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了一下,冲着窗外的男人摆了摆手,开回了奶奶家。
跟林叔叔解释了一番后,我就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我实在是一分钟都不想面对这一家人。
大约洗到一半的时候,我隐约听到林格跟我说手机什么的。
水流声太大,我就嗯了两声。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那条信息。
如果刚刚林格看了我的手机,那一定能看到我微信里置顶的跟哥哥的聊天记录。
想到這裡,我扔掉了手里的吹风机,跑到了卧室里。
而我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充电。
「你刚才……用我手机了么?」
「啊,我手机没信号,想用你的打电话,发现你的也没信号了。」
他翻看着手里的书,随口解释着。
而後,抬起頭,瞪着拿着浴巾头发滴着水的我,慢慢走近。
我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浴巾。
「你怎么不吹头啊,怎么手机里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紧张得头发都不吹就跑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从我手机上一闪而过。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怎麼,真有秘密啊,愣著幹嘛,走吹头发去。」
推着我就往外走。
我把浴巾扔在了他的身上。
娇嗔着:「什麼啊,我在想没有信号,我一会儿怎么打游戏呢!」
而後,鬆了口氣。
我不确定林格是不是看到了信息,至少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上床不过几分钟,就打起了酣。
但我望着手机上一点都没有的信号格,还是升起了怀疑。
明明傍晚的时候,信号还是满格。
怎么突然就没信号了呢。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林格在切断我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我躺在他身边,紧紧地握着手机,头一阵阵地眩晕,也不知道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來時,天已经大亮,身边早就没了林格。
我穿好衣服去阳台,他和林叔叔正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奶奶正在秋千上听戏曲。
我環顧四周,没有小婉的身影。
这是我可以和小婉单独相处的最好机会!
我走出房间门,紧张得手脚冰凉,凭借记忆敲了敲小婉的门。
沒有回應。
我大起胆子拧开了把手。
接下來的一幕,打破了我的心理防线。
只见小婉跪在地上,挺直了身子,背對著我。
我上前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推开了,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我凑近了听,她说的是:
「我是林格的妈妈,林有生的老婆,除了他俩不可以跟别的男人讲话,我錯了,我不该跟别人讲话,除了他们谁都不是好人,都想害我。」
我瞬间破防,眼泪断了线般地往下掉。
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想将她扶起来,可是她一直在推开我,眼睛直直地往前看。
我再也忍不住,放低了聲音,小声嘶吼着:
「宋思雅,你醒醒,陈子扬在等你,为了找你,他……他已经不成人样了。
「宋思雅,你是宋思雅,不是小婉,你快醒醒,醒醒!」
我摇晃着眼前的嫂子,嘴里重复着那几句话,终于她开始有了反应。
她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我是宋思雅,我是宋思雅,不是小婉,不是小婉。
「不對,我是小婉,我是小婉,林有生是我的丈夫,林格是我的儿子。
「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啊。」
她表情变得惊恐,抱着头,不停地砸着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林格还有多久上来,如果任由嫂子这么发疯下去,我们俩肯定暴露了。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让她冷静下来。
「听我说。」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她变得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像是一碰就碎的洋娃娃。
我起身看了看外面,沒人。
「你是宋思雅,我哥陈子扬的女朋友,我是陈安安,相信我,我会带你出去,我不知道你现在精神状态是否很好,但你記住,從現在開始,你要主动对林有生亲昵一点,知道了么?
