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目的达成,他倒开始心疼了?
「將軍,别碍事。」
我冷笑一聲,轉身,向营帐外走去。
看着帐外的将士们,笑靥如妖。
「妙妙好冷呢……」
「军长们快来抱抱妙妙……」
我媚笑着,钩住其中一个将士的腰带,决然躺到了粮草之上。
嬴忌站在营帐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我同样也看着他,笑容轻佻。
「皇上驾到!犒赏三军!」
耳边模模糊糊地传来尖锐的通传。
我动了动身子,眼睛猛地睁开,跟嬴忌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怎么比预想之中提前了两天!
5
「妙妙!」
明黄色的龙辇才刚入军营,沈凌风便看到了粮草上的这一幕,目眦尽裂!
连忙拍着轿辇停下,仓皇地朝我奔来。
一众士兵甚至有一些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当今圣上跑过来,几乎是被什么东西压垮了一般,轻轻蹲下来,手足無措。
「妙妙……妙妙……」
「妙妙,我带你走……」
我冷笑了一聲,眼底没有半点情绪:「陛下,我只是在盡軍妓的職責,不要的话,請讓讓。」
可不可笑?
把我送来当军妓的是他,以我的姿色,会得到什么待遇,他会猜不到?
何苦做出这种腔调来?
「方妙!」
沈凌风露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愤怒。
既像是想不到我会活着,任人践踏,又像是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放浪的话。
「怎么?陛下何须惊讶?」
「這些日子,我可是将各位英雄将士慰劳得很好呢。」
沈凌风不可承受似的踉跄了一下。
眼中几乎盈满了杀意,回头扫视过在场的士兵,擲地有聲:
「都给我拖出去,砍了!」
盛怒的模样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跪了下来。
可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欢喜。
沈凌风如今越愤怒,我可利用的空间就越大。
回到京城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我算得很明白。
纵然沈凌风不爱我,但我毕竟曾是他的皇后,他皇权的象征。
他不要我可以,但他手下的士兵又怎么可以践踏他的皇权?
我回眸,跟嬴忌对视了一眼,微微頷首。
沈凌风的到来虽然提前了,但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嬴忌的眸色沉了沉,居然没动。
該死。
他难道想临阵反悔?!
一時間,我浑身一麻,眼前又开始晕。
难道嬴忌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让我功败垂成?
就在我几乎要开始寻找另一对策的关口,嬴忌终于动了。
迈步上前,对着沈凌风行礼拜手。
「陛下,区区一军妓,何至于动怒?自她入营至今,早已不知多堕落,脏得很。」
「陛下若是需要女人,属下帐中自有干净娇娘。」
「不过……这军妓也算是慰劳有功,不如将她随意赏给某个有功士卒,也算给她个归宿。」
嬴忌此话说完。
跪在一旁的诸多士兵纷纷抬头,看向我的眼神热烈恳切。
「陛下,吾愿意!」
「陛下,赏给末将吧!」
「陛下,吾亦愿意!!」
……
一群士卒为了争抢我,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对帝王的卑微恐惧?
我笑了,笑容破碎,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下,冲着众人微微福身。
「妙妙,谢诸位兵爷垂爱,只可惜妙妙只有一人,不然定愿归属每位兵爷……」
「住口!」
沈凌风怒吼一声,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声音里的杀意已经掩盖不住:
「方妙,你想死吗?」
「再敢多说一句,朕绝对会让你后悔!」
「呵,后悔?」
我閉上了眼睛,一副决然受死的样子。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不该在冬至那日,救了落水的你。」
「不该让我父亲与兄长,助你登基。」
掐着我脖子的手猛地一顿。
沈凌风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眼中的不可置信只差一丝,便会崩塌。
「你胡说!」
「救朕的明明是薇薇!助朕的明明是薇薇的父亲!」
「你父亲与兄长明着助我,背地里却行谋逆之事,朕杀他们,天经地义!」
沈凌风的声音莫名很大。
就好像只要他大声地说出来,就能证实我说的是谎言。
「哦,随你吧。」
我却并不争辩。
随他怎么说。
沉默了半晌,沈凌风先忍不住了,吸了几口气,沉了声音:「跟朕回京。」
「妙妙一介军妓,擅自离开军营可是要杀头的。」
「再者說,军营很好,可比京城有趣多了。」
說著,我娇笑着,往离我最近的将士怀里靠了靠。
说出了我最后的一个筹码。
「陛下难道没看到,这么多英勇枭雄都渴望着得到我。」
「只怕是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得到呢。」
更何況,是你沈凌风还没坐稳的江山。
「方妙!」
沈凌风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我继续留在军营的威胁。
铁青着脸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想将我拽出来。
我急忙搂住了这人的腰,仰头哀求:「妙妙不走,副将救我……」
這人,是嬴忌最得力的副将。
是最有机会得到我的人。
當然,也是最有可能为我冲冠一怒的人。
「陛下!」
副将果然搂住了我:「军妓是军营所有,怎能擅自带回京中?望陛下三思!」
「大胆!!你要造反吗!」
如果說,刚开始时见我这般「堕落」,沈凌风的愤怒还能忍。
那将士为了我,挑衅他的皇权,便是万万不能再忍了的。
沈凌风几乎是丢尽了所有帝王的架子,气疯了的模样简直就跟抓到了娘子与人私通时的窝囊汉子一样。
甚至等不及别人动手,自己先随手抽出了不知道谁的佩剑,朝着副将砍了过来!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千鈞一髮之際,我倾身上前,挡在了副将身前!
