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進入了恐怖逃生遊戲,和一群陌生人繞成圈圈玩「動物園裡有什麼」的遊戲。
三遍之後必須答出正確答案,錯誤的人會獨自進入園區。
同伴陸續慘死,我在瀕死邊緣找到了生氣。
半年後,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1
傍晚七點,我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四人,並從他們眼神裡看出了相同的陌生感。
沒錯,我們不認識彼此。但都被厚重的鐵門禁錮在了這裡。
四周雜草叢生,遠處可見鏽跡斑斑的大鐵籠,目測是某個荒廢的動物園。
我猶豫地開口了:「你们也是来兑奖的?」
一个中年妇女点了点头:「嗯,有人發了傳單,我刮出了一台電腦,對方要我來領獎品。」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根本不是什麼電器倉庫。」
旁边的少女紧张地说:「怎麼辦呢?手機也沒訊號。」
一番商议后,決定讓現場的兩位男士去探探路。
他們一去就是很久,一直等到天黑時,他們終於回來了:「不行,根本沒有出去的路,所有的門都封死了。」
年轻的那位迟疑了一下:「我從門的縫隙裡看了看,我們像是在山頂上。」
「不可能。」少女快速搖頭,「我明明坐的 12 路車,在市中心下的車,市中心哪里有山?」
中年妇女也震惊了:「市中心?可我是去的城南……」
其他人也懵了,大家去的地方都不一樣,但最終都到達了這個山頂的廢棄動物園。
这很诡异不是吗?
但是,更詭異的事隨著黑幕來臨發生了。
動物園的廣播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後,一個女聲響了起來:「歡迎你們來到這裡。」
我们四处观望,根本不知道聲音的來源在哪裡。
「我們一起來玩個遊戲吧。請圍成一個圈,一起念『動物園裡有什麼』…三次之後,依序回答,卡顿和重复都有惩罚哦!」
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暴躁地骂了起来:「玩個屁的遊戲,傻 x。」
他骂完后,忽然張開了嘴,並且越張越大,嘴都咧到耳后根了也没停止……
最后嘴唇生生撕裂开来,白森森的下巴骨頭很快就露出來,他尖叫起來:「救我!救我!」
没人敢上前,我們警戒地望了他一眼,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
這詭異又可嚇的一幕讓我們心中警鈴大作。
短短的幾分鐘,他身上的皮肉全被無形的力量剝裂開來,血肉模糊地在原地抽搐了幾下,斷了氣。
廣播女聲響了起來:「遊戲開始。」
2
這次我們四人像觸電了一樣,馬上有默契地圍成了一個圈,大聲喊了起來:「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园里有什么……」
我声音发颤,身體抖如篩糠,我知道其他人也跟我一樣。
連喊三次之後,廣播女聲發聲了:「鄭蘭蘭,從你開始。」
被点到名的我身体一颤,馬上回答起來:「老虎。」
「大象。」
「狮子。」
「金……」中年妇女一时紧张卡顿住了,一秒後,她馬上補上了:「金錢豹。」
嘀……嘀……嘀……刺耳的广播警告声响了起来。
中年婦女尖叫起來:「我答出来了呀!我答……」
女声毫无感情成分:「羅春花,請在十分鐘以內進入臨時安置區。」
罗春花哭着说:「有沒有人陪我一下,我找不到路……」
我们别过头去,沒有人願意搭理她,包括探路的年輕男人,他同樣抿緊嘴唇一聲不吭。
這動物園應該很大,如果漫無目的地奔跑,可能時間到了,都沒找到目的地。
那樣的話,這個婦人會死嗎?我好奇的只有這件事。
羅春花哀求了好一陣,見沒人搭理她,她只能獨自上了路。
臨走之時,她咒罵起來:「你們不得好死。」
她顺着满是落叶的小道一直跑,先奔去大鐵籠看了看,發覺不對朝右側的岔路狂奔而去了。
我下意識看向那個年輕的男人,他的嘴角有轻微向上的弧度……
他居然在笑。
我明白了,中年婦女一定是跑錯了方向。並且,根本不會有修正的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眼看已經快十分鐘了。
慘淡的月光下,我們伸長了脖子,死死盯視著前方那條路,我們都在等待未知的結果。
只是,一直等到十分鐘過去了,也沒看見中年婦女的身影。
難道,她已经进入临时安置区了?
