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著輪椅上的小少爺,掏心掏肺照顧他多年。
但他卻嫌我卑賤低微。
就連我求他給我媽治病,他都當作我斂財的把戲。
後來我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多年後再遇,曾經不可一世的京圈小少爺紅著眼堵住我。
我輕撫指間婚戒,莞爾:“沈少是上赶着当插足者么?”
1
兜頭淋下的拖把水,被反鎖的教室門。
我知道她們又開始了。
果然,幾道幸災樂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怎麼辦啊宋葵,門好像打不開了,可能要待一晚了,你不會害怕吧? 」
「哪裡有,在沈家也是住地下室吧,跟她媽一樣是人家的狗。」
「卑賤的窮鬼,天天賴在沈家礙我表姐的眼。」
是林珊和她的追隨者,像每天例行公事。
我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污水。
“沈俢屿不会放过你们。」
外面立即安靜下來,我以為是這句話管用了,忽然聽到一聲嗤笑。
我無比熟悉的一道聲音,聽到的瞬間全身顫抖了下。
是沈俢屿。
2
我媽在沈家當了十多年的保姆,我從六歲起就和沈修嶼一起玩。
那時候他的腿還沒壞,脾氣也是。
京圈沈家是強強聯合的豪門婚姻,真正的潑天富貴,但那時候的沈家小少爺謙遜禮貌,似乎一點也不懂,保母的女兒和他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直到他被崩溃的沈夫人哄着带去跳了楼。
沈父出轨被发现,还有个与沈修屿一般大的私生子。沈夫人金尊玉贵以爱为食一辈子,受不了這種衝擊,就想帶著自己的兒子死在沈家,让沈总后悔。
她死了,沈修屿活下来,餘生卻要在輪椅上度過日。
從那之後,沈修屿就变了,他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分尊貴,言語變得刻毒,看誰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
沈父带着那个女人和私生子回沈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实在受不了沈修屿,又帶他們搬去了國外,再也沒回來過。
沈修屿赢了,偌大的沈家就只有他一個人。
鬥勝的將軍永遠都有戰役,他高高在上的目光也落在悉心照顧他的我身上。
「宋葵,你對我好,不過是想擺脫自己卑賤的出身,我就算一輩子坐輪椅,你也只配匍匐
在我腳下。」
他認定我和他父親養的那個小白花是一類人,只因我們都是一樣的貧窮,有攀登富貴的動機。
也許不只這一個原因。
我見過那個女人,眼尾處和我有一樣的淚痣,某個角度上,我們稱得上相似。
無妄之災。
我就這樣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在沈修嶼眼裡成為同類,被迫承受他的遷怒。
3
我出來的時候,沈修屿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涼薄的唇緩緩一勾:“你讓我別放過誰?”
林珊她們在笑,比她們口中的我更像一隻搖尾乞食的狗:「她在學校的每一天,我們都有好好關照。」
沈修屿搭在一旁轻叩的手指顿住,沒有開口。
滿身的污水腥臭味衝進鼻腔,秋天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往骨頭縫裡鑽。
我看着沈修屿,早上出門前,他還要我幫他泡一杯咖啡。
我突然想弄個明白。
「她們撕我的作業,誣告陷害,剪破我的校服,是林茜亭,還是你授意? 」
沈修屿视线移到林珊她们身上,幾人嚇得後退。
他驀地一笑,目光回到我臉上:「不管是誰,只要能讓你安分守己,認清自己的身分就行。」
在沈家,他是我的雇主,再刻意為難,我都忍了。
我只是沒想到,到了學校他也不放過我。耳邊是身上污水滴答而下的聲音,我定定地望著輪椅上,這個我悉心照顧許久的少年。
“沈修屿,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 」
他盯著我的臉,像是在平息什麼。
“你生來低劣,為了能多擁有一些東西,將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在沈家我聽過太多他羞辱人的話,可沒這個委婉。
他說我有這樣一張臉,像極了他爸愛的那個人,他要是不好好管教,以後我說不定會害死另一個像他媽媽那樣的可憐女人。
多高貴啊,生殺予奪,毋庸置疑。
我突然笑了出來。
“沈修屿,就算我跟你的繼母一樣,那又如何?
