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當紅影帝謝池有個白月光。
大家都猜,謝池的白色月光是娛樂圈小白花周婉。
沒想到,我死了,謝池喝了藥殉我。
他的白色月光,居然是我這個圈出了名的惡女。
1
我死在最愛謝池的這一年,可惜他不知道。
我終於上了心心念念的熱搜,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方式。
#宋意歡搭救落水兒童#
#宋意歡意外離世#
這可謂真真正正地「洗白」了,畢竟我是演藝圈出了名的惡女。
我死了,周婉大概要拿到那個高奢亞洲代言人的位置了,真可惜,枉費我跟她爭了那麼久。
可是現在我並不在乎。
因為我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這個男人──當紅影帝謝池──的身上。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我死以後,靈魂被綁在謝池身邊,最多只能離開三米。
我垂涎謝池已久,也不急著去投胎,就這麼賴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看電視。
此時此刻,謝池家那鋪滿整牆的大螢幕上,正在反覆循環一個綜藝片段。
那是我剛進演藝圈時接受的採訪。
主持人問我,擇偶的標準是什麼?
我大咧回答道:「我當然是喜歡謝池那樣的。」
謝池在娛樂圈打拼多年,憑著一張女媧畢設的臉大殺四方,性格又謙虛低調,以他為擇偶標準的女演員可以排出去兩公里。
「我喜歡謝池」就等於「我希望我的另一半善良、有愛心、會照顧流浪小動物」一樣,是個標準答案。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多到多我一個十八線糊咖根本不會引起什麼懷疑。
後來我越來越火,和周婉一起搭了戲,戲裡我是那個用盡手段愛而不得的惡毒女配。
戲裡的我壞事做絕,有路透照流出,在片場,我帶人孤立周婉,甚至打了她一耳光。
一時之間人人都說我職場霸凌,周婉的粉絲義憤填膺,同時,我這番早年的言論也被人扒出來。這下可好了,謝池周婉的 CP 粉在微博上鋪天蓋地黑我,說我人不紅,倒是會蹭,畢竟憑誰都知道,謝池和周婉,是演藝圈的金童玉女。
甚至連謝池的唯粉也加入了現場,畢竟我這樣的惡女人設,沾到他們家哥哥,是真的很晦氣。
這事鬧得很大,最後是謝池親自下場,在微博上發了一個【停】字。
我還記得那天的熱搜第一第二是#謝池霸氣護妻#、#宋意歡能摩擦#。
事後謝池送了我一個頂級資源,算是對這件事情的補償,我心照不宣地接下了,從此和他井水不犯河水。
其實我倒是不在乎網路上那些黑評,所謂黑紅也是紅,何況還有事後資源給我白嫖。
畢竟——
我真的喜歡謝池。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死以後,謝池會在家裡反覆重溫我說我喜歡他的這段片段。
就這麼四十秒的 cut,謝池中了邪似反反覆復看了兩個多小時,我飄在他旁邊如坐針氈。
那番話,當年我是仗自己是個演藝圈小透明才說的。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舞到正主面前,還被拉出來反覆鞭屍。
天黑了,謝池終於關掉了電視。
我長舒一口氣,心心念念地期待他去浴室洗個澡,那樣我就可以看到他的…咳。
沒想到謝池直接進了臥室。
哎,沒想到謝池人前人模狗樣,人後居然不講衛生。
……就算直接睡覺,他也總還是要換睡衣的吧。
那我還是可以看到他的…
謝池的床頭放著一瓶常見安眠藥,這個我懂,畢竟乾我們這行的,誰還沒點睡眠問題呢?
然後我就我眼睜睜看著謝池倒了半瓶出來,一口氣餵進了嘴裡。
欸? ?
他這分量,藥倒一頭牛都夠了吧。
欸欸欸? ? ?
不對!
他這是……我草! ! !影帝要自殺! ! !
我急忙忙衝過去想照他胃裡一拳逼他吐出來,可是雙手一摟,直直穿過了謝池的身體。
謝池已經在床上躺下了,我急得團團轉,想打 120 也打不了,一時鬼氣大發,震得他家玻璃砰砰作響。
謝池顯然也聽到了,他在床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著眼睛喃喃道:「意歡,別怕,我這就來陪你了。」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
謝池想自殺,是因為我?
