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想,发现了阿宝的事。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我没说谎,我的确没生病。
钟观棋莫名松了口气。
他直接将阿宝转到了另一所私人医院去。
那家医院在钟家的名下,也有钟家聘请的医疗团队为她诊疗。
做完这些之后,他的人顺便还把陆问青给恐吓了。
此时,我们就在阿宝的病房外。
心理医师在里面为阿宝做诊疗。
我和钟观棋,还有陆问青,则是坐在外面等待。
三个人相对间,不知怎么,感觉陷入有些迷之尴尬的气氛中。
陆问青抱着手臂,小声嘀咕:
「倚老卖老!」
「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阿宝很怕生的。」
钟观棋看着他,脸色阴沉:
「我认识她们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我和你,到底谁才是外人,你心里不清楚?」
我插着腰,冷笑:
「要是在这里吵架,就都给我滚出去。」
陆问青:「哼。」
钟观棋:「……」
想起什么似的,他忽然转过头,对我轻声说:
「接阿宝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受到惊吓,你可以放心。
「这里的团队很专业。
「刚来香港的时候,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很难熬的时光。
「但我想,和医师建立信任,并且进行长期治疗,对于阿宝当年的应激障碍是很有必要的。」
陆问青皱着眉:
「要是真能治好的话……不过,你什么意思,不会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钟观棋放缓了语气,忽然牵住我的手。
「我的意思是——
「阿宝治疗休养的
这段时间里,你可以留下,顺便跟我结个婚。
「你愿意吗?时一春。」
19
每年春天,太平山顶上的野樱花都绚烂绽放。
今年,似乎又有了那么点不一样。
我和钟观棋的婚礼就在这里举行。
现场奢华而高调。
钟观棋说,他知道我不喜欢吵闹,但是,他要让他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太太是我。
坐在化妆室里的时候,曾昭慈站在我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嫂子,看在今天我把你化得这么漂亮的份上,就别生我之前的气了。
「那天一开始,我还没想明白,我哥为什么要忽然为难一个擦鞋的服务生。
「后来,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以擦鞋的名义把你骗过来。
「我跟我哥打赌,你肯定还喜欢他。」
曾昭慈得意地笑了。
很快,她继续说:「果然,你以为我是他女朋友,还失魂落魄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能帮你们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
「什么?」
她将一朵花别在我耳后。
「我妈是我爸的大房,两个人为了所谓的家族联姻结合,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阿钟哥哥的妈妈虽然是二房,我爸却很爱她。
「当年我妈刚怀上男孩的时候,因为忌惮哥会威胁到那个孩子……就把他偷偷送走了。
「后来那个孩子没了,她却也没有派人接回我哥。
「我知道阿钟过得很辛苦,他的不幸都是因为我母亲的残忍而拉开帷幕的。
「所以……我希望你们幸福。」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钟观棋会出现在安野村。
他从未对我说起过这些。
我忽然想起,那个站在雪地里谁也不肯接近的倔强身影。
「后来,阿钟的妈妈去世,爸爸又有了新的女人。母亲急着拥有一个巩固位置的儿子,才又接回了他。
「他不肯妥协,折腾了好几年,才终于愿意学着接手家里这摊事。
「这次你们的婚礼,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之后你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涉。
她穿着抹胸伴娘服,将我送到草坪的一边。
「你知道吗,哥每一年的生日,其实都会在太平山顶举办。
「他说过,他在等人。
「今
天他终于等到了。」
我收拾完毕,穿着一袭婚纱小礼服,出现在大家面前。
钟观棋站在对面,看着我身上的婚纱,眼睛红红的,瘪着嘴。
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我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下面传来一阵骚动。
宾客们看着屏幕上的某一处,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我不明所以。
回过身的一瞬间,我看清自己那张穿着囚服的照片。
蓝灰色的长衣长裤,面容苍白,双眼空洞而又无神。
不知是谁,又是从哪里翻出了这张照片。
我攥紧了手中的捧花,绷直背脊。
「这张照片是钟少的新娘吗?」
「我的天,原来这女的不仅是穷,她还坐过牢……」
「是谁把这张照片放上去的?」