“你放心,有那麼一天,我會找別人,與你無關。」
4
一向克制慣了的我,從未這麼衝動過。
沈修屿冷着脸让保镖把我抓上车的时候,我知道我讓他惹惱了。
也許是因為我對那個女人用了他繼母這樣的稱呼。
滿身污臭的我被塞進車裡帶回沈家,丟給兩個幫傭。
像是從垃圾堆撿回的玩具一樣,被洗涮乾淨。
最後丟進沈家那個昏暗的地下室裡。
又冷又餓,沒有一點光亮。
我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忍受每次沈修屿发火那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爬出地下室,花園裡林茜亭身高奢訂製,站在沈俢嶼身後推著輪椅,彷若世上最相襯的一對璧人。
沈修屿觉得我没有自知之明,他錯了。
就像我喜歡他,一直都不曾說出口,可林茜亭喜歡他,整個京圈誰不說一句般配。
都是從小長大,林茜亭是青梅,我卻不能是。
畢竟公主和貧民,哪裡能一樣。
公主的喜歡,可以給他腕間那條價值千萬的訂製名表。而貧民甚麼都沒有,只得給以縱容,以期他雙腿廢了之後能夠有發洩的出口。
但他只顧照單全收,卻不領情。
那算了吧。
我其實一直都清楚我不屬於這裡,也知道跟我媽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最需要的是什麼。
在沈家薪資豐厚,我又是沈俢屿点名留下来近身照顾他的唯一人,這三年來,付完學費,還有一筆錢足夠我撐到大學了。
除開他不喜歡我,我也不怎麼虧。
等高考完,我要帶著我媽離開這裡。
5
我把自己埋進題海裡,靠著想像和我媽媽以後的生活度過那艱難的一個月。
高考後,我卻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我才知道我媽一直瞞著我生病的消息。
醫生沉默不語,半晌道:“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他們其實早就想打電話,可我媽強調我要高考了,所以才拖到現在。
我低頭盯著病案寫的急性骨髓性白血病看,而後從書包翻找,顫抖著手把卡和零錢全擺在桌面上。
我所有的錢夠繳之前的費用。
醫生嘆氣說第二階段的花費會更多。
我爸欠下很多債務自殺後,我媽媽帶我來到這個城市,我們像兩株無依浮萍,這些年賺的錢都拿去還債了。
我几乎只能想到沈修屿。
打通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沒有時間作心裡建設,我硬著頭皮跟他開口借錢。
那邊很吵雜,他聞言冷笑,聲音似乎染了醉意。
「半
小時之內,你趕得過來,我就考慮考慮。」
我很快就趕走了他名下那個會員門檻非富即貴的會所。
推開包廂門,又是一個我格格不入的世界。他們同圈的人已經開始打量我。
「嶼哥,這就是你那個小保母? 」
「嘖,該說不說,挺好看的,就是小了點,高中生? 」
沈修屿坐在沙发上,林茜亭靠在他身側,搖晃著高腳杯淡淡暼我。
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傻。
京圈巨頭沈家唯一的繼承人,雙腿廢了又如何,總不會缺了上趕巴結他的。
我可憐那個失去了母親和雙腿的小少爺,百倍對他好。
原來多此一舉。
水晶桌幾上是我來之前就倒好的酒,十多個杯子,他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懶懶抬手。
「一杯,一萬塊。」
6
口袋裡還有我來之前隨手準備好的借條。
比起這個,他似乎只要我來這裡,出演自己的難堪,以供取樂。
我深呼吸,抬起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我媽還在醫院等我,我無法拒絕。
接著是第二杯,第三杯……整整十杯喝完,胃裡翻江倒海,整個人半蹲下身子。
頭暈目眩,我抓住桌幾的一點邊緣,低垂著頭,渾身不可抑制地發抖。
包厢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沈修屿轰出去了,只剩下他冷冷坐在沙發上看著我。
我樣子一定很醜,酒精刺激下眼淚不自覺滿臉都是。
一隻手穿過我凌亂的頭髮,抬起我的臉。
“你就這麼想離開前撈一筆?”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看得出他很生氣。
一個裝有辭職信的信封甩到我臉上。
「我破例讓你進我書房,是讓你放這種東西的?宋葵,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妄想用這種方式拿捏我?
「茜亭說寵物不聽話,只要放任它頭破血流,它就知道乖乖回家了。「既然這麼想走,今天你就滾出沈家。」
我強忍著渾身不適,搖頭拽住他的襯衫袖口:「我不走了,我需要錢,看在我媽媽在沈家這麼多年,我照顧你這麼久的份上,可以幫幫我嗎?或預支給我工資,我會好好待在沈家,對不起對不起,我絕不會像之前那樣不聽話了…”
“你看,你就是這樣不擇手段,不愧是和那個女
人一樣。」
他發狠笑著,滿眼鄙夷。
「真噁心。」
酒勁上頭,胃裡陣陣絞痛。
我不管他說什麼,只顧哭求:「求你了,對不起,幫幫我,救救我媽媽…”
但他是那樣無情。
絲毫不為所動,像是堪破了什麼他預知的可能,給我的淒惶的人生下註解。
「你也不用拿這麼蹩腳的藉口來要錢,我討厭你們母女貪得無厭的嘴臉。」
7
沈修屿说到做到,讓他的生活助理給我打了十萬塊。
然後把我在沈家的東西都丟了出來。
十萬塊,足夠我媽化療幾個月了。
再不夠的,我只好自己去湊。
我白天給人當家教,高考成績沒出來,家長遲疑不想要我,拿了高中三年每次考試年級前五名的成績單,試講及降低家教費,對方終於鬆口。
從前住在地下室的鄰居姊姊告訴我夜場除了陪人喝酒膈應,來錢也快,我在她的幫忙下化濃妝打扮成熟了才留下。
白天五份家教,晚上要趕兩個夜場。
我活成了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
我一切瞞著我媽,她醒著的時候看到我在床邊,還問我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少爺是個好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可是這麼多錢,以後可怎麼還。」
她在沈家勤懇老實了十多年,以为所有的钱都是沈修屿给的,殊不知每一分都是我拼命掙來的。
鄰居姊姊很照顧我,幫我擋了不少酒。
然而我的胃早在沈俢嶼十杯烈酒之後就落下了病根。半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會隱隱作痛。
「真的不能休息幾天嗎?你這樣會吃不消的。」
「我媽還在醫院等我。」
鄰居姊姊自是知道我們這樣困苦的人沒有停下來的資格,她嘆氣,不再勸了,卻把自己辛苦存了幾年的積蓄全部借給了我。
「有個富二代天天來看我,和那些不禮貌的客人不同,明天約我出去吃飯,也許運氣來了,你不用還,我也不用天天指著這麼點。」
我吞著她買給我的藥,眼淚一直淌,說了謝謝。
這些對於被病痛折磨到無力起身的我媽而言不重要,她不需要知道。
我惦記的又是另一件事。
「媽,張醫師說最好做骨髓移植,你不是有個妹妹嗎? 」
我也是小時候聽
我爸媽吵架的時候得知,可一直沒看過,只知道似乎關係不好。
「你聯絡她來一趟好嗎?我跟她談,多少錢我都給她。」
我媽神情複雜,喃喃說:「她可能不需要錢。」
在我的軟磨硬泡之下,她還是答應試一試。
臨走前我聽到她撥一個號碼,壓低了聲音:「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先別激動…”
我沒聽下去,還要趕去下一家當家教。
有個小孩要去親子夏令營,父母沒時間,求我代他們陪著去一趟,三天的薪資是一萬塊。
這對於正拼命籌措手術費的我來說,當然不會拒絕。
夏令營的夜晚,我一直想著我媽手術的事情。
我媽的那個妹妹會答應配型嗎?