2
謝池沒自殺成功。
那天在最後時刻,謝池的經紀人花姐帶人闖了進來。
我不知道花姐如何得知謝池想要自殺,畢竟我眼睜睜看著謝池在吃藥前把手機關了機。
謝池這樣的大牌,關機聯絡不上很正常,一般來說經紀人雖然生氣,卻也不會做到連夜闖門這種地步。
多虧花姐,謝池送醫及時,洗完胃已經沒有大礙。
醫院裡的牆白得刺目,我飄坐在床頭,茫然看著心電監視器上那些紅紅綠綠的曲線。
謝池說他想下來陪我。
為什麼?我雖然喜歡他,但我和他,也不過泛泛之交。
我在娛樂圈的口碑並不好,因為我軋戲。
我知道這樣不尊重劇組,也不尊重和我一同合作的演員們,可是沒有辦法,我需要錢,缺錢缺得厲害。
別的女演員在意形象,不喜歡接負面角色,我來者不拒,惡女演太多,到最後都分不清,到底哪個是我,哪個是角色。
其實我的人生軌跡不是這樣的,高二以前,我被家裡寵得像個公主。我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彈鋼琴,踮起腳尖練習芭蕾舞的時候,高傲得像隻白天鵝。
那時候的我,成績好、有禮貌、長得還漂亮,喜歡我的人很多。
一切美好在高二那年戛然而止。爸爸做生意失敗,跳了樓,家裡欠了很多錢。
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平日迎來的親友對我們避之唯恐不及,家裡都是來催債的人。我沒有再去上學了,和媽媽一起賣了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房子、車子……最後搬到一個破落的小巷裡半躲半藏。
有時候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聽外面一陣又一陣的踹門聲,期望天神能庇佑,可惜沒天神沒有聽到我的禱告。
最後是我媽找了關係……是那種關係。那個叔叔替我們還了一部分,剩下的,他做了擔保,五年內還清。我想了很多賺錢的辦法,可是來錢都太慢了,萬幸我一張臉蛋生得還不錯,就這樣進了娛樂圈。
一開始只是跑龍套,我演過屍體,演過村婦,演過沒有一句台詞的丫鬟。說沒被欺負過是不可能的,有時候同劇組的男演員手腳不乾淨,我何嚐不想一巴掌打過去呢,可是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媽媽。想起那天她找關係回來,淚流滿面的樣子。
我要忍,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後來我托朋友幫忙混進了一場高級酒會,我換上性感的露背裝,端著紅酒杯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忍著眼淚,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待價而沽的花蝴蝶。
然後我遇見了謝池。他朝我走過來,跟我碰杯,說他看過我的戲。
我本來是不相信的,他一個頂流,怎麼可能會注意到我。
謝池微微笑著,紳士又禮貌地說:「沒記錯的話,你叫……宋意歡對不對? 」
或許那一天是我的 lucky day,謝池穿著點綴有鑽石的西裝,就連他的眼裡也有星光閃爍。
「宋意歡,我看過你演的戲,很有靈氣,加油,你一定會火的。」
這其實就是一句平平無奇的客套話而已,可是說出它的人是謝池──當紅影帝謝池。
謝池說得太篤定了,連帶我也跟著相信,不知道怎麼就記了好多年。
3
謝池醒來以後一句話也沒說,只面無表情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看。
花姐踩著高跟鞋推門而入,一沓文件往桌邊重重一放,滿身戾氣嚇得我猛地一跳,窗邊的綠植隨我拂動。
“謝大明星,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嫌熱度不夠玩自殺?你知不知道《怦然心動》明天就要官宣嘉賓? 」
《怦然心動》是預熱三個月重磅戀綜,與普通戀綜來幾個網紅小打小鬧不同,這節目真刀真槍,請的都是娛樂圈的一二線,網傳這一期節目裡,有影帝謝池。
週婉在接受採訪時,也隱約暗示過會參加這檔節目。
周婉和謝池的緋聞由來已久,這次兩人一起參加戀綜,被外界視為官方宣布的信號。
讓人倒胃口的是,風評向來不好的我也接到了節目組邀請。
我心裡明白,這是看中我和周婉過往的恩怨了。
有話題自然有流量,流量是節目收視率的保障。
比起帥哥美女甜甜的戀愛,路人比較喜歡看女明星之間的雌競和勾心鬥角。
超話很多人罵我,說我陰魂不散,到哪裡都要蹭著謝池。
能上節目代表能賺錢。
我無所謂的,隨便他們罵。
可惜……我現在真正陰魂不散,卻上不了節目了。
後進門的小助理張口想勸,被花姐一個眼風殺到,訪訪地關上門退了出去。
謝池像沒聽到似的,過半晌,他啞著嗓子道:「花姐,我想退圈。」
“你在開什麼國際玩笑?”
