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死了。
起初我以為是玩笑,直到我看到冰冷的屍體和未留一句遺言的手機。我大動幹戈調查相信一定是他殺,直到在一處超市攝像頭發現他的視頻。
那是自殺前一晚,他對著監控笑了笑,說:「再見啦,我的愛人。」
我終於妥協,痛苦閉上眼睛,「沒事,再來一次。」
可是卻響起系統警報,「這已經是最後一次重生機會。」
1
宋時逸永遠死了。
甚至他下葬後的那幾天,我都沒適應這樣的存在。
家裡到處是他的味道。
他擺得整齊的書,他打理的花,他養的魚,全部都好好的。
唯獨他不在了。
似乎我把這些東西打亂,他下一秒就會出現,邊摸著我的頭髮邊嗔怪。
但還是會耐著性子把那些東西收拾好。
宋時逸是個極度溫柔的人。
甚至自殺前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到家,我幾句撒嬌想吃速凍餃子。
他笑了,瞇著眼,“那你等我。」
然後套上白 T 就出門了。
明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夜晚。
那晚他拿完速凍餃子要出超市,突然停下,抬頭望向了監控。
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他笑著,對監控作著口型。
「再見啦,我的愛人。」
明明回去煮餃子時他還承諾著。
「要和思思在一起很久很久。」
所以決定自殺的那刻。
他在想什麼呢。2
我在屋裡待了好幾天。
似乎能多找找帶有他味道的東西,他就能活過來。
宋時逸把我照顧得太好了,以至於我基本生活技能都喪失了,連泡麵時都燙住了手。
我失神往樓下藥局走時,碰到了鄰居李奶奶。
她急匆匆地放下菜跑過來,「怎麼這麼不小心呦。」
她帶著我看手,等著我拿藥,又看完我塗完藥,才舒口氣。
我覺得一定是宋時逸人太好了。
他對誰都是極致的溫柔。
所以他死後,誰也都願意幫我一把。
鄰居老奶奶的關心,藥局老闆的折扣費用,似乎誰都對他閉口不談。
但字裡行間似乎都是他。
我終於忍不住問:「李奶奶,你覺得宋時逸這個人怎麼樣呀。」
似乎我更樂意忍受傷疤血淋淋揭開,我只是想不想讓所有人忘了他。
李奶奶嘆了口氣說道:「怪好的小伙子呢,人又帥又上進,又有教養,唉。」
李奶奶欲言又止,眼底也帶了淚花。
宋時逸。
你看到了嗎,大家都記得你誒,大家都在誇你誒。
明明每次要攻略的人都是你,可是每次被拿下的都是我。
重生了五次,次次如此。
可是你為什麼,每次都是毫無預警地自殺呢?
你怎麼忍心拋下這些一直愛你的人啊。
3
宋時逸自殺了五次。
我也重生了五次。我每次都是奔著治癒他的目的到來,可最終,被治癒的,還是我。
我是被活活燒死的。
當年著名的化學實驗室爆炸,一名學生當場死亡。
那個人,就是我。
一個從孤兒院長大,懷抱著夢想的小女孩,被燒死在實驗室。
眾人提起,都只是簡單的一句,「好好的苗子,可惜嘍。」
可他們不知道,當時實驗室,不只我一個人。
我自從入學起,就被霸凌,被罵孤兒,被罵怪胎所以沒人要。
所以那天實驗室,他們也在。
只需要稍微碰到幾個瓶子,化學成分在空中的碰撞,就能引起大爆炸。
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會有多大的仇恨,才恨不得要殺了我。
後來,系統響起,問我是否重生。
於是,我帶著攻略任務重生了。
而我的攻略對象,就是宋時逸。
桀騁不馴的公子哥,高冷霸道的痞子哥,抑或是像我一樣被霸凌的可憐兒。
我都預想過。
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
溫柔,家境好,學習好。
這樣的人,彷彿出現,就是一束耀眼的光。
而被攻略的不是他。
是我。
4
房東打來了電話。
一個挺兇的老太太,電話裡語氣卻也柔和了不少。
「那個,你住的那個房間……」我心提了上來,戰戰兢兢地聽她講話。
這間房間承載了我和宋時逸太多回憶,我不想,也不願意這時候被收回。
「你那個房間陰暗潮濕,也採不著光,離市中心也遠,周圍也沒什麼商店,房價打折一半了,你下次別交多了! 」
房東太太幾乎是一口氣講完,就馬不停蹄掛了。
絲毫沒給我任何開口的機會。
我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我拉開窗簾,一大片陽光頓時傾灑下來,樓底下川流不息的人,幾步之遙就能看到市中心大樓。
終於,淚再也忍不住。
宋時逸,你看,他們都對我好好哦!
