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厚禮下聘求娶我。
不到七日又上門退婚,說他尋錯了救命恩人。
滿城皆笑話我冒名頂替,恬不知恥。
後來,我悠閒地看他倆為活命,爭個你死我活。
1
七皇子趙昱來蘇府退婚的時候,我正在屋裡繡花。
丫鬟鈴兒鞍前馬後地為我打探消息,憤憤不平,罵趙昱薄情寡義。
我將繡好的手帕給她看,问她好看吗?
见我一点儿也不生气,鈴兒反倒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替我做急。
我自顾自欣赏绣好的手帕,很是滿意。
「我不要的东西,别人捡了便捡了。」
我不爱赵昱,又或者说对他无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这个月初,他带着百箱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登门下聘,甚至甘愿跪求我父亲,只为能娶我为妻。
我见他真诚,便让父亲允了他。
我俩亲事定在下月初八,是個極好的日子。
七皇子趙昱與相府千金蘇諾,喜結良緣,一時成為京城一等一的喜事。
京城大道,街頭巷尾,無不稱讚這段姻緣,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定親之後,我們曾短暫於玲瓏閣中有過一次會面。簡單用些吃食,聊些彼此樂事。
他不曾對我坦白,娶我是為了什麼救命之恩。只說對我一見鍾情,二见相思。
不过短短半个月,城中风声骤变,流言四起。
七皇子寻觅救命恩人,苏家大小姐恬不知耻,冒名顶替,骗七皇子求娶。
这段姻缘是骗来的。
真正善心搭救七皇子的,是户部尚书千金,林嫣然。
那可是娇滴滴的大美人。承天赐美貌,享五车才情。
如今,正主归位。
我这位跳梁小丑,注定受萬人批評唾棄。
2
次日,我在城中茶樓包了個雅間,嗑著瓜子,津津有味地聽著張鐵嘴說書。
聽聽他們是如何編排這個故事。
年前,七皇子城外狩獵,被刺客攻擊,中了一支冷箭,掉落山崖。
林小姐正巧去平安寺為祖母祈福,歸來路上救下昏迷不醒的七皇子。
林小姐親自照顧三天三夜,后家中有事,匆匆回家。
七皇子醒来没能见到救命恩人一面,甚是遗憾。每日拿着佳人的手帕,睹物思人。
苏家大小姐人丑心邪,思慕七皇子多年,抓着机会冒名顶替,迷惑了七皇子。
好在天理昭昭,日前林府茶会,七皇子再次偶遇佳人,四目相對,一诉相思之情。
听完这个故事,我不由得赞叹一声,不愧是张铁嘴。
故事讲得是真不错,连细枝末节的琐事也说得栩栩如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事主呢!
能知道这么多细节,莫非有人口口相传?
我让铃儿拿着银两去打探消息,故事来源何处。
如我所想,七皇子府。
赵昱这是不想担下出尔反尔的骂名,便先将污水泼在我身上,再为他树立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3
我戴著帷帽,从雅间出来。
迎面碰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赵昱。
与他并肩而行的,乃是林嫣然。
我本想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
忽然,林嫣然好似一朵娇花,莫名一声痛呼。
赵昱当下紧张起来,命人将我拦下,连忙查看林嫣然有没有受伤。
林嫣然一脸痛苦表情,眼角还衔着泪。
赵昱心疼,拔出侍卫佩剑,一剑掀翻我的帷帽。
看見是我,他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隐忍,掙扎,痛恨。
「殿下,我沒事。」林嫣然拉着赵昱衣袖,好一副娇弱模样。
見狀,赵昱心疼得要碎了。
「苏诺,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冒认之事,嫣然从未怪你,你为何要伤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绝。
「殿下可得请个大夫,好好给林小姐瞧瞧。都没人碰她,也能哀号半天,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哦,對了。最好也替殿下瞧一瞧,毕竟眼睛不好使。」
我没想搭理他俩,轉身就走。
他那侍卫拦着不让我走。
铃儿上前一把推开侍卫:「路是大家的,怎麼還不讓人走嗎? 」
4
離開茶樓後,城中故事越發精彩。
說我愛而不得,嫉妒林嫣然,故意使壞傷了她。
趙昱甚至請了宮中禦醫為林嫣然看診。
更有甚者,趙昱在朝堂上對我父親發難。說什麼養不教父之過,要父親對我好生教養。
聽見這話時,我正在皇后宮中飲茶。
皇后乃我母親閨中密友,膝下无女,母亲死后,她便将我视若己出,疼爱有加。
皇后拉着我的手,眼中尽是关心。
「诺诺,你受委屈了。」
我报之温柔一笑。
「这点儿还算不得委屈。」
「下月初五,本宫举办宫花宴,邀请各家名门贵子。若有你相中的,直言就是,本宫替你做主。」
「劳娘娘费心了。」
从宫中出来时,皇后赏赐了我无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以及绫罗绸缎。
我虽不缺这些,但也不好推却她一番心意。
东西不怕多,只怕不够花。
我吩咐下人使银子给乞丐,让他们将流言换了个话本传诵。
七皇子贪图美色,为给林小姐治病,故意下聘苏家,骗取上等药材千年灵芝。
去年年关,陛下讚美父親功績,恩賜千年靈芝一枚,朝野盡知。
至於靈芝吃沒吃,他们哪里知道?