不,不可能,我的直覺不可能出錯的。
「咳咳,」少女揉了揉眼睛,「那女人一定是進去了。」
年轻男人抿嘴不言,眼裡暗潮湧動。
我搖頭:「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少女皱眉,側過頭來看我:“我不相信,除非她……」
她的话说到一半,目光呆滯住了…一兩秒後,她緩緩抬起手來指著我身後:「那、那是什么?」
我背后发凉,我拖著僵硬的腿一點一點轉過身去。
我看见了地上的尸体……
而空气中,傳來了濃烈的血腥味。
我們三人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那是一具側臥在地的女屍,月光下,她衣服破碎不堪,臃肿的赘肉露了出来……
裸露出的身体上有无数条极深的血痕,深到血管都被挠破的地步!
她是活生生流血流死的!我壮着胆子捡了根木棍,撩起了她脸上的头发……
我看到了她那张惨白瘆人的脸,这是罗春花!
罗春花死了……
偏偏在这时,廣播女聲再度響了起來…
3
「遊戲開始了。」
这声音响起后,我們剩下的三人都愣了兩秒,隨後猛地清醒,原地繞成圈大喊起來:「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园里有什么……」
我们绕的圈子很小,身後少女顫抖的手指不時觸碰在我背上,讓我更加焦灼起來。
如果下次該我,怎麼辦?
我没有信心能在十分钟内找到相应的园区。
三聲後,廣播發聲了:「張林豐,從你開始。」
年轻男人像被电触到一样,幾乎在語音剛落的瞬間就喊了起來:"貓熊。」
「金丝猴。」
「斑马。」
「梅花鹿。」
……
几个来回后,年輕男人冒出一句:「犛牛。」
他说完后马上警觉过来:「不對,犀牛,犀牛!」
可是已經太晚了,刺耳的廣播警告聲響了起來。
女聲毫無感情:「張林豐,請在十分鐘以內進入水族館區。」
张林丰冷笑一声,朝著左側狂奔而去,他很明顯是胸有成竹的。
他和中年男子因為探了路,佔了熟悉地形的優勢,所以張林豐比我們的勝算更大一些。
我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少女拉扯了一下我的衣袖:「餵,鄭蘭蘭,我們來聊聊吧,我叫王媛,是市七中的學生。」
我不想搭理她,事實上,我是個社恐。
和別人溝通對我來說是件困難的事,從小到大,我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在某個地方而已。
她見我不理會,又扯了扯我的衣袖:「你說張林豐會不會死?如果這是一個必死之局,幕后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话多多少少提醒了我。
但我不認為這是人為操縱的。因為無論是詭異的地理位置或超越常理的狀況,都在證明著一點:我們進入了平行時空。
這跟遊戲一樣,既然存在,就不會是必死之局。
想要贏,就要抓住一切可能。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剛剛的遊戲規則裡,並沒有說我們在這十分鐘不能走動。
所以我應該可以在附近探探路。
於是我試探著往外走了幾步……那廣播女聲並無動靜。
我再繼續往前,走了大約十公尺的距離時,那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請留在目前位置。」
我不敢再动了。悄悄低頭看了一眼手錶,距離張林豐離開已經六、七分鐘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圍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身後的少女忽然說:「說起動物園……你最怕什麼動物?」
4
我緩緩搖頭。
她沉默了一下:「我害怕那種小小的沒毛的紅通的東西,它們在那裡蠕動,我就毛骨悚然。」
「老鼠吗?」我询问。
她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麼,廣播裡的女聲說話了:「張林豐成功進入了園區。現在,繼續進行遊戲,贏的那個人可離開。」
我和王媛对视了一眼,我感覺到了她眼裡熊熊升起的求勝欲。
沒有人願意玩這場詭異的遊戲,自然想離開的。
我們瞪視對方,如同鬥牛一樣轉圈大喊起來:「动物园里有什么……动物园里有什么……」
「王媛,從你開始。」廣播女聲說道。
