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沉默了。
確切地說,她慢吞吞把目光移向我身后。
我好像被笼罩在一个人型的阴影里。
一抬頭,对上那张熟悉的、有点温柔、又有点诱人的脸。
余温辞西装革履,風塵僕僕,连大衣都来不及换。
此刻正站在我身后的岸上。
笑容发凉。
“哦?听说睡我,跟睡他,没有区别?”
我被余温辞面无表情地抓走了。
陶桃递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默默潜进了水底。
刚进房间,余温辞便把我扔在了床上。
开始一言不发地扯领带、脱外套。
在我还在挣扎的时候,用领带把我绑得结结实实。
我喝醉了酒,倒在床上,任他为所欲为。
「頌頌,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余温辞惩戒性地咬住了我的耳朵,轻轻厮磨。
“什么记性?”我嘴里嘟嘟哝哝。
余温辞凉凉的问:「我有沒有說過,手机密码是结婚纪念日?”
我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开始重影,“什么纪念日?什么密码?”
手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块手机。
余温辞起身,喘了口气,轻轻拍在我后腰上,命令道:
“输密码,输不对,今晚就别睡了。」
我这才看清是余温辞的手机。
一头冷汗突然就布满了后背。
要死。
结婚纪念日!
他好像确实说过。
可是,是什麼時候來著?
余温辞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轻轻笑了声。
像宣判了死刑一样。
咬著牙,一字一句。
我哆嗦著,把密码输进去。
咔哒。
手机界面解锁成功。
我兩腿發軟,只见界面上,是今早的一条提醒。
“由于该条内容评论区违反社区公约,暂予屏蔽处理,请在规范处理评论区后另行申诉。」
余温辞恨铁不成钢,“但凡你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或者是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回来,都不至于说出今晚的混账话。」
我哆哆嗦嗦地点开了评论区。
差点被裤衩子绊倒。
我也没想到,对家玩脏的。
号召水军在评论区发小黄文。
导致余温辞和律师团的动态,被双双关进了小黑屋。
那条宣布已婚的消息,自然也被屏蔽不可见。
“可是罗芸当着我的面给你打电话了。你还出去了,我以为……”
提起罗芸,余温辞语调平平,“秘书跟我说,今早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叽里呱啦一顿哭,连他都没听懂在说什么。」
我不甘心道,“罗芸就是小筑。」
「哦。」
余温辞声音发凉,“委屈找律师,找我干什么。」
「就是,我给你拉黑!”
我讨好道,迅速翻到通话记录,发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有一个无情的备注。
“帮赵总送文件的。」
我:“……是这个?”
余温辞看都不看,“不记得了。」
翻开我的手机一对比,还真是罗芸的手机号。
余温辞关上了灯,只留下床边的一盏。
「頌頌,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什么炮友?”
“我只有床上令你满意吗?”
我摀著胸口,顾左右而言他:
“我心里痛。」
余温辞气笑了,“我被喊成炮友,还没痛。你心里痛什么?”
过不去了是吧?
我絞盡腦汁,突然倒打一耙,“也不怪我误会你。你都在餐桌上给人家送甜品。」
“我什么时候给人家送甜品了?”
“上次家宴。」
余温辞陷入了沉思,“你说我把秋葵换给你那次?”
我抱臂,“我哪记得是什么菜,我又不爱吃蔬菜。」
余温辞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把我翻了个身,朝着落地窗,语气温和,「乖,别说话了,我怕我被你气死,英年早逝。」
「餵,你说清楚!”
余温辞从后面抱着我,捏著我的下巴。
昏暗的窗玻璃上,映出我迷离的眼神。
突然,我脑海中划过什么。
某一年的春节,余温辞在海外,回不來。
他提前给我打了个电话。
“今年我有朋友回国,这边的甜点还不错,可以顺路给你带回去。」
我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谢谢哦,我不喜欢甜食,你们那边有秋葵吗?”
余温辞顿了会儿,“不方便运回去,我让人就近给你送点。」
当时客套的随口一答,就被余温辞记住了。
余温辞冷笑一声,「康宇,亏我专门把秋葵摆你面前,你就这么记我的好是吧?”
我缩着脖子想逃,被他牢牢锁住,教训了一整夜。
到了天明的时候,余温辞才读完手机备忘录里的最后一条。
“去年,你告訴我,你不喜欢毛绒玩具,对还是不对?”
我气若游丝地说:「喜歡。」
“说假话要受惩罚,不用我说了吧?”
“……是的。」
“那开始吧。」
9
第二天,我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陶桃冲进来,“作者大会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睡?”
我两脚虚浮,红着脸打开门。
余温辞正优哉游哉地给我倒牛奶。
陶桃话一顿,讪笑,「哦,我知道了,我不催了。」
“余先生待会要一起出席吗?”
“我?”