花姐的表情像是吃了一隻蒼蠅。
她的臉紅了又綠,最後她嘆口氣,在一旁坐下來,拍拍謝池的肩。
「不要意氣用事,你想想,你打拼到今天這個地步有多不容易。至於宋小姐……宋小姐的事純屬意外,你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你為了她又是自殺又是退圈的,何必呢? 」
「姐,你知道的,我進娛樂圈,一直都是為了她。」
我站在一旁,嘴巴張成了一個“O”。
謝池比我早入圈四、五年。
細算起來,他得在我人生最不如意的那段時間火熱的。
娛樂圈的天降紫微星,因為一部古裝劇一炮而紅。
他在劇中飾演瘦削的質子,受盡霸凌時,與宮裡最不受寵的跛腳公主相互取暖。後來質子回國,浴火重生成了殺伐決斷的帝王。
他抱著原本無人在意的小公主一步步走上九十九重宮階,無人再敢嘲笑她的跛腳。
那時我住在昏暗的地下室,藉著半明半暗的手機光線,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屈身為公主穿鞋。
紋著金龍的朝服臣服在公主腳下,帝王臉上的神情虔誠又溫情。
他說:「她生來就是公主,合該住在瑪瑙雕刻而成的宮殿裡,是我高攀。」
謝池一夕之間紅遍大江南北,粉絲們期待他快快接拍下一部古偶,但他卻一轉頭去拍了一部正劇,在那部正劇裡,他鬍子拉碴,臉上化著帶刀疤的特效妝,在下雨天不計形像地泡在污水裡,憑藉著紮實演技洗掉了流量明星的稱號。
這會兒除了那些喜歡他臉蛋的小女生,連大爺大媽們也認識有個明星叫謝池了。
那段日子,商場宣傳的大螢幕上、公車站牌邊的廣告位、各種媒體雜誌的頭條封面,鋪天蓋地都是關於謝池的宣傳。
光芒萬丈的新影帝,站在世界舞台中心,只要一抬起頭,就能看到他。
可是現在謝池說,他進娛樂圈,是為了我。
為什麼?
我以前認識他嗎?
我呆呆愣在原地,太陽光穿過我透明的身軀,落在謝池身上,灑下一片淡淡的光影。他的臉色蒼白得比我還像死人,視線和花姐相交,裡面是滿滿的執拗,對視一陣,花姐敗下陣來。
「《怦然心動》我推了你,再給你二十天假,小池……除了宋小姐,你還有很多粉絲,還有我們,還有團隊,不要再做傻事。」
謝池握著手機,什麼也沒有回答。
花姐走後,謝池木木地待了一會,而後打開手機刷起了微博,我好奇地湊了過去。
#宋意歡搭救落水兒童意外過世#依舊掛在熱搜第一名,詞條下面第一條微博就是周婉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視頻。她放了很多我們之前在劇組的合照,聲淚俱下地回憶我們之間深厚的友誼。
下面的留言區有人提起我當年霸凌之事,還有粉絲為周婉不計前嫌的大度而感動,叫囂著原諒我了。
我看得一臉黑線。
我當時掌摑週婉,只不過是因為周婉出言不遜,她在片場暗示別人,我的母親不乾淨巴結高層才換來我現在的風光。
我家落魄時媽媽迫不得已受的委屈,豈能作周婉口中的笑談。
如今她又來蹭我一個死人的熱度,真好大一朵盛世白蓮。
謝池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皺著眉頭,重新發了一條微博。
【她生來就是公主,合該住在瑪瑙雕刻而成的宮殿裡,是我高攀。】
之所以謝池和周婉被視為金童玉女,是因為當年那部大熱古偶劇裡,受盡苦楚的小公主正是由周婉飾演。
而現在,謝池發了劇裡那句最出圈的台詞。
下面的配圖,是我十六歲時,在學校文藝晚會上跳芭蕾舞的樣子。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舞台光柱中央。
四周都是沉寂的暗,潔白裙擺綻放在她細腰兩側,足尖輕盈地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弧線。
看上去確實像個公主。
看著這張照片,我更疑惑了,謝池究竟是誰?
他這樣優秀又出色,如果早早認識他,我不可能忘記。
4
謝池那條官宣戀情的微博發出去,瞬間引爆熱搜。
#影帝和宋意歡? #
#週婉片場暈倒#
#到底是誰能蹭? ##影帝痛失所愛#
#怦然心動原定嘉賓謝池宋意歡週婉#
#周婉自導自演#
熱搜一條接一條,我看得目瞪口呆,從開始的震驚到麻木,最後癱坐在地,口中碎碎念道:「好吧,出道打拼十年,熱度不如影帝一條微博。」
不斷有周婉和謝池的 CP 粉在留言區哭天喊地,謝池隨意挑了一個,簡簡單單回覆道:【只是很久前合作過的普通關係。】
意思是,周婉一直裝作跟他很熟的樣子罷了。
影帝親自下場拆 CP 不算,很快,又有知情人士爆出謝池為了宋意歡殉情,連夜送往醫院急救。
吃瓜群眾再次沸騰了,他們把我和謝池的過往扒了又扒,想找出我們之間那些不為人知的甜蜜細節。
我心說:“能有什麼甜蜜細節,無非是我上節目說喜歡他的事又要拉出來鞭屍了。」
結果還真有!