李奶奶第三次敲響我家門時,我正學著做煎蛋。
時隔多年沒煮飯,廚藝的確生疏太多。
李奶奶端著飯站在門口。
我笑著,「李奶奶,你又不小心做多了一份啦? 」
李奶奶搔搔頭,「不是嘞,是辣椒加多了,我吃不了辣。」
我忍不住笑了:「別再這樣了,李奶奶,我會做飯的。」
李奶奶眼底似乎滿是心疼,可看到我廚房的煙火氣又舒展了眉毛。
「就是哦,年輕人就是要充滿活力哦!不能一直頹廢下去嘍,你要是無聊,不嫌棄我這個髒老太婆,你隨時來找我嘍。」
房門關閉的那一刻,我又忍不住哭了。
當年被霸凌時我都沒哭過幾次,被人孤立被罵時我都沒哭過幾回。
宋時逸你說過,只有人心底有愛了才會哭。
一定是我心底被太多人塞滿了愛了。
我也變成愛哭鬼了。
5
晚上,我就夢到了宋時逸。
第一次重生時,我就帶著目的性去接觸宋時逸。宋時逸一身乾淨的校服,蓬鬆的頭髮配上黑亮的眼眸,陽光下極具少年感。
他周圍朋友三三兩兩,有說有笑。
青春,就是為他們這種人量身訂做的吧。
所以當我走過去,穿著那身骯髒的校服站在他面前時,顯得格格不入。
他和他的朋友一同愣住。
宋時逸看了我幾秒,隨後就笑了,腿撐在膝蓋上,半彎著腰靠近我。
「怎麼,同學,你迷路啦? 」
當時我整張臉爆紅,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鹿……對,是有麋鹿這種生物,它……我的意思是……”
但當時我腦子全程想的是。
哇,這個人,怎麼這麼好啊。
宋時逸忍不住笑了。
宋時逸,你知道嗎,當時你就非常迷人了。
哪有攻略者一開始就被攻略者拿下的啊。
有,那就是我謝思思。
後來,我就成了宋時逸的小跟屁蟲。
他的朋友也好好哦。
不會嫌棄我,也不會看不起我,和宋時逸一樣照顧我。
如果不是我看到他們結群地站在我上一世霸凌者面前,惡狠狠地警告。
「6 班那個謝思思,你最好別惹。」
「再有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地上散著一大堆書,有大片灼燒的痕跡。
啊怪不得,自從認識了宋時逸,再也沒被人找過麻煩。
所以當晚上我給宋時逸補習作業時,都會一直忍不住看他。
那件事是宋時逸安排的嗎?這麼溫柔的人,如果也那樣說話,是什麼場景啊。
啊肯定不是他安排的啦。
宋時逸似乎發現了我,他指間的筆輕輕在我頭上一敲。
「謝思思老師,認真點哦,哪有老師還不認真的? 」他抱怨道。
我摀著頭,故作痛地嘶了一聲。
他馬上放下筆,看過來,「啊,真的敲痛啦。」
宋時逸,總是這麼好騙。
那天晚上我自己回家後傻笑了好久。
似乎太陽就在我頭頂。
它不燙,只是暖。
再到後來,我不知道我兩個怎麼就在一起了。
似乎就是一個平常的午後,我穿著裙子在前面走,他單肩背著包包跟在我身後。
我說。
「宋時逸哪都好,就是學習不如謝思思。」
不然也不會讓我辭掉其他兼職,高薪聘請我當家教。
宋時逸也不惱,只是笑。
「那學習不好的宋時逸,能不能追超級學霸謝思思呢。」
但我要是知道怎麼也教不懂的宋時逸,後來高考卻足足高了我十幾分,我一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大騙子宋時逸。
6
我決定把我和宋時逸的幾世都記錄下來。
寫成一本日記本。
裝訂成一本書。
裱起來。
宋時逸,你看我一點都沒忘了你,五世啦。可每次重生,你都不記得我。
我每次都是忍著心酸,裝作我們剛認識的樣子和你說話。
大壞蛋宋時逸。
那些字似乎帶著責怪,可我知道。
我好想宋時逸,好想好想他,好想好想。
我落筆寫下,第一世,宋時逸。
「宋時逸哪裡都好,學習也比謝思思好。」
我記錄我們怎麼一起考上大學,怎麼在共同拿到通知書那天,宋時逸抱著我熱吻。
他的吻和他一樣,溫柔到骨子裡。
再到後來我們怎麼談一場大學戀愛,更是成為大學中的佳話。
但似乎也是一個平靜的一天,我們提出去看湖邊夕陽。
那一天,宋時逸毫無預警地自殺了。
跳湖自殺。
我那天幾乎要哭到暈厥過去。
為什麼,宋時逸,為什麼呢?
