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刷到一個美妝部落客的直播間,好奇地點了進去。
她雙眼緊閉地躺在鏡頭前,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粉底,臉頰兩側塗上暗紅色腮紅,身上穿著玫紅色暗花旗袍,像極了紙紮人偶。
「現在要化的是殯儀館逝者妝容。」
旁白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一雙戴著黑手套的手拿著粉刷仔細地在女孩臉上塗抹眼影。
整個過程,女孩就像睡著一樣,一動不動。
直到我看見,她脖子上似乎有一塊青色屍斑!
1
「林杰!快看!快看!」
我拍醒一旁熟睡的林傑,把手機懟在睡意矇矓的臉上。
「什麼玩意,非得喊我起來?」
「你仔細看看女孩脖子!」
林杰瞇著眸子一看,隨後揉揉眼睛撐開眼皮。
「屍斑?」
我緊張地吞下唾沫。
「沒看錯,就是屍斑! 」
林傑這下完全清醒了,把臉懟到螢幕上,又拿開。
「怎麼可能,直播死人化妝?」
直播間的旁白依舊在展示妝容,我看著女孩嘴角,似乎溢出一點血絲。
「我們報警吧!」
「報警?你知道對方在哪?這屍斑有沒有可能是畫上去的?為了節目效果?「林杰不耐煩地扯了扯被子。
「咱們天天見死人,還不知道屍體長啥樣?
「影片裡的東西,都是假的,就是為了吸流量,看看就好。」
我餘光盯著螢幕上的畫面,涼意颮颼。
這桌子、這化妝工具,以及化妝包裡的小熊粉撲球!
我驚呼一聲,把林傑的睡意徹底驅散。
「又怎麼了?明天還要上班!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臉色慘白地指著螢幕。
「這裡!是我們工作的殯儀館!對方用的是我的化妝工具!那個粉撲是我自己做的!外面沒得賣的!」
2
我和林杰都在殯儀館上班,他是火化車間人員,我是遺體整容師。
因為工作性質,村裡的人個個都當我瘟神一樣忌諱。
就連媒婆,都不敢主動上門賺媒人錢。
因為我的手接觸過無數屍體,她們覺得晦氣。
我媽媽勸過我幾次離職,希望我找個體面的工作,不然會影響弟弟談對象。
我拒絕了。
因為我覺得這份工作沒什麼丟臉的,反而很神聖。
用自己雙手,把一具殘缺不全的遺體修復如初,讓家屬在與逝者道別前,記住逝者最美的時刻,不留遺憾,是件成就感的事情。
我的修復技術非常好,每次都得到家屬的認可。
而林傑,是我主動找的對象,他是館長兒子,在火化車間工作。
因為我們都有一樣的家庭背景,都因為職業被歧視,算是同病相憐吧。
林傑看著直播畫面,臉色陰鬱不安。
「還真是……」
「好可怕 !要不報警吧?」
「先別!」
我愣住了。
「為什麼?」
「咱們館準備評級,不能節外生枝! 」
「都這個時候了,還糾結這個問題?如果女孩是被殺的,我們知而不報,責任更大 !」
3
林傑點選音量鍵,旁白的聲音由低沉變得尖銳。
「幹什麼?」
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仔細聽聽,這聲音?像誰?」
我湊到手機旁,仔細聽著。
「塗上凡士林,達到軟化肌膚的效果…」
我猛然一驚!