如今,先天羈弱的林嫣然氣色漸好,谁知是不是灵芝的功效呢?
毕竟为了嫁给赵昱,她不養好身體也不行。
而我,如今成了被騙財騙感情的受害者。
一時之間,城中风声骤变,兩個謠言混在一起,分不清真假。
5
二十九那日,林府送來帖子,邀請我參加百花詩會。
林嫣然舉辦的詩會,就差沒把鴻門宴三個字寫在上面。
既然是鴻門宴,自然是必須去的。
我特意隻身前往,請鈴兒在府外停車等我。
賞百花,與一群大家小姐們賦詩作詞行酒令。
日照西斜,酒醉人乏,興致朦朧。
別人的酒,可不是那麼好喝的,所以我一口没沾。
一个林府丫鬟告诉我,林嫣然在后院等我,说要与我和解,想亲口道歉。
丫鬟带着我越走越偏,引我进了一间厢房。
我刚往屋内走去,丫鬟在我身后,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
听得「咚」的一声,人倒地不醒。
我轉身,听着暗卫禀报情况。
那手帕上浸染了迷药,若吸上一口,便會陷入昏迷。
他們是打算將我迷暈在這屋子裡,好做些什麼。
讓暗衛將女僕搬到床上,蓋上被子。
我將丫鬟的頭髮解開,散亂披著,又將迷藥手帕搭在她臉上,擋住臉。
做好這一切,我們出去關上門,從後院翻牆離開林府。
我回到家中,睡得好生舒服。
隔天便聽聞,林尚書的公子,寵幸了府裡一個丫頭,被一群客人逮个正着。
那场面精彩至极。
林家这算盘打得真响,用林嫣然攀上七皇子这高枝。
败坏我名声,待生米煮成熟饭,又想以此事拿捏我相府。
真是好谋算。
6
宠幸个丫头本是小事,可被那么多人看见,就成了天大的丑事。
林家丑闻一时成为城中热论,世家传闻。林尚书更是在同僚中抬不起头。
更甚至七皇子生母贤妃,还将赵昱叫去宫中训斥一顿。
说这种家教出来的子女,怕是品行不端。
他赵昱与林嫣然的婚事,得重新考虑考虑。
赵昱苦求的赐婚,怕是泡汤了。
本来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却偏偏招惹我,拿我为他们的痴情垫脚。
話說,赵昱若真是痴情,又怎么会错认了我。
男人,食色也。
他喜欢那种娇滴滴惹人怜的小花。拿捏不了我,便想换个人。
真是好大的脸。
7
初五,宫花宴。
皇后将各世家杰出子弟、大家小姐皆邀请过来。
赏宫花,吟诗作词,投壶作乐。
这场宫宴,成了名副其实的相亲宴。
走出情伤的最好办法,就是投入新一段感情之中。
我知她一片好意,可我沒受情傷。
皇后也曾撮合我與三皇子趙翊,但我倆自小一見面便掐架,打得頭破血流。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其實不過是為了些小事。
例如,他把毛毛蟲放我衣服上,他將我的紙鳶剪斷了線,他放生了我养了几年的鱼……
而如今,年歲大些。雖不至於動手,但也會動嘴。
「你這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像可憐的小貓。我發發善心,陪陪你。」
赵翊自顾自地坐到我身旁。
我白他一眼,嫌棄得很,挖苦的話是一句也沒落下。
「莫把蒼蠅招來。」
腐烂到臭的东西,更容易招惹蒼蠅。
他皱着眉头看我。
「苏诺,你这嘴还是这么毒。」
「彼此彼此。」
我俩以损对方为乐,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8
我不过是嘴上一说,他还真把苍蝇招来。