但每一世的你,都是全新的你。
答案我無從得知。
短短一下午,我已經寫了好幾頁。
我和宋時逸的故事,就如同天上的銀河一般,怎麼講,都講不完。
寫(哭)累了,我決定出去走走。
為了防止每一世的過錯,我挑選社區挑了離水遠的,樓層矮的,卻還是沒阻止他自殺。
可今天,夕陽實在太好看了。
我想去個公園,去看一看。
宋時逸,我們好久沒看過湖邊的夕陽了。
可是剛出社區。就有一個女人迎了上來,半披頭髮。
她抓住我的手。
「謝思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
我一瞬間愣住,從記憶庫極力搜尋,最後才驚訝張開嘴巴。
這個人,就是當初欺負我的那個女生。
絲毫沒有當年的氣質,如今的她,更像是個流浪漢。
她突然大笑起來,說:「還真是你,你現在真漂亮哦!可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成什麼樣子了! 」
她撩開半邊厚厚的頭髮,左臉的傷疤一覽無餘,猙獰地趴在她的皮膚上。
我一下愣住。
她還在滔滔不絕:“都怪宋時逸,都怪他!現在他死了是不是,活該!活該!現在沒他罩著了,我看你怎麼辦!你跟著我走,你跟我走! 」
她拉起我的手就扯著往外走。
卻被我反拉住。
怎麼會,宋時逸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怎麼會對她做這種事。
“你告訴我,宋時逸做了什麼!你快告訴我! 」
我的聲音開始抑制不住地發抖,凡是提到宋時逸的事,我都忍不住有些失控。
女人卻大笑起來,笑得都喘不上氣來。
我還在搖著她的手,“告訴我!告訴我!”
此時我倆彷彿街上的瘋子。
突然有個大哥跑了進來。
那個人我認識,我們樓下燒烤店老闆,我只去過一次,就對宋時逸說。
「他看起來有點兇哦。」
宋時逸說:“那我們下次不來啦!”
男人跑進人群,直接拉了女人,「這個瘋女人又來了,快把她趕走。」
然後他看著我,「姑娘別怕,我都答應你男友要照顧好你了,你你也別怕我,我一點都不兇! 」
我卻久久愣住了。所以宋時逸不是毫無預警自殺的。
他多久就託付大家照顧我呢。
他是從多久開始,就想著要自殺了呢?
7
第一世宋時逸死後,我就長了教訓。
所以重生和他相熟後,我第一時間就帶他去做檢查,去看心理醫生。
但並無所獲。
可每次,似乎總是能在我以為那種意外不會再發生時,他就消失了。
第五次重生時,我就問他。
“你會和我結婚嗎?你會拋下我嗎?”
你還會自殺,還會再離我而去嗎?
幾乎是隔一段時間就纏著他問一次。
他無論忙什麼事,都會停下來,一條一條認真地回答。
「我會和謝思思結婚,永遠在一起。」
大概他的眼神太過真摯,我內心恐慌一條條被撫平。
我怎麼又信了他了。
所以這一世,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想著要自殺呢?
大哥似乎被我看穿,搔著頭。
「就第一次,你兩個來我家燒烤店第一次,他就加了我微信,後來不時來幫個忙,送個禮啥的,起初我以為他是壞人啥的,後來他就提了一個要求。
「那就是能不能好好照顧他女朋友。
「他當時說他可能會出差,可沒想到……”
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從指尖縫隙肆意流下。
第一次來…
所以宋時逸,在我們搬來新家的第二天,在我興奮規劃我們未來的時候。
你就已經開始謀劃這場自殺了。對嗎?
