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
摇钱树是赠品,怎么可能!
南风馆会如此火爆,有一半是因为这从不卖身的琴师,怎么想都有猫腻。
就在我揣测时,瞎眼琴师忽然跪伏在我脚下,头椅靠着我的腰侧,輕聲說道:
「请您收下我。」
声音犹如清泉击石般悦耳。
我顿时了然,又是一个想抱本神大腿的。
魔君被从铁笼里放出来时,喉咙滚动嘶吼着想要放大招。
我反手就是一个禁锢术。
他好像不太清醒,丹府破碎神识蒙昧,经脉寸断,还被下了哑药,看起来被折磨得不轻。
一界魔君走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昂起头,看到满脸惊恐的裘棤后,血红瞳孔忽然淡去,变回了清澈的黑瞳。
然后倒头昏迷。
我:啊这。
于是我们又上了三重天。
「上神,上神,快出來。」
被吵醒的上神显然有起床气,他睁着蒙眬睡眼,一句话也没吭。
麻木地把魔君丢入青铜鼎中,一系列操作眼熟得不行。
等等,我想阻止他取水时已经来不及了。
恢复好伤势的男子从鼎内爬出来,眼神懵懂,宛如稚儿。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糟了。」上神懊恼地拍了拍头,「这回加的孟婆汤好像有点多。」
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魔君那。
上神却似有所感,视线落向了一旁安静没出声的瞎眼琴师。
他偷偷传音:「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没必要。」
瞎眼琴师侧了侧身子,朝着我的方向露出丝丝笑意。
在三重天上待了些日子,裘棤和魔君两人常常凑在一块,感情急速升温。
我则躺在一边听着风弦弹琴。
有时百思不得其解,这凡人是怎么长得处处合我心意的。
人一多上神便嫌吵闹睡不好,于是他袖子一甩,将我们都丢了出去。
「无事莫来三重天。」
三重天之下便是仙界的议事大殿。
好在我反应快,变回凤凰原形后迅速地将风弦放至背上。
毕竟就他是个凡人。
抚琴的葱指不经意间划过金色尾羽,轻易地激起了我的一阵阵颤栗。
嘶,怎么会这样。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俯头往下看。
众仙正在议论着,如何趁魔界大乱搞点事情。
原来魔界大乱是因为魔君被他的二把手兼好兄弟给暗算了,死没死大家不知道,魔界现在各方势力斗得飞起是真的。
仙界也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這時,两道光影落在了殿中央,正好和大殿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胆魔君,竟敢擅闯仙界。」
拜良好的视力所赐,我清楚地看到,高台上的百里洮每一根发丝都写满了震惊。
他身影一闪,扶起地面上的女子,将其拥入怀中,好似寻回了难得的珍宝。
「棤儿,棤儿,是你嗎? 」
百里洮深情款款的眼神,在看到后边扶着脑袋缓缓站起的魔君猛地一变——
「原来你跳下诛仙台,是为了和墨渊在一起。」
我刚想下去救他们,神力便开始消退,涅槃苏醒后遗留的火焰在体内四处乱窜。
我难受的嘤咛了一声,转头朝凤谷方向飞去。
风弦听到关切地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
这世间本就不容神族存在,傻叉天帝强行将我唤醒,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若非上神出手替我蒙蔽了天机,我在苏醒的那一刻就会陨落,哪怕有万仙骨也无济于事。
百里洮和裘棤皆是命定之人,只要他俩凑一块,天道都会格外关注。
于是我也被注意到了。
蕾姆了,原来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凤谷内入目皆是青葱嫩绿的梧桐树,却无其他生灵存在。
我把背上的瞎眼琴师叼了下来,囑咐道:「你在此地等着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好。」他抱着木琴,赤脚站在梧桐树下,无声呓语随风飘去。
「阿芪,這一次,可别再丢下我了……」
可惜后面那句我没听到。
响亮的凤吟打破了谷中屏障,我进到凤凰一族的禁地,只身在地脉山火中游寻。
火海中放置着一枚又一枚布满奇异纹路的巨蛋,皆是我沉睡的族人。
直到沧海桑田,天地间重唤生机,神力复苏,他们才会再度醒来。
我亲昵地蹭了蹭中间最显眼的两颗金蛋蛋:「父后,母皇,芪儿回来了。」
随后才躺入旁边碎成两半的蛋壳内,意识也跟着回归混沌。
琴师抚奏着悦耳的曲调,满山的流焰却不敢近于他身,避开一条通行的道路。
青年来到我充满裂痕的蛋身前,低身在我额前落下眷恋的吻。
遮挡住双眼的布带滑落,本该空洞的眼眶内居然镶嵌了一双冰蓝剔透的瞳珠。
体内的火焰好似遇上了天敌,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的神魂虽不清醒,身体却下意识地攀上了令自己舒服的存在。
木琴褪去破旧的外表,显露出栩栩如生的凤头,冰凤虚影从中飞出,盘旋在火海上空。
「唳——」
我刚出生那会,天地刚被划分为六界。
据母皇说,以前只有九重天,神族各司其职,还没有仙这一说法。
后来才慢慢演变成了六界,也多出了仙族。
凤凰一族子嗣稀少,族人们对我十分疼爱,母皇是唯一会对我严厉的人。
她可以容许我把其他神族揍个遍,哪怕捣破天也会给我兜底,却不允许我在修炼上懈怠。
百岁那年,母皇牵着小小的我,去三重天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上神贺寿。
这是我这一次见到上神。
上神的眼神里蕴含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从袖子里掏了一块几近腐烂的木头塞到我手中,說:「小凤凰,见面礼。」
后来我便成了三重天的常客。
千岁那年,我要在成年礼上打造出本命神器。
上神那把百变骨刀我可是馋了很久。
我取了万年梧桐神木的树心为基,加入冰凤一脉遗留下来的凤瞳,锻造好了凤头琴的琴身。
可琴弦又该取何物呢?
