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窩在他的懷裡,很少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他动了手脚的缘故,我总觉得意识恍惚得很,甚至有时会觉得这样的场景莫名熟悉。
东方宴又去上朝了。
我坐在书房中目光落在东方宴时常摆弄的花瓶上,久久不能移开。
我不喜欢看书,因而东方宴看书时,我会四下打量。
而这个花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总觉得它的花纹似乎同昨日不同。
我下榻,走到花瓶面前,伸手扶住瓶身,慢慢动了一下。
伴随着我挪动花瓶的动作,身侧的一排书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书架从中间缓缓打开,露出一面暗墙。
我放开花瓶,缓步走到暗墙前,目光落在暗墙上挂满的画像上。
画像上的女子或坐或立,姿态万千,栩栩如生,却皆是同一张脸。
是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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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如被钉在原地,目光下移,看向画上的落款。
落款处的时间,不是現在,而是九年前,上面提及的名字,却是我现代的名字。
可九年前……我还没有穿越。
我的手心渐渐渗出汗珠,扶正花瓶,把眼前的暗墙缓缓合上。
刚合上了暗墙,婢女小翠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盘新做好的糕点。
「王妃,您最爱吃的栗子酥。」
「放那儿吧。」
我指了指桌面,转身坐了回去。
小翠的厨艺是府内最好的,每次夸赞一遍她做的糕点,她总能高兴两天。
我伸手拿起一块小翠做的栗子酥,咬上一口,刚要夸赞小翠时,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如果我沒記錯,在我刚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小翠时,小翠说的就是:「王妃,这是您最爱的栗子酥。」
可問題在於,那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她是怎么知道,我最爱的是栗子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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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可能要疯了。
仿佛每一天这个世界都在击溃我的认知。
我开始去想,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和东方宴相处的日常。
他其实很聪明,总会故意说一些现代的话,一旦遇到不懂的,就会说自己在这里待太久了,早跟不上现代的潮流了。
我就这样想着,去寻找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每一丝异常。
再比如小翠,她似乎很了解我的生活习性,我以为她是贴心,又或許,她早就知道我的习惯呢?
东方宴抱着我在书房看书,我呆呆地望着那面合上的暗墙。
墙后的画仿佛在脑海中活了过来,女子巧笑嫣然,明眸皓齿的模样。
我直直地盯着,慢慢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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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是梦,也许这是真实,但我觉得脑子很累,已经分不太清了。
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了现代,从一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房间里醒来,睜開眼,白晃晃的灯照得我头疼。
医生在旁边似乎在说些什么,我看见我的辅导员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边拿笔记着。
「这个小姑娘被水壶砸到头,如果醒来后忘记某些东西,不用急,修养一阵可能就会想起来。」
这是我穿越前的场景啊。
我動了動手指,医生立刻注意到,和辅导员一起围了上来,张口闭口的,大约是在说些什么。
我抬眼盯着天花板,脑子推演着穿越前的事情。
我是……被医院楼上的花瓶砸穿越的。
可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因为我已经被砸伤过一次,医生诊断我失忆,我是来复查的。
那麼問題來了,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不是,很重要?
23
但我再一睁眼,还是被东方宴困在这里。
我昏睡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多了。
上一次清醒时还是白天,再一次清醒,居然还是白天,但却是三天后的白天。
东方宴时常守在我塌边,眼中布满红血丝,整个人仿佛沧桑了许多。
国师汀兰被他请到王府,每天守在我身边,嘴里总念些奇怪的咒语。
在那些奇怪的咒语下,我似乎更爱做梦了,梦里的情景来回转变,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梦见了少年时的东方宴,他被一群孩子摁在泥地里,是我路过救了他。
我把他带回府里,带他做香皂,制香水,告诉他什么叫人人平等,社会主义。
「千千,你看着一点都不像这里的人。」
「可能我就不是这里的呢。」
梦里的我笑着同东方宴道:「我们那儿叫现代,可比这儿先进多了。」
梦里的画面戛然而止,我慢慢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我这次醒来,是深夜。
东方宴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听我这边有异动,伸手来把我捞了回去,喃喃低语。
「千千,你不要再扔下我一次了。」
24
什么叫「再扔下一次」。
黑暗中,我睜著眼,回想着脑海中的场景。
如果那些场景是真的,那我就是在更早之前就见到过东方宴,并且亲自告诉了他现代的存在,教授了他现代的知识。
那后来呢?
我明明还有一段在医院的记忆啊!