「相信我,我们会出去的。」
她看著我,脸上又变回了刚才的了无生气。
对着墙开始自言自语。
我着急了起来,不停地晃着她:「你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小婉不是……」
「咔嚓」,門開了。
林有生和林格一脸焦急地出现在门口。
「安安,你怎么会在小婉的房间,谁让你进来的!」
说着林格走向前,把我拽了起来,「你刚才想说什么?小婉不是?不是什么?」
我看着眼前已经懒得去装的林有生,恨不能一拳打在他脸上,但这样,我不仅害了我自己,还会连累嫂子。
「林叔叔,你总是偷听我俩讲话。
“我說,小婉你不是林格的妈妈。」
林有生听完脸色大变,而林格则一脸惊慌地看着林有生。
「但你是林叔叔的老婆,我想说这个,我只是想帮助小婉而已。」
說完話,我就离开了房间。
再待下去,我不确定会不会露馅,也不确定会不会被林有生控制。
我大概猜到了林有生对嫂子做的事情,利用自己是心理专家这件事,催眠嫂子给她灌输她是小婉这件事。
他在改造嫂子,把她改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得出这个结论后,我心情低沉,不知道把嫂子救出去后她还能不能重生。
吃早餐的時候,我以担心哥哥为借口,没有吃。
而自那开始,林有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嫂子,不给我一点机会接近她。
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了行李箱里的小粉丸,原本是便秘买的特效药,或许现在可以用上了。
午饭的时候,奶奶做了一大桌吃的。
我借口想喝可乐,就支使着林格去跟我买。
果不其然,他找了借口让我在家等,而他自己去了商店。
我冷笑,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因為我知道,林有生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喝茶。
他寸步不离小婉,奶奶还在厨房忙碌。
烧水泡茶的工作就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趁着奶奶端菜去餐厅的时候,将小粉丸扔在了水壶里,焦急地等着水开。
這段期間,我一直回头看外面的林有生。
他坦然地坐在沙发上,手牵着嫂子。
几分钟的时间就像半个世纪一样,终于水开后,我冲到了他的水杯里。
混着绿茶的颜色,看不出任何一点异常。
飯間,我看着林有生大口地喝着绿茶,我紧张得饭都咽不下去。
一旁的林格不停地帮我夹菜:「多吃点,你早上就没吃。」
我随意喝了几口汤,起身准备回去。
「我不太饿,先……」
話還沒說完,就觉得眼前晕乎乎的,倒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林有生说:
「把她锁进卧室,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被林格放到床上后,我使劲掐自己保持清楚。
确认他出去后,挣扎着从化妆桌上拿了粉刺针,一针针地扎自己。
早就在那会儿,嫂子在恢复正常的几秒钟里,就告诉我「小心饭菜」。
所以,我刚才几乎没吃什么。
我怀疑是我的碗里有问题,不然他们几个怎么都没事。
我现在只要保持清醒,等着小粉丸发作。
那會兒,奶奶和林格图省事,根本没有去烧新的开水,现在全家人除了我和嫂子,都喝下了带有小粉丸的水。
等他们集体拉肚子,我就可以带嫂子跑了。
我下的分量可不算小。
我不知道林有生给我下的什么药,我全身冒着冷汗,意识一旦涣散,我就用针扎自己。
不过短短半小时,我的手上就千疮百孔了。
突然,門被打開了。
我假装闭眼睛躺在床上。
林格直挺挺地冲进了厕所,不過幾分鐘,就传来嚎叫声。
躺着太舒服了,我放松了意识,就在要睡着的时候,抽水马桶将我唤回。
我起身,确认林格没有出来。
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把门给林格反锁住。
家里马桶的冲水声此起彼伏。
我去开嫂子的门,发现她并不在房间里。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来来回回找,都找不到。
就在我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院子里。
我跑出去的时候,嫂子满身是血,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她单薄地站在那里,风吹着她的头发,苍白的脸上挂满泪。
她对着我轻声开口:
「安安,好久不見。」
我喜極而泣,她上前,抓着我就往前跑。
边跑边交代着:
「如果等会儿我又意识涣散了,你就划我一刀,除了这样,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如果……我还是不清醒,你就走吧,别连累你。」
我沒回應,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我们俩跑到了村中间,里面有个破败的房子,進去後,我找东西把门一层层地顶住。
本来我要去找村民求救的,但是嫂子制止了我。
无法确认,村民是否是他们一伙的。
庆幸的是我带了手机出来,奇怪的是这个位置居然有信号。
可我手机里的手机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林格取走了。
能微弱地连上一点点无线网,但很微弱。
我给爸妈发了消息和位置,一直在转圈圈发不出去。
等了不知道多久,我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