当赵昱与林嫣然双双出现在我面前之时,我真是比吃了什么脏东西都恶心。
皇后自然不会邀请他们二人。
他们不请自来,真是脸皮厚。
一个唱红脸,一個唱白臉。
一個憤怒地說,絕不娶我這種心腸歹毒的女人。
一個嬌弱地說,都是她命薄,怪不得我。
我這聽得滿頭問號,不知他們又上演什麼戲碼。
我冷著臉,不卑不亢。
「莫不是林公子之事,對兩位刺激過大,腦子不清醒,在這兒胡言亂語。」
赵昱脸憋得通红,林嫣然更是潸然淚下,活像誰欺負了她似的。
赵翊在旁没忍住,突然笑起来。
赵昱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毕恭毕敬。
「不知三皇兄在此,还请见谅。」
林嫣然收了泪,欠身行礼。
天色昏暗,赵翊的确不显眼。穿了身普通的袍子,又恣意坐着,看不出来皇家威仪。
「七弟,你这没喝酒,怎么也晕头转向。不去明华宫,怎么到朝阳宫来了。」
明华宫是贤妃的住所,朝阳宫是皇后的寝宫。
「多谢皇兄提醒。」
没讨着便宜,赵昱连忙带着林嫣然离开。
赵翊指了指赵昱的背影,挑衅地看着我:「你之前怎么看上的他?」
「大约因为他,会说人话。」
9
宫花宴后,我没能选出心仪之人,反倒是成就了其他几对璧人。
十五那天,我如往常一樣,前往泉安寺上香。
只因那天是我母親祭日。
因我不想人多,打擾母親安寧,故而這天帶在身邊的人少。
也因此,給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機。
從泉安寺歸來時,天色漸晚。忽然馬車停下,我詢問情況。
下人說,近日多雨,山上掉落許多大石塊,攔住了去路。
人可過,車過不了。
我從馬車下來,瞧瞧情況。
石頭很大,若等著把它們搬開,只怕要過了宵禁,回不到城中。
讓車夫解開車架,我正打算翻身上馬之時,忽然從山林間衝出一群蒙面大漢。
皇城外還有山匪?我反正是不信。 那群歹人個個訓練有素,出手快準狠。
我命暗衛將他們拿下,只留三人性命。
那三人跪在我面前,求我饒命。
「只有第一个说出主使之人,才能活命。」
我温柔笑着,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凶狠。
為了活命,他们都抢着回答。
但他们也不知道主使是谁,只是拿钱办事。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我命人动手。
他们表示,可以帮我引主使出来,只求能留他们一命。
我应允了。
10
他们传信给主使说,已捉到苏相千金。
为了亲自确认,那主使势必会前来。
我被反绑住双手,蒙住眼睛,坐在破屋的凳子上。
听见陌生声音入屋,我凝神細聽。
除了那一个活命的歹人外,屋里已全部换成我的人。
主使一入屋,当下有人把门一关,众人动手将他捉住绑起来。
铃儿替我摘下蒙眼的布条,解开绳索。
我活动活动手腕,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孔。
「是你自己招呢,还是我严刑逼供?」
他宁死不屈,倒是好骨氣。
但若他真不怕死,早就自盡了。現在還活著,表示他怕死。
「要找出你的身份,對我來說不是難事,只是要費些工夫。」
「你若老实交代受何人指使,我可以放過你和家人。若你不肯說,那我也只有去叨他們了。」
我玩着手中的匕首,指尖劃過,感受冰冷的殺意。
禍不及家人。
他不過為財而已,犯不著搭上一家人的命。
他倒是一股腦說了個乾淨。
11
林嫣然?