怪不得李奶奶對我照顧有加,也怪不得樓下藥局突然對我打折,一向兇巴巴的房東也開始柔和。
一切似乎都有了緣由。
我一下午幾乎跑遍了整個社區附近的店鋪。
直到最後,渾身沒了力氣,癱軟在天橋樓梯下。
但我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宋時逸在這些地方,都留下了我的痕跡。
宋時逸,當時是怎麼一家一家地跑,又是怎麼一家一家說服大家?
他有一個很好的女朋友。
請以後見了她多多照顧。
8
他們說。
那個瘋女人不是第一次到樓下。
但我一次也沒碰到過。
我所認為的正常平凡的日子,都是宋時逸背後在替我悄悄扛著。
現在沒了他,我還是被找上了。
所以劉倩臉上的疤是怎麼回事呢?
我找到了當年和宋時逸很好的朋友。
他聽到宋時逸過世的消息時,十分震驚。
猛灌了幾杯酒,才嘆了口氣。
「時逸他怎麼,會自殺呢?
「他是最不該自殺的啊,他當年還跟我們放言,說他和你肯定是我們那幾對情侶中最長久的一對,結婚時肯定喊我們。
「就算是為了你,他也會好好活著啊。」
他也紅了眼角,語音開始打顫。
「你都不知道,他當年為了你,差點還死了。「我握著杯子的手開始發抖。
「當年你去實驗室,時逸他發現有幾個人有端倪,著急忙慌去引開他們注意力,一邊打電話給我要我快點喊你出去。
「後來不知道怎麼實驗室發生了小型爆炸,不過還好沒出人命。
「但是當年逸後背燒了一大片,聽說還有一個女生也受傷了。」
指尖蔓延的涼意絲絲鑽進心底,變成幾根鋼線狠狠撕拉,我開始喘不上氣來。
這世開始的時候,我和劉倩不認識,甚至都沒任何交際,所以我並沒提防他們。
可沒承想,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只不過這次換成宋時逸代我受罪。
那天,他兄弟跟我打電話說宋時逸找。
我到了地點時,卻只有他們幾個人,他們打哈哈說等一下到。
可那次,宋時逸消失了好久。
他們說,宋時逸參加了一個交換生項目。
要過一段日子才能回來。
但我怎麼也沒想過,那段日子,他都在醫院。
「當時時逸爸媽非要去鬧學校,是時逸將那件事壓了下來,後來私下問起的時候,他說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其實我們哥幾個都知道,他是不想讓你害怕吧。」
那幾天我準備考,整日都蹲在實驗室。
只知道東邊實驗室突然不能用了,我沒多想就去了西邊。
那天回家的時候,我哭得整個眼睛都腫了。
怪不得。
怪不得宋時逸後背有一大片傷疤。
我還問過,他只笑著說,小時候皮,掉火坑裡了。
當時還嘲笑了他很久。
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宋時逸,天之驕子,家中的寵兒。大火燒起來的時候,他是怎麼能忍受得下來。
宋時逸,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9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
旁邊的李奶奶眼睛也紅紅的,見我醒了,也沒說話,站起身拿了粥給我喝。
一會兒,她才開口:「你一個女孩兒,怎麼喝那麼多酒的哇?你是想嚇死我嗎?我都答應了時逸那小子要好好照顧你,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
李奶奶淚珠不斷往下掉,她低著頭抹淚,又顫抖著說:「時逸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但沒了他,你也要好好過哇。」
宋時逸幾個字彷彿一個水龍頭開關。
只要一提到他,我就再也忍不住。
「他想讓你好好活著,他想讓你幸福,你……你……”
眼淚吧嗒甩進粥裡,被我嚥進嘴裡。
我想起他後背的疤就難受,想起他每天笑瞇瞇的樣子就心臟疼,他什麼都沒跟我說過,什麼苦都自己下嚥。
我終於嗚咽地出聲,「我會好好活著的。」
就算是為了他,我也會好好活著。
10
我還是沒搞懂宋時逸自殺的理由。
那天我在飛機上。
他就在家用刀割腕,血了一天。
我至今忘不掉那天屋的場面。
他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地板上,躺在血泊裡。
警鳴聲,嘶喊聲,似乎都不能把我從情緒裡拉出來。
醫院回來後,李奶奶每天都會往屋裡看我一遍。
要么以“這支手機怎麼打不開啦”,要嘛以「這個衣服怎麼穿不進去啦」的理由來探一圈。