網友扒出每次出席活動,謝池的座位不偏不倚,剛好都在我後面,能將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以前謝池常坐後排,大家還以為是影帝低調謙虛的緣故,沒想到是為了能看到他的愛人。
網友再扒出我上台領獎時,謝池的眼神炙熱又專注。在這之前,這眼神被理解為影視圈前輩對後輩的欣賞與鼓勵。
網友甚至扒出謝池接受某個訪問時,主持人問他說,你最喜歡的一本書是什麼。
謝池回答:「《週易》。」
當時大批粉絲嘆道:不愧是影帝,高深莫測。
而現在人們發現,週易,剛好是我出道前的名字。
那時我隨父姓,名叫周意。
我赫然用手摀住臉,太瘋狂了,真的太瘋狂了,這屆網友真是正主不發糖,硬吃工業糖精啊。
結果謝池看著那條網友的八卦微博,嘴角居然漾出一抹微笑。
我:……
不是,你來真的?
你說的《週易》還真是這個意思?
謝池沒有再刷微博了,花姐的電話打過來,剛按下接聽鍵,就是一陣刺耳的高八度女音。
「謝池!你瘋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現在醫院外面全部都是記者,你讓我—”
「花姐,「謝池平平靜靜地打斷她,「她活著的時候我沒敢說出口,現在她走了,就不要讓我再留遺憾了。」「我想告訴全世界,我喜歡她。」
電話那頭安靜片刻,隨即道:「可是即使全世界知道,宋小姐也不會知道了。」
謝池合上眼。
「我知道,「他的聲音裡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我要是早點告訴她,該多好啊…”
這天晚上謝池沒有睡覺,站在窗外看著星星點點的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距離我離世只不過過了兩夜,他看起來卻瘦了很多。
星光沉沉映在他的眼底,像是被吸入深不見底的漩渦,裡頭是沉甸甸的寂寞。
有風吹起謝池空蕩蕩的衣角,謝池把額頭放在窗戶玻璃上,輕輕說了一句:「宋意歡,你死了,叫我怎麼辦? 」
我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心裡一陣難過。
謝池,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5
夜裡,我飄在謝池身邊,仗著他睡了,湊近了,一根根數他的睫毛。
他兩天沒打理自己,下巴上已長出密密的鬍渣,看上去有一點被拋棄後的可憐。
我一時沒忍住,湊上前去,照著他柔軟的唇,蜻蜓點水般嘬了一小口。
也不知那一瞬間謝池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他猛地睜開眼。
原來他沒睡!
我猝不及防與他對視,嚇得幾乎原地去世。
過了一會兒我頗幽默地記起來,自己已經原地過世了,再來一次,就是魂飛魄散。
謝池打開燈,然後拿出一根煙,點燃,卻沒有抽,就那麼拿在手裡發呆。
煙霧騰騰升起,掩蓋了謝池的神情。直到煙被燃盡,火苗快要燒到他的指尖,謝池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將煙頭狠狠摁在一旁的煙灰缸裡。
隨即他掏出手機,叫了助理送車來。
路過護士台的時候,一個小護士攔住他,「謝先生,您的身體還沒有恢復,您要去哪裡? 」
謝池和煦一笑,溫言道:「躺得乏了,到樓下花園走走,很快回來。」
他這樣笑,小護士的臉瞬間紅了,沒再多說什麼,讓開了道。助理看謝池身體沒好就大半夜要車,有些不放心,說:「池哥,你去哪,我送你。」
謝池很堅持,「沒事我就是回去看看,自己開就行。」
我們都以為,謝池說的回去,是回家。
沒想到謝池開車,轉頭上了高速。
導航指向 S 市,我的故鄉。
謝池開了一個通宵,中間他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隨手旋開電台,裡面剛好在播放一首老歌。
「這次我從頭面對,過去和以後。
「人如何自欺,再不管這對否。
「人如何不捨,也放開所有。」
我扭頭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路燈,預感這一趟回去,就能搞清楚謝池以前究竟跟我有什麼故事。
天色大亮的時候,謝池把車開到了 S 市青少年宮門口。