余温辞笑了笑,“似乎不太合适。」
我抓起桌子上的面包,亲了余温辞一口,「我先走了。」
余温辞正好有事,要在这里待几天,等活动结束后,跟我一起回去。
我刚到活动现场,就引来一阵骚动。
“姜颂和小筑同时出现,有好戲看了。」
果然,在几步开外,我看见了被一群粉丝围住的罗芸。
她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活动尚未开始,就已经与直播间里的观众互动起来。
“不是抄袭,没有的事。」
“出版和影视版权都在正常进行。不会受到影响的。」
我疑惑地看了陶桃一眼,她有些尴尬。
「頌頌,你知道的,调色盘发上去后,双方粉丝吵得更凶了。」
“投资方见热度起来了,就……买了。」
「這年頭,只要能赚钱,谁还在意抄不抄袭啊。」
“再卑劣的小偷,只要火了,总会有替他们发声的维护者。」
我深吸一口氣,「所以,她抄了也就抄了?”
陶桃拉着我坐下来,“你先别急,余先生的律师团很厉害的,万一……就告赢了呢?”
可是打官司,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等打赢了,抄袭者钱也赚了,区区几千块的赔偿,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
平台似乎嫌热闹不够,专门把我俩的座位安排到一起。
我和罗芸互相打了个照面。
她笑盈盈地说:“最近我去算了一卦,人家说我时来运转。你瞧,这不就转起来了吗?”
我坐在她旁边,小聲說:“无论是出版还是影视化,你但凡能谈成一样,算我输。」
“你凭什么?”
我撑着下巴,眨了眨眼,“凭我有钱啊。」
“有钱了不起。」
罗芸一脸不服地坐在我旁边,抱着抱枕,像模像样地跟读者们打招呼。
我也凑过去招手,小声嘟哝,“有钱,还真就了不起。」
直到作者大会结束,众人都没有等来想看的撕逼现场。
反而是我俩其乐融融的照片上了热搜。
底下議論紛紛。
“什么情况?握手言和?”
“说不定人前笑嘻嘻,背后互捅刀子呢。」
“不过小筑敢惹姜颂也是牛逼,姜颂背靠余氏,可是实实在在的资本。」
「樓上,我们姜颂也很厉害的好吧?”
活动散场。
我坐进车里,揉着发痛的脚踝给余温辞打了个电话。
“结束了?”
電話秒接,对面一阵嘈杂。
“你在哪儿啊?”
“商务酒会。」
我想了会儿,問:“嘉行娱乐的老板在吗?”
余温辞好像找了会儿,回我:「在。」
我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歪打正着。
「好,等我,马上过去。」
陶桃挽起了袖子,把厚厚一本资料掏出来,“该干活了,这次必须给她搅和黄了!”
宴会上热闹至极。
余温辞几乎是第一眼就发现了我。
视线在我束腰的闪金色长裙上,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人呢?”
余温辞看向对面。
“在那儿。」
嘉行娱乐的老板——顾殊怀,正端着酒杯坐在沙发前,眼神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女孩子,眸光暗沉沉的。
我走過去,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事嗎?”
顾殊怀收回目光问道。
我把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他面前,“顾先生,我是来跟你洽谈合作的。」
他扫了眼两本书的名字,笑了,「抱歉,我对你们之间的内斗没兴趣。而且这本书是市场部看中的,说明它有一定的市场价值。我没理由驳回。」
“我知道作品抄袭在你们这里算不上什么污点,可如果作者出了问题呢?”
顾殊怀眯了眯眼,“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顾先生,罗芸曾私下宣称,这本书是以我先生为原型进行的创作。」
我把卧底粉丝发给我的聊天截图打印了出来。
罗芸曾在五百人的大群里,公然和粉丝承认了这个事实。
“……而书中曾有一处,提及女主在未成年的情况下,与男主发生了关系。我认为这个情节,已经对我先生的名誉造成了侵害,我打算追究到底。」
顾殊怀思忖片刻,雲淡風輕道:“我们有编剧,完全可以改掉。你去告作者,跟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
我瞪大了眼,「嘶,确实是这样。不过下半年,我们接连要打两场官司,如果战线拉得足够长,会持续一到两年。平均三到四个月,我就会把她送上一次热搜。」
“每次热搜,我都会公布她抄袭的新证据。」
“倒是辛苦贵公司的编剧,改两年的剧本,再进入筹拍阶段。」
“等正式上映,差不多四年。」
“贵公司家底雄厚,自然不怕折腾。」
顾殊怀笑了,“你这是铁了心要把这事搅黄啊。」
我笑道:“受了欺负,总得出口恶气。」
顾殊怀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一部戏而已,要是麻烦太多,当然规避一下比较明智。
出版社那边更容易了。
陶桃去圈子里随便传了一嘴,出版社二话不说,直接取消了合作。
顾殊怀撤走了。
其他的投资商摸不清里面的猫腻,更不敢随便上。
我俩高兴,凑在角落里喝酒。
等余温辞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喝多了。
10
回飯店的路上,我蹬鼻子上脸,干脆蹭到余温辞的腿上,翻顾殊怀的朋友圈。
“那个女生有点眼熟哎。」
“对了!是许家的小女儿。」
“之前她好像跟别人有过婚约了,可是看那个样子,好像顾殊怀横刀夺爱啊。」
我品得津津有味,余温辞却在看我。
我歪歪斜斜地倒在他肩膀上,嘿嘿笑着,“你帮我打听一下嘛。我心里痒痒。」
余温辞被我逗笑了,“现在打听不到,怎麼辦? 」
我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摁,「那、那给我挠挠。」
余温辞轻轻摁灭了旁边的平板。
四周陷入黑暗。
灵活修长的五指穿着我的腰线,缓缓上行。
“还痒?”
