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眼前這位落魄的少年將來會權傾天下,我也要向他退婚。
別問,問就是拒絕戀愛腦。
1
我和沈晏自小相識,算是青梅竹馬。
我們兩家父母關係很好,我和他從小就定下了婚約,我曾經也以為我會長到年齡,然后顺理成章的嫁给沈晏。
可比我和沈晏成親來的更快的,是沈家落魄,家道中落。
沈晏最难的那几年,我陪他吃糠咽菜,和家裡斷絕了關係。
沈晏发迹时,把我娶進了門。
而今年,是我重生後的第三年。
2
带着丫鬟把从小到大送给沈晏的东西一件不落的搬走,我把准备好的退婚书递给了沈晏。
沈公子刚刚经历了家道中落,還沒從中振作起來,就收到了未婚妻親自遞上的退婚書。
沈晏脸几乎铁青着,“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哪種人?
嫌貧愛富還是落井下石?
不管哪種,都好過整整八年苦日子的蹉蹌,以及婚後還沒享受幾天好日子就鬱鬱而終。
想到這,我彎唇一笑,眼角上揚的弧度帶了幾分諷刺,「彼此彼此。」
沉瀚,即使知道你將來會權傾天下,我也依舊要退婚。
這個傻子,我不當了。
3
半夜被夢境嚇醒,我渾身都是冷汗。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雷聲裹著閃電,把屋子照得明亮。
我耳邊依稀迴盪著『衣衣身子弱,比不得你粗魯,以後請安就不必了。’
『是你生不出來,嫉妒衣衣有意思嗎? ’
『衣衣和安兒身體有恙,大夫緊著他們那邊,你又不是沒病過,矯情些什麼? 』『宋月嬌,你真是越來越變得讓人看不懂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讓人噁心厭煩!以後我不會再來東院了,你好自為之! ’
“哈哈哈——”
我摀著臉又哭又笑。
重生又如何?
不過是多了時間嘲笑上輩子愚蠢的自己罷了!
我不痛快,就想看沈晏也不痛快。
看见沈晏不痛快,我反而就痛快了。
「滾滾滾!沒錢你湊上來幹嘛?別影響我做生意!”
包子攤位前,沈晏被老板一脸嫌弃的挥手赶走。
沈晏穿着粗布衣,肚子叫了一聲又一聲,眼睛就像是黏在了冒著熱氣的籠子上,怎麼也移不開。
老板见沈晏不走,舉起擀麵棍幾大步就跨出了攤位,“你滾不滾?不滾我就動手了!”
沈晏捂着肚子落荒而逃。
我看完這賞心悅目的一場戲,帶著丫鬟進了醉仙樓,點了一大桌子菜,吃的口油肚圓。
沈家落魄,家裡的錢財都被拿去抵了債,家裡已經吃不上飯了。
上辈子沈晏全靠我接济才没被饿死。
這輩子沒我送錢,我倒要看看沈晏还能不能『寒窗苦读』高中状元,在朝堂上一步一步官拜宰相,權傾朝野。
3
“小姐,沈公子求见。」
「翠竹,把我那套千金瑤拿來! 」
半個時辰後,我滿身珠光寶氣,由翠竹扶著踏出大門。
階梯下,沈晏一身布衣,有幾處破的地方還打了補丁,唯一能看的,就是挺的筆直的背脊。
沈晏看着我,臉龐很冷,眼底劃過些許屈辱,他道,「嬌嬌,我母親臥病在床,沈家已經揭不開鍋,你可以藉我些銀兩嗎? 」
說這些話的時候,沈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下巴緊繃著,身側的拳頭緊握。
我看著有些想笑。
明明是自己求人,偏偏要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给谁看?上辈子的沈晏堂而皇之的接受着我的接济,對我卻沒一點好臉色,彷彿被我的錢侮辱了一般。
可要覺得侮辱,你就別拿錢啊?
