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来到中原,找他要个说法,他看到我翻脸无情,让我滚回西域,我在街上不小心冲撞了辰王殿下,程嘉怕事情败落,不惜让太子殿下出面,硬将我带上马车,送我离开长安。”
我悲痛地用手捶打地面,又伏地大哭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程嘉,皇帝更是盯着他:“嘉彦,她说的可是真的?”
程嘉直接跪在了地上:“启奏陛下,此女妖言惑众,污蔑于臣,还请陛下不要信她的话!”
“程嘉!你要脸不要?!”
“你说我要脸不要?我的脸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还不是你始乱终弃,辜负了我……”
“你这样随便打人的女子,野蛮不知教化,竟还妄想入我府中。”
好端端的审问,被我和程嘉搅成了一出闹剧。
最后连他母亲庆阳公主也闻讯赶来了。
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看到程嘉的脸就怒了:“难怪我儿回来之后,不肯细说在西域的遭遇,竟是认识了你这妖女,在长安就敢挥鞭子打人,在西
域时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儿!”
“皇兄!你要为嘉彦做主,他乃当朝臣子,堂堂郡王,被个不知死活的野蛮女子打成这样,断不能轻饶了她!”
“对,不能轻饶了她,这女子蛇蝎心肠,当街就敢对儿臣行凶,还用鞭子抽打了儿臣,父皇不如把她交到我手上,儿臣定会为嘉彦兄出口恶气。”
周元亨盯着我笑,嘴角勾起。
“皇上明鉴!是辰王殿下挑衅在先,他当街拖拽一女子致死,路过我身边时,还给了我一鞭子……”
“放肆,信口雌黄!街边铺子的掌柜皆可为本王作证,你竟敢污蔑我?!”
周元亨未曾料到,我睁眼说瞎话,直接反咬他,气急反笑。
我愤怒道:“长安城的人畏惧辰王殿下,必定不敢为我说话,陛下您不如亲自去查,辰王到底有没有当街拖女人……”
“住口!”
周元亨恼羞成怒,走过来想要踹我,被太子伸手阻拦。
一直未曾说话的周元宗,适时地开口:“父皇,此事儿臣之所以出面,只因不愿表兄为难,本就不是光彩事,表兄新婚不久,若传了出去,夫妻之间离了心,旁人看的又何止是表兄和宣平侯府的笑话?”
“儿臣愿意用汤沐邑四十县来换人,因三皇弟执意如此,儿臣想压下此事,将人送走,为的是庆阳姑母的脸面,也是为了表兄和宣平侯府的脸面。”
“元宗,姑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似那狼心狗肺的。”庆阳公主意有所指,看了周元亨一眼。
周元亨窝了一肚子的火,偏太子又神情自若道:“姑母放心,莫说是四十个县,便是八十个县,为了表兄和姑母,孤也不会置之不理。”
周元亨的脸又黑了一层。
皇帝和薛良儒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仅是想确认一下我的身份,结果引出一堆破事。
众人吵得皇帝头疼,他的目光扫过太子,又扫过程嘉,开口道:“太子与嘉彦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父皇,儿臣不走,此事儿臣也要留下,因为儿臣也牵涉其中了。”周元亨一脸不服。
皇帝身心疲惫,抚额道:“那你就留下听听吧。”
“谢父皇!”
殿内只剩下程嘉、太子,和辰王的时候,皇帝看着太子,缓缓道:“薛散人派出的人,在西域找了大半年,未寻到你说的那对夫妇,太子可是记错了?”
周元宗立刻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怎敢欺瞒父皇?救儿臣的人
,确是一对乌孙夫妇。”
“游牧民,居无定所也正常,西域那么大,确实难寻。”
皇帝脸上看不出任何意味,命太子起了身。
他又看向程嘉,问道:“嘉彦,你可知救了太子一命的,是何人?”
“回禀陛下,臣不知,臣与太子在赤谷城遇人追杀,歹人下手狠毒,赶尽杀绝,我们的人马几乎没有生还,臣与太子因此失散,再未见过。”
程嘉说着,眼神不动声色望向一旁的辰王周元亨。
周元亨明显心虚,没有开口说话。
皇帝的目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也落在我身上,问程嘉:“你与这西域女子相识,本可以带着她直接回长安,为何一年后才回来?”
我一脸羞愤地看着程嘉。
程嘉同样一脸羞愤,回答道:“陛下,臣原本被她美貌吸引,遂与她成了亲,岂料她竟毫无教化,野蛮无礼,婚后经常对臣动手打骂,臣还是趁她不备偷偷离开的,怎敢带她回长安?”
“程嘉,那我现在知道错了,以后不打你了,你能让我留下吗?我是真的喜欢你才打你的,以后保证不动手了。”
“你悔悟得太迟了,阿离,我已经成亲另娶了。”
“可是我们也成过亲的,我们对着天山上的月亮发过誓,会永远在一起。”
“那是西域,这里是中原,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一个。”
“可是你们中原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吗?我真的改了,不想离开你,你留我在府里做个妾,不行吗?”
