人,就是魏王府的一条狗,也逃不出皇帝的屠刀。
夜里的凉风扑在脸上,吹得我内心凌乱,天晓得我多想让他别再说些胡话。
我使了好大的劲挣开他的手,趁他一个不留神,撒腿就逃。
「您怕不是老糊涂了,我才不会嫁给一个老鳏夫,要嫁您去嫁吧。」
自那天起,我躲了他老人家好些天,我以为等过些天他给魏王下了绊子出了气,自然也就会打消这古怪的念头。
可显然我错了,听说府中下人已经为我清点嫁妆了。
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我打算逃出京,丞相府没了小姐,看还怎么议成这桩婚。
我亲自收拾了细软,并打算顺走我爹最宝贝的那些名贵字画,毕竟众所周知,丞相大人不仅是个忠臣,还是个清官,府上怕是只有他那些臭字画值些钱了。
可逃出京并没有那么容易,别说京城了,就连这丞相府,恐怕我都逃不出去。
翌日,我打着拜见太后的名义进宫,从太后那出来后,便偷偷摸摸地去了御书房。
小太监领着我进殿时,沈岸正坐在上位,持笔披着奏折,眼睛抬都不抬,半分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我。
我冲他行了个稀里糊涂的礼,就听他问:
「见朕,可是有事?」
「今日臣女来求陛下,送臣女离京。」
话音落下,沈岸缓缓地抬了头,眼神疑惑,
「离京?离了京你要去哪?京城这般大还不够你胡闹?」
沈岸显然没将我的话当回事,以为是我与他说笑,不耐地应我的话。
「陛下,臣女的父亲要将臣女嫁给魏王,臣女不愿,但他太过固执,臣女唯有离京,才能逃脱这桩婚事。」
我一边说,一边从袖里掏出一方帕子假装拭泪,拿出积累了十多年的演技,在沈岸面前抽泣了起来。
据我对沈岸的了解,如今的他心里最忌惮的不过是两人,一个是魏王,一个就是我爹江丞相。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他最忌惮的两个人似乎有了什么关系,他必定会万分关注。
不出我所料,沈岸果然追问道:
「你说?江丞相要将你嫁给魏王?」
沈岸俯身,似乎很是感兴趣,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魏王近日有续弦之意,已暗中吩咐府中下人搜罗京中名门贵女的画像,陛下您知道吗,魏王最中意的是谁家的女儿?」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但想必沈岸也并非是一丝风声都没听见。
「是永宁侯的独女。」
沈岸不出我所料,该是已经知晓了一些,镇定如常,脸色一丝不变,他沉默了好些时候,想必已是想明白,若我爹没有与魏王勾结之意,将我嫁与他,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他缓过神来,起身站到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表情有些悠闲,甚至是戏谑。
「江丞相就是这般哄你嫁给魏王的?」
「父亲大人说臣女,骄纵顽劣,是常人无法镇压的祸害精,进了魏王府,定是能将魏王气得早日撒手人寰,帮陛下扫清道路。」
若不是被沈岸看穿了,我是定不会将这番话告知沈岸的,我话还没说完,就听那旁边掌灯的宫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羞得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除了出京,就没有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若是沈岸真的要为了他自己联手和我爹将我嫁给魏王,我定是要诅咒他不得好死。
「我父亲固执己见,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您去劝,他也不会动摇一分。
「要不然……」
我盯着沈岸,眼里冒光,沈岸却打了个冷战,一脸疑问地看向我。
「要不您娶了我?」
我仔细想了想,我爹身居高位,我若入了宫,那便必是后位,虽然没了自由,但只要我爹不倒台,我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何况沈岸后宫如今无一人,就算日后有新的美人入宫,也自是没人敢给我气受。
但若能出京,当是最好。
我回过神来,沈岸一脸不可置信,看我的眼神,仿若我是那顶着人皮的精怪。
「我不管,你今日必须要给我个说法,偷偷送我出京还是让我进宫,或是你有别的法子也好,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魏王的!」
我环抱双手,摆出一副若是他不给我解决,我就要撞死在这大殿上的姿态。
他无奈扶额,思虑良久,挥了挥手,起身道:
「朕乏了,你先回家,朕会替你想办法。」
瞧我不大相信的模样,他又补充,「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我这才松了口气,勉强信了他,临走时还不忘与他叮嘱,要他送我离京那日,顺便多给我补贴些金银珠宝。
毕竟我爹的臭字画值不了两个钱。
我唠叨得他有些不耐烦,还未等我说完就甩下我大步离开,只剩裴嵩站在一边对着我笑道,
「老奴送姑娘出宫……」
沈岸的动作意想不到的快,转日,便将他小库房的宝贝搬来了几大箱子。
我听闻动静从府中出来时,正看见裴嵩脸上堆满了笑意望着我,身边的小厮正一箱子一箱子往府里抬,我连忙将裴嵩拉到一旁,「公公这未免太过兴师动众?」
他这么一整,这些金银珠宝不都进了我爹的库房,哪还有我的份!