「你我已經退婚,嬌嬌這稱謂,以後就別叫了。」
“至于银两……这嗟来之食沈公子想必拿了心里也不舒服,我就不上趕自討沒趣了。」
「翠竹,關門。」
沈晏傻眼了,眼看著大門就要關上,他幾步衝過來扒拉著門縫,「嬌……宋小姐,我母親的病不能再拖了! 」
門內,我居高临下睨着狼狈的沈晏,抬手撫了撫髮髻上的金釵,“沈公子,求人可不是這麼求的。」
沈晏紧紧咬着牙根,呆愣了幾秒,最後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宋小姐,求……你! 」
哼,舒坦。
「翠竹,去拿着银两给沈公子,再去城東請柳大夫。」
說完,我輕嘆口氣轉身。
沈老夫人……算是她上輩子在沈家唯一的溫情了。
4
過了幾日,城中忽然开始传沈晏救了县老爷的千金,不僅拿了好些謝禮,還俘獲
了縣府老爺千金的一顆芳心。
这千金天天往沈府跑,頗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之態。
“这沈晏运起真好,怎麼這救了縣老爺千金的人就不是我! 」
「你就算了吧,就你這歪瓜裂棗的模樣,就算救了人家小姐也看不上你! 」
“哎……不然怎么说沈晏运气好呢?”
我目不斜視的從旁走過,指揮翠竹去糕點鋪買桂花糕。
不遠處,沈晏长身而立,衣袖被風吹起,像極了書裡寫的公子如玉,朗月清風。
不一會,糕點舖走出來一個姑娘,满脸娇羞的走到沈晏面前,把拎著的糕點遞給了他。
沈晏眉头微皱,緊抿著唇接過糕點,一言不發的轉身,剛好對上我揶揄戲謔的目光。
沈晏脸一下子就僵了。
「沈大哥,怎么了?”那姑娘顺着沈晏看的方向看过来,就看見了我。
「沈大哥,她是? 」
沈晏一脸受伤的撇开头,「那是宋小姐,不重要,我們走吧。」
县令千金跟着沈晏走远了还转过头来看我。
“小姐。「翠竹一臉鬱悶的走過來,「老闆說桂花糕沒有了,不只是桂花糕,稍微貴一點的糕點都沒有了,只剩下粗糧餅了…”
我點點頭,縣令千金為了博沈大公子一笑,搬空了糕點鋪,這不算什麼。
5
這日,翠竹推門進來,眼眶紅紅的,身上的裙子髒兮兮的還有些味道。
我問她是不是被欺負了,她搖搖頭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瞬間就明白了,這事跟我有關係。
“說吧,怎麼了? 」
「小姐!」翠竹吸了吸鼻子,“現在外面都在傳您嫌貧愛富!”
「喔?」我來了些興趣,“說說,都怎麼說我的。」
「他們說小姐你沒教養!嫌貧愛富!未婚夫家剛一落魄就上門退婚落井下石!不……不是娶妻良配!”
我掏出手帕替小丫頭擦了擦眼淚,笑道:「這明明被說的人是我,你怎麼還哭上了? 」
“我就是生氣!那些人明明什麼都不了解就亂說!詆毀小姐你的名聲!”
我坐回去,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哦?這麼說你覺得我做的是對的?”
畢竟我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十成十的應了那句『嫌貧愛富,落井下石’。
這小丫頭又沒跟著我重生,不知道其中緣由,怎麼反倒還幫著我這個『壞人』說話了?
“小姐做的當然是對的了!”
翠竹抹抹臉,一本正經的說起來,「不說老爺夫人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小姐的婚約為難,就说那沈公子,看著就不像好人! 」
我聽著,眼眶有些熱。
要是上輩子我多聽聽身邊人的話,是不是就不会一头扎进沈晏那个深坑里了?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上辈子的我为了沈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一心追求我所謂的愛情,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罷了。6
我本來沒打算理會城中的流言蜚語,但沒想到這流言的始作俑者卻蹦蹺到了我面前。
「宋小姐,你配不上沈大哥。」
我看著眼前一臉倨傲的縣令千金,意外的在她身上看見了我自己的影子。
被愛情蒙蔽了雙眼,執迷不悟。
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美夢,即將落入吃人的深淵。
「謝小姐,我請你聽戲吧。」
“啊?”