「這……這是你爸的聲音?怎麼可能? !」
林傑微微點頭。
「不能報警!在事情弄清楚之前!」
窗外的月色灑落在地板上,斑駁光影像極了女孩脖子上的屍斑。
「可是!萬一!館長他殺了人……」
「我爸不可能殺人!」
螢幕幽暗的燈光下,林杰的眼神劃過一絲狠戾。
他的眼神像是警告。
我忽然意識到,父子情深,包庇某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好……聽你的。」
手機直播還在繼續,館長低沉的聲音宛若鬼魅。
「我相信我爸,我現在就回館裡弄清楚怎麼回事?」
「可是……」
我猶豫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爸絕對不可能傷害我。」
林傑抓起鑰匙就走了。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我一人。
月色下,樹枝的影子四分五裂,就像被肢解的人,拼湊在一塊。
4
我們住的地方就在殯儀館旁的9層自建房。
這棟大樓的產權屬於館長。
最近村裡的媒婆,給林杰介紹了不少對象。
那些女孩第一眼都喜歡林傑這種陽光大男孩。
但我知道,她們比較喜歡林家的家產。
在金錢面前,她們反而無懼這「晦氣」的行業。
「現在一塊墓地得好幾十萬呢!和林家結親,那不得省下買墓地的錢,林館長打個招呼,找個風水寶地,那可是給子孫積福的! 」
不得不說,媒婆的嘴,死人都能整成活人。
一本正經說胡話,反而讓林傑成為村裡單身女青年的香餑餑。
我媽知道我跟林杰一起後,高興得合不攏嘴。
心裡已經盤算要把先人的墓碑移到茶園基地裡。
林傑出門了,不到十分鐘路程就能到殯儀館。
現在,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盯直播間,祈禱林杰一切都好。
果不其然,十分鐘後,直播間忽然中斷了。
我焦急地在客廳來回踱步,心想過五分鐘,林傑沒回電就報警!
時間一點點流逝,五分鐘很快就到了。
我拿出手機準備報警,林杰回電了。
「沒事,一場鬧劇。我今晚不回家了,和爸處理一下遺體。」
「那女孩怎麼回事?」
「醫院送來的,說是猝死在家幾天被發現,拉過來的。」
「館長怎麼會半夜直播給屍體化妝……這也太詭異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他本來想叫你回去給死者整理遺容,想著你連續加班幾天了,就自己來了,他想搜尋化妝過程,不小心按下直播了。」
這個理由合理卻牽強。
「可是……」
「不說了,你早點休息。」
掛斷電話後,我依舊覺得哪不對勁。
於是我點開直播間回播記錄,偷偷錄了下來。
5
林杰是早上6點回來的。
對氣味本來就敏感的我,敏銳地嗅到林杰身上的血腥味。
「唉!洗個澡吧。」
林傑脫下衣服,視若無睹地從我身邊走過,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框裡,疲憊地往浴室走。
見他關上門,我拿起他襯衣,忽然看見衣領上鮮紅的血漬,頓時起了疑心。
想起昨天的直播,我偷偷躲在陽台上,打給醫院的朋友。
「餵?可心嗎?我想問昨天凌晨,你們是不是有送遺體過來?」
電話那頭停頓片刻。
「沒有吧,昨天是我值班,沒聽過這件事。」
我愣怔片刻,難道林杰撒謊了?
還是?影片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林杰父子真的殺了人不承認?
玻璃折射一張臉,我猛地轉身,發現林傑一臉陰鬱地站在我身後。
難道我剛才的談話都被他聽見了?
「林傑……」
「和誰打電話呢?」
他臉色發青,皮膚毫無彈性,像極了停屍間裡的屍體。
在他的語氣中,我聽出幾分威脅。
「沒有……一個朋友,聊了些八卦而已。」
「哦,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
林杰的眼神劃過一絲狠戾,死盯著我的手機。
自從昨晚過後,他看向我的目光變得尖銳不少。
6
我20年進殯儀館上班,到現在3個年頭了。
村裡人對生死十分忌諱,尤其是逝者的追悼儀式。
在死者火化前,我們會把整理好遺容的逝者放在水晶棺裡,音響會調好播放生咒,讓生者見一面,說說話,再送去火化。
所以完美復刻逝者生前容貌就很考驗技術。
今天送來的一具屍體,發生了嚴重車禍,臉基本上是爛的,頭蓋骨也壓扁了。
我加班到凌晨才把頭骨填充好。
自從直播事件後,我再也沒看見館長。
直到這幾天,林杰說要跟館長去市裡學習。
但出發前,林傑的舉止讓我感到怪異。
半夜,他把那天穿的衣服塞進黑色膠袋裡,出門。
半小時後,他換回睡衣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聞到煙火的味道。
我回辦公室整理日誌的時候,發現那晚的紀錄是空白的。
那具無名女屍究竟怎麼回事?