我蛄蛹起来,直往他身上蹭,“再挠再挠!”
余温辞声音低哑,“身上这件衣服,穿得够久了。」
「啊,我才穿上一会儿啊哦——”
余温辞一点废话都没有,“酒鬼不许说话。」
……
顾殊怀的八卦我到底也没听到。
幾天後,由于罗芸的作品失去了商业价值,又深陷抄袭风波,网站屏蔽了她的作品。
不少人挤在下面吃瓜。
“原来真的是抄袭啊。」
“还嘴硬不承认。」
“小筑粉丝出来挨打,你们是无脑护主的狗吗?”
罗芸删掉了那条模棱两可的动态。
一直没有道歉。
这天我和余温辞回余家老宅吃饭的时候,他继母还惋惜地说:
“小芸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这么做会不会太绝情?”
余温辞蹙了蹙眉,“我跟她只是高中同学,你喜欢请她来家吃饭,我不好说什么。」
“可如果您觉得,她比姜颂更适合当家人,我建议你跟我父亲离婚,搬出去跟罗芸一起住。」
余爸爸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喝汤。
继母的脸青白交加,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回家的路上,我一脸疑惑,“不是为了罗芸,你结婚后去欧洲干什么?”
余温辞叹了口气,“工作需要。当时海外市场竞争激烈,为了商业版图的拓展,我不得不去。」
“所以这就是你一去三年都不回来的原因吗?”
余温辞微微一笑,「乖,你要跟我讨论秋葵的故事吗?或是讨论你是社恐,见不了人的鬼话?”
「……」
好吧,我承認,他不回來,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次日,罗芸直接冲进了我的工作室。
「康宇,你手段真脏!”
要不是保安拦着,她就要扇我巴掌了。
我聳了聳肩,「沒辦法,见不得小偷猖狂。」
罗芸几乎吼起来:“明明是你自己能力不行,你嫉妒我——”
我冷笑道,“嫉妒你什么?高超的洗稿能力吗?有本事,你就自己写出一篇让人拍案叫绝的稿子。我绝对不搞你。」
幾個月後,罗芸还真写出一本成绩不错的书。
望着数据飙升的作品。
陶桃感叹:“你別說,你这死对头,有点东西。」
“是有,”我鼠标点在她新章节的末尾,“就是有点不太像她的。」
果然几天后,有个不知名的小作者站出来了。
“路过的各位麻烦帮我评评理。」
“作者小筑先抄后改,被我发现后,答应给我一半稿费。」
“可是现在我连一毛钱都没收到,每天住在出租屋,连饭都吃不起了。」
這次,再也没有人帮罗芸说话了。
网络上骂声一片。
“怪不得姜颂撕她,把各种热点抄来,合在一起,可不就火嘛。」
“行业里的老鼠屎,滾吧。」
“这是逼原创去死的节奏啊。」
出事后,罗芸火速删除了新书。
并发了条动态:
对新人作者造成的伤害表示歉意,已将稿费尽数打给她。
有人截出了她之前发得那句“原创是我的底线”,在下面疯狂嘲讽。
“脸呢?”
“你底线都掉穿地心了吧?”
罗芸的动态就一直停在了那天。
同時,《替嫁》喜获出版。
签售会现场人满为患。
我忙得晕头转向,都来不及喝水。
好不容易到了中场休息,我托着小蛋糕蹲在角落里。
一边吃一边给余温辞打电话。
“其实你今天应该跟我一起来的。」
“毕竟男主是你。」
余温辞忙里偷闲,应了声,“慢点吃,蛋糕分我一半。」
“好的呢——”
话说一半,我眼前一黑。
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个带着鸭舌帽的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有事吗?”
他突然举起一个矿泉水瓶,对着我迎头浇下来:「康宇,你、你去死吧——”
冰凉的液体瞬间浇了我满头。
大家都被这个变故弄愣住了。
过往看过的新闻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是硫酸!
在众人尖叫中,我一头扎进了待客大厅中央的喷泉池里。
11
余温辞赶到医院的时候,脸色阴沉得滴水。
只见我手上打着绷带,红着眼缩在病床上。
“陶桃,疼……吹吹……”
陶桃一脸的生无可恋,“别撒娇了,你老公来了。」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