……
议论之声落入耳中。
我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也是我一直努力回避着钟观棋的另一个原因。
当年阿宝出事后,我捅了黄毛一刀。
那一刀被判定过度防卫。
在全村人和律师的努力辩护下,我在监狱中度过了两年的时光。
在里面的时候,曾姨来找到我,也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她的话让我惧怕自己成为钟观棋的污点,更害怕我的过去会让他和我背上一样的包袱。
尽管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我看着台下的宾客们,仍然高声说道:
「这张照片里面的女孩的确是我。
「当年为了保护妹妹,我选择回击,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可我不后悔。」
人们的议论声似乎更大了。
钟观棋大步穿过我们中间的空地。
他像是与流言蜚语背道而驰,只朝着我的方向奔来,脚步坚定,带着眸中的热切。
他站定在我身旁,将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
「时一春,你今天真漂亮。」
钟观棋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除我以外,任何混乱的声音他都漠不关心。
「和我之前偷偷想象过的无数次的画面一样漂亮。」
我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在宾客们的骚动中,我低下头,也将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钟观棋看着我们的对戒
,勾着嘴角傻笑。
他拉住我的手。
再次抬起头时,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骄躁钟少。
「我理解诸位对于这张凭空出现的照片心存疑问。
「但是,做错事被审判的不该是弱者,而是施暴者。
「我太太很棒,因为她选择勇敢。
「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我并非一直在港城生活。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是我太太陪在我身边,做我的太阳,给我打气。
「如果你们和我一样了解她,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喜欢她的。」
说到最后,钟观棋弯了弯眉眼。
「也希望大家可以祝福我们。谢谢今天到场的每一位来宾,谢谢。」
我看着那人护在我身前的背影,眼底酸意再也抑制不住。
下面不知道是谁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爆发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时一春,你那天跟我说,『芬梨』和『分离』是一个发音,你觉得不吉利。」
「但是,在粤语里,『婚礼』也是一样的读音。」
台下丢上来纷纷落落的鲜花,钟观棋抬手为我遮挡。
「你看,我们站过芬梨道又如何。」
「什么都不能让我们分离。」
我翘起嘴角,重重点头。
也是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抵达港城的那一天。
春初潮寒,电车过海。
我的头靠在车窗,身后两个女孩子小声地说着什么。
「你看啊这个芬梨道,Findlay rd,读起来真是怪晦气的。」
「谁说的?」
「可它的英文明明很浪漫啊——」
找寻可共枕之人。
我的目光,轻轻落在钟观棋的身上。
我想,那个可以共枕一生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番外
婚礼上,钟观棋喝得烂醉。
最后,他坐在了纪言洲的包间里。
纪言洲看自己好兄弟喝成这个德行,不由得嗤之以鼻。
「那天装病之后,她果然心疼我了。」钟观棋嘿嘿一笑。
纪言洲凝视着他,叹气道:「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你明明淋了雨没什么事,硬是泡在冰水里,把自己给冻发烧了。」
「万一没成呢?」
钟观棋身体向椅背靠去。
「没成,那我就断手断脚。」
「再不行,我就去死。时一春总会回头看我的。」
听到这里,纪言洲忍不住摇头:「钟观棋,你真像个舔狗。」
「纪言洲,你跟我,谁也别说谁。」
不过……
钟观棋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强调了一下:「狗有我舔?」
晚上,时一春将一身酒气的钟观棋拖回了床上。
她看着那双皮鞋,忽然就想起来,那天自己擦鞋的时候,钟观棋用鞋尖踢自己的事儿。
「混蛋!」
钟观棋平白无故挨了骂,赶紧起身。
他揉揉眼睛,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
「就是忽然想起来,你那天让我跪在地上擦鞋,还用脚踢我肩膀的事儿了。」
钟观棋酒醒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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