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好,粥还是温热的。
他真是有着很好的教养,连吃个饭都赏心悦目。
见我还盯着他瞧,时淮序顿了顿,“你要跟我一起吃吗?”
「不要。」
我纠结地探了探身子,“那个……”
时淮序重新停下,嘆了口氣,“你想买包?还是买衣服?用我给你的那张卡就可以,或者等我结束工作后,陪你。」
我一咬牙,耳根都红了,“麻烦你……能不能……用刚才的语气跟我说话……”
“什麼?”
我摀著臉,就差缩到桌子下面了,「拜託,我真的很吃那一套。」
时淮序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我又想到某个夜晚,脑子一抽跟他说:“拿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
突然如坐针毡。
有些骚话真的是不经意就脱口而出。
时淮序咽下食物,突然笑了。
我羞赧地踢了踢他,“不许笑我,忘掉我说的话……”
“不会忘的,”他盯着我,“我永远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當天,他们公司的人,看见我脸红得像个柿子一样,冲出了公司。
前世今生纠缠了这么多年,最近才有热恋的感觉。
时淮序的朋友圈被我征用了。
隔三岔五发失败的厨房作品,心血来潮拍出的模糊情侣照,还配上酸的倒牙的小学鸡文案。
时淮序委婉地说:“其实……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言下之意,确实有点丢脸。
但见我玩得不亦乐乎,他索性也接受了众人的调侃。
每个朋友圈下面,都躺着固定几条评论。
“老光棍栽了。」
“又出来晒老婆了……”
“你要是被嫂子绑架了,就眨眨眼。」
时间飞逝,眨眼便至深秋。
宋衍似乎以及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手机号注销了,切断了一切联系方式。
偶尔看到高中生放学的场景,我还会想起以前。
可是直觉告诉我,一切不会以如此简单的形式落幕。
时淮序变得很忙。
早出晚歸。
有時候,我在家里等他,会想起前世。
他也是这个样子,有忙不完的事情,陪我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
「夫人,十点了,早点睡吧。」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堆满了新买的东西。
“我再等等吧。」
算起來,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了,今晚就是突然想等等他。
天渐渐冷了,我杀去商场,给时淮序置办了一身冬装。
驼色格子围巾,羊毛大衣,还有跟我款式差不多,毛茸茸的略显幼稚的情侣手套。
往衣柜里放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套里有手机振动声。
掏出来一看,是封邮件。
我拍了个照片,給他發訊息,陰陽怪氣的,“淮序哥哥,怎么还有人家不知道的手机呀?”
他早已习惯了我偶尔抽风的玩笑,回道:“工作用的,忘记带了,帮我打开看看。」
我笑着打开邮件,嘟哝道:“可别是别人给你写的情书,那我可要闹了——”
界面跳转,是一封病历报告。
我瞇著眼,放大看了看,“宋……成辉,颅骨骨折和颅内出血……”
“这个人是被什么东西砸了吧……哦,下面有死亡报告,工伤,真可怜啊。」
时淮序听完,「乖,把手机放回去吧。我待会回家,给你买小蛋糕。」
“刚才还说让我随便看呢,小气鬼……”
他笑了笑,“没什么好看的。」
厨房里还给他热着饭,我把手机塞回去,又拖出包装纸,打算把新衣服包成礼物,給他個驚喜。
闺蜜俞晚在电话里揶揄我,“从前烦人家烦得要死,桑宁,你别是换了芯吧……”
“我们家淮序哥哥最好了,以前眼瞎不行?”
「行行,你什么时候合伙跟我开工作室啊,知不知道你的设计稿一稿难求?”
我猶豫了下,“再等等吧……我在家里也可以给你稿子嘛……”
“哟哟哟,你就陪着你的淮序哥哥吧。」
我承認,是想多陪陪他。
倘若重来一次,没有任何改变,我们终将一起走向死亡,那可真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时淮序是踩着点回家的。
客厅里只给他留了盏小灯,砂锅煲尚且温热。
我抱着腿,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屏气凝神。
时淮序轻轻叫了声:「寧寧。」
我沒出聲,猫着腰绕到他身后,突然往他肩膀上一扑。
“喵!”
时淮序无奈地背着我,“抱紧了,别掉下去。」
“你怎么不害怕?”
“我看到你影子了。」
我无趣地蹭了蹭他,“去卧室,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依言背着我走进去,卧室正中间摆着一个包装得七扭八歪的巨型礼盒。
“这是……”
“给你补生日礼物呀。今年连长寿面都不是我做的,真的很不满意。這些錢,可都是我辛苦画设计稿赚来的。」
我从他背上溜下来,献宝一样,“你拆开看看。」
时淮序垂下眼睛,看了很久,說:「寧寧,謝謝你。」
“快呀!”