縣令千金一臉懵。
我讓翠竹去請戲班進府,拉著縣令千金從陳世美聽到了王寶釧,從天光大亮,聽到了夜深人靜。
縣令千金走的時候腳都是軟綿綿的,指著我放話:讓我等著。
7
這一等,就是七日。
這日,翠竹帶回來了城中的最新消息:縣令千金謝小姐和縣令斷絕了關係,住进了沈府。
「謝小姐從縣令府出來時身上什麼也沒帶,縣令也放話,從此沒有這個女兒。」
翠竹說完,遞給我一封信,「這是謝小姐塞給我的,讓我給小姐你。」
我拆開信封看信,信裡,谢小姐说她相信沈晏,沈晏不是陈世美,她也不是王寶釧,讓我擦亮眼睛好好看著。
我直接就把信燒了。
真是……晦氣!
十日過去,謝小姐再次登門。
這次,她沒有了上次的光鮮亮麗,一身粗布麻衣,臉上頭素的像村裡的村婦,一點縣令千金的影子都沒有了。
枯坐了許久,謝小姐才張口說話,開口就是,「我後悔了,我當初應該聽你的! 」
我悠悠然喝著茶,聽起了戲。
「我進沈家這幾日,不僅要照顧他,还要照顾沈夫人,沈家窮的叮噹響,全靠我的積蓄過活! 」
“沈晏整日里什么也不干,我讓他出去找點活幹,他說我目光短淺,他日後是要考狀元的,怎麼出去工作? 」
我聽著,扯了扯唇角,“然後呢?”
謝小姐委屈的哭起來,「我沒辦法就回去找父親拿錢,好不容易拿了錢回去,沈晏还一点好脸色没有!说我去找父亲拿钱就是踩他的脸面!”
我遞給她一條手帕,又問,“你拿回去的錢呢?”
謝小姐一邊抹淚一邊說,「當然是補貼家用了,柴米油鹽,隨便買買錢就花光了。」
我笑裡的謳諷幾乎要溢出來,「那你買的東西,沈晏吃了吗?”
「吃了啊。」
瞧,前脚刚说谢小姐回家找县令拿钱踩了他沈晏的脸面,後腳謝小姐用自己拿回來的錢買了吃食,沈晏吃的又十分的心安理得。
这就是沈晏。
一個又當又立的噁心臭蟲。
謝小姐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也繞過來了彎。
瞬間,謝小姐臉都黑了,噁心的想吐。
我沒什麼反應。
我都提示到這了,要是謝小姐還是執迷不悟,那就沒辦法了。
「你打算怎麼辦?」我問她。
謝小姐幾乎咬牙切齒,「怎麼辦?當然是出氣了,我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氣! 」
8
谢小姐回去跟沈晏大吵了一架,轉身回了縣令府。
後面的日子裡,谢小姐整天都在找沈晏的不痛快。
沈晏没了谢小姐接济,家裡又恢復了吃不上飯的狀態。
他沒辦法,為了吃飯乾了苦力。
我專門帶著翠竹去圍觀了。
沈晏瘦弱的身板在一众五大三粗的大汉中极其出挑,別人能抗兩麻袋糧食,沈晏只能抗半袋,還抗的十分吃力。
管事的看的頭痛不已,“沈晏啊,你不適合做這個,明天你別來了。」
沈晏急了,「管事你別趕我走,我能抗的!沒了這份工我就吃不上飯了! 」管事疑惑,“沈晏你不是读书人吗?想找份清闲的差事还不容易?”
沈晏气的咬牙。
有謝小姐在,城中的清閒差事哪裡會有他的容身之處?