我没想到她一个娇花小姐,竟能找個門路,搭上江湖路子。
沒能拿住我蘇家,便想剷除我這根眼中釘。
惱羞成怒,未免也太快了。
我正想着要如何报答这份惊喜之时。
破屋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与赵翊四目相对,他来凑什么热闹。
他收剑入鞘,尴尬地欣赏着破屋,说着些风景不错之类的胡话。
在他身後,还跟着为我担惊受怕的父亲。
日落之时,父亲见我久未归家,心急派人出来寻我。
正巧赵翊听闻此事,便亲率府兵巡山,发现被我们遗弃的马车。
一夜搜山,好不容易找到那个破屋。
「謝謝。」
虽说我不需要人救,但他至少一番好意,安了父亲的心。
赵翊闻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没搭理他的嘴欠。
我随他们下山,一路受他们庇护。
今日劳累,可得好好休息。顺便好好想想,如何回报大礼。
12
听说林小姐去城东桃脂斋的时候,马惊了。
橫衝直撞,连累着坐车的林嫣然从车上掉了下来,摔傷了腿。
铃儿喜上眉梢,说得痛快得很。
「伤得如何?」
「大夫说休养一个月就能好。哎,怎么没把她腿摔断,让她害我家小姐。」
「一个月呀,是短了些。」
我绣着牡丹,紅艷如鮮血綻放。
林嫣然本就身子弱,若不盯緊點兒藥膳,總歸是會好得慢。
那位七皇子倒是日日前去探望,兩人無婚約在身,也不顧及點兒名聲。
不過好在林嫣然受傷,他們兩個總算是安分點了。
13
七夕佳節。
我在府中乞巧過後,便帶著幾個丫鬟僕役出門去了。
城中要比府裡熱鬧得多。
红丝带挂树梢祈求姻缘,放河灯祈福平安。
铃儿开心得很,到处瞧瞧看看。
我见她欢喜,便将她喜欢的兔子灯、喜鹊香囊、糖葫芦买了双份。
我瞧见一对耳坠,坠着铃铛,与她正好相配。
正打算买下来之际,却被人抢了先。
我看著,付了钱让店家打包的赵翊,没什么好气。
「你个大男人,买什么耳坠?」
「我拿去送心仪的姑娘不行吗?」
他眼光那么挑剔,哪能看得上別人。我知他不過是想跟我鬥氣,純粹找事。
「哪家女孩眼瞎才看得上你。」
我愿意出双倍价钱,讓店家賣給我。
店家為難得,是兩個都不想得罪。
我倆較勁,將價錢炒到十倍,我索性讓給他了。
花十倍價錢買這?人傻錢多。
「鈴兒,我替你再選一副比這個好的。」
赵翊吃惊:「不是你要的?」 「我何时戴过?」
我自幼怕疼,家長輩皆痛我得很,便不逼迫我穿耳洞。
我也是世家小姐中,唯一一個不戴耳環的。
趙翊沒有贏的喜悅,鈴鐺耳墜瞬間成為燙手山芋。
他随手塞给身旁侍卫,送人了。
14
少女们在河边放荷花灯许愿。
耐不住铃儿撒娇,我接过荷花灯,也有模有样地闭眼许愿。
願,长辈身体健康。
願,家人平安喜乐。
願,我所在乎的,能一直在。
沿岸有表演队伍,人群忽然多了起来,拥挤得很。
也不知道是谁暗中动手,将我推进河里。
我掉入河中,扑腾挣扎了几下,便潜入水底。
铃儿心急如焚,招呼着仆役们下水救人,但会水的没两个。
我从水底游到旁边上岸,仔细观察着人群。
人之本性,爱凑热闹。
这个时候反其道而行的人,必有怪异。
我命暗卫将那人擒住,待我处置。
我从背后出现,全身濕漉漉的。