像是林有生和林格。
他们正在召集村民找我们。
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冷汗冒了一身,我无法确认被他们找到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像嫂子那样,还是命都保不住。
就在這時,我發現,嫂子没了声音。
她又像之前那样,空洞地望著前方,不管怎么晃动都没有回应。
我打開手機,找出了之前录制的她和哥哥的视频,放在她手里重复播放着。
放到第七遍的时候,她有了反应。
而我们也被发现了。
林有生和林格大概是由于脱水,脸色也不好看,额间冒着细汗。
骂骂咧咧地将我俩带了回去。
我死抓着嫂子的手不放。
林有生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将我踹了好远,和之前那个温和的林叔叔判若两人。
林格急忙把我拖回了房间,滿臉愁容。
「安安,為什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带走小婉对你什么好处!」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单手解开衬衣的扣子,发泄着不满。
「她不是小婉,她叫宋思雅,她是我嫂子,我哥的女朋友!」我嘶吼着,太过用力,扯得声带疼。
這下,轮到林格震惊了。
「她……她是你嫂子?就是跟你哥快要结婚的嫂子?」
他一脸惊恐,嘴裡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我冷笑出聲,从化妆桌上拿出了修眉刀。
「别装了林格,你早就知道了,你不就是为了把我变成和嫂子一样的傀儡才把我带回来的么!」
林格演得很像,但不小心被我发现他填了一份精神状况调查表,署名是我。
他聽完,大笑了起来,向我一步步走近。
巨大的阴影将我包围住。
就在他离我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我将修眉刀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再过来,我就死。」
我不是没想过威胁他,可我俩之间毕竟力量悬殊比较大,至少,林格不想我死,我还是确定的。
我俩僵持了几分钟,他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柔。
下一秒,门就被撞开了。
进来的是我父母和一众警察。
我终于瘫软在了床上,嚎啕大哭。
我和嫂子回到家之后,林格父子就被抓起来了。
事後,我问妈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拿出手机让我们看那两条消息,在林格把我带回别墅的路上,无线网信号变强,所以消息发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林格带我来的老家和他跟我爸妈说的老家位置,并不是同一个。
所以,即使我没有发现嫂子,那我也没办法好好地离开了。
警察对林格和林有生进行了审讯,而真相却让我大吃一惊。
嫂子和哥哥领证的前一晚,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林有生,而几乎和他前妻一模一样的长相,让他心动了。
在索要手机号无果后,林有生尾随嫂子,在小巷子里打晕她,放在车里带回了家。
而那一路,刚好没有监控。
林有生从不打骂嫂子,好吃好喝地对待她,一开始是将她关在临城的家里,他变态到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搬空,只留下他和前妻的合照,还有轮番播放他们在一起的视频。
潜移默化,让嫂子觉得她就是他的妻子。
每天都会对我嫂子催眠,给她讲他们之间的故事。
後來,我哥去找林有生看病,我意外和林格走在了一起,这时候林有生发现,她囚禁的女人就是我的嫂子。
为了掩人耳目,他将嫂子带回了村子里,化名小婉。
而真正和他前妻只有一点点相似的小婉,早就被他杀害了。
我不知道这些年嫂子是怎么过来的,将她送去医院的时候,主治医生说,她的意志很坚强,一直在自己是小婉和宋思雅之间摇摆不定。
而就在她即将彻底被小婉化的时候,我出现了。
林格原本是想把我也变成一个乖乖听话的木偶,沒想到,把他们的谎言都戳穿了。
我也曾问过医生,林格之前对我并没有任何异常。
医生告诉我,原因就出在我们快要结婚这件事情上。
他在翻看资料的时候,发现林有生和前妻结婚后,前妻因为受不了他的控制,常吵架,最后甚至离家出走。
自那之後,林有生就给林格灌输:「你看到了么,你妈抛弃你了,女人婚后不听话,就会抛弃你,就像你妈抛弃咱俩一样。」
所以当我答应林格求婚后,他就一直被这句话折磨着,尤其是当他看到我嫂子现在的乖巧,他心动了。
法院判刑后,我去看过一次林格。
隔著玻璃,他猩红的眼睛望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狠厉。
「我真后悔,没早点改造你,不然现在你早就乖乖地和我结婚了,我爸說得沒錯,女人不听话就是不行!」
我将电话放下,没有回应他。
这三年的感情,就在那一刻,彻底释怀了。
秋去冬來,临城下了第一场雪。
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下楼,看到了在雪地里堆着雪人的哥哥和嫂子。
见我下来,嫂子挥着手冲我喊:「安安,快来啊,堆雪人。」
我想,再過不久,他们就都能找到最初的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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