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白月光的替身,模仿了那個人整整十年。
這天晚上,他喝醉了酒。
問我是不是就喜歡做別人的影子?
我學著他白月光那樣輕輕笑了笑:「是。」
1
「然然……」
姜紀將脖子埋在我的肩頭,輕輕地呢喃了一聲。
我替他擦拭身體的手微微一頓。
「基羅,臣妾是涵涵啊,杜涵的涵。」
他捧起我的臉,認真查看了一番。
「不對,你不是她。」
我挑了挑眉,看著他這張因為醉酒而通紅的臉。
我想,姜紀真的醉了。
因為他清醒的時候,只會將我當成杜涵來看。
我喜歡嬌嫩的粉紅色,他卻非要讓我穿杜涵最喜歡的藍色。
我會規規矩矩叫他皇上,他卻執拗地讓我喚他紀郎。
說實話,他這是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將我當作杜然來看。
我還真有些手足無措。
我搔了搔頭,一時間應該不知如何作答。
想了想,我決定講一些關於以前杜涵和他的兩人回憶。
反正他就愛聽這些。
起初這些回憶故事都是他講給我聽的,後來為了模仿杜涵。
我又一次一次講給他聽。
杜涵和他的甜蜜時光,我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
「基羅,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以前去平遙山看日出…」
我話還沒講完呢,他就莫名其妙地怒了,一把將我從床榻上推到了地上。
那陰鬱聲怒道表情不言而喻。
姜紀咬牙切齒道問道:
「你就這麼喜歡做別人的影子?」
僅僅有那麼一瞬間的猶豫。
我學著杜涵那樣輕輕地笑了笑:「是。」
2
姜紀氣得直接拂袖離去。
偌大的宮殿又只剩我一個人了。
其實我也不是喜歡模仿別人啦。
但我也沒什麼辦法,畢竟我答應了別人在先。
杜涵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在整個杜府當中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像她的姊妹了。
她是大家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個由洗腳賤婢勾引老爺意外生下的一個產物。
下賤,又見不得光。
要不是姜紀的弟弟姜雲川將我從杜府撈出來,恐怕我早就死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府裡了。
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我答應了他的請求。
「模仿杜涵,潛伏在姜紀的身邊,隨時給他通風報信。」
姜雲川找了個機會將我帶進了宮裡。
身為帝王的薑紀,明知杜涵已經死了,但他看到我的第一眼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涵涵。」
他抱住我,我僵硬地繃緊了身體。
半晌我才反應過來,我現在是杜涵,不是杜然了。
姜雲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們。
但我分明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絲晦澀不明的嫉妒。
真羨慕阿姐啊,死了都有兩個男人為她牽腸掛肚。
其實一開始我還幻想過。
如果當今聖上和攝政王同時愛上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的母親就不會被人亂棍打死。
我也不會被關在臢房被老鼠咬爛了指甲。
但當我和姜紀提起這些過往,他都充耳不聞的時候。
我就明白了。
他在意的只有杜涵。
至於杜然,本來什麼也不是。
「既然決定當了杜涵,那關於你的過去,就不要再提了。」
這是姜紀唯一一次正面提醒我。
我戰戰兢兢地記了十年。
3
次日,我聽到一個讓我無比震驚的消息。
杜涵回來了。
那個本在十年前久摔下懸崖死了,自此便成了姜紀一生也忘不了的白月光又回來了。
聽說這會正在宣政殿和姜紀敘舊呢。
我尋思了一下,還是決定瞧。
姜紀抱著他那心心念念的人兒,眼底的溫柔彷彿要將世間萬物都融化。
我微微頷首,想起昨日他抱著的人還是我,今天就全是過眼雲煙了。
沒關係,反正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他們兩個就這麼互訴肝腸,半晌才發覺有我這麼一號人。
「涵……杜然,你來了。」
大概是一時間沒適應,姜紀差點就喊錯了我的名字。
杜涵倒也不惱,反而一副萬般感激的樣子捧起我的手。
「然妹妹,謝謝你替我照顧了紀郎這麼久。」
她的手上居然莫名生出來一層薄繭,硌得我有些不舒服。
我面色平淡,不著痕跡地將手從她掌心抽了出來。
“不客氣。」
大概是我的臉上沒有她想像中的那般傷心難過,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轉而平靜地看向姜紀。
我深知他以後不再需要我這個影子模仿杜涵,但我斷然不能就這麼輕易離開宮中。
我還得留下來,給姜雲川通風報信。
想了想,我主動開口承諾。
以後非詔,我一定不會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只求有個落腳地。
當姜紀毫不猶豫地應下聲後,我清晰地看見杜涵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望著姜紀停留在我身上滾燙的眼神。
我輕輕笑了笑。
哦?難道我要替身變真愛了?
