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我穿越到了一個熟知穿越者並對其抱持惡意的朝代。
我在這個朝代戰戰兢兢地生活,隱瞞身份。
哪承想轉頭又冒出個穿越來的將我的身份挑得一干二淨。
哦,就是沒人相信。
1
「腐败社会的受益者就别叽叽歪歪的!」
身前原本摆放着珍馐美味的桌面,此刻一片雜亂,有些湯水甚至撒在我用極為珍貴的珠紫錦製成的衣裙上。看著那一層深深的污漬,讓我火冒三丈。
若不是恪守這具身體原本的人設,以我以前的脾氣,怎麼也得讓她知道太陽為何這麼紅。
「你是哪一個的?」我端著得體的笑容,溫和地問道。
「你算什麼東西?」站在我面前的女子雙手叉腰,濃妝豔抹的臉毫無品味,她橫眉豎眼地朝我喊著,口水噴得滿天飛。
我揉揉額角,偏頭看向我身邊的丫鬟玲瓏詢問。
玲瓏告訴我,站在我面前這位毫無教養的女子乃是林太傅之女,林倩允。
我覺得有點好笑。
林太傅是何等人,居然會養出這等驕縱、目無尊卑之人。
腐败?社会?受益者?
林倩允这位从 21 世紀來的穿越者實在偽裝得一點兒都不好。
「掌嘴。」
我神情漠然地靠在椅子上,抬眼懶散地對玲瓏開口道。
清脆的巴掌聲在耳邊響起,與之交雜的還有林倩允氣憤、破口大罵的聲音。
然後又被玲瓏更用力的巴掌給壓下。
望著她的樣子,我不禁想起當年剛來南樑的時候。
2
我本來是考古系的大學生,卻在前往古物館時出了車禍,因搶救無效,最終死亡。
當我從黑暗中掙脫出來,一睜眼就看見一名長相清秀的小丫頭滿臉擔憂地看著我,嘴中不停地嘟囔著:「完了完了, 公主殿下不会被穿越女顶替掉吧?」
我心头一动,面不改色地裝出一副虛弱模樣,顫著聲音道:「水……」
她闻声赶忙倒盏水递到我的嘴边。
趁著喝水的時間,我將丫鬟剛剛的一句話分析了一下。
我現在的身份是某不知名朝代的公主,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女兒。而在這個地方,穿越並不是秘密,甚至不是好事。
在我之前有別的人穿越過來,並將身分暴露給這個朝代的人。
暫且不知道「穿越者」身分的影響,還是先藏起來比較好。
我將丫鬟打發出去,便開始在室內尋找有用的信息。
經過不懈的努力,我確實找到不少訊息。
比如說我現在這身體是南樑的安平公主,又比如說我從原主的寢宮裡,翻出一些與穿越者有關的書籍。
從本年再往前數百年就有穿越者的出現,當時的穿越者留下一句「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便消失無蹤。
又過十年,第二名穿越者出現。
而這位穿越者便是後來一切事情的源頭。
起初的她憑藉著才華引來人們都敬仰與欣賞,可惜她的才華與她本人的行徑實在不符,讓人懷疑。在當時年輕皇帝的一再試探下,確定她的詩文非自己所創,她不肯承認,犯下欺君。
但她還是不甘心,即使在牢裡還不老實,不斷在裡面喧鬧。
同年,普臨縣及週邊幾座城池鬧起了飢荒,事情不斷發酵,逐漸失控,乃至南梁二分之一的城池都是民不聊生。在這種情況下,邊疆戰事亦是告急。
欽天監的人向皇帝道,一切皆是那穿越女導致。
那穿越女本要到初秋才行刑,欽天監這話一出,當場就拖出來斬了。
死前那女子大喊自己是穿越而來之類的。
從這日之後,飢荒好轉,邊疆戰事也走上坡。
皇帝與欽天監的人一合計,這穿越女出現時,那日正好是大凶啊!
從那之後,穿越者便成為南樑的兇兆,更是一種避諱。
只是後來少有穿越者出現,即使有,也沒有再引起這點嚴重的事情。因此這種避諱逐漸淡了下去,這些故事流傳向了民間。
從那日起,我開始了在南樑的生活。
3
距離我穿越到南梁已經過了兩年,在這兩年裡我將南梁皇室該學的東西學了個七七八八。得虧我向來過目不忘,不然也不能這麼快就學會記住。
雖然做不到原主那般,但也不至於露餡。
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而在今年的年末,皇上駕崩了。
好巧不巧,後天林太傅女林倩允失足落水,醒來後本囂張跋扈的性格更加張揚,甚至敢頂撞林太傅。
皇帝的葬禮定在三日之後,由太子親自主持。
整個京城都顯得沉寂,所有娛樂活動皆被禁止。
而林倩允就在這個時間裡,出現在我的面前。
在先皇下葬的一日之前,那京城最大的酒樓之中。
望著此刻不聽管束的林倩允,倒是讓我想起玲瓏曾經跟我提起的一位過去的穿越女。
那位因太過張揚而被打入天牢,執行死刑的女子。
我神情自若地端起茶盞抿了口茶。
即使被玲瓏連打好幾個巴掌,林倩允還是倔強地不肯認錯。
她反而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
「真是倒楣,落到这种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的破地方!以为这个破社会很好吗?可怜的封建社会的奴隶!」
她被玲珑打在地上,卻還是鼻孔朝天地看著我、嘲讽我?