如果她實在不答應,我想我和媽媽都不會強求。
那畢竟是別人的自由,我們原本只是不願放棄任何一種可能性。
第三天下午,從夏令營回去的途中,我卻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化療後突然出現嚴重感染,情況危險。」
那邊幾乎放棄了斟酌用語。「你媽媽,沒能熬過來。」
8
一瞬間,我的大腦幾乎空白。
嗓子像是被碎玻璃渣堵住了。
昨天電話裡,醫生還跟我說情況好轉了。
怎麼……會呢?
我在回程的巴士上哭了出來。
旁邊十歲的小雇主被我嚇了一跳,急忙來擦我的眼淚。
“姐姐怎麼了?”
我說不出話來,胸口痛得幾近窒息。
「我媽媽……我沒有媽媽了……」
我也才十七歲,這一個月幾乎都在逼自己打起精神。
我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建構願景。
我和媽媽的未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小雇主也慌了神,拿出電話手錶,讓他的父母來車站接。
我被這好心的一家送到醫院,匆匆謝過,一路跑著去。
9
那麼多次的化療,我媽早就瘦得不成樣子。
白布底下,幾乎看不出一個成年人的身量。
護士小姐把我媽的遺物收拾給我。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事。
等弄完一切,才發現,媽媽變成了我手中的一個小盒子。
過去的一個月裡,我
看著她被病痛折磨,還朝我裝出沒事的樣子。甚至過去的十七年,她一直都是這樣。
勞累了一輩子的媽媽,終於能躺在我手上,休息了。
我抱著小匣子,一個人在房間裡待了很久。
陸續有家長打電話來說要辭退我。
「你居然在那種地方上夜班,我的小孩不用你教! 」
有的罵得很難聽把薪水轉給我,有的說我騙人,這週的錢就不結了,還有的問我在哪裡,要來讓我把之前的家教費都還回去。
「在處理我媽的後事,你要來麼? 」我語調毫無波瀾。
那邊訪証掛斷。
我知道是林茜亭,她一直是暗處伺機取樂的毒蛇。
鄰居姐姐電話一直打不通,我忙我媽的後事心力交瘁,後來就不再打給她了。
只是把她借給我,還來不及給我媽手術用的錢打回了她的銀行卡里。
最後只剩下送我來醫院那家人。
他們也收到了匿名發送的我在夜場工作的照片,卻什麼也沒說,還滿眼心疼來看我好幾次。
最後一次,那個溫和的女主人心疼地抱住我:「好孩子,我們最近就要搬到國外了。」
我感恩這一家的相助,祝他們一路保重。
他們卻對視片刻,十歲的小男孩突然開口:「姐姐,你跟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
10
離開前,手機響起來。
是那個我過去一個月試圖硬著頭皮求援卻永遠打不通的號碼。
按下接聽,沈修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這一個月過得怎麼樣?
「分數查了麼?我知道你成績還行,只要你報跟我一樣的學校,我就留在國內,你只需要比過去更聽話,我當這些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眼淚都流乾了,卻無法克制地笑出聲。
笑得有些停不下來。
逐漸滲人癲狂。沈修屿被我吓了一跳,吼道:「宋葵,你發什麼瘋?說話! 」
我如他所願,淡淡說出兩個字:「傻逼。」
這是我過去從未在他面前說過的話。
「宋葵,你想死嗎! 」
在他發洩更大的怒火之前,我繼續平靜敘述:「我媽忍著痛每天寫幾個字,寫給我幾頁紙。
「你知道嗎,有幾行是關於你的。
「她說你是個內心敏感的孩子,她看著你長大,也有些放不下你。
“可你怎麼配在最後一刻還被她惦記著?”
那邊摔碎了什麼東西。
沈修屿呼吸急促起来,聲音慌亂:“你說什麼?週姨她真的病了?你沒有騙我?什麼最後一刻?你給我說清楚!”