這裡是我以前學跳芭蕾舞的地方。
謝池沒有下車,就這麼一直坐在車上睜大眼睛看啊看啊。
從白天一直看到了黃昏。
就在我快要坐不住了的時候,謝池又從口袋摸出一根菸來含在嘴裡。
太長時間沒有喝水,他的嘴唇顯得乾枯,可是很快一滴淚水打下來。
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從我跟在謝池身邊起,除了自殺的舉動太過出格外,謝池一直是冷靜自持的,並沒有太多異常。
現在他好像是突然憋不住了,眼淚爬了他滿臉,他努力壓抑著喉嚨裡的聲音,點了煙深吸一口,嗆得他咳了好幾聲,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宋意歡。
“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歡你,已經很多年了。
「那時候媽媽在這裡兼職上芭蕾舞課,她每天很累,但下了班都很開心。她說班上有個叫周意的孩子可愛又有禮貌,跳起舞來像個小公主,每天下課後,都會遞給她一顆糖,然後鞠躬說『謝謝老師’。
「我還吃過媽媽拿回來的糖,牛奶味的,很甜。
“我媽跟我爸離婚以後,帶我搬離了 S 市,我總想著,什麼時候回來看看你。
「宋意歡,你家出事以後,我找了你很久,我到處找不到你,只得進了娛樂圈,沒想到啊……等我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時,一切都太晚了。“我爸對不起你,出了那樣的事情,我再也不敢接近你了。
“你瞧瞧,我這個膽小鬼。」
謝池剛開始說得還算有條理,越到後面,我越聽不懂,說到最後,我敏銳地抓住一個字——膽小鬼。
膽小鬼,是我的一個粉絲。
我還是糊咖時,膽小鬼就關注我。
那時候我微博只有幾千粉絲,其中一大半還是自己買的殭屍粉。
偶爾有兩個活粉,也只會評論【姊姊好美】之類的話。
膽小鬼不一樣。
他的微博,全是關於我的內容。
他會發大段的文字去評論我的表演,以及他對角色的理解。
一開始我覺得這個人有點煩,我演什麼哪裡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有本事你行你上。
可是後來我慢慢發現,他對角色的理解真的很到位,經他指點,我的戲越來越好。
隨著我越來越火,他逐漸低調,變得很少在我留言區留言了。
我還慫然若失過一陣,私聊他,問他是不是脫粉了。
他說:【沒有,我的目光永遠看向公主殿下。】
膽小鬼,會是謝池嗎?
天漸漸黑了,謝池發洩過一場,情緒慢慢穩定下來,看他那樣,既不打算開車回去,也不打算去找飯店休息,看見他升上車窗準備睡覺,我也飄到了車後排躺下看月亮。
6
說起來,當年在酒會上遇見謝池之後,我的好運一直在不斷。
一直跑龍套的我,突然就被圈內大名鼎鼎的宋導相中,出演他商業劇裡的女三號。
戲份不多,但人設夠亮眼。
也是託了這部劇的福,我開始被觀眾熟知,慢慢打開戲路,在娛樂圈中紮根去。
後來一次慶功宴上,三杯酒下肚,我笑問宋導,怎麼當時就從茫茫人海中選中了我。
宋導說,是一位老朋友向他推薦的我。
因了宋導話裡這個「老」字,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努力打拼不容易,被圈裡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老師看在眼裡了。如今想來,那位老朋友,就是謝池吧。
畢竟憑誰都知道,謝池是宋導拍文藝片的御用男主角。
可憐我,後知後覺至此。
我和謝池在圈裡僅有的幾次交集,一隻手就能數乾淨。
一次是剛有一點人氣時,我被某雜誌破格邀請,出席他們舉辦的盛典,走完紅毯我發現自己掉了一隻品牌方贊助的耳環。
六位數的耳環,不是說丟就丟的,我賠不起。
活動裡,我偷偷溜出來,在無人的走廊上四處尋找。
謝池帶著助理路過,明明已經走過去了,又折回來,停在我身前,俯身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看著他精緻的眉眼,茫然無措答道:「嗯?我有受邀啊。」
謝池扭了扭眉心,噗嗤笑出聲來,說:「我知道,你在找什麼東西嗎? 」
沒等我作答,他便將西裝外套隨手一脫,蹲下身來與我平齊,望著我的眼睛道:「公主殿下丟了水晶鞋,我幫你找。」
堂堂影帝不去內場,在這陪我灰頭土臉找東西?