我努力回想着,想起东方宴口中的呢喃。
「再一次……扔下他。」
他的意思会不会是,我已经……回去过一次现代了。
25
国师汀兰依旧在我身边不断念咒语。
但那些梦做完,其实我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脑中思绪混乱,喜欢装睡捋思路。
汀兰碎嘴子,总喜欢在念咒之余和小翠闲聊。
吃着我最爱的栗子酥,扯着我的侍女八卦。
「你家王爷就喜欢给我安排这苦差事,上次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我给了他法子,也没见他用。」
小翠道:「王爷上次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是王妃突然不去了,不过那个办法,真的能把人永远留在一个朝代吗?」
是上次东方宴和我说过的,他找国师汀兰拿到的回家的办法!原来那根本不是回去的办法,而是永远把我困在这个时代的办法。
汀兰傲然道:「那當然了,本国师是谁,这七年来帮你们王爷做法吸进来多少现代人,费多大力气才把你家王妃从现代又拽回来。」
汀兰说着,小翠叹了口气。
「是啊,要是王妃当年没回去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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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
我原来,是穿越过一次的。
那时东方宴还只是个少年王爷。
他被人欺辱打骂,是我在街边捡了他,悉心照料,教他读书写字,给他讲述现代的知识。
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他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害怕我会随时离开,于是时常给我各种承诺。
他说他会成为权倾朝野的人,会给我一切想要的东西,然后风风光光地把我娶回家。
可惜他再怎样承诺,也远没有家对我的吸引力大。
我从汀兰处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在东方宴的面前消散了身影。
之后我在医院里醒来,被医生诊断失忆,要求静养,忘记了有关东方宴的一切。
而东方宴找到汀兰,用七年时间研究禁术,经历过数百次失败,致使天牢中充斥着现代人,而他通过现代人提供的信息,不断改良汀兰的秘术。
终于在把自己包装成现代人的同时,用一个花瓶把我砸了回来。
那时的婚房内,我原以为是我与他的初见,却是他蓄谋已久的重逢。
27
我的思绪开始清晰。
小翠见了我,依旧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只专心给我做着糕点,小心翼翼地服侍我。
但我其实清楚,她是东方宴的人。
从我睁眼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和东方宴就知道我是谁,他们按照原本排练好的,一个继续当毫不知情的贴身婢女,一个当我最信任的现代伙伴,将我牢牢把握在掌心。
「王妃,该用膳了。」
小翠把饭摆上桌,心虚地瞥了我一眼。
我顺从地拿起筷子,问小翠:「东方宴什么时候回来?」
「王……王爷马上就下朝了。」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起东方宴,小翠惊了一下,眼神略有闪烁。
「等他回府,让他过来一趟。」我淡淡道,「就说,我想他了。」
28
东方宴很快就赶了过来,见我正神色平静地喝粥,慢慢走到我身后,俯身抱住我。
「千千。」
「阿宴。」
我低唤了一声,东方宴似乎顿住了两秒。
这是我第一次穿越时对他的称呼。
「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我转身抱住他,虽然只是做戏,可脑海中和东方宴相处的曾经一一闪过,那些记忆里带着的爱意,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他在数百个夜里,患得患失地拥抱着我,像当初那个少年一样,追逐着我的身影。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叫自己不要再去想。
爱不是把一个人囚禁在身边的理由,更不是无辜牵扯其他现代人的借口。
「千千,你怪我吗?」
东方宴声音闷闷的,话语间带着几分颤抖和小心。
「阿宴,这一次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我真诚道,东方宴面露不可置信的喜色。
「但你要把那些无辜的人放了。」
「只要你留下,他们去哪里与我无关。」
东方宴丝毫没有隐瞒其他穿越者被他关起来的事实。
他心思素来缜密,只怕早知道我去过天牢的事情。
「那我要亲眼看他们回去。」
「好……唔。」
东方宴话没说完,我踮脚吻上他的唇,感受到他慢慢柔和下来的气息,心中却是酸涩无比。
曾经那个,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少年郎,最终还是将我交给他的知识,变成了困住我,也困住别人的武器。
29
东方宴答应了我,只要我肯留下来,其他穿越者他会让汀兰放回去。
我点头应了句好,侧过头来,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古色古香的打扮,可真像个古人。
东方宴站在门口看着我,低聲道:「千千,你不是要亲眼看他们走吗,走吧,我带你去看。」
这是我和东方宴承诺好的日子,汀兰会在祭坛设法场,把除我之外的所有穿越者全部送回去。
法场离王府不远,天牢中的现代人破衣烂衫地排着长队,等着走进法场中巨大的漩涡。
那是回家的门,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站在东方宴身边,眼见着最后一个穿越者跨入漩涡,随后猛地向汀兰冲了过去。
袖中的短刀刺入汀兰的小腹,我紧紧抱着汀兰,向中间的巨大漩涡跌去。
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召唤现代人了。
跌入漩涡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东方宴落在我身上的失落的神色。
他一动没动,却让我恍惚地看见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落魄孤僻的少年。
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30
「她果然又放弃了我。」
东方宴的声音响起,我猛然驚醒,却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榻上,一動不能動,只能隐约听见别人说话的声音。
「幸好这只是一个催眠,不然王妃真给我一刀,那我可就小命不保了。」
汀兰的声音传来,东方宴似乎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又慢慢松开。
「汀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消除她现代的记忆,让她永远留在这儿。」
「有是有……但万一哪天王妃想起来,您不怕她恨您?」
东方宴低声道:「与其失去她,我宁愿她恨我。」
31
我忘记了我是谁。
贴身婢女小翠告诉我,我是摄政王妃,前不久掉水里,捞出来后发了几日高烧,然后失忆了。
我點點頭,总觉得小翠说这话时表情似乎很难过。
可我又确实不记得都发生过什么了。
我的夫君东方宴待我很好,他会给我染指甲,会做其他各式各样,我没见过的糕点。
其中有一个叫蛋糕的,我很喜歡。
又是一年中秋节,我窝在东方宴的书房看月亮。
东方宴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也抬眼看向那月亮。
「千千,你在想什么?」
「在想是不是每个地方看见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也许是吧。」东方宴笑了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落寞。
小翠在院子中搭好了赏月的桌子,跑进来叫我们去看月亮。
走出房門,我突然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低頭一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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