我掛了電話,拔出電話卡折斷丟掉。
而後聽著檢票提醒,向著不遠處等待的人走去。
11
再次见到沈修屿,是在七年後,他和林茜亭的訂婚宴上。
旁邊的人遞了一把瓜子過來,跟我說話。
「這訂婚宴不如上個月新躋身京市豪門榜那個爆發戶的,原配的孩子不受寵就罷了,看着沈少连自己的订婚宴都不上心啊。」
我點頭。
「不過林家除了捧林茜亭當什麼第一名媛,向來就低調不愛出風頭。」
我但笑不語。
許是她發覺自己一直單方面說話,終於注意到我身上來。
“你是哪邊的人?”
「新郎。」
對方賞然:「我以為新郎這邊只剩一些長輩。」
我輕笑:「我確實能算是他的長輩。」再後來,我就再也沒說什麼。
因为台上的沈修屿猛然朝我看过来。
跟我打聽到的消息一樣,他的腿好了。
此刻和林茜亭站在一起,和七年前在沈家,我每次見到他們的時候都那樣,還是這麼般配。
我朝著他看過的方向舉起手中的香檳,自然大方,無聲說出兩個字:“恭喜。」
訂婚快樂,沈修屿。
希望你的幸福會持續很久一些。
12.
不出所料,訂婚宴結束後,我被沈俢屿拦住了去路。
飯店走廊的燈光昏暗,顯得他眼下一片陰翳。
可唯獨眼是紅的。
「宋葵。」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酒氣噴薄輕打過我臉頰,我微微蹙眉,往後退了半步。
「好久不見,沈俢屿。」
我聲音平淡,甚至帶了些無意與老友敘舊的疏離。
但他似乎聽不出來似的,順著我往後退的那一步,朝前走。
再度與我臉孔相對,甚至比剛才的距離還要近。
他喉嚨微動,頓了頓,
「這麼多年,我為什麼找不到你? 」
我輕描淡寫:“沈少金尊玉贵,不需要知道卑微低賤的人會在哪裡生存。」
他伸手想要摸上我的臉,卻看看到我眼角時怔住。
那顆痣我在離開那年就去掉了。
他就像是喚起了什麼記憶,顫抖著放下了手。
好一會兒,他滿面頹唐而又無力:“你恨我,對嗎? 」
我沒有回答。「週姨的事,是我的疏忽,當時我有其他焦頭爛額的事要忙,沒有讓人去查,我確實不知情。」
「後來我派人去問,只知道你把她的骨灰帶走了,你換了聯絡方式,人間蒸發。」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他一番快帶出哭腔的剖白若是換別人來聽,也許多少有幾分感動。
可我是宋葵,這些年支撐我的,能翻起我情緒波動的,僅有一件事。
而眼前的沈俢屿很快就知道了。
我低斂眉眼,笑道:「好在沈少現在已經有新生活了,我想,你和林小姐會幸福的。」
他聞言受傷的眼中忽然升騰起什麼,像慫者見浮木,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你心裡還是有我的,是不是?只要你說出口,我可以不跟林茜亭結婚。」
我一愣,隨即輕笑著緩緩抽出自己的手:「就算林小姐同意,我也不願意。」
我的手掌被沈俢屿猛然攥住。
我低頭順著他的視線,目光緩緩落在我指間的戒指上。
熱心旁白似的,淡淡道:「我已經結婚了。」
13
沈俢屿本就不是什么温和斯文的人。
這副面具他或覺得好玩換在臉上,但總持續不了多久。
而我深知這一點。
他看到戒指的那一刻,臉色就變了。
再聽到我這麼篤定的話,他握著我手掌的手瞬間收緊,猛然將我壓在了一側牆上。
“和誰?”
方才那個愧疚痛苦的人蕩然無存,被真實的他所取代。
口吻陰森得彷若今天是我的訂婚宴。
我拉了一下手,沒拉動,扯出個笑:“沈少,問那麼多做什麼?難不成你想當第三者? 」
我作回憶往事的樣子:「沒記錯的話,沈少对这种人深恶痛绝极了,別人沾一點邊都不行。」
「七年過後,您的追求也变了?”沈修屿因我的
話臉色慘白,逐漸放開了我的手。
「宋葵……」
「我現在已經不叫宋葵了。」我拉開距離,「不過,沈少似乎也没必要知道。」
他看著我的眼中忽明忽滅,一側的手攥出青筋。
走廊盡頭傳來林茜亭的聲音,她边喊沈修屿的名字边往这边走来。
看到我要走,沈修屿下意识想来拦我。
可因為走廊盡頭那一聲又一聲的“修嶼”,始終沒動。
最後,他晦澀開口:“你這次又要去哪裡?”
我讓他寬心:「我們總是還會見面的。」
第二天早上,我又回到了闊別七年之久的沈家。
週月倩依偎在沈父身側,将我介绍给刚下楼来的沈修屿。
「這是你的弟妹許葵,她在美國跟良意註冊結婚了。」
「昨天我們飛機晚點,讓她先來你的訂婚宴。」
“你們應該見過了吧?”