我與站在謝池背後的助理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慌失措。
一時間我如同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連連拒絕:「也沒什麼,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丟了就丟了,不礙事。」
謝池的神情有一瞬間錯愕,又很快鎮定下來,他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然後大大方方地站起來。
「那好吧,我先進去了,你一起來嗎? 」
我找藉口婉拒了,心想等他走了,我自己再找找。
沒想到謝池走後不久,品牌方忽然派人聯絡我,說看了我的紅毯覺得我把他們的首飾展示得很好,那對耳環,當作禮物,送給我了。
一次是在 H 市,我們分屬兩個劇組,卻湊巧住到了同一家飯店。
我洗完澡推開窗,剛好好看見謝池站在隔壁露台抽煙。
我還沒從隔壁住的居然是謝池的驚嚇中回過神來,就聽見他喚我的名字。
「意歡,最近過得好嗎? 」
我對影帝的自來熟蒙了一下,對這句莫名其妙的 how are you 下意識答道:「美好的,謝謝。
真是很蠢。
我燒得臉頰發燙,謝池也笑起來。他這一笑,帥得我又眩暈三秒。
謝池滅了煙,嗓音沙沙的,「工作上……有什麼不習慣的不明白的,可以跟我說。」
謝池待人接物一直滴水不漏的,我當他客氣,禮貌地笑笑謝過。
謝池沒有強求,隔空拋過來一樣東西,我接住一看,是大白兔軟糖。
“請你吃糖,早點休息。」
還有一次,是在一個旅遊綜藝上。
謝池是首支飛行嘉賓,換句話說,來鎮場子拉收視率的。
當時我和周婉一人拉了一個 24 寸行李箱。
走到階梯處,周婉嬌嬌弱弱望著謝池不開口。
我暗自看了一眼腳下踩著的高跟鞋,把箱子在手中掂量了幾下就準備硬扛。
沒想到謝池沒搭理周婉,搶先一步,接過了我手上的行李箱拾級而上。
週婉原地一愣,對著鏡頭露出個嬌羞的笑,語氣是和謝池說不出的熟稔,「真是的,他這個人啊,一直就這樣,總想著要照顧這個照顧那個,意歡穿開衩短裙不方便,阿池多幫她應該的。」
我翻了個白眼,也學著她陰陽怪氣。
「是啊,婉婉,上節目呢,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就來了。」
周婉噎了一口,氣得臉都黑了。
餘光裡,謝池似乎勾了一下嘴角。
待走上最後一階台階,謝池把行李箱還給我,我連忙謝過。
「不好意思啊,早知道節目組讓我們自己拿行李,我就不往箱子裡塞那麼東西了。」
謝池淡淡道:“想裝多少行李就裝多少,我都會幫你拿的。」
行李箱把手上還留有他留下的餘溫,我正覺得這溫度燙到心裡去,就聽見謝池傾身過來一點,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公主殿下可不能幹粗活。」
再想想上次我片場掌摑週婉,謝池下場說「停」那件事,會不會……會不會……
我大膽地想,謝池說“停”,會不會,是為了我?
他想要護的人,其實是我。
奇怪,明明已經沒有心跳,我卻覺得呼吸緊張。
原來……原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演藝圈努力打拼,原來這背後,都有謝池的影子。
原來你一直都在啊。
那你為什麼不同我說?
7
越回憶和謝池相處的細節,我越好奇,恨不能立刻搖醒他,抓著他的領子把滿肚子疑惑問個清楚。
既然他喜歡我也知道我喜歡他,那我倆,怎麼還能生生錯過了呢?
還有,他說的他爸對不起我,是什麼意思?
謝池拒絕給生父贍養費的事情我確實有聽說,這是他出道以來實打實的黑料。
當年謝池受千夫所指,一句話也沒有解釋,只輕描淡寫寫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也是因為我?
越想越莫名其妙,我對謝池這樣一直打啞謎感到生氣,捏著拳頭衝到他面前,正打算用自己現在的力量嚇他,就發現謝池俯趴在方向盤上,臉色潮紅。
不用量體溫就知道,他發高熱了。
再一想,自從我跟到他身邊,除了那瓶安眠藥,他滴水未進,進了醫院洗胃也不消停,開車跑到數百公里外的 S 市折騰一天一夜,就是鐵人也扛不住。
我試著弄了點陰風吹他,他一動不動。
「謝池,謝池! 」
我努力地想要叫醒他,可是他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
車子被他從裡面鎖住,路人也不會閒著沒事來偷窺車玻璃。
憑誰能想到,停在路邊這輛普普通通的 SUV,裡頭坐著的,會是大明星謝池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謝池毫無動靜,額頭上的汗珠越滾越多,我看著他乾枯起皮的嘴唇,心裡一陣陣焦急。
夏天氣溫高,又關在車裡。
再這樣下去,他不是發燒燒死,就是要被悶死了。
必須得盡快送醫院!
我想了想,下定決心,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朝車門玻璃上撞去。
這一下快把我魂魄都撞散了,可是玻璃只是出現了一道細紋。
我忍著劇痛,休息片刻,等身形再次聚攏,又悶頭朝那道裂縫撞去。一次、兩次…
五、六次後,車窗玻璃嘩啦啦一響,終於碎了,而我力量耗盡,也幾乎要潰散了。
路過的清潔工叔叔差點被砸到,憤怒地罵了一句,走過來敲門想討個說法。
「幹嗎啊這是,玻璃碎了砸到人也不知道下來道歉,哎?小伙子?小伙子?你醒醒,咋了這是,快來人啊,快打 120,這裡有人昏迷了! 」
太好了,有救了。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在風裡晃了一晃,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黑暗。正當我感到無措時,突然亮起一盞燈。黑暗中憑空升起一塊大屏,我駐足看了一會兒,發現裡面放映的,是謝池的故事。
謝池小時候,過得不算幸福。
他媽媽是個美麗溫婉的女人,下了班,在青少年宮兼職教芭蕾舞課。
一個人打兩份工,他媽媽過得辛苦,只因為嫁錯了人。
謝池的爸爸是個混混兼賭鬼,每次輸了錢,就在家酗酒,有時候喝多了,還會拿謝池出氣。
很多次謝池的媽媽尖叫著要護住謝池,然後拉過他的手,往他手裡塞一顆糖。
「乖孩子,別怕,媽媽帶你走。」
牛奶糖的香甜在舌尖劃開,謝池輕輕吮吸著這一點甜蜜,問:“是周意給的嗎?”