王媛瞬間喊了出來:「鴕鳥。」
「鳄鱼。」
「孔雀。」
「浣熊。」
……
這一次,我們鉚足了勁你追我趕的,怕下了下風。
我們都想贏,可越是緊張,越容易出錯,先是王媛磕磕絆絆,然後是我腦子短路,但我們都很快憋出了正確答案。
眼看又輪到我了,我剛要張嘴,王媛像瘋了一樣猛地向我撞了過來。
我重重地跌到了地上,等我慌亂地喊出蟒蛇時,已经延迟了好几秒了! 广播女声很快说话:「鄭蘭蘭,請在十分鐘內進入水族館園區。」
王媛站在一旁得意地笑,她身後兩具血腥的屍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我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步一步靠近她……
王媛后退了一步:「你還不快去,只有十分鐘了。」
我爆了一句粗口,然後狠狠地一巴掌朝她打了過去,在她的尖叫聲中,我又狠狠踢了幾腳,直到她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縮成了一團。
「你這個瘋子,你居然打人! 」她哭喊起來。
我盯著她那張浮腫的臉,又是用力地一腳踩上去,這次我聽見了骨骼斷裂的聲響。
她嘶吼尖叫:「救命、救命啊!」
那广播里,卻半點聲音也沒傳出。
似乎只要不違反遊戲規則,這個系統就不在乎我們的舉動。
我看了一眼手錶,只剩八分鐘了。我收回腳看向王媛:「等我出來後,再來收拾你。」
她嘴角在流血,眼裡卻閃著勝利的光芒:「你出不來的。只有我能活下來。」
「试试看吧。」我冷笑一聲,轉身往左側小路狂奔而去。
慶幸我要去的園區和張林豐一樣,這讓我避免了彎路。
我最少狂奔了兩百米,終於看到了前方破舊不堪的園區,我正激動想要衝進去,卻感覺不對。
仔細觀察後,我看到了鐵架子後隱約可見的假山池……這應該是猴子一類待的地方。
我繼續往前跑,時間已經很緊迫了……可是長長的路上,只有一處類似辦公大樓的地方。
我四處張望,並未發現其他像園區的地方,难道水族馆距离还很远?
此时已经九分钟了,顯然來不及了。
但我並不後悔,多了兩分鐘我也未必能順利到達園區。比起來,有仇不報我心裡更鬱結。
就在我準備躺平放棄的時候,一聲尖銳的叫聲忽然響起,是張林豐的聲音!
5
這聲音是從這辦公室傳來的。
我欣喜若狂,看來這其貌不揚的地方就是水族館園區。
我狂奔進去,終於在將近十分鐘時衝進了辦公室的側門。
我確認時間後四處張望,但這裡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見張林豐的身影。
女聲忽然傳來:「恭喜你成功進入了園區。請在一小時內找到通往園區的生路。」
接下來,她說了三條規則:
1、紅色的不一定是血。
2、叫聲會引來奇怪的東西。
3、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話音剛落,黑漆漆的園區裡忽然亮起了一盞昏暗的燈,我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上,扭曲得很詭異。
滿地的灰塵十分嗆鼻,我走了好幾步,才看到前面的售票口。
頭頂有早已停擺的電子鐘,裡面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隱約有桌子。
我伸手摸索了一下,竟摸出了兩張發黃的《南江日報》,日期竟然是 1995 年 6 月 15 天。
我快速瀏覽了一遍,竟發現了這麼一條故事,標題是:「南江動物園奇案」。
內容很詭異,說是南江動物園一到夜深人靜時,總有幽幽的哀嚎聲傳來。
園區查了很久,也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晚上,水族館裡守夜的老頭忽然發現聲音竟是從水裡傳來的。
那聲音嗚嗚咽咽,如同隱匿在水里。偶爾會變成尖銳的慘叫,如同蜂鳴一般。
老頭越聽越覺得奇怪,先給園長打了電話,然後拿電筒去館裡查看,這一去竟然再也沒回來。
等到凌晨園長帶人趕過來查看時,發現了水池裡老頭的屍體。
他浸泡在水里,竟然面帶笑意。
撈出來後才發現,他的手臂縫合在了身體上,兩腿也被縫到了一起,嘴角被縫成了詭異的弧度。
……
我看着报纸,再瞄準了一眼售票口上水族箱的字樣,忽然明白了。
要找到生路,就必須知道老頭當晚經歷了什麼。
我沉思著,把報紙收了起來,打算往水族館裡去。
剛走了幾步,我頓下了腳步,剛剛眼神瞄到了電子鐘,那似乎……在走动?