14
沈修屿瞳孔缩了缩,猛然看向我。
他終於知道我說的會再見是什麼意思。
沈修屿腿好了的这几年,在沈氏可謂步步為營。
他怕沈父把所有的东西全给沈良意,怕他再和以前那樣對週月倩,自己那偏心大權在握的父親會連這最後一點親情都不念及。
所以他現在可以和周月倩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他更小心,更謹慎,就算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也依舊沒有離席,只是手攥緊了餐勺。
而我不慌不忙,正在為周月倩盛湯。
她如平常那樣習慣地從我手中優雅接過,低頭看了眼,眉即刻皺起,又推還給我。
「有菜渣。」我接過,很快道:“我重新盛。」
我盛湯的時候,沈修屿就坐在一边,看著周月倩享受我近乎卑躬屈膝的照顧。
一餐下來,我沒吃多少,只顧忙著給周月倩跑前跑後了。
週月倩心安理得,不覺得我這個媳婦近乎卑微如同奴僕照顧她有哪裡不合適的。
吃完我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週月倩立刻臉色不好怪道:「良意來不了,你替他來給修嶼來幫忙怎麼了?這點苦都吃不了,光想著回去? 」
她說完又換了一副面孔,朝着沈父和沈修屿无奈摊手:「她就是這個樣子,不會看場合,要不是良意喜歡…”
沈修屿的视线落在我脸侧,幾乎要
將我洞穿。
我輕聲將正喋喋不休的周月倩打斷:「我怕別人照顧不好良意,我不放心。」
週月倩終於住嘴,眼中的怪罪也不見了。
沈父牵着她的手,輕拍了下:「這孩子也是關心則亂,難道你不想良意? 」
週月倩被牽動了心神,埋在沈父肩頭哭起來,被沈父哄着带出去了。
飯桌上只剩下我和沈修嶼。
「原來你嫁了一個廢物。」
他笑了一聲,隨即忽然將自己面前的餐具掃到地上,幾步朝我衝過來,死死攥住我的手。
「你怎麼敢?你明明知道我恨不得殺了這對母子。」
「是嗎?剛才吃飯的時候一點也看不出來。」
沈修屿顿时收声,察覺到我話語裡的奚落,但我只是輕描淡寫說出他沉默討好害死自己母親的人這個事實。
他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鬢角:“我身不由己!”
我看著他的眼睛:「所以我和你不一樣。」
我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可笑寬恕。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非如此不可。
“当周月倩的奴隶?还有沈良意,你的夫妻生活是幫植物人擦洗身體嗎? 」
氣氛僵持,我回擊:「他是我的丈夫,我的愛人,我甘之如飴。”沈修屿狠狠盯我许久,突然笑了。
「宋葵,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 」
「只因為你長得像週月倩,我就那樣對你? 」
「你還不知道吧,你是周月倩一生下來就拋棄的女兒。」
15
塵封已久的秘密終於曝曬陽光之下,沈修屿近乎解脱地说完,盯著我的表情。
他還是像從前好奇我被捉弄的反應那樣,好奇我得知自己和沈良意的關係之後,會作何反應。
但我只是淡淡地迎上這道視線:「我知道。」
他落在我臉上的那惡劣的,準備好檢閱我痛苦的目光轉瞬變得驚恐,費解。
而我繼續說道:「結婚之後知道的,可是他出事了。」
“沈少,你也許並不懂,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捨得棄他而去的。」
“無論他是誰,什麼身分,我可以一直等他醒來。」
這話很瘋,我知道,任何人在得知自己的丈夫和自己同母異父,都不會像我這樣固執。
可不這樣,沈修屿怎么会知道我有多爱沈良意?
他
又怎麼會……比我更瘋?
沈修屿盯着我许久,連說了兩聲好,憤怒離開。
我接到許慕的電話。
“收網了嗎?”
我看着沈修屿离开的背影:「應該快了。」
16
週月倩要我陪她出去逛街。
她還約了林茜亭。
一路上兩個人宛如親母女,林茜亭這個京圈第一名媛,左右逢源很會說話。
週月倩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時不時跟她說起後面提著大包小包的我。「和良意是大學同學,良意一直喜歡她,追了好多年。」
「也不知道拿喬什麼,非得我兒子出事,我拿她父母威脅才肯嫁,你說說,她要是早答應,我們良意會出事? 」
「掃把星星一個,要不是看著會照顧人,伏低做小合我的眼緣,這福氣她還沒資格享。」
林茜亭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她長得很像我從前看到的一個幫傭。」
週月倩不信:「長得像吧,她父母在國外雖然比不上沈家,可還算有點小錢,哪裡會給人當幫傭。」
林茜亭之後便換了話題,沒說下去。
等逛完街送走週月倩,她將我約了出去。
是從前那個會所,那個我靠喝酒賺了十萬塊的包廂。
这里原本是沈修屿的产业,被他作為訂婚禮物送給了林茜亭。
她這個京圈名媛在自己的地盤,也不必再端姿態。
林茜亭坐在沙發上,被好幾個男人圍繞著。
同樣的場景我在高中就看過。
那时候沈修屿还在喋喋不休贬低我,說我這輩子學不來林茜亭一分的高貴典雅。
我那時候還喜歡他,又年紀太小,衝動問他是不是學著在林家的高級轎車和年輕司機接吻。
那時候冬天,沈修屿愤怒地把我拖进卫生间拿冷水浇湿透。
“清醒了沒有?你怎麼還敢詆毀她?”
