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要退亲?」他嗓音嘶哑得厉害。
长姐一身红色长衣而立,冷漠到近乎刻薄地说,「是。」
「好!」云参惨笑地望着她。
「秦凝雪,我云参曾说过,今生今世,永生永生,只会娶你秦凝雪一人,若你退婚了,这庚帖也用不上了,我云参此生若是娶不到你,宁可出家当和尚。」
「随意。」
长姐低声道,望着漫天被丢撒的碎片,紅了眼眶。
她强撑着保留着体面,轉身,望见了我。
唇角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阿絡,我們回家。」
从云府前厅到府门,只有一段路,我们走过许多次,但不知為何,这一次比往日都远。
走了许久许久。
府门口,踏出门槛后,长姐提起来的那股子气,像是突然泄了。
她双手仓皇地撑在石狮子上,眸底的雾,霎那间化成了水。
「长姐为何要退亲?」我慌乱地扶起她,不解地低声问。
「为何?」她笑了笑,拿出帕子随意的擦拭了眼角的泪,双瞳毫无生机地望着远方,不知道透过我看到了什么?只听得她说,「阿絡,我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系统」说让我在中秋宴上为沈之宴挡剑,这样可以刷好感。
我浅笑地称是。
次日便传来赵大人遇刺,中秋宴取消的消息。
那片雪花长长短短地转着,「怎么会这样?」怀疑地问。
我故作伤心地灌着茶水,「统统,怎麼辦,没有中秋宴了。」
那雪花长短短短地转着,「無礙,明日你约上沈之宴,一起去灵山寺祈福,屆時,我会与你们制造机会的。」
我惊喜得眼眸带光,「真的吗?统统太好了,我现在就给宴哥哥写信。」
去灵山寺祈福,满天祥瑞。
「系统」说我要把车子停在山脚下,徒步上山,可以跟宴哥哥巧遇。
才走了一半,在四角亭里休憩,竹林处却突然脚步声四起。
不多時,蒙着脸的黑衣人便围攻在我四侧。
「统统怎么办?」
瞧着几个黑衣人,我「慌张」地向系统发问。
那片雪花慢悠悠地转着,「宿主大人,统统无能为力,生死由命吧。」
「统统,你不是法力无边吗?你救救我,救救我,求你——」
「救你?」系统一改往日的软糯,「秦凝絡,本系统没办法对你直接动手,但你毁了本系统三瓣真身,本系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系统嗓音突然就清冷了起来,不近人情。
既然撕破了伪装。
我要是再演下去,就不礼貌了。
我懒散地倚靠着四角亭的栏杆,眸色清明地望着那几个黑衣人。
「3——」
「2——」
「1。」
声音刚落,无数的红衣侍卫,已经围了上来。
他们刀光粼粼,两拨人厮杀开来。
谢陌予从远处走来,「如何?本王是否该居首功?」
那片雪花快速地长长短短旋转着,「怎么会?你怎么会知晓本座的计划?」
我轻巧地落座在横椅上,「系统大人难道不知晓,您说谎时,转动的频率是长短短短吗?」
「秦凝絡。」尖锐的嗓音快把我耳朵给震晕了。
「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
它冷声道。
突然,它停止了转动,我只觉得身上一股奇怪的力在控制我的身体。
我看着脑海里它的碎片愈发的破碎,它似乎要与我同归于尽。
手不自主地从腰间拔出了短剑,下一刻已经落在了我的脖颈间。
「秦凝絡,你在做什么?」
谢陌予慌张地望着我,眸底是浓烈的不安。
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
我大意了,我只知道那系统精于算计,但却不知道它还有控制人身体的能力。
谢陌予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刚走近一步,系统就在我脖颈上划下了一道。
「别靠近。」我同步着系统的话。
谢陌予停止了脚步,他蹙着眉,凝視著我。
「你敢伤害她,本王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冒着寒气的剑刃就划动着我的脖颈,我能感受到鲜血在流淌,但却无能为力。
不遠處,紫色长衣的男人用力地握紧拳头。
他眼眶通红,「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停下手。」
那一刻,他像个无助的孩子。
脖颈间的血越流越多。
谢陌予偷袭,「系统」总能以诡异的角度躲开。
那种痛钻心的疼,让我的痛觉都要麻木了。
这一次真的结束了吗?
我唇角勉强地撑起来一个惨笑。
棋差一招,愿赌服输。
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我想起了长姐。
杀了萧衣衣三次,我也不虧。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系统的力量一颤,我肉眼可见的一瓣雪片碎了。
「怎么会?」系统尖锐着嗓音道。
那一剎那,我夺取了主动权,身子一歪,把短剑丢了出去。
遠處,一道黑影闪过。
他全身包裹得只露出两只眼,单膝跪在了谢陌予的身前。
「主子,萧家那位被人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了。」
暗卫声音落下,脑海里的雪花闪了又闪,突然熄灭了。
「秦凝絡。」谢陌予扑向了我,用手捂着我的伤口。
气力从我身上慢慢消散,脖颈上的血淌在了我的胸口。
我无力睁了睁眸子,却见谢陌予用力地抱着我,眼眶里滑落了一滴泪。
美人落泪,心碎了时光。
我想要伸手去接,还未抬起,脑子一晕便没有了知觉。
梦里浮浮沉沉。
我不知晓我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谢陌予站在我的床头。
他双眸通红,像一只炸毛的狮子,在我睁开眼睛那一刹那,扑向了我,用力地把我抱进了怀里。
「络络,太好了,又重新来过了,你還活著。」
这个莽夫,大概是想勒死我。
环得我极紧。
半晌我才缓过来神,摸着光洁如玉的脖颈。
这是又重生了?