「姑娘莫要忧心,陛下定会替姑娘摆平一切。」
裴嵩转身要走,却身形一顿,又转回来。
「老奴忘了,陛下让我给您带句话,陛下说您那日向他行的礼数实在太丑,姑娘若是闲得慌,便多进宫中和教习嬷嬷熟悉熟悉规矩。」
我都要走了,还学什么规矩?在我一脸疑惑中,裴嵩冲我笑了笑,一副不可言说的神情,躬身行了礼告退了。
直至裴嵩再次拿着封后的圣旨来到府上,我才明白究竟是何意。
沈岸最终的选择,是迎娶我入宫。
这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们年少相识,相看两厌,一见面必要呛声斗嘴,最后却成了夫妻。
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我爹更想不到。
圣旨下来的那天他差点哭晕在家,当即就进宫面见了圣上,也不知沈岸与他说了什么,哄骗他应下让我进宫。
2
后来我才知道,沈岸跟我爹说,他对他的女儿年少相识便情根深种。
啧啧,一个两个的,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写话本子呢。
但是也不得不说,沈岸为了我,也是委屈了。
我与沈岸在八月末成了婚,大婚当日,他牵着我的手走上高台,受万民朝拜,各种繁文缛节之后,才堪堪得以休息。
此时,夜色已深。
我与沈岸都换下了繁重的喜袍,穿着寝衣一头倒在床榻上。
「真没想到,朕的皇后会是你。」
他侧身看着我,语气有些不屑。
「哼,我还不愿给你做皇后呢。」
「呵,那朕明日就废了你,你去给那魏王做妻去吧!」
「不要。」
我往他跟前凑了凑,拽了拽他的衣摆,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却好似如临大敌,扒拉下我的手,离我更远了些。
「江阿蛮,不要放肆。」
「我是不会和你行,行,敦伦,敦伦之礼的。」
沈岸一紧张就会结巴,从小到大这习惯还没改过来。
「噗嗤。」我笑出声了,「小结巴。」
听了我的嘲笑,沈岸仿佛丢了面子,也不再搭理我,翻了个身,滚向龙凤榻的最里面。
他好似真的累了,没过多久便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声。
我半靠在榻上,瞧着他的睡颜,沈岸从小便长了一副好皮囊,引得京城众女倾慕。
如此想来,我倒是也不算吃亏。
第二日醒来,睁眼就是沈岸那一张俊脸,吓得我惊呼一声,差点没蹿出去,还是沈岸眼疾手快,将我按回被子里。
「江阿蛮,你得适应。」
沈岸眼皮一耷拉,又将脸往被子里缩了缩,下巴正好抵在我头顶,同时,我又反应过来,好似有一只大手箍住了我的腰。
「沈岸,你趁人之危。」
好你的沈岸,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沈岸睁眼,看了我一眼,右手从我的腰上移开,一把掐住我的脸。
咬牙切齿道,「江阿蛮,自己睡相什么样,心里没点数?」
我心一虚,好吧,我睡相确实不好,沈岸今早没在地上醒过来,已经算我收敛了许多。
待到了时辰,沈岸起身要去上朝,我也应循着礼数,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我前脚刚迈进寿康宫,就听得正殿里传来女人的喊叫,我加快脚步,迎面碰上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流芸,正捧着碎瓷片,匆匆地跑了出来。
见了我,脸上露出喜色,「阿蛮姑娘?」
「不,如今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了,您来得正巧,太后娘娘正耍小脾气不肯用药呢,可是急坏奴婢们了,您赶紧去劝劝。」
我随着她进殿,贵妃榻上的女人见我眼神一亮,挣脱了素熙姑姑的手,朝我过来。
「阿蛮?阿蛮又来看我,可真好,咦?今日怎么没给我带锦上酥的牛乳糖?」
我牵着她的手,没有回答她。
任谁也想不到,当今太后精神错乱,时而正常,时而疯癫,状如稚童。
正巧这宫女又盛了碗汤药进来,我赶忙接过,拿着汤匙搅拌了几下,试图哄着她喝下药膳。
「您听话些,将这汤药喝了,明个我还来看您,把锦上酥好吃的糖块都给您买来。」
小孩子最好哄,不一会儿这碗汤药就见了底。
宫人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看着时辰,沈岸也该下朝了,我与太后告退,前脚刚迈出殿门,就听见太后的声音。