4
杜涵大概是覺得我不配讓她放在心上,所以一次也沒來刁難過我。
我也根本不在乎為什麼她死了十年又突然活過來了。
姜雲川給我來了信,讓我把最近收集到的情報交給他。
正好今日是杜涵的封後大典,我落個清閒,便喬裝打扮成小太監的模樣溜出了宮。
等我趕到合江亭的時候。
姜雲川站在小河邊負手而立,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躡手躡腳地悄悄跑過去,然後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用一根小木棍抵住了他的腰腹,壓低嗓子威脅道:
「把你身上最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姜雲川唇瓣輕勾。
反扣住我的手轉了個圈兒就將我撈進他的懷裡。
「喏,在我懷裡呢。你拿便是。」
他那雙如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倒映著我的身影,我的心臟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但很快我又明白過來。
姜雲川對我的這般撩撥,無非是因為我長得像杜涵。
帶著一絲幽怨,我故意問了句他一定不會愛聽的話。
「今晚你的心上人就要和其他男人同床共枕了,怎麼樣,難過吧? 」
我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情報丟給了他。
姜雲川聽完不怒反笑,略帶懲罰性地揪住了我的鼻子。
「等我當上了皇帝,她遲早會成為我的掌中之物。」
在我面前,姜雲川從不掩飾他的野心和意圖。
他的話總是那麼狂妄,甚至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要不到時候你也留下來伺候我吧,哈哈哈。」
我拍了一下姜雲川的肩膀,故作生氣地別過腦袋。
忽然,他嚴肅正經地捧起我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
「杜然,你是不是喜歡我? 」
我猛然一愣。
5
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姜雲川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年少時的情深意動,從不會被歲月消磨。
背脊挺直的少年將我從冰冷刺骨的河水裡撈起來,再用他自己的衣服裹住我的身子,毫不猶豫地帶回了那金碧輝煌的府邸時。
我便知道,接下來的一生他就成為了我遙不可及的夢。
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到皇子,屈尊降貴對我這個下賤的奴婢噓寒問暖。
就算後來我知道這一切都因為我這張臉,我也願意沉醉在其中。
我的前半生太冷太苦了。
好不容易嚐到了一點點甜,又怎麼甘願放手呢。
但我永遠不會告訴姜雲川。
我對他這不可言喻的愛。
於是,我擺出了一副鄙夷的神情:「少自戀了,我只是感謝你救了我,僅此而已。」
他認真地看著我,像是想從我臉上看出來端倪。
誰知姜雲川竟然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可我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 」
溫熱的呼吸搔得我臉上癢癢的。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姜雲川已經走遠了,他背對著我揮了揮手,再也沒回頭。
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
夜半子時,我才悄悄地從牆頭爬回了宮裡。
剛一落地,我便摔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頭頂傳來一聲姜紀冷冷地質問:
「去哪兒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
今天不應該是他和杜涵的洞房花燭夜嗎,他怎麼還有空注意到我跑了?
6
看著他陰鷙探究的眼光,我吞了吞口水。
「呃……臣妾怕礙到皇上和皇后的眼,所以自覺地滾出宮殿了。」
朦朧的夜光讓姜紀的臉有些模糊不清。
我似乎看見他笑了笑。
然後伸出了左手將我摁在了牆上。
「既然如此,朕便準你出宮吧? 」
出宮哪行啊,我的頭連忙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扯著他的衣角撒嬌:「基羅,涵涵錯啦。」
這話剛說完,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以前每次惹姜紀生氣,我總是這樣說。
但現在正主都回來了…
果然,姜紀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極了。
他狠狠地捏住我的肩膀,幾乎要用力將我的骨頭捏碎。
「杜然,從現在開始,這話朕不想再聽到第二次,以後別再模仿她了。」
姜紀厭惡地看著我。
就像在看一件極度噁心的垃圾。
不過沒關係。
整整十年來,我的心從未為姜紀停留過半分。
我乖巧地點頭,告訴他再也不會了。
但姜紀可沒打算就此放過我。
他讓我以後每天都去跟他請安,直到我的神態動作儀表再也不像杜涵。
我暗自腹產,堂堂一個皇帝,竟整日為一個女子牽腸掛肚魂牽夢繞。
不亡國才怪呢。
不過這樣也好,姜紀給了我主動接近他的機會,我又可以悄悄竊取情報了。
臨近睡著的時候,我躺在床上回想起姜雲川對我說的那句話。
「可我有點喜歡你了,怎麼辦。」
我摸了摸發燙的耳朵,將臉埋進了枕頭裡。
7
我去給姜紀請安的時候,正巧碰見杜涵在為他奉茶。
只見姜紀喝了一口便眉頭緊蹙。