林茜亭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這件事。
於是我發燒去學校的下午,就被林珊帶人堵進小巷。
她們把我按在水泥地上,膝蓋壓住我的背,扯開我的衣服,鋼筆狠刺進我肩膀,在我的皮膚上亂攪,紅的血和藍的墨凝混。
我後來傷口感染,現在都還有很重的疤痕。
我不相信林茜亭不知道這一切。
她此時枕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接過酒杯,抬眼看向我。
「宋葵,你以為少了顆痣,我就認不出你了? 」
17
「螻蟻的眼神都差不多,「她的視線掃過身邊圍繞著的幾個低眉順眼的男人,落到我臉上,笑容漸大:「一看到你們的眼睛,我就知道輕鬆碾死。」我直視她的目光:“你碾死過嗎?”
她似乎很意外,隨即作出思考的樣子,說:「我一向懶得自己動腳,最多幫別人把螻蟻放到他們腳下,算嗎? 」
我垂在一邊的手攥緊,指甲掐進肉裡。
然而這絲絲痛意根本驅散不了心裡千斤的苦楚。
林茜亭含著一口酒,跟左側的男人接吻。
嘴角酒液淺紅,襯上她的笑,頹靡而妖冶。
「林修嶼的腿是林家給治好的,他這輩子都還不清。」
「至於你,你覺得自己真的爬上來了? 」
她大笑起來,環住右側男人的脖子:「看清楚了吧,誰叫我天性善良,不小心拿到了你的把柄,就送你一個,這應該是你們這些窮人掛在嘴邊的……公平吧? 」
我明白過來,她根本就不爱沈俢屿。
錦衣玉食滋養了她,卻也滋生了她性格里的殘忍與冷酷。
她只是在高台之上享受榮耀誇贊,末了覺得無聊,就攪弄腳邊的碎屑。
她篤定的不過是我再怎麼往上走,也無法超越她,所以她可以任意仰視嘲弄我。
如果我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跟她比較,而是要徹底拉她下來呢?
回到家,我打電話給許慕,告訴他,要收尾了。
18
第二天沈家的飯桌上,周月倩提出讓我跟她一起上婆媳綜藝。
週月倩是去了國外才進演藝圈的,沈父为她投了几部很好的片子,也算是捧出了她這個國際巨星。
如今沈父和沈俢屿的关系缓和了,沈父还是想回来国内住,週月倩自然要找合適的機會賺眼熟。
「原本想帶茜亭去,但她好歹是個千金小姐,哪裡能伺候得了我? 」
“她不像你,我有時候都懷疑你生來就是伺候人的,要嘛就是被訓練過,也不知道是誰培養的,我和良意真是享了前人栽樹的福。」
我淡笑著答應,对面的沈俢屿突然砸碎了一个杯子。
沈父皱眉看过去,問他怎麼了。
他沉默不語,沈父只好让人来收拾。
「良意那邊已經打點好了,專機護送,不會出錯。”沈父突然这么说,週月倩笑容多了不少,看向我,不滿道:「傻愣著幹什麼,你老公要來了,你不是等著照顧他嗎? 」
我明白過來,原来沈父那天是拿这个办法哄周月倩的。
很快我就扯了扯唇角:「那太好了。」
只有沈修屿始终沉默,晚餐過後他在二樓轉角處攔住我,眼神複雜。
「宋葵,你到底要這樣過多久?你沒有尊嚴的嗎? 」
“尊嚴能讓周月倩放過我現在的父母嗎?”
沈俢屿无法回答我,就如同他永遠不會對我感同身受。
“你去離婚,我很快就拿到老頭子全部的放權了。」
“恭喜你,不過我不會離婚的,我的丈夫需要我。」
說完走了兩步,沈修屿反剪住我的手按在侧边楼梯上。
只要他再往外走一點,客廳裡的周月倩就會看到糾纏不清的我們兩人。
「宋葵,」他嘆息,眼中逐漸癲狂,“不要逼我。」
沈修屿塞了一张房卡给我,是沈氏旗下的飯店。
“你可以不來,只是我會做好事讓你和周月倩相認。」
“你不是很爱沈良意吗?猜一猜,那樣的話,你還能不能繼續照顧他? 」
「宋葵,我們互相成全,不好嗎? 」
我氣得渾身發抖,只得把房卡死攥在手裡。
沈修屿附在我耳边:「晚上十點,別遲到。」
他心情很好,離開前貼心幫我整理了一下領口,指間動作曖昧又傲慢。
回到房間,我拿出手機,播通了一個電話。
「晚上十點,只有這次機會,想好再回答我。」
19
婆媳綜藝正式錄製前,有一個直播環節。
週月倩保養得很好,現場也有她不少粉絲,她果然改不了在家的習慣,讓我跑前跑後給她做這做那。
粉絲都說我很孝順,她也總是輕聲輕氣,真是和諧。初印象之後,有十分鐘的中場休息,我和她被安排進同一個休息室。
側邊角落的攝影機還開著,周月倩就已經劈頭蓋臉罵起我來。
「剛剛為什麼要給我冷水?你是故意在鏡頭前讓我喝那種東西,讓我有火沒地發是嗎? 」
「工作人員給的,只有這個,天氣這麼熱…”
「我說一句你要頂我多少句?這些東西你出門前不會準備好嗎?伺候人都不會,你怎麼嫁進沈家的
?