扑哧!
长剑刺入心口,鲜血溅了我一脸。
倒下去之前,我看到了嬴忌眼中的心疼和手掌的颤抖。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知道,我贏了。
6
再次醒來,我已经回到了帝都。
熟悉的布景让我知道,这是我曾经的寝宫。
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我闷哼了一声,睜開眼,便是沈凌风铁青的脸色。
我看着沈凌风冒出的胡茬,扯了扯嘴角,笑意晏晏:
「陛下如此对待一个军妓,不怕臣民议论?」
沈凌风面色阴沉地盯着我,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咬牙切齿地盯着我,语气失望:「我本以为……你会保住贞洁,自戕!」
我听了简直想笑,他居然还对我失望了?
怎么?
他还指望我三贞九烈,为他守身如玉,像吉祥一般,一头撞死吗?
我冷笑一聲,眼神如刀般看向沈凌风。
「父兄因我冤死,满门尸骨未寒,我敢死吗?」
沈凌风的手重重一颤,却什么都不说,在我床边沉默地坐着。
良久,轻轻开了口:
「若是你救我,为何……从未提及……」
「我为何要提及?我真心爱慕你,自然只求你的真心,哪里会想到你如此浅薄心盲,谁救你,你便爱谁?」
我挑着最狠的话,往沈凌风心口扎。
我是国公府正经嫡出的女儿,饱读诗书,自有气节。
「我当时只希望你真心爱我,不是为了报恩!」
「可你呢?我父亲是你恩师,我兄长视你为兄弟,最后却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沈凌风,我方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还要怎么折辱我才肯罢休?」
沈凌风咬紧了牙关,腮帮子微微鼓动着,压抑着情绪。
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他不敢说,也不敢信。
他也怕自己杀错了人!
我们二人在沉默中无声对峙,良久,沈凌风叹了口气。
伸手想要拍我的手背,却嫌脏似的,到底是没拍,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你好生休息,當年的事,朕自会查明。」
可查明之后要怎么办,他却没说。
沈凌风起身,离开了我的寝殿。
殿门关上,我面无表情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伸手揉了揉发痛发晕的太阳穴。
暗骂一声,蠢貨。
被发配离京之前,我看着父兄的尸骨,大梦初醒,斷情絕愛。
用了短短五天,不仅安排好了之后的每一步,更查清楚了沈凌风突然翻脸、恩将仇报的原因。
原來,就在我救了沈凌风,高烧不醒的那三天时间里,我的堂妹方薇薇居然趁机而入,抢占了我的功劳。
还挑拨离间,把我父亲和兄长的功劳,说成是她父亲所为。
最後,这父女两人联手,给我全家栽上了谋逆的帽子,滿門抄斬。
「娘娘,嬴将军那边给了消息,说军心已乱。」宫女翠儿上前,壓低了聲音。
我睜開眼睛,看着从前就伺候我的翠儿,眼眶微微一红。
「翠儿,你受苦了。」
纵然我离京时安排了人照料,但方薇薇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能撑到现在,翠儿受的罪,必然不会少。
翠儿倒是很开心:「能帮到娘娘,翠儿不苦。」
我感动至极,拉着翠儿的手,眼泪掉落。
能顺利回到帝都,翠儿的那番话,起了大作用。
我低聲道:「给嬴忌传信,告訴他,计划顺利,让他做好准备。」
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又疼又清醒。
从前是我蠢,是我假清高,才会被方薇薇一再欺辱,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我身贱如泥,早已没了尊严,我便要用这把剑,插进方薇薇和沈凌风的心脏!
這盤棋,从沈凌风出宫来军营的那一刻,他们俩注定会满盘皆输!
7
沈凌风虽然不碰我,但最近却日日宿在我宫里。
也不怎麼說話,就是陪着我吃饭,看書。
态度很是别扭。但我能理解。
毕竟真相未明,我此刻还是仇人的女儿,对我太好,似乎也不太对。
我有些期待。
将来证实了我全家的清白之后,他又当如何对我呢?