铃儿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我,生怕我出事。
仆役们也陆陆续续从水里出来。
最后出来的还有一人,赵翊。
他全身湿透,比我好不到哪去。
「莫不是你也失足落水了?」我没忍住嘲笑他的机会。
他难得一次没跟我顶嘴,轉身就走。
小時候,我跟赵翊打架,不小心掉进水里,差点儿丢了命。
皇后罚他整整跪了三个时辰,直到我醒来。
我想,他大概还是愧疚的吧。不然今天他也不会跳下水去救我。
而我,自从知道自己这个弱点之后,便学会了凫水。
与其等着别人来救,倒不如自救。
15
我把有人推我下河的事情瞒下,对外只说是失足落水。
而那下手之人被捉住,我只用了点儿伎俩,便让他一五一十地招了。
这次是,赵昱。
他与林嫣然的婚事没有着落,而另外一条消息,更令他着急。
陛下有意将我指婚于赵翊。
相府成为三皇子的助力,这是赵昱不愿见到的事。
赵昱甚至已经想好,就算下手之人被抓,也咬死说是三皇子指使。 但赵昱没想到的是,每个人都有弱点,而这人的弱点是那患病多年的独子。
我命人将独子救出,甚至请最好的大夫为其诊治。
见到独子气色逐渐恢复,他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我日常上朝阳宫问安。
皇后关心我落水之事,紧着问,又赐了我养生的补品。
我将事情和盘托出,告诉她赵昱谋害我之事。
皇后愤怒,然为谋大局,只能暂时将此事按下。
贤妃乃镇西侯之女,三位长兄也军功显赫,手握兵权。
杨家与我苏家,在朝堂上分庭抗礼。贤妃与皇后在后宫中,也是势均力敌。
仅凭推人一事,告到御前,只怕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16
从朝阳宫出来,皇后贴身大宫女告诉我。
赵翊自从宫外回来,感染风寒,一直在宫中养病。
我只应了声,知晓。
赵翊这身子也太弱了吧,同样是落水,怎么反倒是他先病了。
好歹他落水与我有关。
我命铃儿准备厚礼,选了个日子,前往东宫探望。
让宫人不必通报,我轻车熟路地直入东宫。
远远望着赵翊那生龙活虎的样子,这是病了?病的是脑子吧。
我示意让宫人前去通禀一声。
那赵翊听见我要来,一个青龙入江,钻到床上,将虚弱演得入木三分。
我入殿探望,冷冷看着他演戏。
「你这是病入膏肓了?」
若换作以前,他定会与我争个面红耳赤。而如今,他却在哀号说头痛脑热。
「我曾随姚太医学过几天行针之术,要不然,我替你扎上几针,保证立马见效。」
我命人去寻针来,若没有针灸用针,拿绣花针来充数,也是一樣。
毕竟我只为扎人,不为治病。
赵翊怕我有心报复,吓得立即从床上跳起来。
我将针放下,屏退所有宫女太监,仅留下铃儿一人。
「說吧,为什么装病?」
赵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南州水患,百姓流離失所,皇帝陛下欲派人前去赈灾。
此事本不是难事,若办好了,也算得上是功绩一件。
然而,赵昱推荐了他去。
南州地偏,因水涝之害,有流民数万。为争夺食物,常发生暴乱。 若流民生变,前去赈灾的三皇子死于暴乱之中,只会令人叹息意外多生。
没能杀了我,赵昱又想在赵翊身上动手脚吗?