“你真的改了?”
“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改了!以后绝对不动手!”
22
好端端的一场审问,又变成了我和程嘉互诉衷肠。
皇帝已经耐心耗尽,看样子不愿再听了。
那一直未曾说话的老道,看着我,突然声音嘶哑地开口:“云离姑娘,你听说过龙堆吗?”
我将目光转向他,点了点头:“听过,我们西域人都知道。”
“你觉得,龙堆下能挖出东西吗?”
“当然不能,也就你们中原人相信,我们那边没人信的。”
薛良儒直勾勾地盯着我:“你相信西域天山,有白龙吗?”
“相信,天山上的白龙,曾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平安。”
我一脸虔诚地看着他,唏嘘道:“可是现在没有龙了,西域一条龙也没了。”
“何
出此言?”
“我爷爷说,最后一条白龙,在西域妖僧的肚子里。”
“荒谬,不可能,西域有龙堆的存在,有龙肉的证明,怎么可能没有龙?!”
薛良儒有些激动,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我还未开口,一旁的辰王周元亨,竟然笑出了声,他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龙?哈哈哈,哈哈哈,薛散人你荒谬啊,竟然相信世上有龙。”
很明显,周元亨压根不知皇陵地宫的秘密,皇帝也未打算告诉他这些。
但皇帝看不惯他不分场合地笑,很快沉下声音,开口道:“辰王,你开口要留下,说你牵涉其中了,现在说说吧。”
“儿臣说什么呀,儿臣也不知道讨论的是龙,哈哈哈,父皇你不会也相信世上有龙吧?”
周元亨一脸的笑,在对上皇帝的目光后,逐渐收敛冷却。
“滚出去。”皇帝道。
“儿臣告退。”周元亨乖乖退下。
那日皇帝和薛良儒都很失望。
但他们不死心,又问起了我爷爷的情况。
我道:“我爷爷在西域,他有时在天山放牧,有时在婼人羌人部落,有时还去帮丘兹人打铁,你们想找他吗?”
在西域游牧民之中找人,便如同大海捞针。
我面上含着笑,已经全然不会害怕薛良儒了。
不知皇帝和薛良儒有没有对西域白龙死心,但那日我和程嘉成功脱险,回了他的府上。
他带我回去的消息刚传出,庆阳长公主便杀了过来。
我并未见到她,程嘉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将她打发走了。
那日我还见到宣平侯府的谢时薇。
她生得很美,明眸皓齿,看起来温婉大方。
只是乍一见到我,她面上写满了惊讶。
我已然知道了她与程嘉成亲的缘故,冲她挥手,一脸笑,表示了友好。
她回了我一个笑,也很是亲切和善。
但我没有与她闲聊,因为程嘉过来后,拉着我回房了。
回去后,我们俩抱在一起,笑得像两个傻子。
程嘉道:“阿离,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薛良儒竟放过了你。”
“不管我是什么人,今后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嗯,如果你是龙,那我们就一起生小龙。”
程嘉眉眼含笑地看着我,凑到我耳边,手开始不老实,去探我的衣衫。
我看着他被鞭子抽打的手背,尚未结疤的血痕,忍不住抱了抱他:“你被我打伤了,脸都破了相,先养一养。”
“阿离,这点伤不算什么,我真的好想你。”
程嘉俯身下来吻我,轻声在我耳边道:“你若心疼我,就自己来,好不好?”
我不敢去搂他的脖子,于是搂了他的腰:“那我轻一点,不会弄疼你的。”
程嘉失笑,忍不住道:“什么虎狼之词?”
“那我不客气了,啊哈哈。”
我拽着他的衣服,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23
我对程嘉道,爷爷还在三圣山,要让他知道长安的情况。
程嘉说,圣上的眼线不知多少,眼下不能轻举妄动,他想办法来安排。
后来回想起来,我着实是高估了我爷爷。
他在三圣山跟一鸣小和尚下棋,早就将我抛之脑后了。
我等到最后也没见他来长安找我。
但我在长安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
我和谢时薇说上了话,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说话温声细语,为人和善。
我问她喜欢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她神情愣怔,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或许很快,也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被她整得也有些难过,安慰她道:“没关系,你可以去找他,就像我和程嘉,我喜欢他,所以不远千里也要来长安寻他。”
“我也可以吗?”
“当然!你需要勇气,勇气会使你无所畏惧。”
“阿离,谢谢你。”
我很开心,自己开解了谢时薇。
到了晚上和程嘉在房内卿卿我我,我们彼此拥抱,像拧在一起的麻花。
也像两个只知道笑的傻子。
程嘉道:“阿离,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我把头埋在他脖子里,使劲地咬:“疼吗?像做梦吗?”