只有這裡…
「管事你信我,我可以的! 」
「哎……行吧。」
我看着沈晏被麻袋压弯了腰,吃力的扛著麻袋一步一步走著,只覺得心情舒暢。
瞧瞧,這也不是不能幹的嘛。
9
科舉將近,沈晏又神气起来。
白天抗完麻袋,晚上就回家看書,幾日過去,人就瘦得脫了相。
好幾次我領著翠竹走在街上,都能看见沈晏走着走着差点栽倒的身影。
謝小姐每次提起這件事就神清氣爽,「真希望他哪一晚栽河裡,這樣世上就少了一個禍害! 」
我汗顏,這莫非就是所謂的:由愛生恨?
謝小姐對上我的笑,絲毫不慌,「我跟你說,就那次我外出碰上山贼被沈晏救了,後來我父親查到,那其实是沈晏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那群山贼早就被他收买了!”
謝小姐越說越氣,恨不得亲自动手结果了沈晏。
我聽完以後,只有最開始的時候驚訝了幾秒,很快就釋然了。
沈晏要是不狠,怎麼能從一個小小的狀元,一步一步登上丞相的寶座呢?
10
這天,父親領回來一個人。
說是好友的兒子,家裡出了點事,沒地方可去就被父親領了回來。
「嬌嬌,這是你霍大哥,從今天起就住在家裡了。」
我往父親身旁看了一眼,對上一雙冷冽的眼睛,像冬日的寒風,凍得人渾身發冷。
我笑著朝他點了點頭,他明顯愣了一下,也朝我點頭頷首。
回了房,我心裡有些亂。霍祁,上輩子的鎮國將軍,身上戰功無數,是沈晏少数几个颇为忌惮的人。
霍祁和沈晏關係不好,卻對我十分照拂,也因著這層關係,上辈子我到死都霸占着沈晏的正妻之位。
以前我一直想不懂為什麼霍祁對誰都十分冷淡,獨獨對我青睞有加,原來……是因為曾經受過父親的恩惠嗎?
也對,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我已經跟家裡斷絕了關係,不住在家裡了,所以也就沒跟霍祁碰過面。
11
霍祁住進了宋府,平日多多少少都會碰到。
我因著上輩子受過霍祁照拂,總會不時偏心的給他一些照顧。
比如天冷了,我讓翠竹去吩咐管家,給霍祁多添幾件棉衣。
連著幾天下雨,想著霍祁每日都會早起練武,便讓翠竹每日煮一碗薑湯送過去。
每次外出碰見一些好吃的糕點都會多帶一份,讓翠竹送去給霍祁。
漸漸的,翠竹看我的眼神就變了。
“小姐,你對霍公子……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我剛吩咐完管家讓他給霍祁屋子裡多添幾盆碳火,回頭就聽見翠竹的話。
「霍大哥家裡突生變故,寄人籬下,心裡總歸有些不太好受,我做這些都是無關痛癢力所能及的事情,翠竹你別瞎想。」
許是上輩子吃夠了愛情的苦,這輩子我只想斷情絕愛,守着父亲母亲的同时围观看沈晏的笑话。
這樣過活,就已經很痛快了。
竹林後,一道身影站了一會,很快轉身離開。
13
天氣越來越冷,外面已經堆起了深深的白雪。
這天,父親要我帶著霍祁出去置辦幾身衣裳。
霍祁幾番拒絕,都被父親按住,「賢侄就別推辭了,我受你父親的囑咐照顧你,眼看年關將近,幾身新衣裳是少不了的,你就跟嬌嬌去吧,順便買些年貨回來,嬌嬌她一個人拿不了那麼多東西。」
霍祁沒再推辭。
我帶著翠竹,和霍祁一起出門。
剛從成衣鋪出來,迎面就撞上了沈晏。
我有些恍惚的想起,好像自從霍祁來了以後,我就很少再留意沈晏了。“宋小姐真是瀟灑,這才剛和沈家退了婚,轉頭就另投他人懷抱了,真是……令人佩服。」
沈晏一身布衣,陰陽怪氣的說著話。
臨近年關,街上人不少,沈晏刻意拔高音量说话,很快周圍就有人對我和霍祁指指點點。
我笑了,“沈公子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跟县令千金的风流韵事?”