我闭着眼睛尝试着寻找系统,发现它并不在我的身体里。
迟疑地望着窗外的雾气,「谢陌予,上一世是你的人杀了萧衣衣吗?」
我声音落下,谢陌予也冷静了下来,搖了搖頭。
「所以說,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人也重生了?」
安静地靠在床头,我与谢陌予都沉默了。
若是谢陌予重生不是意外。
若是他是被我毒杀萧衣衣那一世带进了重生。
那么捅死萧衣衣那一世谁又重生了呢?
如果萧衣衣每死一次,便会多个人重生轮回。
这样算来,不只一個,很可能到这一世,算是我、萧衣衣与谢陌予,恐怕已经有五个人重生了。
我正在思索,碧云突然闯了进来。
「二小姐,您快去看看吧,大小姐去云府退亲了。」
我赶到云府时,庚帖已经退回了。
地上没有散落的庚帖碎片,只有红着眼的两个人。
长姐走出了云府,看起来颇为冷静。
我与她一同挤在马车里时,静静地望着她。
「长姐也重生了吗?」我状若无意试探地问。
身旁的女人愣怔了一下,她一脸迷茫地问我,什么重生?
我眨了眨眼,道了句无事。
身子倚靠在车壁上,难道我猜错了?
可那会是谁呢?
长姐退婚后,我也去找沈之宴退了亲。
他颇为受伤地望着我,「阿絡,是因为你爱上璟王了吗?世人都说,秦家二小姐与璟王谢陌予走得极近,我原本不曾信,如今看來,你们早有瓜葛了。」
「攀上了更好的,所以才不要我了,對嗎? 」
清风吹过,落叶纷纷飘落。
一片叶落在我的发髻上。
我用手扯下,它早已经枯黄了。
我望着沈之宴,兜兜轉轉,似乎我对他的恨淡了许多。
我把枯叶握在掌心捏了个粉碎,淡淡道,「對,我爱上谢陌予了。」
「秦凝絡。」沈之宴用力地喊着我的名字。
紅著眼眶,呆立着。
許久,他把庚帖捏在手里。
双手用力地拉扯着,庚帖的碎片像是飘落的雪花般,在风中飞扬着。
「秦凝絡,我成全你,來人,送客。」他說。
一日退了两门亲事。
阿爹气得想把我和长姐吊起来打。
阿娘也不拦着,就会添柴,「夫君莫气,妾身去给你取家法。」
我和长姐可怜兮兮地罚跪在祠堂里,夜半三更,碧云才偷偷给我们送来吃的。
两顿没吃,我狼吞虎咽地吃着。
长姐手指摸在我的发上。
「阿絡,以后你万不可再惹阿爹阿娘生气了,知道了嗎? 」
我桃花糕咬到一半,呜呜呀呀地说着。
似乎这一次,她气得更狠吧。
阿爹真的是把云参哥哥当亲儿子一般养。
「爹娘上年纪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日后你定要万般仔细地照顾,不可出一点纰漏,知道了嗎? 」
「哦。」我敷衍地回复着。
那人给碧云使了个眼色,「行了,你回去睡吧,长姐替你跪。」
我:……
什么鬼?她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被罚的一员了?