我替赵翊举荐一人,此人势必为赈灾的最好人选。
17
有官员在朝堂上举荐了户部林尚书。林尚书有过赈灾经验,乃是不二人选。
陛下恩准,特命林尚书前往南州赈灾。
赵昱在南州埋伏的刺客,总不能对准自家人。
同時,我与皇后合谋,势必要成全了赵昱与林嫣然这一对痴男怨女。
皇后常在陛下耳边说,林嫣然是如何贤惠,才貌雙全,与赵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贤妃那边虽不喜,却也耐不住儿子喜欢,也向陛下讨旨意。
陛下隆恩,赐婚林嫣然为七皇子侧妃。
林嫣然苦心谋划,却只得个侧妃之位,她心生不满。
娇弱的小白莲在赵昱怀中哭泣,诉说情义,硬是要赵昱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18
林尚书一走数月,带去数百万两白银,及万担粮草。
车马行远,到南州的不知能剩下多少。
载着粮草的船靠岸,按照惯例拉入州府库中保管。
两方交接,确定银两粮食无误,簽名。
可当他们熬粥分发给灾民之时,却变成了舀不起几粒米的稀粥,或是掺了沙子的米汤。
而那些商贾乡绅,不知从哪里囤积的粮食,坐地起价,高价叫卖。
一队人马从府库转移钱粮,走的是官家大道。
走至林间之时,却窜出另外一队人马,将钱粮劫走。
林尚书领命动身前往南州之际,我已先他一步派人前往,将事情准备妥当。
商贾们等着朝廷这批赈灾粮大赚一笔,如今粮食丢了,他们全都找上知府要个说法。
知府急得团团转,找林尚书寻求解决办法。
他们看上了这笔钱,没人会嫌钱多。
层层下来,上头吃了大头,下头捡些碎肉。即便是苍蝇腿,也够他们吃一顿的。
可現在,钱丢了,粮食也没了,好处没捞着。若朝廷问罪,他们都难逃。
上至知府县令,下至商贾乡绅。
我要的就是他们自乱阵脚。
我命人透露风声,陛下将派三皇子殿下亲临。
有了突破口,要拿到他们贪污的证据并不难。 轉而,我命人将证据偷偷交给御史。
看着这些铁证,陛下震怒。
林尚书贪墨赈灾款,因数额巨大,革职查办,收押于天牢。
其余涉事官员皆被严办。
林府被查抄,财产充公。林家人,流落在外。
林嫣然找上赵昱求助,赵昱帮不上不说,反倒受林家连累。
婚约作废,又受了一顿训斥,禁足府中。
为避嫌,七皇子府闭门不见客。
赵昱派下人在外找了个空院子,给林嫣然他们住下。
19
看來,这位七皇子殿下还真是舍不得他那位美人呀!
我派人调查良久,当初行刺赵昱的,乃是江湖杀手。
江湖与朝廷,互不干涉。不过收人钱财,替人偿愿。
林嫣然自导自演的这出戏,还真是精彩。
救命之恩,搭上皇子这根线,真是好算盘。
我将证据与证人丢给赵昱,悠然落座在旁,等着看这出好戏。
赵昱愤怒地扇了林嫣然一耳光,拔出长剑,剑尖直指林嫣然。
林嫣然跪在地上哭泣哀求,娇花含泪,惹人垂怜。
「只是因为嫣然太爱殿下,太想和殿下在一起,才会做出这种傻事。」
赵昱侧目看了我一眼。
我悠闲地吃着果子:「不必在意我。」
好不容易能看上这两人的热闹,说什么我也不想缺这个席。
「此乃家事,还请苏大小姐回避。」
赵昱总算对我客气一回。
不让看,我自然是没那么厚的脸皮硬要留下。
从七皇子府中出来,我心情大好,拉着铃儿去京城最有名的醉香楼大吃特吃。
从醉香楼出来,又去添置了一些脂粉首饰,也替铃儿选了些。
20
赵昱没杀林嫣然,只是把她驱逐走,将院子收了回去。
我吃着温热的蜜豆姜奶,听着铃儿回禀消息。
这赵昱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不过几日而已。
赵昱再次登门,又是带着厚重的聘礼。
他总共登门三次,下聘,退亲,下聘,前后不到一年。
他赵昱的亲事,还真是随便。
父亲愤怒地命人将他们赶出去,聘礼也全都丢了出去。
第一次同意亲事,是有眼无珠看错人。 第二次还同意,那就是犯贱了。
我去了东宫,与赵翊四目相对,一本正经地说出我的来意。
「苏诺,你没发烧吧?说什么胡话?」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甚至上手摸我额头。
我把他手拍开:「我没开玩笑。一句話,答不答应?」
「这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是父皇母后同不同意的事」
「你同意就行。」
离开东宫后,我一直在家中等消息。
赵翊去陛下面前求旨意,求娶苏相千金苏诺。
赵昱听闻消息,也求到陛下面前。
皇后问我怎么想,我说愿意嫁给赵翊。