日子过去了几天,我也不急着报仇。
反正时间一久,方薇薇自然会忍不住。
而果然,那日趁着沈凌风上朝,她终于来了我的寝殿。
穿着华贵的衣裙,站在床邊,像俯视蝼蚁般看着我。
「姐姐,被万兵践踏的滋味,如何? 」
我抬了抬眼皮,看着她那张红润白皙的脸,懒懒地哈了口气。
「堂妹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这么着急来看我?」
「哦,莫不是偷了我的玉佩,抢了我的功劳,现在心慌了?」
我慵懒地坐起来,眼神扫过她腰间的玉佩。
方薇薇被我戳中了心事,娇俏的脸蛋扭曲了起来。
盯著我,像条恶毒的蛇。
「我心慌什么?我当初能斗赢你,如今自然也能!」
「凭什么?你爹和兄长是人人尊敬的国师和太傅,我爹却只是个人人鄙夷的败家子。」
「明明我的才貌都不比你差,凭什么你是第一才女!凭什么处处压我一头!」
說完,方薇薇像是终于解气了一般,甩手给了我一耳光。
笑得格外痛快。
「现在好了,我是尊贵的贵妃,你是低贱的军妓,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哦,是吗?妹妹这么自信?」
头有些晕,我用舌尖顶了顶脸颊,清冷地笑了。
这蠢货。
真当我还是从前那个只顾情爱的方妙吗?
「你凭什么还这么高傲地看我!」
我的眼神许是刺痛了方薇薇心里的阴暗,她的表情骤然扭曲。
拍了拍手,她的贴身宫女便推门进来,身后跟了低眉顺眼的五个男子。
「貴妃娘娘,面首找来了。」
哦,我懂了。
她这是要沈凌风亲眼看着我多么肮脏下贱。
妙,当真是妙。
几个面首低眉顺眼的上前,方薇薇退后,狞笑一声,而后对着宫女摆了摆手。
宫女领命,扭身出去了,想必是去通风报信给沈凌风。
我慵懒地笑了笑,半点不抵抗。
方薇薇倒是看愣了,傻呆呆地站在床边。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我这般不抵抗,眼中露出了痛快到极点的情绪!
「方妙,你可真下贱!」
「陛下到!!」
沈凌风来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抛弃了轿辇,一路赶着来的。
宫女太监们跪成一排,瑟瑟發抖,谁都不敢抬头。
方薇薇连忙摆出一脸的惊慌,走上前來:「陛下,臣妾拦不住姐姐,她……啊!」
沈凌风猛地将她推到一旁,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我拽起。
动作太猛,拽得我一阵天旋地转。
又开始头晕了。
「方妙!」
沈凌风眼底通红,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掀起锦被将我的身躯裹住。
然后看着床边跪成一排的五个面首,聲音低沉:
「全都拖出去,杖杀!」
「陛下……」方薇薇惊异地唤了一声。
沈凌风没回头,嗓音生硬:「你也下去。」
「陛下!」方薇薇十分惊讶,完全不可信賴。
「下去!以后不得踏入这里!」
沈凌风声音低沉,不容反駁。
方薇薇咬紧了嘴唇,瞪了我一眼后,不甘不愿地扭身离去。
五个面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被太监们拽出了殿外。
我皺了皺眉:「他们又做错了什么?陛下草菅人命的手段,越发令人不解了。」
「閉嘴!」
沈凌风咬紧了牙关,腮帮子鼓动,似乎在隐忍着怒气。
宫女们很快抬了木桶进来,伺候我沐浴,沈凌风没打算走,就坐在桶边,盯着我清洗。
「洗干净。」沈凌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洗不干净的。」
我媚笑一声,突然上前,趴在浴桶边,望着沈凌风。
我俩离得极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
「陛下要一起吗?」
沈凌风皱起眉头,微微向后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我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坐回桶中,捧起水来,轻轻避开我被刺了一剑的地方,清洗细长的脖颈。
「陛下这嫌弃的样子,怕是以后也不会碰我了吧。」
「既然如此,带我回来做什么呢?」
「不过我倒是要感谢妹妹,如此好心,居然送我五个面首,当真是及时。」
我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
方薇薇如今还天真地以为,五个面首便能激起沈凌风的愤怒。
却不知在军营里,沈凌风早已经见过更不堪的场面。
这一出闹出来,不仅不会让沈凌风觉得我下贱,反倒暴露了她的动机不纯。
这个口子一旦撕开,沈凌风对她的信任,就有动摇的裂痕了。
沈凌风当然知道我的意思,却只是不闪不避地凝视着我,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緒。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成长成了不可揣测的帝王。
突然,他开口问我:「那日落水,你穿着马面裙?」
「不,蓝色绣金裙。」我淡然挑眉。
沈凌风到底是聪明。
他没有问我玉佩的事情,想必也是想到了,玉佩可能被偷走。
但裙子,却不会假。
溺水的人可能看不清面容,但看得清颜色。
「怎么?查到细节了?若当年救你的当真是我,不知陛下预备如何?怎么还我方家的几十条人命?怎么还我一腔痴心?怎么还我清白?怎么还我的……命?」
沈凌风皱眉:「莫要咒自己。」
我扁唇,不再說話。
低头擦洗着身体,脸上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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