「母皇,天地间何种弦最好?」
母皇摸了摸我的头,一脸神秘地吐出两个字:「龙筋。」
隔天我就跑到了沧海,去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龙撞上来。
不长眼的龙没有,挨欺负的蛟龙倒是有一条。
那条小蛟龙额前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其他纯血龙族把他打结成了球状,在海中玩起了龙尾甩球游戏。
「快放开我呜呜呜……」
「百里洮,谁让你来沧海的,一只血脉不纯的小蛟龙还想来跃龙门不成。」
我:巧了,这不是送上门的打架借口吗。
我以一敌四,从每条龙身上都抽了一点龙筋,小蛟龙也因此得救。
他可怜巴巴地跟在我身后说着:「凤芪姐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
「不想挨揍,就离本神远一点。」
龙筋取回来了,但我万万没想到因为龙凤不和睦,所以琴身里的冰凤瞳强烈排斥龙筋制成的琴弦。
无奈只能去请教上神。
上神笑眯了眼,「琴弦?世间最适合你的琴弦,只有你的三千情丝呀。」
「抽出情丝有何影响吗?」
「往后不懂情爱而已。」
男人只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抽了情丝制成琴弦,凤头琴即将出世的那一刻,怀中的腐烂朽木突然融进了琴内。
宝光中浮现器灵的虚影,传来清澈悦耳的声音——
「吾名,凤弦。」
辗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俊美男子身上是什么体验。
說實話,我有點慌。
我只是想回蛋壳里沉睡一会,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风弦,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在上边等我吗。」
我颤着手给他穿上衣裳。
他抿紧了唇,可怜巴巴地垂着眼帘,黑鸦羽一般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
「担心你。」
「對不起。」
鲨了我,就現在。
我刚想说些什么,凤谷外的守护大阵忽然被惊动。
「走,先出去看看。」
凤谷谷口——
一身黑衣的魔君跪在地上,双手猛敲阵碑,「求神女救救裘姑娘。」
后边还跟着密密麻麻的天兵。
「魔族庶贼,还不快束手就擒,休要叨扰神女。」
我捞起魔君,皱眉问道:「小雀妖怎么了?」
他动作间又咳了几口血,身上伤势不轻。
「天帝要迎娶裘姑娘为天妃,裘姑娘不愿,便被他软禁了起来。」
天兵头头上前敷衍地行了个礼,「还请神女勿要多管,让我等将这贼人带回去。」
我甩袖将他们击飞成,冷哼道:「你们还没资格和我对话,让百里洮亲自来跟本神说。」
「算了,我亲自去找他,看看又犯了什么蠢病。」
仙界此时已开始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之意。
天宫更甚,月老甚至把他的宝贝姻缘树都给搬了过来。
当初不看好小雀妖和天帝的仙婢们,如今却在大肆地宣扬着他们的爱情。
「谁能想到那裘姑娘竟然有这等心计手段,跳下诛仙台后反而让天帝对她念念不忘了,连金凰神女都不愿迎娶。」
我:「嗯?」这什么颠倒黑白的版本。
我急忙打断她们这喋喋不休的讨论,「诸位姐姐,请问天妃的住处该往哪走?」
嗑瓜子的仙婢随手一指:「走过回廊,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便是。」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等等……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我想象中的小雀妖,应该是眼睛通红哭着喊着反抗恶势力。
所以当我看到桃花树下相抱在一块堪称蜜里调油的两人时,差点以为自己来错地了。
「裘棤。」我怒喊,抬手一道神力掀飞了屋顶。
「那么小的脑袋,你是怎么装得下恋爱脑的?」
明知道他要虐你,你仍然要和他在一起吗?