我往他的茶碗裡一瞧那深沉濃鬱的色澤便明白了。
姜紀不喜歡喝濃茶,每次我幫他泡茶的時候都會先濾出三次,直到茶水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方可。
看這樣子。
杜涵敢情不知道啊。
姜紀的目光忽然飄到我身上,十年的相處讓我怎會不知他這是暗示我給他重新泡一杯。
杜涵循著姜紀也疑惑地看向我。
但我並沒有打算動,只是快速地移開了視線。
這要是被杜涵以為我舊情難忘舊可就不好了。
於是我低下腦袋假裝什麼也沒看見,施完一禮便腳底抹油地跑了。
但顯然,這已經引起了杜涵的注意。
我前腳回到宮中的時候,杜涵後一腳就到了。
她總是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像那畫本子裡說的笑面虎。
「然妹妹,你老實和姐姐說說,紀郎是什麼時候對你有了幾分情意的? 」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只能摸著心口對上天起誓。
「杜然對皇上絕無非分之想!」
杜涵輕輕地笑了笑,她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那掌心的厚繭硌得我生疼。
「傻妹妹,你喜歡他可不要緊。他喜歡你,那才出了問題。」
她的眼神飄忽不定,似乎透過我在思考其他的問題。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心裡沒有姜紀。
我有些好奇,她這十年來究竟去哪了。
嬌生慣養的她手上為什麼會有厚繭,又為什麼常常露出這種飽經滄桑的神情。
8
不知道是姜紀入戲太深,還是他真的分辨不出來。
他居然屢次將杜涵當作我。
宮宴上,杜涵穿著和我一樣的胭脂色宮裝,慵懶地坐在高處,一旁的薑紀小聲耐心地哄著她。
我離得他們不遠,所以隱約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姜紀解釋,是因為我喜歡穿粉紅色,所以他才看走了眼。
杜涵不哭也沒鬧。
只是整張臉都蒙上了冰霜。
坐在我旁席的薑雲川陰惻惻地笑道:
「杜然,你說他該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 」
我冷笑一聲,斂去眸中神色,似是喃喃自語:
「習慣也會殺死一個人吶。」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喜歡水藍色的杜涵,今天裡怎麼學上我的穿著了?
趁四周沒人注意,我從姜雲川的碗裡夾走了一塊紅燒獅子頭。
從開席到現在,我已經覬覦它很久了。
姜雲川嫌棄地睨了我一眼。
「就知道你喜歡吃這個,我一口都沒動過。」
他一邊說著,蔥白的手指將那一碟紅彤彤的肉丸遞到了我的桌案上。
他的目光突然在我腰間一頓:
「你還戴著?」
我聞聲望去,只見我腰間別著湘妃色的香囊。
那是姜雲川採來各種花瓣親手繡成香包然後送我的。
我一直不離身地戴著。
他收回了目光,說下次再買新的送我。
我心裡一暖,美滋滋地吃著碗裡的東西。
只是下一秒…
我忽然覺得腹痛難忍,一股熱流好像從身下流了出來。
鑽心的疼痛幾乎讓我肝腸寸斷,手中的筷子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畫面突然開始模糊,我的身子踉蹌地搖晃了兩下。
我以為姜雲川會過來摟住我。
但至少到我閉上眼睛前的最後一秒,我都只看見他仍坐在原地,握緊了拳頭,神色隱忍。
算了。
他總不能為了我這麼一號人暴露他蟄伏已久的野心吧。
9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自己的寢宮裡。
我的床頭前坐著的竟然是杜涵。
我嘆了一口氣,想來姜雲川已經先出宮了吧。
杜涵幽幽地看著我,說了一句讓我膽戰心驚的話:
「小妹,你怎會念著姜雲川? 」
我的心裡一片驚濤駭浪,手不自覺地扣住了掌心。
想來肯定是剛剛的夢中囈語被杜涵聽見了。
她饒有趣味地深深看了我一眼。
「涓涓溫柔途徑過百川,遺憾是遺憾。」
杜涵沒由頭地來上這麼一句,然後才漫不經心地開始詢問太醫的結果。
我有些意外她居然沒打算將這個當做把柄然後將我徹底剷除。
只是她這句話,我不太明白什麼意思。
杜涵的眼光移向它處,顯然也沒有要再提的意思。
太醫查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有人給我下了藥,是一種會致使女子不孕的藥物。
就算我沒有懷孕也會造成子宮內出血,可見此藥物毒性之洶湧。
杜涵開口說要幫我徹查此事,我毅然拒絕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否則怎會這十年以來一直都沒有身孕?
但我並不難過。
因為我對姜紀的幻想在三年前他差點將我親手掐死的時候就已經破滅了。
畢竟愛上一個從頭到尾把我當成別人替身的人,會很可笑不是嗎?
不過我還是主動找到了姜紀跟他主動表明心意,請求他把這個毒藥撤掉了。
是藥三分毒嘛,我還想多活一陣子呢。
「臣妾不曾妄想能懷有陛下的子嗣,還請陛下……」
正在批閱奏摺的薑紀一頓,竟直接把手裡的狼毫丟在了我的腳下。
「你到底是不敢想……還是不屑想!」
姜紀的臉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我不禁想起畫本子裡一句調侃的話。
男人總是吃著碗裡的想著鍋子裡的。
我跪在地上盈盈一拜,朝他行了個大禮。
「臣妾都不想。」
10
姜紀大怒,命人將我關回了寢宮裡,連吃食都只準每日送一次。
我笑姜紀這莫名其妙的佔有慾,多情又愚蠢。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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