我覺得好笑。
她語氣之傲慢讓我一時想不明白對方是真的蠢還是假的蠢。
還有那股溢滿出來的憐憫語氣。
該說她膽子大,还是该说她见识少呢?
都不需要我开口,玲瓏眼疾手快已經再次出手。
「大膽!」玲瓏眉頭一豎,呵斥道,「谁允许你对公主这么放肆的!」
林倩允瞥了眼玲珑,冷笑一聲:「哪有賤奴說話的份,自甘墮落的傢伙,還覺得伺候別人是光榮。」
「有本事你打死我啊?就算你是公主,你还敢对本小姐出手不成?」
「你知道本宫的身份,卻依舊藐視本宮…你可知,本宮就代表皇室? 」我眉頭皺起,雙眼瞇著看向林倩允。
她若知趣,就該收下嘴。
「我和你們這些傢伙可不同!」可她依舊在諷刺我,這個時代。
林太傅家未免倒楣。
我搖搖頭,最後提醒她道:「林小姐,皇帝駕崩,百姓一月內不得穿鮮豔衣裳,需要素衣,否則是大不敬,可是要砍頭的。」我一頓,「可別覺得你的身分在南梁很重要。」
出于对林家的尊重以及对这么久来见到的第一位同时空的人,我還是沒有做得太過分。
4
而這一切的後果,就是葬禮那日發生的波折。
她穿著一身白衣出現在葬禮上時,我真的以為她把我的話聽了進去。
直到她出聲打斷尚未登基的王子主持的葬禮,我覺得額角直突突地痛。
「太子殿下,且慢。」她朗聲道。
我的心裡隱約泛起不好的預感。
現今的太子洛殊慕是先皇嫡出,自小聰慧過人,也是城府最深的皇子。以病弱為掩飾降低其他幾位皇子的警覺,又在那幾位爭得頭破血流時,給予致命一擊。
他眉眼深邃,烏黑的眸子古井無波,看不出絲毫情緒。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漫不經心道:「怎麼,林家对本宫有不满?」
林倩允似乎愣了愣,並沒有猜到洛殊慕會這樣去想。
她急切地想要開口,可洛殊慕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抬手打斷林倩允,緊接著命人將其帶走。
「先皇的葬禮上,容不得無禮。」
洛殊慕的声音很冷,眉眼也捎上幾分戾氣,我不自覺挪開了目光。我很少看見他流露出這般模樣,林倩允這回是踩雷區了。
林倩允的面上流露出不甘與惱火之色。
她大聲地喊道:「你讓我當你的太子妃,从今以后整片天地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林倩允的声音在台下传开,落入洛殊慕的耳中。
她的這番話幾乎傳到葬禮中的每個人的耳朵。
眾人都被她這番大言不慚的話語所驚到,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詬異與憐憫之情。
我震驚於她的大膽,心中卻已判她死刑,緩緩搖頭。
我覺得怪可悲的。
以前的林倩允雖然也是個性格張揚的主,但行事都在規矩之內。但自打被人穿越後,就完全是在破壞規矩。
現在還在洛殊慕的面前反覆試圖越界。
洛殊慕的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緒。只是他冷呵一聲,開口反問:「你是覺得以本宮的能力,不足以收纳天下?」
林倩允的面上浮现疑惑,顯然她想不明白為何洛殊慕會這麼說。
我的目光瞥向站在林倩允身邊的林太傅。林太傅神情隱忍,顯然他想派人將林倩允帶下去,卻又怕惹怒洛殊慕。
「來人,將林小姐帶下去,讓她好好清醒一下。」
见场面就这般僵持着,我出聲下令道。也是這時,我與洛殊慕的視線交織一瞬,我好像從他的眼裡看到些許奇怪的情緒。
好在先皇的葬禮中只出了這麼個小插曲,後續皆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
次日,洛殊慕登基,封國號為德元,而我也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安平長公主。先皇的女兒少,只有我這麼一個公主,在皇宮中十分受寵,洛殊慕也是給予了最大的權力。
5
洛殊慕的後宮中無人,連後位都是空的。先皇死得太過突然,在太子時還沒定下婚事。
洛殊慕剛及冠不久,便匆匆即位。
太后為了給洛殊慕挑選一個好的皇后而愁得緊,在各大世家貴女中挑了又挑。後宮無人,這對一國之君而言可不行。
為此,太后將我召入宮中一起參謀。
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儘管如今的南梁對於穿越者已經不如曾經那般忌諱,但我也無法確定太后是否也對穿越者的身份不在乎。
以及,太后真的从未怀疑过我的身份吗?