「阿蛮这两日还会再过来吗?」
她声音语气都不似刚才,好像精神又暂时恢复了正常。
「诶呀,她今日怎么女儿打扮来看本宫,素熙你赶紧追上去,可别叫沈岸那小子看到。」
话音落下,素熙姑姑并没有追上来,我摇摇头,苦笑,原来太后并没有恢复正常,只是精神错乱,记忆回到了多年前……
我刚走到半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裴公公就来迎,说皇帝已在坤宁宫等我。
我随他过去,沈岸好似等了挺久,手指一下一下地磕着桌案,一旁站着个姑娘,没穿宫装,一看就不是宫里的人。
我疑惑地看了看那小姑娘,又看了看沈岸,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你父亲送来的……说是……」
不会吧,不会吧,我爹就那么迫不及待了吗?怕我将皇帝祸害死就要往他身边送女人。
沈岸好像瞧出我心里在想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江阿蛮,你那小脑袋瓜里成天在想什么……这是你父亲送过来伺候你的。」
哼,伺候?监视还差不多,我爹从前就害怕我成了沈岸的红颜祸水,果然,东窗事发了,如今在他眼里,他闺女我可能就是那祸国妖后。
「你怎么不拒绝呢?」我嗔怪他,却迎来他一记白眼。
「他是朕的老师……」
普通新妇归宁的日子,我这个便宜皇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宫里等着我爹来看我。
据我的信子来报,我爹出府前在腰间别了根戒尺,是近来新做的,比其他的打得要疼上几分。
今早宫人为我打扮时,我特意吩咐,凤冠霞帔这些繁杂的就不要穿戴了,怎么简单怎么来,要不然身子太沉,跑起来不利落。
为了让我爹能放心地教训我,我还特地把宫人都赶到了殿外去。
江丞相阴沉着脸过来,正要拎起袍子,跪下给我行礼,膝盖还没沾地,就听见噗通一声,我快他一步,先跪下了。
他一脸嫌弃,也不跪了,看着我,示意让我自己起来。
他盯着我上下打量两番,好似颇为满意。
「你如此节俭,倒也不枉为父往日苦心教导。」
他在夸我今日穿的朴素,没乱花沈岸的钱。
「你的丈夫乃是天子,你切记不能像闺中时那般骄躁,惹他烦心。」
我爹可真没有自知之明,沈岸有多烦你闺女,您瞧不出来。
「哼。」我爹一吹胡子,「我当然瞧得出来。」
「……」
「古有褒姒祸国,妲己媚世。」我爹又开始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你切不可成那般红颜祸水,祸害一朝明君。」
我心中一乐,嘿,我爹这是夸我好看呢,我趁他不注意从身后掏出个小镜子,照了两下。
我爹是个良臣,甚至有点愚忠,如果再贴近点说,我爹是沈岸最大的粉头子,还是脑残粉。他在沈岸身上花费的心思,可是比我这个亲女儿还要多。
3
江家一族,本是京城大家,祖上出过多任帝师与太傅,我的祖父江祎,就曾是宣德皇帝,也就是沈岸他爷爷的老师。
当年宣德帝病重,朝堂动荡,九子相争,江家为了扶持正统,站在了太子身后。太子自小张狂妄行,仗着自己的身份甚是嚣张,德浅行薄。
可在江家人眼里,皇帝在位,皇帝就是他们的主,皇帝退了,他们要扶持的当就是太子。
太子是谁,有何重要?太子如何,又有何重要?
直到我爹违逆了我的祖父,偏偏要扶持那时默默无闻的三皇子,我爹说,三皇子虽出身不好,各方面都不算出众,但他肯实干,肯下问,就足矣。
我爹口口声声称,他要将三皇子扶上皇位,要他做爱臣爱民的明君。为此,他不惜脱离家族,自立门户。
后来,三皇子如他所愿做上皇帝,却没能成为一辈子的明君。
许是那真龙宝座真有迷惑人心的诅咒,皇帝上位没过几年,就开始疑神疑鬼,不识忠臣心,偏听小人言,甚至对于他的恩师,我爹江清,也愈渐疏离。
我爹当时已是文臣的主心骨,是人人都要尊称一声帝师大人的权臣。
皇帝敢忌惮,却不敢动他一分一毫,因为我爹手里,有他最见不得人的把柄。
我爹于他失望至极,却仍旧狠不下心来背弃于他,那时朝堂上的状况与前朝一般,太子昏庸无能,其他皇子又都暴戾恣睢,我爹每日脸上都愁云惨淡,好似眼里看不见大昱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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