「對,是她,你的小妹妹。」
謝池其實是有在等媽媽下班的時候見過週意的,但他那時或許是帶了一點小男孩的羞澀,他做了膽小鬼,週意迎面走過來時,謝池下意識躲開了。
後來他的父母終於離婚,他跟著媽媽離開了 S 市。
謝池的媽媽很快就再婚,繼父是個商人,有個兒子,大謝池幾歲。
這一回他們交了好運,成婚不過一年,繼父趕上風口,發了一筆大財,緊接著,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們不斷搬家,從小套房到小宅子,再到山間的大別墅。
房子越換越大,家裡面的氛圍卻越來越差。
繼父的大兒子覺得謝池是來分家產的,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父親是先再婚娶妻,然後才發的財。
至於謝池的媽媽,那個美麗溫婉的女人,逐漸變得精明算計,她剪了俐落的短髮,手上戴著碩大的祖母綠戒指,她同謝池講:「家產都是你的,至於旁人的兒子,一分也別想拿走。」
謝池只覺得她陌生。
他常常自己一個人回去 S 市,也不進去打擾,只遠遠看著,看見週意練完芭蕾從青少年宮殿出來,又覺得什麼都沒變。
高三那年,謝池的父母打算將他送出國。他最後一次回 S 市看她。
這一回他跟她去了她的學校,學校正在舉辦文藝晚會,學生進進出出,保安大叔瞧他一眼,居然也讓他進去了。
他第一次看她在舞台上起舞,聖潔如天鵝,好像身處黑暗的人終於尋到一點光亮。
這是他的公主殿下──他在心裡這樣想。
週意的人緣顯然相當好,一支舞跳完,下面的同學賣力鼓掌,好幾個男生吹起了口哨,還有人抱著花束,看來是準備謝幕後送她。
謝池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喜歡她的男生這樣多,他得做最優秀的那一個才行,做最優秀的那一個,以後才能和她在一起。
國外的生活終究難熬,他習慣每天看她的微博。
週意微博用得少,也不怎麼發自己的自拍,多數時候像個老阿姨一樣,拍一拍花草樹木,抑或是藍天白雲。
他在夜裡翻看這些風景照,竟然覺得心安。
等他回國,她也該上大學了,他還去她在的城市找她,到時候做個什麼自我介紹好呢?
“週意小姐,我喜歡你很久了。」
這樣唐突地說,會不會嚇到她。
還是慢慢來吧,他暗自笑笑。
誰承想這就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面了。
謝池再也沒找到她。
謝池在國外偶爾會逛週意學校的論壇,他在裡面看到週意退學的消息,驚覺她很久沒發過微博。
聽說她家發生變故,他急忙回國,找遍了能找的每一處,都沒有找到他的公主殿下。
最後他想,既然找不到她,就站在她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好了。
謝池就這樣進了娛樂圈,盡可能接國民度廣的戲。
謝池爆火後,週意沒有找到,倒是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的親生父親。
酒鬼父親是來要錢的,但是卻沒有如他所料一般窮困潦倒。
他甚至在不久前,發了一筆小財。
謝池留了個心眼讓人去查查,一查發現,他的混生父之前給人做追債的馬仔,追得太緊,逼死了一個人。幕後的老闆見鬧出人命,趕緊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再也不要回 S 市。
而那個被他逼得跳樓的苦命人,剛好是周意的爸爸。謝池如遭雷擊。
倘若以後找到週意,怎麼辦呢。
見面第一句話:“週意小姐,我喜歡你很久了。」
第二句話:“我爸爸,逼死了你爸爸。」
造化弄人,他和他的公主殿下再也沒有可能了,他們終究緣淺。
就在謝池放棄尋找周意以後,他在酒會上遇見了一個女孩子。
端著紅酒杯,穿著黑色露背吊帶裙,風姿綽約。
正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這可真是燈下黑了,謝池從來沒想過他的公主殿下也進了娛樂圈。
助理看謝池僵硬地盯著一個方向,也好奇地看過去。
「池哥,你怎麼了? 」
“她……”
「哦,宋意歡,不久前剛進圈的,她這個咖位,託人混進來的吧,現在真是什麼人都能…”
助理還沒說完,謝池已經走上去了。
在助理驚掉下巴的眼神裡,和改名宋意歡的周意碰杯。
「宋意歡,我看過你演的戲,很有靈氣,加油,你一定會火的。」
只要你想要,我都會給你。
謝池拜託名導好友大膽起用宋意歡這個影圈新人,又化名“膽小鬼”,一點一點教她演戲,算是帶她入行。
宋意歡急功近利軋戲,在圈裡的名聲不好,謝池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一邊心疼,一邊自責。他找到影業公司的老闆,提議每年免費接他們三部戲,條件是宋意歡也要有戲拍,有片酬拿。
“你的意思是,宋意歡和你在同一部劇裡? 」
「不,」他苦笑著說,「不在一起,宋意歡去拍別的。」
老闆傻眼了,沒看過這麼捧的,影帝不按套路出牌。
「還有一個條件。」