這一看,頭皮發麻,上面顯示的時間正是 1995 年 6 月 15 天 23 點 15 分。
售票口處似乎發生了變化,之前滿是灰塵的桌面如今變得乾淨起來,上面的搪瓷杯、票據本整整齊齊。
之前那斑駁的牆體和滿是垃圾的地面也乾淨了。可见时间回到了守夜老头死亡当天!
若不是口袋里的报纸触感真实,我幾乎以為那是幻覺。看來,我又進入了另一個時空了。
我抬步往裡面走,穿過一個厚重的塑膠門簾後,空氣中傳來了一股腥臭濕熱的氣味,低頭看去,地上都是濕漉漉的水漬。
我順著指示牌一直往前走,進入了水族館裡。
頭頂是昏暗的燈光,兩側則是整面牆那麼高的水族箱,裡面有各種動物。
五彩斑斕的熱帶魚,形狀奇異的水生植物,各種貝殼、水母出現在我面前。
我一路警戒地看著,怕周圍出現奇怪的東西。特別是右側那條長可及人的海豚,我更是瞪視了許久。
但一切都很尋常,和平日里見過的水族館沒任何差別。
很快我到達了最裡側,我正要推開門,一道淒厲的慘叫聲傳出來,正是张林丰的声音!
我有片刻的失神,我進入了特異的時空,而這個時空裡,张林丰竟然也在?
好奇心赶走了恐惧,我撩開門簾走了進去,穿過兩個大型水族箱後,我看見了水箱裡的張林豐。
6
他大大咧開了嘴……不,更像是嘴角被扯成了詭異的弧度,嘴裡面有若干條小魚探出頭來。
我覺得很奇怪,我拍著水族箱的玻璃板,小聲喊起來:「張林豐,张林丰!」
他看见了我,他的眼神變得激動起來,他激動地扭動手腳。
但不管做什麼動作,嘴巴仍是張開著,身體也沒移動多少,像被定住了一樣。
這時,我发现了水族箱外的牌子……
袋鼠妈妈鱼:源自非洲海洋。她的特點是,在寶寶還小的時候,會讓寶寶活在自己的嘴裡,偶爾會放它們出來玩耍。但它本身智力低,分不清寶寶是誰。這種育兒習慣也給了惡魔媽媽鯰魚可乘之機。
砰砰!
砰砰砰!
张林丰已经挣扎到了水箱前,他的手用力拍打著箱壁,嘴裡的氣泡洶湧而出,他在求救。
但是我根本沒有能力救他,即使有,也不值得我為這個陌生人冒半分險。
所以我就站在原地觀察著。
十幾秒後,箱頂處泡沫湧動,水流的波紋越來越大,竟是出现了十几条黑乎乎的鲶鱼!