她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視力卻非常好,什麼角落藏的酒都能被她發現。
“我孫子來啦,我沒空買酒,我帶給他喝。」我笑笑,就任她過去了。
但我沒想到,有一天,她孫子真來了。
飯桌上,李奶奶將這幾天從我屋搜刮的酒全擺在桌上。
整整兩大排,指著這些對她孫子說。
“小敖,你全部喝完啊。」
對面的男人溫和地笑了笑,「行,明白了奶奶。」
吃飯時,李奶奶如同打開了話匣子,也可能是孫子偶然來一趟高興,她話講個不停。
也把我和她孫子各自介紹了一遍。
這頓飯整整吃了兩個小時,才算散。
李奶奶搶著刷碗,卻發現沒了洗潔精。
我提出去買,李奶奶趕緊推著她孫子。
「去啊,大晚上的你想讓人家一個女孩出去買,去去去。」
我和李木敖走在路上時,誰也沒開口。
一會兒,他才開口:「我奶奶……你別介意,她就這樣。」
即使我無心,李奶奶的撮合也實在太明顯。
我笑笑,「沒事,李奶奶她也是好心。」
李木敖想說些什麼,又沒說,只點了點頭。
一會兒他又開口:「我明天就回公司了,不會給你太多麻煩的。」
我點了點頭。
快要入秋了,夜裡開始泛涼,我突然想起之前我就很喜歡在這個季節,這個時段和宋時逸這樣散步。
我在前面走,他在後面跟著。
偶爾他還會幫我穿上外套,「都快入秋了還穿這麼少。」
想及此,我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李木敖大概誤會了,他脫下外套。
「披上點吧,就當……我是為了宋時逸在照顧你。」「你,」我幾乎瞬間清醒,“你認識他。」
男人點點頭,「偶然回我奶奶家,見過一面,是個好人。所以,好好活著吧。」
11
宋時逸,讓所有人都囑咐我好好活著。
但為什麼自己沒活下去呢。
李木敖早上走的時候,還是被迫加了微信。
李奶奶的話滔滔不絕,「我拿了人家女孩酒,我還沒還錢呢。幹嗎啊?你想讓我老婆還啊?酒都是你喝的。」
他被迫投降,然後跟我無奈笑,「有事也可以偶爾找我。」
大概是昨天和李木敖聊了很久的宋時逸,今天寫日記時,連字都是甜的。
「他啊,三句不離你,沒看過這麼黏女朋友的。」
我似乎已經想到他半昂著頭誇我的樣子。
“你單身啊,沒關係,我跟我女朋友結婚的時候一定要喊你。」
我噗嗤笑了出來,可一會兒,就盯著日記本笑不出來了。
過去他在我眼裡,始終是個溫柔謙和的人。
他死了,我才從各個人嘴裡拼湊出五彩斑斕的他。
日記本寫完的時候,已經深秋了。
我自己都沒曾想,能寫這麼多。
似乎每天下了班最大的念想,就是寫日記,寫我和宋時逸的日記。
日記寫完那天,我愣了很久很久。
因為自從寫那天,我就決定了。
等我記錄完我們的生活,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
總是在這個充滿宋時逸回憶的地方,我活不起來。
我想振作起來,然後一處一處去我們談過的地方。
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宋時逸,你會怪我嗎。李奶奶聽到我要走時,滿臉不可思議。
「思思啊,你真要走呀,你要去哪呀?你別不是也想不開,跑別處輕生了吧。
「要不要去我孫子那邊,我立刻打電話給他請他幫你安排房間,也好有個照應呀。」
我笑著保證了好幾遍,她才肯放過我。
但我出發那天,李奶奶病倒了。
病得十分危急,我從機場趕過去的時候,她剛剛清醒過來。
是急性休克,直直倒在了街上。
我幾乎不敢想像,如果她倒在家裡,沒人發現…
她嘴唇白得嚇人,卻也扯著嘴角笑。
「沒關係啦,老毛病啦,一年不一定會犯上一次噠。」
可說著說著,她也哭了。
「上年還是時逸那小子送我過來的,怎麼今年就…”
她放聲大哭,哭得像小孩兒。
大概病了的人,都不太能藏起自己的情緒了,護理師一再囑咐托,不能再讓她情緒激動了。
回到病房時,她已經睡下了。
李木敖也已經趕了過來。
相顧無言,可最終他還是開口,祈求我留下來一陣子。
雖然不確定,但李奶奶的突然犯病是不是因為我也要離開。
這是我來這兒的第三年,同時也失去宋時逸已經半年了。
兩個人圍著李奶奶照顧,她狀態也漸漸好起來。
但我們都發現了一件事,那次過後,她似乎有些糊塗了。
偶爾會喊一陣媽媽,偶爾也會變成小孩一樣耍小脾氣。
有一天,她突然喊起了宋時逸。
她說。
宋時逸告訴她。“我活不過 24,所以以後可以請奶奶多照顧思嗎? 」
12
李奶奶出院那天,我第一時間回去找了那份報告。
我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他去醫院。
所以為什麼活不過 24?