“你說。」
「別讓宋意歡知道。」影片逐幀閃過,一樁樁一件件,全是謝池對我的好。
看到最後,我已然泣不成聲,原來我以為無人在意的暗戀,其實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告白。
「謝池,謝池,你這個傻子。」
「誰?是你嗎,意歡? 」
沒想到謝池居然答話了,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身去,發現謝池就站在離我不遠處。
謝池像是不眠不休在這裡站著等了很久,他的眼神裡帶著一點大夢初醒的迷茫。
“真的是你,我想夢見你很久了,宋意歡,」他走上前來一把抱住我,在我的耳邊喃喃道,「有一句話,我想和你說很久了。」
「我知道,我知道。」
我抱著他哽咽,什麼眼淚鼻涕全往他身上抹。
“我小時候,那個總站在青少年宮門口等宋琦老師下課的小哥哥,是你嗎? 」
謝池點點頭。
「你變化太大了,我都沒認出來。」
謝池的下巴輕輕放在我頭頂,我感受著他身上傳過來的體溫和沈穩心跳聲,是從來沒有過的心安。
我在他身上捶了一下。
「餵,你這個膽小鬼,你早說啊,我們明明可以雙向奔赴的。」
謝池的身體微微僵硬,“我……”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
「那是你爸爸做的事情,我確實沒有辦法釋懷,可是這些事情跟你沒有關係……只不過,說是這樣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心無芥蒂,誰知道呢……下輩子,下輩子咱們從頭來過。」
“對不起,」他頓了頓,然後說道,「我愛你。」
靜靜相擁片刻後,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得透明,謝池也察覺了,他無聲地用力抱緊了我,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抱住這些年無法宣之於口的暗戀。
「謝池,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繼續拍戲,我喜歡看你的戲。
「安眠藥,不要吃了。你要是睡不著,就聽聽窗戶上的風聲,那是我來看你了。」
謝池的身體顫抖著,抱我的手愈用力。
「宋意歡,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走得這麼突然,我以為只要遠遠地看著你就好,可是你為什麼,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為什麼! 「我用盡最後的一點力量,將這個夢境的佈景改成了一方舞台,一束暖光從上空柔和地打下來,沐浴在我們身上。
「謝池啊,咱們最後跳一支舞吧。
「跳完這支舞,你好好地活下去。
「好好拍戲,你可是影帝呢。」
我踮腳在他眼角映下一個吻,「你這裡,我做下標記了,今生無緣,下輩子,你帶著這個來找我。」
「到時候,倘若我問你是誰,你就說,你是愛吃牛奶糖的膽小鬼。」
後記
影帝謝池生病養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熱搜每天熱鬧得像是過年。
影帝昏迷在 S 市的路邊,被環衛工人發現,連帶著老大爺也上了熱搜,受訪時說得繪聲繪色。
「當時啊,我從路邊經過,誰知道那車窗戶,突然嘩啦啦一聲全碎了, 我伸頭一看, 嘿, 裡面坐著的還是帥小夥, 再一看, 這不是大明星謝池嗎?新聞上不是說他自殺嗎,突然出現在 S 市,我也沒敢認, 只想著趕緊救人。明明是防爆玻璃,不知道為什麼毫無預兆碎了, 你還別說, 真是邪門……”
花姐走進來的時候,謝池正在看電視。
“事情都辦妥了嗎?”
「辦妥了,「花姐點點頭,「周婉偷稅漏稅的料已經放出去了,不出三天,娛樂圈就再也沒有她這號人物了, 你確定要這樣做? 」
謝池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做得太遲了。」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花姐問道。
謝池用指尖點住眼角, 那裡從他昏迷醒來,就憑空多了一顆痣。
「這個啊……這是約定。」
謝池唇邊帶著溫柔的笑意, 花姐被他打啞謎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但看他雖然瘦削,但好歹不再尋死覓食, 精神也恢復了一二, 多少放心了些。
「對了,花姐,我想投資一個糖果工廠。」
“啊?”
花姐思路一時沒跟上,原地愣了兩秒才問:“你投資這個做什麼?”
謝池望向窗外,他走過去把玻璃推開些,又伸出手去感受清清涼涼的微風。
「這個啊……也是約定。」
宋意歡,下一世, 我不會再做膽小鬼了。我會一開始就找到你。
然後大聲告訴你。
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