鲶鱼像发了狂一样攻击张林丰,有的撕咬他的身體,有的猛擊他的頭部,很快地張林豐的身體湧出了腥血的血。
他拼命地朝我揮手,眼裡有血淚淌出來。
我的腦中閃過規矩:紅色的不一定是血,叫聲會引來奇怪的東西。
所以我一聲不吭,如同看戲一樣。
在劇烈的掙扎中,張林豐嘴裡的小魚掉下來,被鯰魚一口吞了進去,一片混亂中,那些小魚死了大半。
最後鯰魚後留下了幾條幼崽,然後揚長而去。
而張林豐像發了狂一樣俯下身去,撿起那些魚往嘴裡塞。
張林豐此時的模樣和介紹裡一模一樣,他變成了一條人形袋鼠魚。
他的嘴張得極大,比之前更大了一些,可能因為鯰魚幼崽更大的緣故吧。
正當我以為這事就這麼完結的時候,張林豐的表情更為驚恐起來,他瞪大眼睛,努力想往下看,以至於眼球變成了渾白的一片。
一場血腥的殺戮才剛開始。
他嘴裡那些鯰魚正拼命撕咬著幼小的袋鼠魚,腥紅的血湧出張林豐的嘴,一股一股就沒停過。
他用力地想要駕馭他的雙手,想把鯰魚摳出來,可是手卻怎麼也進不了嘴裡。
7
這個過程持續了半分鐘後,他再度淒厲地慘叫了起來。
原來,鯰魚吃完小魚後,啃咬起了張林豐的口腔、舌頭,甚至是內臟。張林豐身體劇烈地扭動尖叫著,表情痛苦到了極點。
他拼命地拍打水族箱,口型似乎在說:「救命……」
而我,只是驚恐地往後再退了兩步,怕箱體被他撞破。
最終,他被鯰魚撕咬吞噬完畢,水族箱裡只剩下了寸寸縷縷的布料以及數條變成十分肥大的鯰魚。
張林豐死了。
我後背滲出汗來,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距離進來已經過了二十分鐘。
我咬了咬牙,拖著僵硬的腿往前走去。
無論如何我得活下去,不然,如何找王媛报仇?
走了兩步,我又想起張林豐被撕咬吞噬的樣子,我一陣乾嘔,扶著牆吐了一氣。
空氣中的血腥味十分濃重,我憋著氣一路往前走,身邊是海豚、企鵝區域,但我只粗略地看了一眼。
我走了很久,直到走出了水箱區域,也沒看見什麼東西。
最後我撩開了最後一重塑膠簾,看到了寬敞的表演區域。
真的好奇怪,地上還是濕的,座位上也遺留了許多爆米花、點心、飲料等物。
可是現場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到了詭異的程度。
「啊啊啊……嗷……」
「啊啊啊……嗷……」
忽然,水池里传出了几声怪叫!
这声音像是老人的叹气哀嚎,又像是聲帶嘶啞的人的吶喊。 這聲音讓我頭皮發麻,我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望著平靜無波的藍色水面,我彎腰窺視著。
在我的頭越來越接近水面的時候,一個灰棕色的東西緩緩升了起來。
它有著光滑且古怪的頭部,越來越粗大的腹部,張開嘴的時候,發出了淒厲的聲音:「啊啊啊……嗷……」
海狮,这是海狮!
在看见它的一刹那,我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了王媛的問題:「你最怕的动物是什么?」
如果必须说出答案,那我也許是害怕海獅的。
這緣於兒時的一次經歷。
那時我才五歲,爸媽帶我去水族館玩。
那天的遊客很多,飼養員叔叔要從人群中選一個孩子來和海獅互動。
我爸抱著我,我高高舉起了手,就這樣,我被選中了。
那海獅根本不像泡在水池裡那麼可愛。
他们的皮光滑且泛着黝黑的光,丑陋的头部就像一个怪物。
饲养员举起手,发出了指令,可是它却朝我喷出了许多水。
我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全场哄笑起来,还有人大声地喊:「海狮讨厌这个小孩!」
「滚下去吧,让我来。」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在大家的哄堂大笑和嘲弄声中,那海狮似乎更得意了,他摇头晃尾地打起了拍子。
8
饲养员为了安抚我,让我搂着它的脖子合影拍照,我紧张又恐惧下,指甲不小心划痛了它的脖颈。
惊吓中,海狮一跃而下,跳进了水中,任凭饲养员怎么呼唤,也不出来了。
我缓缓走回看台,牵着父母的手走出了表演馆。
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后来没几天,就听说那只海狮死了。
那一瞬間,我很慌,只是划破而已,怎么会死?