沈晏瞬间黑了脸。
我卻不想放過他,只想把他沈晏最在乎的脸面扯开踩在地上,「不過我卻有些同情謝小姐,明明为了沈公子放弃了千金身份,卻沒得到善待。」
「聽說謝小姐在沈府住的那幾日,可是天天当牛做马的伺候沈公子呀。」
「更是為了補貼沈家多次去找縣令大人拿錢,不過謝小姐在沈府那幾日,沈公子这日子过得是真好。」
沈晏此时就算不看,也能感覺到周圍那些看笑話的眼神。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霍大哥你瞧,那邊是不是謝小姐來了? 」
沈晏慌慌张张的推开人群跑了。
我淡定的扯了扯唇角,叫上霍祁進去買衣服。
14
過了年後,天氣慢慢暖起來。
這天謝小姐姐急匆匆的來找我,坐下就說,“沈晏跑了,捲走了沈家所有的錢! 」
我幾乎瞬間皺起眉,「那沈老夫人呢?」
沈晏跑了,多半是進京趕考去了。
他這是為了科舉直接把自己的母親給棄了呀…
謝小姐嘆了口氣,「沈老夫人人不錯,就是沒有個好兒子。」
我喝口茶,也明白了謝小姐今日來找我的目的。
“你是想讓我跟你一起照顧沈老夫人?”
「是也不是。」
謝小姐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自來熟的坐在我對面,「照顧說多了,就是偶爾讓人去照顧一下。」
沈晏自己都不要老母亲了,她們去上趕著撿爛攤子幹嘛?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起來,「我每隔幾日就會讓翠竹送些東西過去。」
謝小姐順著接,「我讓春桃跟翠竹岔開時間去。」
我倆一拍即合,只是讓丫鬟偶爾去照拂一下孤苦的老夫人,也不至於會讓人說閒話。
15
又過了幾日,霍祁突然來找我。
我看著眼前大手裡靜靜躺著的玉佩,有些懵,“霍大哥這是做什麼?”
霍祁定定的看著我,臉色鎮定,被頭髮蓋住的耳朵卻紅的如血一樣,「我要回京了。」
我沒吭聲,算算日子,沈晏已经出发去赶考了,作为上辈子沈晏最大的政敌,霍祁也的確該走了。
「恭祝霍大哥此去一路順風,所做之事一切順遂,只是這玉佩……恕我不能收。」
玉佩不是普通物件,我既然沒有那個心思,就不該耽誤霍祁。
霍祁見我拒絕也不意外,只是強硬的把玉佩塞給我,語氣鄭重,「我會一輩子不娶,那個位置永遠為你留著,你要願意隨時來找我,不願意也不妨,總之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霍祁說完就走了,徒留我一人風中凌亂。
這人……這麼虎的嗎?
16
霍祁走後,父親整日拉我去談心。
話裡話外都在誇霍祁,我感覺父親就像在洗腦。
「霍家世代為將,保家衛國,霍祁的父親跟母親一起上了戰場,半年多沒有消息。」
我愣了愣,原來這才是霍祁來宋府的原因…
「京城裡盯著霍家的人不少,霍祁此次回去定會有許多磨難,不過有一點爹爹可以確定,霍祁算得上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人。」
說到這,父親眼眶微微濕潤,「爸爹一直為小時候給你跟沈家訂的婚約愧疚,差
一點……你就被爸爹推進火坑裡了。」
我心裡百味雜陳,上輩子我整個一戀愛腦,为了沈晏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從那時起父親就病倒了…
我真是……畜生啊。
“爹爹認為霍祁好嗎?”