他的手搭在礼物盒上,猶豫了很久,“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你說。」
他欲言又止,最后才说:“我们……也许要分开一段时间。」
我愣了几秒钟,以为自己没睡醒。
待回过味来,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确认道:“你要跟我离婚?”
时淮序眼底闪过挣扎,剛想開口,我腾得站起身。
“我知道了……我去收拾东西。」
「桑寧。」
时淮序拽住我,“耐心听我说完,好嗎? 」
我眼泪都快涌出来了,背對著他,怕哭出来丢人,
“你就这样说吧,其实你不说我都知道,是我伤你心了,你跟我好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结婚不该骂你是强抢民女的讨厌鬼,也不该故意放你鸽子,让你在电影院外面等俩小时,更不该知道你爱干净,还偷偷把果酱抹你白衬衣上,是我活该……”
身后的人突然沉默了。
“你把果酱抹哪了?”
“衬衣……还有床单……”
“什麼時候的事?”
“就……刚结婚不久,我想报复你——”
眼前突然光线倒转,下一秒我整个人趴在时淮序大腿上,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后腰,酥酥麻麻的。
我眼里的泪滚下来,可怜兮兮地喊:“没说离婚前还要被家暴的啊……救命啊……”
“我都没用力。”时淮序气笑了,「桑寧,你幼不幼稚?”
我卖力挣扎,不甘示弱,“成功学里说了,要直击对手死穴,你不就是要干净吗?我就要弄脏你的床单!离婚还要弄一遍!”
啪!
又是一巴掌。
我脸烧得通红,“時淮序,你这是……这是羞辱我……给我个痛快的吧!”
“痛快的怕你受不住。」
他把我抱起来,手腳並用,制住我的挣扎,板著臉,「好了,不哭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要陪我演场戏。」
“什么戏?”
“宋成辉,是宋衍的爸爸。」
时淮序开门见山,“刚才你看到的邮件,说他爸爸死于工地的意外事故。那场工程,很多年前,是你二叔和我爸合作的项目。」
我突然想起那天去天台找宋衍的时候。
他站在上面,风吹动白衬衣,像鼓起的白帆。
我捏着冰棍,喊了聲:「宋衍,你在干什么?”
他回頭,清隽的脸上,写满绝望。
“我家人死了,我再也沒有家人了。」
當時,我震惊于他家庭的变故,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递给他一支冰棒,“我也没有家人,你看我怎么样?”
“你?”
「嗯,你看,这是我被她们关在女厕所打的,我二叔只会骂我给他惹是生非,不会管我的。」
宋衍低头看着我青紫的胳膊,接过冰棍,从边缘台阶上跳下来,問:“你二叔叫什么?”
“桑铭。」
宋衍慢吞吞抬起眼睛,“桑铭?那个桑氏集团的桑铭?”
「嗯。」
他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眼神看着我的脸,說,「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10
我沉浸在回忆里,多年後,才突然明白那个眼神都含义。
也許,在得知二叔名字的前一刻,宋衍是真的想拿我当家人。
可是我与桑家的关系,可以帮他打开复仇的缺口。
他用很多年的时间教会我,家人永远不会背叛,家人受到伤害,要千百倍地还回去。
可是最初,他的承诺,就是用谎言编织出来的。
時淮序說,「寧寧,我能看得出,宋衍是喜欢你的。你说前世,你被人害死,有宋衍的一份力在,興許,就是因为你选择了我。」
“我不敢让你跟我继续绑在一起,去赌。」
“你跟桑家没什么交集,宋衍应该清楚,所以,只要你离开我,未来所有的危险,由我一个人担。」
我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聽話。」
「不聽。”我倔强地拉着他的手,“我不离婚。」
“你知道吗?前世,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时淮序一窒,“真的?”
「嗯,说不定这会也有了呢。」
他渾身僵住了,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肚子。
“時淮序,我可以陪你演戏,但是,不可以离婚。」
几周之后,媒体爆料。
知名企业家时淮序疑似婚变,与妻子离婚。
同天,我搬出别墅的照片被网友发在了网站上。
闺蜜俞晚看着我大包小包地往她公寓里搬东西,喜出望外。
“财主,你终于想明白,跟我一起搞事业了?”
「嗯,”我冷着一张脸,“男人靠不住。」
「餵,前几天还淮序哥哥的,快跟我说说怎么了……”
对上她两眼放光的八卦表情,我鬱悶道:“我往他床单上抹果酱了。」
“就这?”