最近这几年里,我总是做噩梦,梦里那个诡异又丑陋的海狮总是在跟踪我,撕咬我。
有好几次我从梦中惊醒,后背全是冷汗。
……
我死死地盯着那颗丑陋的头,心里毛毛的。
此時此刻,我莫名有一种感觉,它回来了,它真的来找我报仇了。
不行,我不能像张林丰那样凄惨地死去,我要在它动手之前杀了它!
我伸出手想抓住它,偏偏這時,那海狮忽地一下潜进了泳池里。
我飞奔往后跑,下意识地寻找工具。·
没有刀具、锤子一类的东西,最后我在角落里找到了棍子。
我将它紧紧攥在手里,缓缓走到水池边。
此时我心里满满都是杀意,只要它敢冒头,我就一定能杀死它。
它却一直没有冒头,水面平静无波,我死死地盯着许久,直到眼前一片眩晕……
等我再次回神,池子里的水发生了变化,一圈一圈的水波纹涌了上来,带着浓重的腥味,我睁眼一看,那池子里竟然变成了一池血水。
波纹涌上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深邃的漩涡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我低下头仔细查看,甚至拿起棍子戳了戳……好像没什么?
啊…
啊啊……嗷……
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并且这一次很近很近。
我盯着漩涡看了好半天忽然反应了过来!这声音不在水里,而是…
我的脖子像生锈了一样,一点一点挪动的时候仿佛发出嘎嘎的声响。
終於,我转了过去,看到了身后那只诡异的海狮。
它就站在我的身后,一双血红的眼睛瞪视着我,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這一瞬間,我连手里的棍子都忘了……
僵持了数秒后,它的头猛地凑了过来,吓得我往后一退。
这一退,我扑通一声掉进了血水里!
我不會游泳,所以尖叫着上下扑腾,余光扫到的岸上的景象令人心惊,刚刚那只海狮竟然在走路,它居然站起来走到了岸边!
眾所周知,海狮在陆地上行走只能依靠较长的前肢挪动,怎么可能站起来呢?
再然後,更令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这只直立行走的海狮张开了嘴,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竟然喊出了两个字:救命!
我忽然认出他来。
他竟是报纸上守夜的那个老头。
9
他竟然被制作成了一只海狮!
他的手臂縫合在了身體上,兩腿也被縫到了一起。
嘴角被縫成了詭異的弧度,张嘴的时候能明显看出,他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所以看起来,他的笑特别诡异,发出的声音也与海狮十分相似。
他張著嘴,很急切地朝我走来,仍然在喊救命。
在水里挣扎扑腾的我,莫名觉得讽刺,我都要死了,我怎么救你?
最后我力气支撑不住了,缓缓沉了下去。
无数的血水涌进了我的鼻腔和嘴里,肺憋得越来越难受,好像马上要炸掉一样。
我越是挣扎,沉落得越快,直到最後,我看到了水底的海狮。
是当年那头丑陋的海狮。
它趴在水底,眼睛怨毒地看着我,幾秒之後,它张大着嘴,朝我撲了過來。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次有意识时,我趴在了水池的岸上,空气仍然充满着浓重的血腥味,头顶仍是斑驳不清的墙。
斑驳不清?我愣了一下,侧头去看旁侧的水池,里面空空如也。
或許,我離開了 1995 年那个时空了。
我呼了一口氣,想要坐起来,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人心惊肉跳,我痛苦地仰起头来检查,发现我的手臂与身体缝到了一起,腿部也是如此。
我愤怒地大喊起来,发出来的竟是:「啊啊啊……嗷……」这样的声音。
我变成了一只海狮!
那只死去多年的海狮复仇成功了。
眼泪从我眼角淌下来,热热的痒痒的,但我连伸手去擦拭的能力也丧失了。
就算我逃出去了,又有什么意思?我的人生全毁了,成为这样的残疾,变成众人的笑话,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我努力撑起头来,用力朝地面撞了下去。
砰!
砰砰!