即使我自认伪装到位,我卻判斷不了太后是如何考量。
午時,我與太后在她的寢居里面對面而坐,她笑著命令手下侍女為我沏茶。
太后雖是洛殊慕的母親,但因先皇死得早啊,還是風華正茂的年紀,那眉眼間的凌厲並未消減。
「安平,本宮記得你前兩年染了風寒,大病了一場。」太后緩緩開口道。
她在怀疑什么?
我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揚起笑容道:「是啊,皇太后。」說著,我流露幾分後怕,「那場風寒可叫安平膽顫,差點就再也見不到皇太后了。」
話落,我又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淚。穿越到南梁之後,我的演技直線飆升,若回現代去,我怎麼也得能當實力派演員啊。
太后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好一會兒才又露出慈祥的表情,拉著我的手道:「苦了你了,安平。你是我們皇家唯一的公主,總歸是怕被其他不知哪來的孤魂野鬼佔據身體,奪了你該得的。」
我并未因为太后这么说而松口气,反倒感覺寒毛倒豎。
太后能在這勾心鬥角的後宮中這麼多年,必然不是簡單角色。
「本宮是看著你長大的。」太后又冷不丁道,「你若是換了個人,本宮自然看得出。」
但太后却没有继续说,而是神情如常地將話題轉移到洛殊慕的後位上。
「那日林家小女在葬禮上那麼一鬧,倒是讓本宮想起來,皇上的後宮清冷,竟無一人,這可不成。」
「皇上此前一直不愿定下太子妃,如今匆匆登基,後位又懸空,朝堂上不少大家想要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後宮。」
「依安平看,哪家最为合适?」
我有些无措地拨弄着指尖杯盏,好半晌才道:「安平不敢妄論。」
太后此话,點了林倩允的意思,無非是在警告我。
她大抵不知何時已經發現這具身體的主人被調包,卻出於某種原因始終沒有揭穿。
但林倩允的出現,讓太后重新提起此事。
只是她又提起洛殊慕的後位,反而讓我摸不清她的意思,她眼裡的深意我無法看透。
「本宮頗為喜愛丞相之女。」太后淡淡一笑。
6
離我出宮不過半日,京城中已在傳丞相之女葉綹,將會成為未來的皇后。
我與葉綛是十分聊得來的好友,因此被她藉著賞花宴的名義,邀請上門。
我以為這種消息的傳出會讓葉綛高興,卻不想她滿臉愁容地將我帶入座,拉著我的手道:
「那些话可是真的?」
「阿绛不愿?」我问道。
葉綛嘆了口氣,幽幽道:「若是能選,誰願意進那後宮。」她嘴角牽起一抹有幾分嘲諷的笑,「我現在的身份足以保自己衣食無憂又自由,何必當那後宮中被困在牢籠的金絲雀。」
「我不过就是他们拿捏父亲的工具。」
谁都知道叶丞相对其女极好。
葉綛的母親在生她時難產而死,當初意氣風發的葉丞相一夜之間白了頭,對葉綛是成千萬倍地好。
葉綹就是葉丞相的軟肋。
「一切還未定,只是皇太后的意願,皇上尚且不知。」我寬慰道。
她就是在這個社會活得太過清醒。
「大小姐,林太傅家的林小姐求見。」
突然,一道怯懦的女聲響起。循聲看去,是個臉色蒼白的清秀少女。
「林倩允?她來幹什麼?」葉綛黛眉微蹙,有些不解。不論是這個疑似穿越女的林倩允還是以前的林倩允,都跟她不熟。
「怕不是為了今日京城的傳聞。」我輕笑道。
葉綛聞言也是立刻反應過來,不免冷笑,「這算盤打得,真是好極了。」
不论叶绛究竟会不会成为皇后,她又是否願意,這都是她的事情,還輪不到其他人來染指。
「讓她進來。」
林倩允一进来,就透露出與京城貴女們截然不同的姿態與禮儀,更像從鄉野來想要效法貴女的模樣,卻反而成為不倫不類的丫頭。
她進來第一句話就驚訝得我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你叫什么来着!」
她指着叶绛好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轉而惡狠狠地道:「我告訴你,皇后之位必然是我的!」
我在心里给她单扣一个 6。
上一個這麼指著葉綹的傢伙,已經連帶家族被貶到最偏僻貧窮的城縣了,再上一個連骨灰都不知道飄去哪裡了。
對比林倩允的猙獰,葉綛就完美展現出一名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她夠淡定,嘴角微微上揚的笑容得體。
她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十分不以為然。
「你若想要,那便拿去。」
可笑,皇后之位是她們這些人說一說,就能定下的嗎?即使有太后的喜愛,最終的決定權始終屬於皇帝。
自己想要的東西在對方眼裡卻顯得不值一提,這個認知似乎刺激到了林倩允。
她似乎一直自詡比這個時代的人更獨立,更加高貴厲害,看不上她們爭奪一個男人的樣子。
可惜林倩允沒注意到,她才是那個在爭奪的人。
現代人未必不如古代人,只是不同的環境造就不同的人。
以現代的眼界來看古代,來融入古代,無非就是被當作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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