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他在我耳边又重复了一遍,轻拍了下我的屁股:“非礼勿视,以后不准再看。”
“……”
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有些心动:“可是我要生小龙。”
“嗯?”
“小,小孩,我想生小孩。”
程嘉的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怀里也好暖,热得厉害。
我抬头巴巴地看他,他呼吸一滞,耳根红透,手慢慢摸进我衣服里,落在我的腰上,然后又埋头在我颈间,失笑道:“别心急,再等等。”
他可真沉得住气。
我一度以为他有病来着。
因为在羌人部落的时候,奇莫的阿母悄悄问我:“你们晚上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他是不是不太好?这样不行的。”
我还在苦恼着该如何将此事告诉爷爷,让他想办法帮程嘉医治。
结果回到天山下的穹庐,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他的本性才显露出来。
天黑黑的时候,他抱着我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不停地滚,滚到最后我困得不行,他不满地捏我后颈:“起来,生小孩。”
我哼哼着不理他。
他用巴掌拍我,揉我耳朵,继续哑着嗓子哄:“阿离乖,起来生小孩,再坚持下。”
我觉得程嘉没之前那么可爱了,有些坏。
但是我依旧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们后来又回了扜泥城。
程嘉什么都懂,西域盛产畜类,喜食肉,他用他们中原的方式来烤,还说可以腩灸、涮烫。
他还会酿葡萄酒,味道居然比我们常喝的香甜。
在我吃腻了胡饼和肉干的时候,对程嘉的喜欢简直达到了极致,被他投喂得脸都圆了一圈。
我们周围的邻居,也都很喜欢他的中原手艺,乐器店的阿桑姑娘还跑来问我,哪里认识的程嘉,她也想找一个他这样的中原人成亲。
她三天两头地往我们这儿跑,程嘉做什么她都要尝一尝。
阿桑的袒胸襦和半臂衣敞得很开,她的裙子还比我的短,晌午的时候露着小腿,围着程嘉问喜不喜欢胡琴,她弹得可好听了。
我站在一旁有些生气,上前拿过她手里的胡琴,自顾自地乱弹了起来。
阿桑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白了我一眼。
弹完之后,我凶巴巴对她道:“你再勾搭他,我用胡琴敲你脑袋!”
阿桑哼了一声,拿着自己的胡琴离开了
。
我回头,看到程嘉满脸笑地盯着我,忍不住冲他嚷嚷:“你不准看她。”
他无辜地挑了下眉:“我没有看她。”
“也不准跟她说话。”
“哦,那不行,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程嘉伸手将我捞到怀里,敛起了笑,一本正经:“你上次和奇莫一起去他阿布那里看刚出生的小马,结果在那边住了两天才回来。”
“有,有什么问题吗?”
我结结巴巴,程嘉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突然一阵心虚,想起上次奇莫的阿母拉着我的手,试图说服我:“中原人不行的,别要他了,你和奇莫在一起吧,奇莫是个好孩子。”
可是当时是在羌人部落,程嘉不可能知道这些啊。
我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程嘉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阿离,我不是傻子,所以你以后能顾虑下我的心情吗?”
他若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自从回到扜泥城,我和奇莫还跟从前一般,他几乎天天都来找我,我们俩说说笑笑,能聊很久。
奇莫每年都要亲手做一双羊皮软靴给我呢,我们俩关系一直很好。
所以当他说他家刚出生的小马没有尾巴,我立刻来了兴趣,忘了跟程嘉交代一声就跑了。
而后在羌人部落玩得很开心,住了两个晚上。
当时我还在想,应该带程嘉一起来的,怎么把他忘了呢?
如今脑子开悟了一般,我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不好了,对程嘉很不公平。
作为一个中原人,他在此地没有朋友,平时除了跟我在一起,便是和爷爷一起下棋。
偏爷爷棋艺高超,赢了他几次之后,没啥兴致了。
爷爷应该更喜欢奇莫吧,他经常看着奇莫,幽幽地感慨一句:“长得白一点就好了,怎么这么黑呢?全身上下只剩一排牙了。”
我有些愧疚,伸手环住了程嘉的腰:“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程嘉又是一声轻叹,看着我道:“阿离,我是因为你留下的,你让我把中原的一切都忘掉,但你能保证自己不变心,一直喜欢我吗?”
“能!我能的!”我赶忙回答,举手发誓。
程嘉笑了笑,又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们回天山住段时间,好不好?”
“为什么?”
“我喜欢住那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看着我笑,眸光幽深,落在了我眼睛里:“这里不方便要小孩,也看不到天山上的月亮。”
我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高兴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
13
我和程嘉再次回到扜泥城,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这期间奇莫去了一趟中原,回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程嘉要的莲藕和糯米粉,还给我买了支簪花钗。
他兴高采烈道:“中原掌柜说这种珠钗他们那的姑娘最喜欢,送给你,阿离,你喜欢吗?”