额头上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它们流淌下去,很快浸染了地面。
我的头越来越昏沉,我匍匐在地,大腦一片空白。
特别困,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头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去,最后一次坠下去时,触到了一个冰冷的圆形物体。
那似乎……是我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 2022 年……时间是十二点整。距离一个小时,還有十分鐘。
我忽然反应了过来。
10
进来的时候,是有三条规则的……
1、紅色的不一定是血。
2、叫聲會引來奇怪的東西。
3、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所以,我身体下的暗红未必是血。我也未必成了海狮,只要逃出去,或许可以找到生路?
我記得,座位后方有一道小门,那地方是不是有可能?
我将头俯在地上,用力蹭着脸上的血水,好不容易能看清一些了,我蠕动起来,艰难地朝座位爬动。
这个过程十分艰难,身体的伤口在行动中有开裂的迹象,我能感觉到鲜血从中淌了出来。
身体剧痛无比,如同万针攒刺,马上就能死去的那种。
可我一刻也不敢停。我不停地爬、不停地爬……
終於,在十二点十分快要到来之前,我爬到了门口。
那门上了一把大大的铁锁,绝望之时,我用力地用头撞着那扇门。
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
我竟然一下子就将它撞开了。
冷洌的寒风吹了进来,带着泥土的土腥味,一下子让人清醒过来。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小径,这是水族馆外的一条小路。
我欣喜若狂,我这是……逃出来了吗?
可為什麼,我的身体仍然是那副模样,那些不是幻觉吗?为什么不能恢复如初?
我惊恐地往外爬,一边爬,一边「啊啊」地叫着,此时我多么盼着面前出现一个人啊。
哪怕这个人是一小时前我还厌恶透顶的王媛!
可是我爬了很久,手脚都磨破了,路上也没有半个人。
最后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我看到了曙光……前方不远处,是动物园的大门。
但很快,我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一幕。
除了之前的中年男和罗春花外,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那尸体蜷缩着,全身焦黑几乎炭化了,旁边的一只运动鞋显示着她的身份,这是王媛。
这太古怪了,她不是明明赢到了最后?为什么会被烧死?
我爬过去想要看看,却感觉身下有什么软软烂烂的东西,低頭一看,差点魂都掉了。
那竟是一堆细碎的肉末,这些肉末带着血污,就像菜市场才绞出来的一样。
我死死地盯着肉末中的一缕布条,条纹的衬衣……这是张林丰身上所穿的。
我全身颤抖地爬过这堆骇人的尸体,我拼命朝大门爬去。
我不知道爬了多久,我眼前越来越黑,什麼也看不清。但是我感觉我成功了,因为我听见了车流的声音。
山頂上,怎么会有车呢……我彻底晕了过去。
11
半年後。
……
我叫郑兰兰,是那场恐怖逃生游戏中唯一的幸存者。
说是幸存,其实也是苟活罢了。
我的身体被缝合在了一起,纵是后来拆开了,也无法正常活动,因为我多处组织已经坏死了。
另外,我还失去了舌头,耳朵也因为刻意地贴合头部而形状萎缩。
听说我是进入了一家商场后失踪的,两天之后,我浑身鲜血地出现在了商场门口。且中途找不到任何相关监控。
目击者说,当时的我被一层皮包裹着,看起来就像一头真正的海狮。
當天,警方还在市区各处找到了那四具凄惨破碎的尸体。靠着 DNA 签定,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整整一个月后,我才清醒過來。
警察问我当天发生了什么?让我用笔写下来。
我挪动残肢艰难地写了好多天后,他们却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问:「描述的死亡方式与尸体大致相同,可是凶手是谁?市区根本没有这样一家动物园。」
他们让我画出另外四位的面部特征,我画出来后,他们更加迷惑,说这不是死去的四位。
我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是幸存者,或者在警察眼中,我也是这场事故最大的嫌疑人。
直到今天,警察再度找到了我,说事情有了线索,让我看一下审讯视频。
我被轮椅推到了公安局,看到了视频里戴着眼镜的老男人。
他头发枯黄且凌乱,满脸的皱纹,貌似五六十岁了,耷拉着头一直盯着审讯桌。
我很确定,我不認識他。
可是当警察拿了若干张照片给他看时,我却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某种令人心悸的东西……悲愤、兴奋、絕望。