癌症?晚期?抑或是什麼,抑鬱?
為什麼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趕到醫院時,醫生幾乎有些不耐煩。
「你是懷疑我收了錢做了個假報告?
「我再說一遍,你男友健康得很。」
……
那天,趕上了初雪。
我把自己埋在帽子裡,流的淚刺得臉蛋生疼。
可突然。
我愣住了,我幾乎不可思議地想到一個東西。
系統。
系統似乎只在我最開始重生那段時間,零散提醒幾句。
導致太多年過去,我習慣忘記了它的存在。
然而當我歇斯底里地質問系統為什麼時。
卻只得到了它淡淡的一句回答。
「我們系統不強迫任何任務對象,他是自願的。」
13
我原以為,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攻略者,唯一一個被系統救回來的人。
卻沒想到。
宋時逸比我更早。早在我第一次死的那一刻,系統就找到了宋時逸。
問他,願不願意以祂的性命換取我的性命?
宋時逸似乎想了很久,才開口問。
“為什麼會選上我呢?”
系統只淡淡回答。
「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她是最不幸的人,當然你有權利決定拒絕,繼續過你的幸福日子,你以後的每天會更幸福,步步高升結婚生子,沒有人比你更美滿,我們系統不會強迫任何人。」
宋時逸看著系統遞過來的照片,上面記錄著我的點點滴滴。
有小時候孤兒院的照片,學校被打到鼻青臉腫的照片,還有那場大火下幾乎看不清我身體輪廓的照片。
「如果不選,她會怎麼樣呢? 「宋時逸輕輕皺了皺眉頭,問。
系統笑了,“不會怎麼樣,最壞的結果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被活活燒死。不過她的意願太強大了,我是被迫召喚過來的,你如果不同意,我的差事就此結束,她的生命也會就此結束。」
等待的時間似乎被拉長,宋時逸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接受呢?”
「那她將會重生,而她的攻略對象會是你,但你——不會活過 24 歲,當然,至於什麼時候死,我們會下死亡通知。」
宋時逸低垂著睫毛,彷彿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我接受,我已經過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我很滿足了,但她——似乎太苦了。」
宋時逸說完,留了一個十分溫柔的笑。
宋時逸,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軟給你釀成了多大的禍害。
於是宋時逸帶著那一世的記憶也接受了重生。
所以第一世的他,記得所有,也記得我。
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地接受我的攻略,心甘情願地和我這個索走他命的人在一起。
給我幸福,讓我快樂。
直至我再次要求重生──要求救回宋時逸的時候。
系統提醒,「再來一世,你就沒有記憶嘍,但我們會準時給你下死亡通知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會再記得謝思思了嗎? 」
「是。」「那她攻略,該有多難啊。」
系統:「……」
一會兒,宋時逸又抬頭,“我可以找你作個弊嗎?”
系統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作什麼弊?”
「可不可以每次重生時,你都提醒宋時逸一句,有一個謝思思的女孩兒,是他的愛人。每一次,請務必,讓身邊的人,好好愛她。」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癱坐在雪地上。
我只覺得痛,全身痛,胸口痛,頭痛耳朵痛。
所以宋時逸,每一世快結束的時候。
你都是一家一家地跑完每個店鋪,一句一句囑託的嗎?
但每一次,似乎我走得都太急了,直至第五世——我才揭開這張面紗。
所以你並不是不想活,而且不能活,對嗎?