「凤芪姐姐。」女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推开眼前人,冲过来紧紧抱住我。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装了。」
我:「嗯?」
被推开的百里洮:「嗯?」
他满脸受伤不敢置信地问道:「棤儿,你方才与我说的话,许下的终生,难道都是假的……」
「對。」裘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站到一边:「我知道凤芪姐姐会来救我的。」
就像之前一样。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把她推远到一旁。
「闪开些,别误伤到你。」
神力凝成的巨剑抵在天帝膝盖,狠狠敲了下去——
他化为蛟龙原型想躲开,却躲不掉,硬捱了这一下。
曾经头上的小凸起已经长成了龙角,伴随着其愤怒的龙吟。
「凤芪,吾敬你,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欺辱吾。」
一個時辰後,我将蛟龙头踩在脚下,手放在耳边,「风太大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本神没听清。」
他沉默了半晌,才带着哭音说道:「凤芪姑奶奶,我錯了,求你别打脸。」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天帝的,靠裹小脑吗?还想一统三界。」
百里洮也很委屈,「当年神族沉睡,就剩下我实力最强,上神基本不出三重天,这三界还不是吾说了算……」
「所以你当初千不该万不该,取了小雀妖的万仙骨,多此一举把我唤醒。」
没了老婆还挨打。
我把裘棤接回了凤谷。
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毕竟我在蛋壳内也沉睡了快一年。
魔君墨渊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来向我们辞别,打算回到魔界夺回自己的东西。
「裘姑娘,你等我。」
小雀妖扭过头没理他,开心地在梧桐树上搭着窝。
他眼神黯然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风弦悄悄地勾起了我的小指,树上的枯叶掉落在他额前。
他說:「我忽然有点想看看你的世界。」
我尝试过用神力恢复他的眼睛,却失败而终。
想到前边干的事,愧疚之意蔓延。
「再等等。」我安慰他:「妖界有一种识明果,再过两年就能成熟,多瞎都能治。」
风弦哑然失笑,将木琴放至膝上缓缓落座于石头,「无以为报,为你奏曲如何?」
我捧场的鼓了鼓掌,「甚好。」
小雀妖知道瞎眼琴师需要识明果后,挺着大肚子主动请缨去妖界。
「妖界我熟呀,我阿爹就是妖皇。」
「那你阿娘呢?」
我还蛮好奇她体内那块万仙骨是如何生出来的。
「阿娘……」裘棤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她生下我就去世了,阿爹不让我问。」
比起仙界的繁华,魔界的动荡,妖界显然有些荒凉。
丛林外围大多是一群未生灵智的小妖,再往内就能看到一些村落,生活着有灵智但没化形的妖怪。
这里似乎血脉等级秩序很明显,只有化形的大妖,才能进入妖都。
妖皇的原型也是个谜,我也想知道什么样的鸟族能生下小雀妖。
妖都城池内和凡间相似,都极为热闹,有些大妖不喜人形,便摇曳着尾巴游走。
怀孕后本就多愁善感的裘棤一看到故乡,眼眶又红了起来,「我想阿爹了。」
「哼。」
半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那你也不回来看一眼老父亲。」
身穿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落在我们面前,周围的大妖们惶恐地跪下喊妖皇。
他急切地想过来抱住裘棤,步伐却在经过我的时候忽而停下。
妖皇震惊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折返回来。
我也望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凤芪老祖。」
撲通一聲,他跪下激动地抱住我大腿,痛哭流涕道:「您归来了,是不是族人们都苏醒啦?我祖母她老人家如何了?」
哦豁。
我想起來了,这不是我堂阿姊的某个小孙孙吗,一只金翅大鹏鸟,沾了一丢丢浅薄的金凰血脉。
因为凤凰一族子嗣稀少不像龙族,不管是不是纯血,我们也喜欢那些小崽子。
裘棤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凤芪姐姐,阿爹,你們在說什麼,我怎么听不懂。」
「胡鬧。」妖皇呵斥她:「你应该叫老祖。」
我:「嗯……」倒也不必。
妖皇听到只有我一人醒来后,面露遗憾。
得知我们是来找识明果,立刻让属下妖取摘了许多送过来,还附赠了许多妖界特产。
「一点点孝敬,还请老祖笑纳。」
老父亲更大的反应在于女儿怀孕,听完裘棤的狗血虐恋故事,他恨不得冲上仙界找天帝来个生死决斗。
「简直欺妖太盛,这孩子不能留。」
他满脸怒容,红丝布满眼眶,拉上裘棤就要去找妖医。
但裘棤不愿。
这孩子虽说来得很突然,但夜以继日的期盼,她早已接受了这个小生命。
父女俩不欢而散。
我却觉得蹊跷,揣个崽而已,妖族对这个并不是很看重,妖皇为何反应这么大?
他甚至偷偷找到我,让我劝说小雀妖。
「帮忙可以,但总要有个理由。」
妖皇叹了口气,又接着跪下抱住我大腿猛哭了起来:
「老祖啊,你是不知晓,棤儿她娘就是因为生她走得哇。她们这一族受到天道诅咒,同族血脉只能活下一人。」
「比起孙儿,我还是想要女儿。」
「一功将成万骨枯,由神降仙也就罢了,为何连把九重天划分为六界的罪孽也要由他们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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