我再次打開館長帳號下的直播回顧,記錄都刪了。
幽暗的走廊上傳來嘀嘀嗒嗒的聲音。
我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刷著手機。
一部電影的出現讓我毛骨悚然。
「尋人啟事。姓名:劉芳、年齡24歲,身穿紅色條紋連身裙,昨晚在北發路失踪,若有線索,請聯絡林先生, 電話……」
影片上赫然出現一張妙齡女子照片。
我頓了頓呼吸,照片上的女孩就是直播看見的女孩!
我迅速記下手機號碼,惴惴不安地來回踱步。
直覺告訴我,那個女孩的死和林杰父子有關。
劉芳?
為何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會有一種觸電的刺痛感?
7
林杰和館長的關係不好。
他爸希望他娶個本村的女子,逼他和城裡的女友分手。
「城裡人狡猾!那些女孩嫌貧愛富,和你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
「快閉嘴吧你!我媽是你逼死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如果她不是要從我身邊搶走你,我會逼死她?是她活該!死了也別想進我林家祠堂! 」
「不要把我媽牌位放入祠堂,我就跟你斷絕父子關係! 」
後來,劍拔弩張的父子,忽然在某一天,停息戰火。
林傑媽媽的牌位順利入了祠堂,而他也接受了我的追求。
我正猶豫要不要打電話的時候,可心打電話過來。
「上次你不是問那晚有沒有屍體送去殯儀館嗎?」
「嗯,你不是說沒有嗎?」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我問了同事,他們說,確實有一具女屍送去你們那了,只是女屍是在林傑家發現的。」
「不可能,我天天在家啊!有具屍體我會不知道?」
「……我說的是林杰城裡的房子。」
「那晚他是去派出所做筆錄。」
雷電劃破夜空,我站在窗前,看著臉色蒼白的自己。
我呆住了,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劉芳,是林杰前女友。
被館長強迫分手的城市女孩。
「那直播…」
「什麼直播?」
我打開手機相冊,錄影畫面的視頻,消失了?
狂風呼嘯,幽暗的走廊傳來指甲抓癢地板的聲音。
「餵?說話?」
我掛斷電話,失魂落魄地走到窗前。
雷電劃破夜空,窗戶外,站著一個女孩。
她臉色發青,皮膚毫無彈性,雙手像枯樹枝一樣扒在窗戶上,咧嘴大笑。
「咯!咯!咯!」
她的笑聲就像掉入水中的鈴鐺,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轟隆!轟隆!」
狂雷響起,閃電劃過我蒼白的臉。
我低頭一看,我的手,沾滿鮮血。
8
「啪!」
一聲響指響起。
我回過神來,但心穿著白大褂坐在我面前。
「徐心嬌,夢醒了,真正回憶起來了吧?」
我叫徐心嬌,可心,其實是心理醫生。
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心理治療的手段。
我低頭看著手上冰冷的銀手銬,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劉芳,其實是我殺的。
林杰和館長車禍重傷昏迷,現在還在醫院。
我本來是個自由業化妝師,我爸找了關係讓我進去殯儀館上班。
在那,我對林傑一見鍾情。
他的笑很明朗,就像春日的太陽。
每次我幫遺體化妝的時候,林杰都會過來靜靜地坐在旁邊看我。
有時候加班晚了,他也會帶飯。
一個人值夜班的時候,他也會找藉口留下來。
每天下班,也會在樹下等我一起坐車。
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
我也決定跟他告白。
我精心打扮一番,帶著自己親自準備的甜點,回到工作崗位,打算把甜點給林傑。
卻看到讓人吃驚的一幕。
一個打扮俏麗的女孩子,在樹下擁抱了林傑。
林傑寵溺地摸了摸女孩的髮尾,目光落在我身上。
沒有逃避,反而堅定。
9
那個女孩叫劉芳。
自從她來之後,林杰再也不會安靜地坐在我身邊,盯著我工作。
也不會找藉口陪我加班。
更不會帶飯給我等我下班。
聽館長說,他為林杰在市區買了一棟房子,做婚房用。
我慌了,也很不甘心。
我明明感覺到林杰是喜歡我的。
為什麼女生來了,林杰對我視而不見呢?