我已与沈之宴退了婚,自然不用陪他去参加什么中秋宴。
萧衣衣消失了。
但很奇怪,似乎「系统」也不在她的身体里。
这两日被阿爹阿娘看得极紧。
及至中秋夜围坐在一起赏月,这二老还不舍得跟我说一句话。
「阿爹,阿娘,这是雪儿给你们做的衣衫,二老回头试一下合不合身。」长姐端着装着衣服的托盘低声道。
「衣衫?」老爹嘴很硬,但身体很诚实的接过衣服,高兴得跟二百斤的胖子一样,比了又比。
「娘也有?」阿娘也拿过衣衫,高兴地咧开了嘴。
唯獨我,悶悶不樂。
长姐不地道。
她送礼,咋不叫我。
一時間,我成了唯一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
「喜欢吗?」长姐低声问。
阿爹阿娘嘴都咧到耳朵后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随后望向我,身后的丫鬟递上来一个木箱子。
「阿络平时不是最喜欢长姐的首饰了?今日长姐高兴,都送给你了。」
「都给我?」
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相对比老爹的那身衣衫,我可是赚大发了。
「嗯嗯嗯嗯。」小鸡啄米地点头。
「真好,圓月,家人,正团圆。」长姐靠在我的肩头低声道。
中秋宴已过,萧衣衣并没有出现。
詭異的是,沈之宴也未曾赴宴。
谢陌予与我说时,还特地带来传说中他百两黄金换回来的茶。
我冷冷切了一声,唤来碧云赶快去沏上这比人还金贵的茶片子。
碧云屁颠颠地来,展现她高超的沏茶技术。
随意瞥了一眼我怀里的画,诧异地问,「小姐这也是想看雪了?这是怎么了?下雪还早呢,昨日大小姐也在屋里画雪。」
「画雪?」我闻声忙站起了身。
谢陌予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们几乎同时,向长姐屋跑去。
屋子极为干净,书案上摆放着几本未看完的书。
书册最底下,一张白纸露出了个角。
用力地扯出,我整个人血脉凝固。
手脚在那一刹冰凉入骨。
那画上的雪花,与我见的系统一般无二,旁边还注着一些字。
「长姐呢?」我发疯地拽着碧云的衣襟问道。
小丫头迷茫地瞪大了眼睛。
「大小姐去灵山寺祈福了,小姐您不知道吗?」
灵山寺。
我转身往外飞奔。
谢陌予攥着我的衣袖,「我的马车在门口。」
马车笃笃而行,我只觉得慢极了。
指尖用力地掐着手心,我想起了第一世找到长姐的情形。
深深的闭上了眸子,若是长姐再一次——
我——
「络络放心,长姐会无事的。」谢陌予静静地望着我,手指一点点地掰开我的指尖,用帕子垫在了我的手心里。
他的大手用力地包裹着我的手。
「真的会没事吗?」我希冀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他。
「會的,會沒事的。」
灵山寺,我几乎飞奔进了寺里。
问了僧陀,直奔向偏僻的西厢后院。
「長姐。」衣角带起了尘土,那种浓烈的不安愈发弥漫。
抬头却见一女子在禅房门口倒着火油。
她看见了我,眸底闪过一抹诧异和闪躲。
她的脸色冷得像天山上的寒水,看得我心疼。
「你们都别过来。」
空气窒息得难受,四周全是火油的味道。
女子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折子,望着我们。
「長姐,你这是在干吗?」
「阿絡,轉過身,别往阿姐这边看,聽話。」
女子低声地哄骗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所以你就打算用自己身体困住那个怪物,同归于尽?」我咆哮着怒吼。
「秦凝雪,你怎么敢的,怎么敢再一次丢下我们?」
「你——」女子诧异地瞪大了眸子。
看到我手里的画卷时,了然地笑了笑。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对不起阿络,阿姐骗了你。」
「你那日猜得没错,我是重生的。」
「我从前一世而来,原本就是个孤魂野鬼。」
「所以阿络,就让阿姐来结束这一切吧。」
「所以上一世长姐便重生了对吗?是你吊死了萧衣衣?」
我低声地问着,一瞬间全部明白了,上一次她故意杀了萧衣衣,就是为了把系统引入她的身体。
来完成她画上所说的,「火祭。」
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想要离得近些再近些。」
长姐淡淡地冲着我笑了笑,「阿絡,你自小聪慧,长姐身上已经洒满了火油,你若再靠近一步——」
她挥了挥火折子。
我不得不停住了步子。
「可是长姐,你又怎么知道这样做能灭掉那个怪物?」
「我当然知道。」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因为那一世投湖自尽后,我的魂魄跟在他们身边半年之久,我听着他们讨论家乡,听着他们说指使人毁了我的清白,听着他们说要杀了你夺了你女主的气运。」
原來如此,我猩红的眸凝视着那抹纤细的腰身。
我的阿姐,是怎样心灰意冷又无能为力地跟在仇人身边半年之久。
她听到那些时,心里该多难过。
「長姐,只差两次了,再杀萧衣衣两次,这个系统就彻底碎了,请你再等等好吗?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我嗓音带着呜咽,近乎祈求地望着长姐。
「傻络络,可是那样,系统破碎那一刻,你也会消失。」
「我愿意。」
「我不願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清风吹动着衣襟,那火折子明明灭灭。
我眼睛酸涩得很,朦胧雾气下,一切都看得那么不真切。
「那我呢?你也不要我了吗?」不远处,一红色身影闪过。
云参哥哥大步走了过来。
他面色苍白得厉害,才不过几日,瘦得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雪兒,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男人满眼温柔地望着女子。
「上一次是我没有保护好雪儿,所以雪儿还在怪我对不对?」
「你——」长姐身子颤抖得厉害,唇角挂上一抹淡如薄雾的笑。
「云参哥哥。」
女子声音很轻柔,但眸色却越来越坚决。
她唇角漾起一抹苦笑,手指轻巧的丢下火折子,火油处霎时间蹿起了烈火。
「對不起,那个清白的秦凝雪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她配不上你,云参哥哥忘了她吧。」
女子的身影被烈火隐没,红色的衣衫如一道闪电奔进了火里。
面对女子的错愕,男人用力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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