这个决定,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他,而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选择。
历朝历代,皇位之争尤其激烈。若想保住苏家荣耀不灭,必须依附新帝。
在如今皇子之中,数赵翊与赵昱最为可能。
赵昱近来名声受损,父亲又已拒了赵昱的提亲。陛下若赐婚我与他,怕是打父亲的脸。
而贤妃那边,有镇西侯他们坐镇边关,又轻易得罪不得。
帝王权衡,他谁也没赐婚,只说各凭本事求娶。
摊子丢到了父亲手中,他不怕得罪镇西侯。
赵翊带着百箱珠宝绸缎前来下聘,父亲应允了他。
我与赵翊的亲事定在腊月十八。
21
那日,东宫设宴,皇上皇后亲临。诸位妃嫔皇子,群臣贵妇,皆登门道贺。
我换了嫁衣,梳了新妆。与赵翊以帝为天,以后为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灯火摇曳,在众人注视下,入了他东宫椒房。
我与他交杯。
他看著我,犹如梦中。
我俩从未想过会跟对方成亲。
我打落他手中杯子,一口饮下我这杯。
他低头看着滚落在地的酒杯,却不敢看我的眼睛,有些氣餒。
「苏诺,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忽然,我大口大口呕着鲜血,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慌乱地喊着传太医,他抱著我,拼命地叫着我的名字。
可我听不清,世界嗡嗡的,吵得很。
三皇子妃在新婚当日中了毒,差點丟了性命。
陛下震怒,派人严查,势必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我在东宫养病,赵翊每日总来探望我,给我带新奇的玩意。
他说他不喜欢我病恹恹的样子,喜欢那个能跟他打架互损的霸道女子。
他让我早些好起来,早点儿能跟他拌嘴斗气。
我白他一眼。我现在身子未大好,不能动气。
22
下毒之事查了整整一个月,最后甚至牵扯到了江湖。
尚未出京的林嫣然被下狱,面对牢房酷刑,她那柔弱的身子能扛得住几下。
林嫣然招了,是七皇子赵昱给了她大笔银钱,找上江湖杀手,下毒谋害三皇子。
林嫣然几年前给过一个快死的江湖人一碗饭,那个江湖人为报答她,这些年给她牵线不少。
林嫣然的招认,让赵昱乱了阵脚。
赵昱立即辩驳说,是林嫣然心生怨恨陷害他。
林嫣然咬死了赵昱。山匪袭击我,推我下水,以及曾刺杀过三皇子等事,全都指认是赵昱所为。
昔日所谓恩爱的眷侣,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林嫣然招供后没多久,就死在了大狱之中,说是自戕。
但她那么惜命的人,哪会轻易寻死。
赵翊曾受过刺杀,我怎么不知道?
我看着赵翊,希望他能对我坦诚,我也希望能对他坦诚。
他轻飘飘地一句带过。
「七夕之日,不过旧事罢了。」
七夕那日,不光我被人推下水,他也被人偷袭受了伤。
那天,他不是装病。
我問他。
他说伤口早好了,不痛。
23
此事后,陛下对赵昱心生猜忌。让他闭门思过,修身养性,以正品行。
政事上,陛下逐渐倚重赵翊,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做。
后又严查贪污受贿、科举舞弊、结党营私等事,牵扯出一大堆官员。
被斩首的斩首,被革职的革职,被流放的流放。
一年來,朝堂上下,换了近一半官员。
贤妃一党坐不住了,镇西侯甚至无诏私自入京,四处游走,联系旧友。
陛下年迈,储君之位悬而未决,近日正是抉择之时。
而陛下虽老,却不是老糊涂,朝堂的一切动静,他皆看在眼中。
一日,他宣召我父亲入宫,促膝长谈一夜。第二日,便传出陛下重病的消息。
我与赵翊前去探望,皆入不得寝宫。被拦在外面的,还有皇后贤妃赵昱等人。
接连几日,众人皆没能进去探望。
只见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皆摇头叹气地出来。
第七日,陛下终于让我们进去了。
隔着床帘,只听得陛下呜呜地发出声音,连说话都困难。
从寝宫出来,众人心思各异。
我曾问过父亲,那日陛下与他说了什么。
父亲说陛下同他下了一夜的棋,只论棋局,不谈其他。
静观其变,是我们如今最好的选择。
赵翊以中宫皇子身份入主东宫多年,未得册封太子,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储君之争,不成功便成仁。