「勉強配得上我的寶貝女兒吧。」我莞爾,「好,聽爹爹的。」
爹爹說的,都是對的。
17
霍祁還沒回來,沈晏高中的消息先一步传回来。
那天,沈晏一身红,威風凜凜的騎馬,從城門而進,滿城恭賀。
我和翠竹隱藏在人群後面,冷冷的看着沈晏风风火火的走远。
沈晏高中,首先去了縣衙。
謝縣令誠惶誠恐的服務左右,还要时不时面对沈晏的刁难,如履薄冰。
沈晏此次高中,還領了一份欽差的差事,從家鄉洛城開始,一路尋訪查證,懲戒貪官污吏。
因著這層厲害關係,謝縣令更難做極了。
谁让他之前得罪过沈晏呢?
谁知道沈晏会不会以权谋私为难他?
謝小姐看著父親整天在沈晏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的模樣都快氣哭了。
都是因为她父亲才会惹上沈晏这么个恶心玩意!
我勸慰謝小姐,「別擔心,沈晏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為官還是可以…”
我話還沒說完,春桃就哭著跑進來,嘴裡喊著,「小姐不好了!府裡被搜出來藏著黃金,老爺已經被下獄了! 」
謝小姐跌跌撞撞的跑著離去。
我氣笑了,沈晏啊沈晏,我該說果然不愧是你嗎?
一切卑鄙的事情只要跟你沈晏挂上钩,都顯的無比的理由當然。
18
縣令被抓,整個洛城人心惶惶。
謝縣令為官清廉,數十年來洛城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樂業,百姓都不相信他會是壞官。
“沈晏!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我父亲!”
「衝撞朝廷命官,來人,拖下去,杖責二十。」
沈晏坐在轿子里,前方攔轎的謝小姐被官差按住,狼狽不堪。沈晏看的心里舒服极了。
瞧,这就是得罪过他沈晏的下场!
謝家解決了,接下來馬上就輪到宋家了。
“住手!”
我抬手攔轎,春桃跑過去扶住謝小姐,翠竹扶著沈老夫人走在後面。
我一步一步走到轎前,揚聲道,“沈状元高中回乡,怎麼不先回家看看沈老夫人? 」
沈晏隔着帘子看着我,眼裡彷彿含著刀劍。
我絲毫不慌,轉身面對周遭的百姓,“沈状元一月前上京赶考,捲走了家裡所有的銀錢,這一月以來,沈老夫人靠著我和謝小姐照拂才能勉強度日,我和謝小姐怎麼說都算是沈家的恩人。」
“我和谢小姐也不求沈状元感谢,但沈状元的态度着实令人寒心!”
我話音剛落,谢小姐就厉声朝着沈晏喊,「沉瀚,我不求你顧恩情,只求你放了我父親! 」
沈晏听着周围越来越嘈杂的议论声,終究還是掀開了簾子走了出來,剛走幾步還沒開口說話,就被掙開翠竹攙扶幾步走過去的沈老夫人一巴掌甩在了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我差點忍不住鼓掌。
沈晏僵着脸一言不发。
我大概知道他心裡的想法,當初既然捲走了錢上京趕考,沈晏就没想过让沈老夫人活着等他回来。
畢竟一個纏綿病榻的柔弱老夫人,又怎麼能在沒有人伺候的情況下活著呢?
“孽障!”沈老大夫人颤颤巍巍的指着沈晏,「把縣令大人放了!」
「不放。”沈晏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謝縣令貪贓物法,我身為欽差萬萬不能包庇! 」
“你!”
沈晏朝身后招了招手,召來官差,「把老夫人扶回沈府,好生照料著。」
“我不走!”