我幾乎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心底如千萬細針挑過,每一針都能撕下一塊皮肉,让我呼吸不顺。
我的宋时逸。
为什么这么苦啊?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样每天温柔笑着的人,一闭上眼睛,就是自己死亡的倒计时。
他该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将这一切只字不提。
我开始明白我第一世重生的那刻的交换条件。
“你需要支付你的幸福来获取这次重生。」
當時的我忍受著痛苦。
「我從來沒有擁有過幸福,換出去又能怎麼樣呢。」
而此刻的我才發覺,失去時,有多痛苦。
我和宋時逸都沒幸福。
這個世界,到底誰在幸福呢。
14我回去探望了李奶奶,和燒烤店大哥攀談幾句,又去藥局拿了些藥。
李木敖似乎發覺了我的異常,“你決定要走了嗎?”
我苦笑著點點頭,「嗯,要走了,照顧好李奶奶。」
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朝系統做了最後的請示。
能不能,能不能當一切都沒發生?
重新回去,我被燒死,宋時逸不會認識我。
我不要重生了。
我是個拿走宋時逸幸福的小偷,我已經過了一段很幸福、很快樂的日子,我已經十分知足了。
所以。
請宋時逸,好好活著吧。
系統猶豫了好久,最終折服,嘆了口氣:「你們兩位,真的是。」
一切都準備好後,我重新坐在一塊石頭上,周圍白茫茫一片。
下了雪,人更少。
我翻開日記本,一頁一頁,如同當年做語文閱讀一般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甚至手都凍僵了。
最後我平息了很久,做好準備。
“系統,可以了。」
系統似乎發出最後一次警告,「你確定嗎?這次回去的節點不定,而你的痛苦比一般人大十倍,你想好了? 」
我點點頭,我想好了。
15
我終於明白它所說的痛苦大十倍是什麼意思了。
當趙倩書本砸到我頭上時,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傷。
但我卻覺得,彷若被狠狠一擊,半天痛到抬不起頭來。但欣喜的是,我回來了。
而宋時逸,又好好地活過來了。
我們兩個,終於活成了兩條平行線。
毫無交集。
我繼續了之前的那種生活,每天被欺負打罵,活了這麼多年也知道如何反抗。
但一想起我逃不過被燒死的命運,就又作罷了。
算了,宋時逸幸福就行。
但我也會偶爾——經常想起他。
例如我們之前走過的路,例如我們去過的籃球場。
這份珍貴的記憶,被我珍藏,也只有我知道。
下課了我偶爾也會撞見他。
他一如既往,一身乾淨的校服,笑著歪著頭,乖乖聽他兄弟們講話。
那是活著的,能呼吸的,沒有痛苦的,幸福的宋時逸。
他們邁步在陽光下,說說笑笑,踏進高中大門。
青春,本就應該為他們量身定制。
爆炸當天,我似乎並沒有當場死亡。
就彷彿要讓我切身體會到底什麼是十倍的痛苦,也似乎在用烈火拷打我的靈魂。
火焰如同剪鉗往肉裡鑽,撕開層層血肉。
我卻忍不住笑了。
所以宋時逸那天,背上灼燒時,也是這麼痛嘛。
真好,你再也不用承受了。
鳴笛響起時。
我看到人群擁擠,周圍圍了一道黃線。
眾多目光中,我看到了宋時逸。
他同那群人一樣,眼裡帶著恐怖與惋惜。他旁邊的人拉他,「走了走了,燒得太可怕了,都拼不上了。以後做實驗可得注意點。」
宋時逸點了點頭,那道身影消失了。
我也永久閉上了眼睛。
屍體裡,流下兩行淚,但很快滋滋地揮發了。
“宋時逸會幸福嗎?”
「會。」
“他會考上好大學嗎?”