她罵到這裡,我突然抬頭,看著她。
「我怎麼嫁進來的你不清楚?你拿我父母的公司威脅我,讓我放棄學業,跟一個植物人結婚,當牛做馬照顧你們母子,這不是你周月倩做的事? 」
她習慣了我的卑躬屈膝,根本想不到會受到我這樣的質問,頓時也來氣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活該,誰叫我兒子追了你這麼多年,你竟敢不答應,他可是沈家的長子!你給他舔腳趾都應該樂意至極! 」
我故意道:“沈修屿才是长子。」
「他是個屁,良意比他早出生兩個月,不過是對外瞞下來而已。」
這時候彈幕應該已經精彩不少了,我再添了一把火。
“所以你当年上门告诉沈夫人这件事了吧,刺激得她當天就跳樓了。」
「那女人那麼懦弱,她自己想死關我什麼事! 」
眼看她已經逐漸失控,我閉了閉眼,終於問出那個問題:“週華芳呢?她又是怎麼死的?”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週月倩肉眼可見變得恐慌,隨即驚愕地朝著我大叫:“你究竟是誰?”
我緩緩朝她走過去:“週華芳,你的親姐姐,當年她考上了大學,你落榜了,就藉口姐姐木楞讀了也沒大出息讓父母幫著你頂替了你姐姐,後來你在大學未婚先孕,把孩子丟給鄉下做農事的姐姐,姐姐將這個孩子視若己出,也因為這件事你們徹底斷了聯繫,直到她生病,問能不能做骨髓配對。」
「你不願意,但還是去了姊姊所在的醫院,你威脅她不要把她的身世說出去,她求你看在之前頂替她去上學的份兒上幫她這一回,她說女兒很辛苦,她無論如何還是想活下去。」
「你卻把你姐姐的請求當成威脅,覺得她用上學和那個被你拋棄的女兒這兩件事遲早會影響你,在病房,你趁她剛做完化療不久,想辦法讓她受到了致命的感染。」
我說到最後,已經顫不成聲。
當年我天天忙著拼湊醫藥費,不能待在我媽身邊,就在她斜後方的角落安了一個二手的小鏡頭,想著在外面難以堅持的時候就拿出手機看看我媽,卻意外錄下了周月倩來病房當天的始末。
給我媽辦後事的時候,那攝影機卻壞了,直到去了國外的某一天,我重新看了那段錄影帶。
週月倩在我的步步緊迫下倒地,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你、你是…”
我蹲下身來,殘忍而直接:「我就是那個被你拋棄,又被你威脅著要娶你親兒子的女兒。」
週月倩眼睛瞪大,一時驚恐得說不出話。
「這緣分怎麼說呢,還是被你硬牽上的,我都好奇,你說你會不會遭報應? 」
20
有直播間的觀眾直接報了警,當週月倩被人架著出來時,嗓子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哀鳴怪叫。
她不敢看我,一直念叨着沈良意的名字。
被帶上警車前,我附到她耳邊。
「媽。」
和沈良意結婚後,我一直這麼稱呼她的,她一向習以為常。
但這時候她卻聽得無比痛苦,滿臉是眼淚,憤恨搖頭:「你這個災星,你就是為了這個嫁進來的!你心裡根本就沒有良意,我不該把你丟給週華芳,我早該掐死你! 」
我沒有惱,只是極力證明自己:「我對他好不好你沒看過嗎?媽,我很愛他,我現在就去見他。」
週月倩聽得目眥欲裂,她怕我真的爱沈良意,又怕我存心报复会伤害沈良意。
她越急越說不出話,只得坐上警車,怪叫著看我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我来到了沈良意的病房,他躺在床上,身上插著大大小小的管子,一如結婚這一年的每一天。
我拍了拍他毫無血色的臉,輕聲道:「你這個樣子真是招人喜歡。」
到國外本科畢業之後,我在新申请的学校遇到了沈良意。
和沈俢嶼不同,他父母在身邊,備受寵愛,行事張揚,開最拉風的限量跑車摟著不同的美女招搖過市。
他像集郵一般換女友,直到某天他盯上了我。
我花了很久去研究我媽記事本裡提到的事情,也在沈良意高調追求我之前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我決定要靠著他往上爬,我要審判犯下罪孽的人。
原本沈良意作为我的工具,我對他沒有什麼恨意。
直到我在他集郵的箱子裡看到了鄰居姊姊的手串。
由五毛錢一把的廉價彩線編織而成,編得很生疏,在最裡面的木珠上刻有鄰居姊姊的名字縮寫。
是我親手刻上去的。
“你认识李盈吗?”沈良意轻佻地搂住我:“不認識,是跟你出來留學的朋友? 」
我躲開他藉機湊近的親吻,隨即隨口說:「不認識就算了。」
李盈失蹤了,她把所有積蓄借我那段時間接觸的富二代,就是沈良意。
我找了私家偵
探,查出那段时间沈良意回国,玩了沒多久,就匆匆忙忙返程,似乎出了什麼事,还被沈父教训了。
那之後好一段時間,他都沒再和人廝混。
認定的調查結果令我無法忍受他,哪怕作為一個梯子。
除非———
是這樣車禍之後無害純良的他。