我同他开着玩笑。
「既入了东宫,我决不想再搬出去。」
24
陛下大限将至,储君未立,谁都可以继承皇位。
忽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写了两份诏书,一份立赵翊为储君,一份立赵昱为太子。
如今,谁先得到两份诏书,毁去另外一份,那他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我们在准备,赵昱那头也不甘示弱。
兵马调动,皇城的天变了。
宫变,一瞬触发。
贤妃等人控制了陛下寝宫,将皇后也软禁在朝阳宫。后宫被他们控制,各个宫殿之间不得进出。
在外,赵昱调动皇子府军和京备军,对皇宫发起进攻,控制东南西北四道宫门。
我在东宫悠闲饮茶,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赵翊带兵想从东宫出去,被人拦了回来。
他落座对面,我替他倒了一杯茶。
我将记载宫中情况的信件递给他看。
他看过之后,松下一口气,至少还无人伤亡。
时间逐渐过去,边关势力也逐渐向京城靠拢。
短短几日,京城已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25
赵昱直接带兵闯入陛下寝宫,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也没找到那所谓的诏书。
既然没有诏书,那他们便自己造一份。
赵昱贤妃伙同内侍,写下圣旨,逼迫总管太监洪公公说出玉玺下落。
洪公公在胁迫下拿出玉玺,玉玺一盖,诏书已成。
贤妃将毒酒端在手中,靠近皇帝龙床。 在她想揭开床帘的时候,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拽着她。
吓得她一声惊呼,酒洒了一地。
陛下起身坐直,威严自露,瞥了一眼地上的毒酒。
又闻殿外兵甲之声,羽林卫将赵昱等人围困在其中。
瞬间局势反转。
洪公公服侍陛下起床,换上帝袍。
陛下走向案台,看着那方玉玺。
「朕还没死,你们就急着要朕的命了。」
陛下一个眼神示意,洪公公心领神会,上前要拿回那圣旨,拽了几下,才从赵昱手里夺过来。
看着上面写着传位七皇子昱,陛下简直哭笑不得。點了火,丟在地上,一把烧了。
赵昱愣在原地,贤妃瑟瑟发抖。
弑君,夺位,假冒圣旨。哪一条不是斩首的大罪。
赵昱贤妃,赐毒酒一杯,白绫三尺。
镇西侯被擒下狱,因军功在身,被褫夺爵位,贬为庶民。
杨家三个儿子,因伙同作乱,被夺将军称号,押回京城受审。杨家兵士被他人接管。
不久後,陛下下令,立赵翊为太子。
26
春来,东宫的花开得格外娇艳。
近来我身子养好,心性却与之前不一。
经逼宫一事之后,朝廷大换血,多为新官。
父亲也卸去丞相一职,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那夜,陛下与父亲长谈,谈的是棋局,论的是朝堂与立场。
这位陛下,为了给新帝铺路,可谓是煞费苦心。
换老臣,留心腹,将天下逐渐交到赵翊手中。
昔日,我知赵昱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赵翊同我成亲。
他们下毒害人,我已知计划。故而借机行事,事先服下半份解药。
我想借毒害皇子一事,将赵昱他们拉下马。
如今看來,我不过是点儿小手段,不足以伤其筋骨。
原来陛下才是在后面的黄雀。
赵翊下朝回来,我和他說,久未归家,想回趟家看看。
他立即吩咐人去准备,陪着我一起回了趟苏府。
父亲卸任后清闲,逗鸟养花,笑容也变多了。
他嘱托赵翊好好照顾我,莫要辜负了我。
赵翊一口应下。
27
三年後,帝崩,新帝继位。
赵翊为帝,我为后,与他共同享受群臣朝拜。
帝国新历。
我向他建议,放开私塾学堂,让女子也有同样的机会识文认字。
试行之时,虽有抗议之声,但好在推行之后,分男女学堂,民众逐渐接受。
五年後,再放开科举,让有才学的女子也能参加三试。
虽还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我相信终有一日,女子也能施展抱负。
這些年來,朝堂之上对我非议颇深,但好在赵翊一心护我,与我并肩前行。
在一起这么多年,已分不清是亲情还是爱情。
只知道有彼此在身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