我眼睛亮晶晶的,刚要接过,好巧不巧地看到程嘉站在一旁,双手环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咽了咽口水,冲奇莫摆了摆手:“不要了,奇莫,我都已经成亲了,你送给别的姑娘吧。”
奇莫不解道:“你成亲之前我都送你东西的,你每次都很喜欢啊,成亲之后怎么就不能送了?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你不喜欢吗?”
“……”
这傻小子,好像对感情还没怎么开窍,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跟他说。
程嘉叹息一声,走过来接过簪花钗,对他笑道:“在我们中原,发钗这种东西不能随便送的,只有丈夫会买给妻子,所以这钗子我向你买了,因为阿离的发钗只能我来送,懂吗?”
奇莫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我不卖。”
程嘉“哦”了一声,还给了他:“那你拿回去吧。”
奇莫接过簪花钗,又递给了我:“阿离,给你。”
我继续咽口水,偷偷看程嘉。
他继续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实在不敢接,败下阵来:“我不要,你送给别的姑娘吧。”
奇莫生气了,拿着簪花钗转身离开:“阿离,你变了,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不理你了。”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伤心,程嘉歪着头,继续用那副表情看我:“要不去哄哄?”
“可以吗?”我问。
他脸上的笑顿时敛起,睨了我一眼,也转身走了。
我在朋友和男人之间苦恼不已,最终选择追上了程嘉的脚步。
毕竟他手里还有中原带回来的莲藕和糯米粉。
几天后,程嘉果然做了藕粉桂糖糕给我吃。
我开心地拿起来尝了尝,他笑道:“好吃吗?”
“好吃。”
我眯着眼睛,连连点头,他便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怎么了?”
“味道不对。”
“怎么不对了?我觉得很好吃。”
“用的不是桂花糖。”他应该是想解释给我听,但仅说了这一句,又没了话语。
最后轻叹一声,摸了摸我的头:“你慢慢吃吧。”
我感觉到,程嘉心情不太好。
他独自一人,去了城垣坐了会儿。
我没再吃那桂糖糕,去了他身边,陪他一起坐。
傍晚残阳如血,程嘉望着扜泥城外的荒野,开口道:“阿离,我娘还在长安,藕粉桂糖糕也是她喜欢吃的东西,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难过的情绪,握住了他的手:“你想她了,对吗?我们可不可以把她接到西域来?”
“她不能来。”
程嘉回握住我的手,没有解释她不能来的原因,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她不能来。”
我正要再说些什么,他已经收敛了情绪,笑着看我,眉眼温柔:“下次吧,下次奇莫再去中原,让他买些桂花糖,我重新做给你吃。”
14
其实程嘉不知,他第一次做的藕粉桂糖糕,我已经觉得很好吃了。
因为我从来不知桂花糖是什么味道。
就像我从来没有去过中原和长安。
那时我不会想到,一年后,我会为了程嘉,踏上去中原的路。
在他跟我提起他的母亲不久,西域都护府突然来了一人,到扜泥城送了一封信给程嘉。
看过之后,他的脸瞬间变白了。
那信上说,中原皇室的庆阳长公主薨了。
我那时方知,程嘉的身份有多不简单。
他父亲是中原朝廷的太傅,母亲为皇室的庆阳长公主。
那所谓的元宗表弟,是中原的太子殿下。
一年前,太子被人诬告谋逆,中原的皇帝有很多个儿子,且为人多猜忌,尤其是年迈之后,对权力有很强的掌控欲,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疑心重重。
太子谋逆一事,首先要查办的便是程太傅一家。
因为当朝皇后是程太傅的亲妹妹,程太傅不仅是太子殿下的舅舅,还自幼教导于他,是他的老师。
在皇帝眼中,程家恐怕早就处心积虑地盼着太子登基。
程太傅为文官之首,在朝中威望极高,庆阳长公主又与他伉俪情深,所以太子谋逆一事刚被揭发,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对程家下
了手。
那一场变故,逼死了程皇后,三皇子周元亨在牢狱之中又审死了程太傅。
庆阳长公主深知这次太子在劫难逃,不惜借助自己的身份,帮他逃出了皇宫。
随后程嘉便护着他,一路被三皇子的人追杀,乔装成商人躲到了西域。
他们已经逃了很久了,历经劫难,还遇到了我。
而朝堂之上,庆阳公主一直在周旋,为太子伸冤的朝臣越来越多。
程太傅已死,程家已不是皇帝的忌惮,所以他也开始念起了太子,愿意相信太子是无辜的。
随后大批禁军在民间寻找太子,直到寻到西域,周元宗风光返朝。
程嘉原名程嘉彦,为程太傅与庆阳长公主的儿子。
庆阳长公主薨了的消息传来,他脸色一片煞白,整个人都蒙了。
他跪在地上,无力地捂着眼睛,说了句“孩儿不孝”。
我看到他在发抖,上前同他跪在一处,抱住了他。
我害怕道:“程嘉,程嘉,你没事吧。”
程嘉流泪了,他回抱住我,将全身的力气都靠在我身上:“阿离,我娘死了,她死了。”
我心里好疼好疼,为这样脆弱不堪的程嘉,默默难过。
他在我怀里哭了很久,颤抖着声音,开口问我:“阿离,我能去长安看看她吗?我想给她磕个头。”
“阿离,我去去就回,中原对我已经没了任何牵挂,看一眼我便回来。”
我无法拒绝他。
所以三日之后,我将一块绿松石做成的吊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吊坠里,藏了我的一片鳞。
我道:“程嘉,不要摘下它,它会保佑你平安归来。”
他是和奇莫一起去的中原。
奇莫受我所托,承诺了会将他带回来。
可是半年后,奇莫和他叔叔一起回来,哭着告诉我:“程嘉不肯回来了,他说给你黄金千两,让你把他忘了。”
我眉头皱起,不肯信:“怎么会呢?你胡说。”
怎么会呢?我与他成亲虽然只有一年,但他一向待我好的。
住在天山穹庐时,他在草地上拥着我,看着天山上的月亮说:“阿离,你才是上天赐给我的月亮,我们是命定的缘分。”
天山上采雪莲时,我们遇到过狼群,他将我护在身后,让我一个人先走……
程嘉是守信用的中原人,他愿意为了我丧命于
狼口,怎么会不肯回来呢?