沈老夫人掙扎著,“沈晏你丧良心啊!这一个月要不是谢家和宋家接济,我早死了!你怎麼能…”
「把老夫人嘴摀上。」
「是。」
“嗚嗚嗚——”
沈老大人被官差摀著嘴拖走。沈晏耸耸肩,依序掃過我和謝小姐,彷彿再說: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我拉住想要冲上去把沈晏咬死的谢小姐,「沉瀚,當今聖上最看中品性,你覺得你一個忘恩負義妄想餓死親娘的人,聖上會重複使用你嗎? 」
上辈子的沈晏可是一直装的一副好人样啊。
“呵——”沈晏嗤笑一声,「洛城離京城那麼遠,我如今貴為欽差,誰敢跑出去多說一句…”
周圍的百姓默默的站的離遠了一點。
我看着和上辈子机关算尽的沈丞相比起来几乎蠢笨的可爱的沈晏,緩緩的搖了搖頭。
“沈钦差真
是好大的官威,那如若是本王到聖上面前告狀呢?你是否也要把本王殺人滅口? ! 」
“容王殿下?!”
沈晏瞬间苍白了脸。
我默默的低頭,藏起眼底的笑。
好戲……才剛開始呢。
19
容王忽然在洛城現身,打乱了沈晏所有的计划。
上輩子經歷過一次,我自然早就知道容王會來。
今天這一齣戲,是我有意為之。
沈晏自以为高中了状元便能高枕无忧,可是他忘了,這世上多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容王接手了謝縣令的案子,一番查證之下,自然而然的查出了沈晏自导自演的诬陷谢县令,謝縣令即被無罪釋放。
而沈晏——
雖然還是新科狀元,卻被剝奪了欽差大臣的權利,可謂之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
「洛城發生的事,本王會如實寫折子奏稟陛下,沈状元,你就聽候發落吧。」
沈晏瞬间惨白了脸,踉蹌著跌坐在地。
雖說是讓他等候發落,但他知道……他完了!
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容王殿下會突然現身洛城,如果我早知道…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20
「容王殿下不日就要離開洛城,你也要跟著一起嗎? 」
我看著跟在容王隊伍裡一起來洛城的霍祁,有些疑惑。
上輩子……好像霍祁並沒有在容王的隊伍裡。
“你是因為……我才來的嗎?”
霍祁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有些矛盾,「也不全是。」
雖然大部分原因是…
我瞅著男人紅透了的耳朵,也不戳穿,「父親想你了,要不要回家一趟? 」
霍祁足足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回…回家?”
我淺淺笑著,點點頭,“去嗎?”
“去!”
21
霍祁在宋府待了兩日,每日都像在做夢一樣,還是那種甜甜的美夢,像嬌嬌以前送給他的那些桂花糕一樣甜美。
「容王殿下接手了欽差的差事,可能要忙很久。」
臨走之前,霍祁有些捨不得,“你再等等我。」
現在的朝堂也不安穩,聖上年歲大了,身體也癒發不好,容王殿下這次是鉚足了勁想在欽差一途上做出成績的。
霍祁既然跟在容王的隊伍裡,也就是變相的站了隊。
我點點頭,遞給霍祁一個小巧的香囊,「你送了我玉佩,這算是回禮。」
霍祁小心翼翼的接過來,愛不釋手的拿著看了又看,不知道還以為他捧著的是什麼稀世珍寶呢。
我忍了又忍,最後沒忍住,一巴掌拍過去,“別看了!”