「會。」
“那他……”
系統終於被我問煩,“會會會,會越來越幸福,還會結婚生子,還是會在那個社區,大家都很幸福! 」
明明是個很好的答案,我卻陡然有些心梗,最後弱弱地開口。
「那,能讓我看一看……嗎?最後一眼。」
模糊的影像裡。
還是那座社區。
前面有個女孩兒蹦蹦跳跳,看不清臉。
後面的宋時逸跟著,臉上掛著笑,右手邊還牽著一個孩子。
複雜的滋味最終化為一抹笑。
可以了。
這才是正常,這才是他的生活。
可以了。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我由衷地發出祝福。
「希望宋時逸,宋時逸的家人,宋時逸的朋友,宋時逸的孩子,宋時逸孩子的孩子-永遠幸福。」
而我,再也不要當偷走別人幸福的盜賊了。
16
(男主角視角)謝思思,沒想到吧。
你只有五個重生機會。
還好我提前問清楚了系統。
你男友好聰明,早就預想了你的預想。
就知道你會去求系統。
就知道你會讓系統再重一次。
就知道你會放棄我。
哎。
沒辦法,原諒你了。
你不知道吧,我提早一步找到系統,告訴他。
「如果謝思思再求你最後一次的話,能不能答應她。」
系統疑惑了,“可是她的機會已經用完了啊?”
我苦澀撇起嘴角,是啊,笨蛋,五次怎麼四次全用在我身上了。
「你就假裝答應她,然後給她做一場幻想好不好。」
為了讓你相信。
我還特地囑託了系統,一定要猶豫好久,才答應。
果然,你信了。
所以你真的認為,你還有第六次機會嗎?
不過,第二次大火燃燒的時候,應該很痛吧。
不過沒關係。
你會慢慢忘了我的。
所有人都會慢慢忘了我。
這個世界會沒有宋時逸這個人,我會被徹底抹去痕跡。
當然不能讓你痛苦一輩子了。
所以看到你被路人發現,送去醫院時,我終於舒了一口氣。在冰天雪地暈倒,可不是件什麼好事。
當然,你的日記本已經在我手上了,是我祈求了好久才向系統求來的。
謝思思。
我以世界抹去我痕跡的方式換你的幸福。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你,會怪我嗎?
17
李木敖趕去了。
真好。
這是我為你物色的另一半。
怎麼樣?還可以吧。
早在死亡倒數開始時,我就找李奶奶說了這件事,沒想到她有孫子。
我都問清楚了,公司老闆,人高也帥,並且私生活乾淨。
我可是找了人家好幾遍。
最後李木敖有些氣笑了。
「哥們,把自己女朋友拱手讓人是件很得意的事嗎?別讓我看不起你。」
當然不得意啊。
可是,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雖然李木敖對我的態度說不上好,但好歹也算了。
他答應過的,會好好照顧你。
李奶奶也答應了,燒烤大哥也答應了,藥局老闆也答應了。
所以謝思思,你的福氣在後面呢。
幹嗎要為了一個死人想不開?
18
世界開始正常運作起來了。大家都好像不記得我了。
謝思思偶爾發呆,拉著李木敖的手。
「你有沒有印象,一……”
李木敖皺了皺眉頭,隨後安撫似的揉了揉謝思思的頭髮。
「又頭痛了是不是,怎麼那天想不開去大雪地裡坐著,都落下病根了。」
他的語氣瞋怪又寵溺。
謝思思笑了,搖了搖頭,「哎呀我也不知道了。」
19
謝思思不記得我了。
一點都不記得了。
20
我就說我的眼光不錯吧。
李木敖這個人,真的很不錯吧。
你倆相愛,也是正常的。
是吧,宋時逸,為什麼想哭了。
憋回去。
出息。
21
看到謝思思結婚了。
跟我糾纏了五世,我說了無數次要和思思結婚,卻還是食言了。
如今她好開心啊。
穿上婚紗的樣子也好漂亮啊。
謝思思,你不知道吧。
在我們的夢裡,我們已經結婚了。
22我好像快不行了。
系統已經在催促,「已經給了你太多時間了。」
我只能祈求,再多給一點點。
日記本,還差一點點,就能看完。
這是唯一的,謝思思愛過我的證據。
唯一的。
謝思思愛宋時逸的證據。
23
我徹底消失的那天。
日記本也跟著消散了。
所有的記憶公頃刻化為了灰燼。
而那天,謝思思在過生日。
李木敖親手為她戴上皇冠,朋友圍成一堆。
她閉上眼睛許願,連笑容都是甜美幸福的。
消失的那一刻,我也許了願。
世界上好好壞有千萬種。
即使是“盜賊”。
也會迎來它的春天。
蠟燭吹熄的那一瞬,謝思思突然流了一行淚。
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李木敖輕輕擦掉,關心地問,“怎麼啦?”
謝思思笑了笑。
「肯定是我現在太幸福啦。」
……
謝思思,春天來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