一定是這個女生勾引他!
我等不及了,在一天夜裡,我來到他辦公室。
「你喜歡我嗎?」
林杰疑惑地看著我。
「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哪裡表現得喜歡你?」
我震驚地看著林傑,心裡怨恨極了。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在我工作的時候陪我?為什麼要帶飯?為什麼等我下班?」
林傑愣住了,隨後面露難色。
「對不起,可能我的行為讓你誤會了。
「我想著你是新同事,爸叫我多照顧你,所以……」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不信!一定是那個狐狸精勾引你!」
林杰臉上泛起怒色。
「她是我女朋友,把嘴巴放乾淨一點! 」
那晚,我和林杰不歡而散。
也許是林傑把我的話告訴給劉芳。
第二天,她買了很多昂貴的水果派給大家,宣示主權。
「來,大家吃吧,謝謝你們平日對林杰的照顧,改日結婚了,大家一定要來哦。」
說完這句話,她拿著一個橘子遞在我面前,挑釁地剜了我一眼。
10
但心關切地把手放在冰冷的手銬上。
「回想起來沒有?你殺劉芳的過程。」
我當然記得,讓我對她產生殺意的那一天。
林杰求婚了,帶著她回殯儀館給同事派請帖。
我感覺到苦澀,於是獨自一人待在化妝間。
門打開了,是劉芳。
「呦!怎麼一個人在這?怎麼,不好意思見林杰嗎?」
她亮出手中鑽戒,陰陽怪氣地打量我,嘴巴發出噓聲。
「也不照照自己樣子,你以為林杰看得上你嗎?」
我咬緊牙關,低頭不語。
林傑推開門,看見我和劉芳一起,神情有點尷尬。
劉芳轉身攬住林杰脖子,歪著腦袋笑意盈盈。
「心嬌好貼心啊,主動要去給我們婚房佈置,不像我,笨笨的。」
林傑睫毛微抖,愣怔地看著我。
「這不好吧。」
[怎麼會?徐心嬌她,都答應了。]
劉芳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我咬咬牙,抬頭佯裝微笑。
我聽話地去婚房佈置,走進林杰臥室,我坐在床邊,撫摸上面的龍鳳刺繡,心裡一陣酸楚。
忽然,我聽見開門的聲音。
慌亂中 , 我躲在床底下。
劉芳這個賤人,一把拉著一個陌生男子,躺在她和林傑的婚床上。
但我聽清男子的聲音後,震驚得摀住嘴巴。
那個男人的聲音是林杰爸爸!
「你不是明天結婚了?還敢帶我來這裡!不怕小傑知道嗎?」
「即便林傑在 , 我也敢。」
「淘氣~」
「既然要刺激,就貫徹到底。」
我咬牙切齒地聽了一整晚。
直到這對狗男女離去,我爬出來,眼裡爆滿殺戾。
11
婚禮當天,館長和林杰熱情地招呼賓客。
我看著館長春風滿面的臉,想起那晚他和劉芳的苟合,頓時覺得噁心無比。
我默默走進劉芳化妝間,反鎖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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