霍祁也不惱,鄭重的把香囊掛在腰間,最後看了一眼心上人,轉身大步離開。
22
沈晏的事迹传回京城,據說聖上著實震怒了一番,等消息再傳回洛城,就演变成了任命沈晏去偏远的青县任县令。
這樣一來,沈晏满腹的凌云壮志就都胎死腹中了。
偏遠小縣的縣令,去了就可能一輩子都遠離京城了。這個上輩子權傾天下的丞相大人,最後還是走上了另一條路。
沈晏走的那天,我帶著翠竹去看了,沒其他原因,單純的就是去看笑話。
兩輛馬車,幾個官差隨行,有些淒涼,又有些落魄。
就在我要轉身離開時,意外的看見了一個熟人。
柳衣衣…
沒想到這輩子兩人還是湊到了一起。
只能說緣分不淺吧。
上輩子兩人相遇時,沈晏已经是风光无限的丞相,而柳衣衣,則是艷名滿洛城的花魁。
一個風流一個有才情,理所當然的對上了眼。
不過……柳衣衣眼界可高了。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沈晏一个小小的县令能不能满足她了。
「走吧。」
我帶著翠竹轉身,後面,兩輛馬車慢慢出了城,朝著完全相反的反向行駛。
23
青縣,縣令府。
当了一段时间县令的沈晏,已經習慣了這種平淡的日子。
縣令大小也是個官,吃穿不愁,這地界又天高皇帝遠的誰也管不著,他沈晏在这就是个土皇帝,說一不二。
唯一不如意的就是家宅不太安寧。
柳衣衣花錢太厲害了。
沈晏也尝试说过她,可每次一開口,柳衣衣就會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
「沉瀚,我是你夫人,你連我用錢都供應不上,你算什麼男人? 」
沈晏最好面子,每當這個時候,沈晏就再也说不出来让柳衣衣节省的话了。
可柳衣衣就像個無底洞一樣,根本填不滿。
沈晏的月俸压根
不夠她花。漸漸的,沈晏就在柳衣衣的唆使下压榨百姓,幹起了貪贓物的勾當。
這種事情有一次就有無數次,沈晏在尝到甜头后就不想收手了,反正這裡天高皇帝遠,誰會來管他?
沈老夫人嘗試勸過,勸了不聽就罵,可都沒有用,她年紀也大了,想管也是力不從心,看着沈晏搜刮民财,魚肉百姓,很快就氣病了。
沈晏只找大夫看过几次,後面就不管了。
在他心裡,他之所以會被斬斷大好的前途被派來這麼一個小縣當縣令,沈老夫人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柳衣衣不是個好人,她见沈晏不管她也懒得管。
容王的隊伍一路走走停停,抓了許多貪官污吏,平反了很多冤案,博得了大把的好名聲。
來到青縣時,正好碰上沈老夫人病逝。
沈晏本来想席子一卷随便埋了就了事的,沒想到撞上了容王。
沈晏有前科,這段時間青縣發生的事情,容王一查就出來了。
“沈县令,你貪贓物,蹉蹉死母親,不配再為朝廷命官! 」
被判的那一天,沈晏抬头看着头顶的骄阳,暈乎乎的被官差拉走。
他心裡有個想法,他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落得這個下場!
暗無天日的獄中,沈晏迷迷糊糊的睡了几天,這幾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依舊高中了狀元,還成了欽差,後面一路在朝堂上高歌猛進,最後甚至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上權傾朝野的丞相大人!
夢中,沈晏笑的开怀。
夢醒,沈晏看着臭烘烘的牢房,心緒翻湧之下,噴出了一口血。
明明夢裡發生的一切都無比真實,前半段甚至跟他的經驗完全對上!
唯一不同的就是…夢裡,他娶了宋月嬌。
靠著宋月嬌,他雖然家道中落,但日子過得很好,吃穿不愁,不用去抗麻袋,每日只需看看書,風花雪月。
因為有宋月嬌,他沒有為了進京趕考的盤纏而拋棄母親,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他如願進入朝堂,一展凌雲壯志…
“哈哈哈——”
24
沈晏疯了。
聽到霍祁帶回來的這個消息,我只是驚訝了一下,很快就拋之腦後。
對我而言,沈晏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放下了,也釋然了。“你說讓宋家搬去京城?”
霍祁緊抿著唇認真的點點頭,「我們成親以後父親母親沒人照顧,自然是要跟著進京的。」
「……」
“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你成親了?”
霍祁聞言,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起來,模樣看著可憐的不行。
幾乎片刻我就心軟了,「好好好,成親,搬家。」
霍祁轉開頭,唇角快速的勾了勾,轉瞬即逝,彷彿從未出現過。
「嬌嬌。」
“嗯?”
轉過身,我被高大的男人圈進懷裡,動作溫柔的不像話。
「此生得你,三生有幸。」
我愣了愣,笑起來,“我亦然。」
(全文完)
作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