我不信,可是奇莫确实带回来了一箱金子,他的愤怒绝不是装出来的。
“真的,阿离,你别信他了,我们刚到长安,程嘉就去了公主府,那个什么庆阳公主,根本就没死,都是假的,中原人太狡猾了,程嘉也不叫程嘉,他们叫他小郡王,他有权有势,还跟一个侯爷的女儿有婚约,是中原皇帝赐的婚。”
“阿离,他亲口跟我说的,说他对不起你,愿意给你黄金千两做补偿,请你把他忘了,就当从未相识。”
15
我快被气炸了。
伤心、愤怒,充斥着我的内心,像一把反复灼烧的火。
太难过了,我直接跑去了天山上待了半年。
半年后,我回到了爷爷身边,开口道:“我要去中原,把我的龙鳞要回来。”
我原以为,爷爷不会同意。
谁知他竟然比我还爽快,当下收拾了东西:“走!明天就出发!”
一时间,我反倒犹豫了:“你不是说咱们天山修炼的龙,到了中原撑不了多久就会显形成龙身吗?”
“是啊,所以我们就快去快回。”
“那到底能撑多久?”
“也就,二三十年吧。”
“……”
“爷爷,我有点怕,会不会有危险?”
“啥?除了西域妖僧我们怕过谁?!”
“中原会不会有西域妖僧?”
“傻孙女,不是说过吗?最后一个西域妖僧早就在爷爷肚子里了,哈哈哈。”
我看着爷爷张狂的样子,忍不住泼他冷水:“你在胡说吧,爷爷你在胡说吧,你发誓你在胡说八道!”
“一点信任也没有,我生气了,不去了!”
“还是去吧,看看三圣山的中原老和尚还在不在。”
……
几天后,我和爷爷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去中原的路。
六千一百里,日夜兼程,带着胡饼和肉干,也带着爷爷特制的药丸。
到了玉门关,爷爷给我吃了一颗金色药丸。
那是盘踞在我们家祖坟的怪蛇蛇胆所制。
怪蛇头顶有肉角,遍身紫色,蛇胆金色。
听爷爷说,很久以前,怪蛇和白龙一样,都是在天山修行的灵兽。
但它们生性
凶残,喜食人,最终也没有白龙的造化。
白龙族靠着天山山脉修炼化形后,见怪蛇不断作恶,出手废了它们的修为。
这便导致怪蛇族的子孙后代,天生带着对白龙族的怨念。
说起来挺好笑的,我们的祖坟埋在哪儿,它们就跟着盘踞在哪儿,努力想让龙族的气息消失在这世间。
爷爷称它们为白龙族的守陵蛇,并利用它们的蛇胆,加以西域秘药,制出了一种金色药丸。
这药丸吃下了,可掩盖我们身上龙的气息。
爷爷说,切记切记,到了中原之后,我们就是普通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灵力,以免招来麻烦。
我初到中原时,还有些紧张。
途经甘州,遇到了一伙儿打劫的强盗。
爷爷低声告诉我,不要惹麻烦,他们想抢什么给他们就是。
结果那强盗头子轻飘飘地看了我们一眼,摆摆手让我们过去了。
就这么让我们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中原的强盗竟然有“十不抢七不夺”的规矩。
我忍不住对爷爷道:“他们人还挺好。”
爷爷也忍不住道:“就是,怪好哪。”
16
我和爷爷一路顺风顺水,遇到的最大麻烦不过是郊外茶馆喝茶时,一赶路的富家子,凑过来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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