「夫妻一場,我審判完後,允許你這輩子慢慢還你的罪。」
21
我的錄影和當年在醫院工作的護士自願出來作證,週月倩很快就以故意殺人罪被收押。
沈父国外公司出了很大的状况,他昨天就連夜飛回,聽說累倒了,根本無暇顧及周月倩的事情。
國外的合作者打電話告知我,問我還需要多久,他们照着给沈父布置点事忙。
「越久越好。」
最好等審判結束,等一切暴露在公眾面前無法被遮掩。
沈俢屿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在飯店和拿著房卡進門去的林珊廝混了一晚上,第二天被林茜亭抓了個正著。
不過女主角不是我令林茜亭很失望,她安排的是弟妹和大哥跌破眼球的橋段,但她舉著攝影機進房,卻看到自己的表妹和自己的未婚夫睡在一起。
自詡高貴造物者的人,可是最厭蠢的。
精心排練的現場被破壞,林茜亭瞬間失控。
兩個人大打出手,徹底交惡。
林珊似乎是觉得自己得到沈俢屿了,急著頂替錶姐的位置,在網路上放出了不少林茜亭的私密照。
畫面頹靡,尺度突破了林茜亭一直以來的名媛形象。
林茜亭則把林珊校園暴力的好幾段錄影帶放出來,還刻意指出那個被霸凌最久的人是剛直播完替母尋兇的我。這讓剛在娛樂圈立足的林珊徹底毀了。
而她们争抢的中心沈修屿,看完林茜亭被爆出來的私房照,難以置信又怒不可遏,即時打電話給林家退婚。
林茜亭本就被輿論逼得幾近崩潰,一聽到他這時候落井下石,就讓人把他的腿打斷了。
「死殘廢,還真把自己當什麼了,要能力沒能力,你的公司股份是我大哥幫你存的,你的腿是我二哥治好的,施捨乞丐還能聽個響,你連結個婚都不肯。」
沈俢屿抱着自己被打得血淋淋的腿,一再搖頭崩潰:“你怎麼會是這樣的!”
「我哪樣?你還指望我像過去的宋葵那樣照顧你?她戀殘我可不是。」
沈俢屿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刚好和从沈良意病房出来的我擦肩而过,經過時,他從擔架上一把抓住我的手。
“對不起。」
我木然地看著他,然後拉開自己的袖子,重新走出去。
22
我回到了我用幾年積蓄買下的小島上。
這裡陽光充足,綠植遍地,儼然一個世外桃源。
我把媽媽的骨灰帶過來,在觀賞落日的最佳地點給她立了一個小小的墳堆,她應該很喜歡。
在海灘邊曬日的時候,有個女孩會從島上那座療養院跑出來,一點點朝我慢慢靠近。
最後她大膽湊過來,捧著我的臉,瞇著眼睛看落日,又轉過頭來確認。
“葵葵?”
她疑惑喊道。
我眼睛發酸,只好回答說:「我是葵葵。」
但她聽不見聲音,也沒有等我回答的打算,又跑到一邊去玩沙了。
我在一個條件很差的療養院裡找到李盈,她兩隻耳朵都被打聾了,餓得皮包骨頭,也不認識人。
我把她接出來,醫生說受過暴力與精神的虐待,聽力已經無法恢復,精神狀況也已經很嚴重。
我在小島上為她蓋了一座微型療養院,每天來沙灘上等她。
她從一開始的敵視防禦,抓打靠近她的所有人,到現在能主動靠近我,喊出我的名字。
沈良意在医院断气那天,收到訊息的我被她拉著去看灌木叢裡的螞蟻搬家。
「給葵葵搬好多好多錢, 葵葵給媽媽看病,我和葵葵玩。」「我好害怕,葵葵去哪裡了? 」
她常前言不搭後語, 說著說著就會壓力往地上躲。
我已經在那些只言片語中拼湊出她所遭受的種種,抱著她,心疼得無以復加。
23
沈慕和我的养父母经常会来岛上陪我,我讓他們儘管把這裡當成休假勝地。
慢慢的,李盈對他們也逐漸信任了。
我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一起在海灘上曬日。
沈慕说这让他想起和我去夏令营的头一天,也是這麼美的日落。
我問他當時不是用電話手錶拍了嗎, 照片還在不在。
誰料他突然莫名生氣:「什麼電話手錶,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十八歲了,都……”
他看看另外兩位躺椅上閉眼假寐的爸媽,瞥我一
眼又迅速移開視線低頭小聲道:「都可以談戀愛了。」
「談,多談, 快談。「我實在無意跟小孩置氣。
這個小島上訊號很差,而我也無意窺探外面發生了什麼。
許慕給我帶來了外面的消息。
沈良意死后, 沈俢屿又坐上了轮椅, 林茜亭下手太狠, 他再也不能站起來。
沈父发动一切手段想将周月倩捞出来, 但這件由直播事故引發的案子影響太大, 他根本無處下手。
沈氏股票日創新低, 已經大不如前。
林珊徹底退出娛樂圈, 被林家掃地出門, 日子很難過。
林茜亭風評毀了之後, 準備出國躲一陣, 在機場因被周月倩指控提供幫助而被逮捕。
是她把我的媽媽搬到週月倩腳邊的, 她就得受懲罰。
高貴的人們滾下階梯, 落得滿身灰塵。
許慕問我有什麼感想。
我:「沒空想,忙著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