警察:「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五位吗?」
老头很平静:「認識。」
警察:「怎么认识的?」
老头的手一点一点敲击着照片:「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别绕圈子了,是我杀的他们。」
我惊恐万分,猛地站了起来……若不是残肢撑着桌面,我甚至差点摔下去。
我一直以為,我们是进入了某个诡异的平行时空。我一直不相信有所谓的幕后人。
警察:「怎么杀的?」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催眠这种东西?」老头面露微笑,缓缓讲述起来。
他叫罗有源,是一名脑神经科教授,也是一名高超的催眠大师。
他通过传单的方式引诱我们去兑奖,而这几处地方他早已经设置好了。
「我的几位助手早就等在了那里,就等着鱼儿上钩。」
无论是有规律的钟摆还是带有暗示的音频、抽象诡异的墙纸,都让我们瞬间进入了意识流的状态。
所谓的动物园,只是一个幻境,里面的一切都是我们虚构、想象出来的。
他们四人的形象,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与现实对不上号。
對我而言,没有水族馆,没有海狮,更没有血腥的复仇与杀戮。我其实是在一个暗黑的房间里,根据音频的提示,幻想出了那些。
所以,将身体缝合在一起的人,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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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老头提供的网盘视频显示:
我先用针线缝合了双腿,然后是左臂,最后用嘴寥寥缝了数针右臂。最后艰难地套上了海狮服,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我的意识让我虐杀了自己。
他们几个,也是如此。
最先死亡的中年男人,是自己用刀剥落了所有皮肉。
中年妇女罗春花,用了一柄尖锐的铁耙,将皮肉挠出无数道深痕,破了血管后,活生生流血流死的。
张林丰,他是自己跳进了装满了食人鱼的水族箱,活生生被撕咬而死的。
王媛,她用汽油浇透了全身,然后点了一把火,从而烧成了焦炭。
他们死得很干脆,唯獨我,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清醒过来,艰难地爬了出去,得以存活。
看着那些视频,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恐惧的眼泪汹涌而下,我想去擦拭,可手掌怎么也挪动不到脸前。
影片裡,警察发问:「杀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老头面无表情:「他們該死,我弟弟就是死在这些人手里。」
接下来他说的话让我浑身发抖。
他说他是在树洞贴吧找到的我们,我们都是穷凶极恶的人……
中年男人,是一名屠宰厂的屠夫,心肠狠戾的他,经常连喉管都不割破,就活剥牲畜的皮。
中年妇女,厌恶小动物,曾经残忍虐杀了误入家里的一只流浪猫。
张林丰,跟着水族馆工作的亲戚混进去,因好奇袋鼠鱼,偷偷带来了若干条鲶鱼做实验。
王媛,厌恶一切粉红色无毛蠕动状的东西,所以曾用汽油烧死过数窝老鼠、兔崽。
而我……当年因为海狮的戏弄,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划破海狮脖颈的不是指甲,而是我藏在掌心里的一柄小刀。
刺痛和惊吓中,海狮一跃而下,跳进了水中。幾天後,那只海狮死了。
那一瞬間,我一直悬着的心竟然落下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不是吗?谁让它先对我动手的?
這麼多年,我根本没有内疚过。
不只我,他们也状若无事,并在树洞贴吧分享了这段暗黑经历。
所以我们被盯上了……
警察:「你弟弟叫梁斌,是本地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是吧?」
「是。」老头露出凄惨的笑,「他在一次解救流浪猫狗的过程中,被杀害了。」
老头抬起头来:「为什么不能让恶人受到惩罚呢?他们伤害了动物,他们不该死吗?那也是一条命啊。」
影片戛然而止。
我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身后的警察问我:「当年的事,你认罪吗?」
我缓缓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伸出了畸形的手臂,任凭他们带上了手铐。
這一刻,我心里悬了很多年的石头,轰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