他忍不住笑,对我道:“如果是梦,那我们永远不要醒。”
我在长安吃到了正宗的藕粉桂花糕,也吃到酸甜的糖葫芦。
我想我终于喜欢上了中原,更喜欢长安。
但程嘉说了,万事仍需小心,若有机会,我们还是要回西域的。
他说相比长安,他更喜欢西域,喜欢扜泥城,和我们在天山下的穹庐。
我道:“人人都说长安好,人人都爱繁
华和热闹,你怎就喜欢西域那种地方?我不信。”
程嘉抱着我,眸光含笑:“人人都爱繁华和热闹,但若那繁华和热闹里没有你,我不会喜欢,永远也不会喜欢。”
程嘉脸上的血痕好得差不多了。
庆阳长公主心疼儿子,搜罗了最好的膏药,全都送了过来。
我后来还见到了她,雍容华贵的妇人,对我已没了恼怒,她拉着我的手,竟抹泪道:“嘉彦说你救过他的命,他既真心喜欢你,我便认了,只求你对他好一些,今后万不可再动手打他,咱们长安可不兴拿马鞭抽人的。”
我连连举手发誓:“我以后绝对不再打他,我已经知道错了,改了。”
庆阳公主见我性格直率,后来还挺喜欢我的,经常命人送些东西给我。
两个月后,值辰王周元亨生辰,他特意下了帖子,要程嘉务必带着妻妾一同前来,还点了我的名字。
我觉得他没安好心,程嘉也这么觉得。
但他说到时皇上也会去皇家苑囿,他对我印象极深,若是我故意躲着不出现,反而显得鬼祟。
程嘉说,越是坦然自若地行走在众人面前,反而越没危险。
他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得意道:“放心吧,没人能算计我。”
许是在长安的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使我有些轻敌了。
我提防了很多人,但做梦也没想到,动手害我的,竟然是谢时薇。
我在府中没事就围着她转,跟她聊天,叫她姐姐来着。
直到在皇家苑囿,程嘉不在,我喝了她倒给我的茶,开始头晕眼花。
我本可以使出灵力,将那害人的茶水在体内消弭掉。
可我顾忌着薛良儒就在长安,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出来。
于是谢时薇得逞了,她命人用麻袋套住我,要将我推下后山崖。
我问她为什么。
她笑了,声音含恨:“我从来没有喜欢别人,我与嘉彦的婚约一早定下,很久之前我便盼着嫁给他。”
“他在西域失踪了一年,我等了他一年,结果回来之后,他让长公主去找我爹,要退婚,圣上赐婚,他说不要就不要,他宁愿抗旨,也不愿娶我了。”
“阿离,是你说的,人需要勇气,勇气会使我们无所畏惧,我为了嫁给他,不惜编造自己移情别恋,我怎会做那种下贱事?我心里只有他,盼着嫁给他后,慢慢让他接受我。”
“可是你怎就突然出现了呢?他待人一向疏离有礼,喜怒不形于色,端着一副温润和煦的样子,也会使人不敢造次,可你竟然拿鞭子抽他!你疯了不成,敢拿鞭子抽他!他也疯了不成,竟不曾怪你半句,我见不得他看着你的眼神,我也快疯了。”
“阿离,他本来就该是我的,所以你走吧,彻底消失,嘉彦总会忘了你,甘愿与我共白头。”
我被她推下了山崖。
从头到尾,我没有使出灵力。
我脑袋晕晕地默念着,没关系,我是白龙,摔不死,也淹不死。
几个时辰之后,我再爬上来,吓死你们!
也不知谢时薇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药,下了多少,我眼皮一点也睁不开,索性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我隐约感觉自己从悬崖上掉落在水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了,身上的衣裳也换了。
映入眼帘的,是辰王周元亨的脸。
他阴恻恻地盯着我,手里拿着一根绳,作势往我脖子上套。
“没想到吧,落在本王手里了,本王也没想到,费了劲地想对你下手,没找到机会,反而捡了她谢时薇的漏,哈哈哈,有意思。”
“本王就是要亲手弄死你才痛快,敢拿鞭子抽我!”
好好的一张俊脸,被他扭曲得狰狞,他手里绳子是真的往我脖子上套啊,眼中弥漫杀意。
关键时刻,我叫了他一声:“爹!”
他神情顿住,不可思议道:“你叫我什么?”
“爹,阿离好想你。”
我扬起笑脸,转出一副傻兮兮的样子。
他冷哼一声:“耍花招?装疯卖傻,在本王面前没用。”
“啊,你不是我爹吗?呜呜呜,那我爹在哪里?我找不到他了,我要去找他。”
我作势要冲出马车,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摔坏了脑子,是吧,看清楚了,我是你爹,老子就是你爹!”
“爹,我们要去哪儿?”
我和周元亨,一人一龙,各自看着对方的眼睛,演技可以说十分精湛了。
我堆着笑脸,可可爱爱地看他。
他一言难尽,像看智障一样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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