“就这,离婚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自己过。」
第三天,我接到了二叔的电话。
“宁宁啊,明晚回来趟吧。」
我一边举着电话,一边给百合花喷水,笑著說:「喲,二叔,您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这不是……你离婚了吗,家里人也不能看着你在外面受苦,趁着举办宴会,再帮你物色物色。」
“您消息倒是灵通。」
“你就说来不来嘛。」
“一定准时。」
掛掉電話,闺蜜担忧地看着我,“你不是早跟你爸妈断绝关系了,他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上凑,他们可总想着害我呀。」
晚上,我穿着黑色的束身鱼尾裙,推开了桑家的大门。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
我刚一进场,周围的目光便都集中过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就是桑家的小姐吧?没什么存在感啊。」
「嗨,爹妈不管,你指望谁管?”
“要不要让你儿子试试,攀上桑家的高枝,少奋斗十几年呢。」
「去你的。」
我在人群中穿行,一转角,聽見熟悉的聲音。
“许久未见了。」
循聲望去,时淮序端着酒杯,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
他一向是耀眼的。
听闻他离婚,不少老板趋之若鹜,身边的女伴将他里一层外一层的包住。
高兴坏了吧。
人们发现了我,谈话声一静。
「時總,要不您先叙旧——”
时淮序冷漠地瞥了我一眼,收回视线,「不必,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随手从侍从手里端起香槟,走過去。
过往的行人自动让开,生怕我俩打起来,惨遭波及。
时淮序幽深的目光落在我水润的唇上,短暫停留後,又顺着脖颈向下,将优美的腰线尽收眼底,一時間,忘了说台词。
我等不及了,把香槟往他衣服上一泼,笑著說,“打个招呼,时总不介意吧。」
他接过我空掉的酒杯,指尖恋恋不舍地擦过我的手背,淡笑着,“不介意。」
我哼了声,扔下杯子转身离开,推开露台的大门,想喘口新鲜空气。
谁知露台上早就有人了。
还是我认识的人。
宋衍。
他倚着栏杆,那张烧毁的脸隐在暗处,只剩清隽帅气的半张脸。
「寧寧,好久不見。」
我眼睫毛微微一颤,藏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好久不見。」
他轻笑了声,“怎么跟我生分了呢?”
我努力缓解紧张的情绪,深呼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去哪了?手机拉黑我是吧,你长能耐了。」
我像以前一样,开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
突然门外的光被人遮住了。
我余光一瞥,时淮序正随意地倚在窗户边,淡淡看着这边。
宋衍被彻底推入暗中,“我去做手术了。」
“手术?”
他微微倾身上前,模糊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
原本被烧毁的皮肤,已经修复了大概。
“仔细看,我跟以前,一样吗?”
我呆呆地望著他,半晌說:“一样。」
“所以我们……”
我後退一步,拉開了距離,“我为你高兴,真的。」
门突然被推开,二叔领着一群宾客过来。
「來,给大家介绍一下。」
“我侄女,桑宁,旁边这位,是我们公司新签的演员,宋衍。他们两个打很小就认识了,这次宴会,其实我也是想给两个孩子,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四周人头攒动,宾客纷纷说着恭维之语。
将我和宋衍围得水泄不通。
我蹙蹙眉,“二叔,我还不想——”
宋衍揽住我的肩膀,笑著說:“二叔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宁宁的。」
我挣了挣,发现他力气很大,有些慌。
好在短暂的半分钟后,他鬆開了我,游刃有余地跟宾客寒暄。
我心情複雜,等宋衍寒暄完,問:“你什么时候跟我二叔搅和到一起的?”
宋衍慢条斯理地扯了扯领结,“只有得到桑家的认可,我才能娶你。原本我还有别的打算不过你离婚,给我省了不少事。」
我看著他的臉,只觉得他陌生得可怕。
宋衍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心里的宋衍,不太一样。」
從前,我觉得宋衍笑起来阳光灿烂,跟我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我错了。
他步步上前,将我逼得节节败退。
最终我后背抵在玻璃门上。
「桑寧,我本来就是这样。」
他扯出个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有些狰狞,
“原本,你我也不该放过的,可是我爱你啊,只要你还回来,我们跟以前一样。你应该也不想像前世一样,陪着时淮序一起死吧?”
我浑身一颤,瞬间被卷进巨大的恐惧里。
他……都知道了?
宋衍清楚察觉到我因恐惧而张大的瞳孔,和粗重的呼吸,俯身越过我,手落在我后面的门把手上,轻轻一压,門開了。
宴会轻快悠扬的小提琴曲飘进来。
光线瞬间明媚。
宋衍微笑着对我发出唇语:
「回去吧,好好享受晚宴,我们改天见。」
直到走入人群,我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明丽璀璨的光让我头晕目眩。
我缓缓靠着楼梯,依照记忆,上了二樓。
走廊盡頭,是我曾经住过的房间,我想进去休息休息。
几乎刚推开门,我就被人捂着嘴,拖到了门后。
熟悉的香气袭来,时淮序低沉的声音灌进耳朵里,带着一点点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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