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野冷眼看着我和颜镜呈一唱一和,轉身就走。
我赶紧把本子和卷纸都放进书包里,一路小跑,追在他身后。
直到教学楼门口,那把黑伞被人撑开,正要朝雨里去。
我大声喊道:「餵,陈一野!」
陈一野的背影没有因为我而停留。
我急了,直接冲进雨里,来到陈一野的伞下。
「我没带伞。」
陈一野斜睨我:「你可以跟颜镜呈一起走。」
我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拉住他的手臂,不依不饒,身体尽量靠近伞里,避免被雨水淋湿:「他说他才不跟我走。」
「他拒绝你,你就来我伞下?」
陈一野反唇相讥。
伞外雨声淅沥。
伞下,我的心也因为陈一野这句话变得湿漉漉。
「陳一野,你可真笨。」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找个借口,想跟你一起回家。」
5
陈一野最后还是大发慈悲,把我送回了家。
我身上很干净,只有鞋子被打湿了。
陈一野却湿了半个身子。
我有点心疼他,想让他进来坐坐,陈一野拒绝了。
本以为他急着离开,可他却没有。
「江知葵,学习的时候就该认真点,和别人聊天打闹,会分神。」
站在我家门口的陈一野有些无奈。
「你那天說,为了让我刮目相看,数学一定会考到 140 分。」
“說實話,我很欣赏努力的人。但你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为了谁才去努力。」
我明白陈一野是什么意思。
他是希望我能为了自己变得上进、努力。
「我会的。」
我轻声说道。
可他没有看过我们的未来,当然也不会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不是陈一野,我连努力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愿意端正学习态度——」
陈一野握着伞,忽然顿住。
我等待着他的下文。
「颜镜呈只是数学成绩比较突出,综合学习能力不强。」
我很困惑:「那你的意思是?谁整体学习能力比较强呢?」
陈一野抬起伞,那双深邃的眼透过雨丝,朝我看来。
我的心,像是被他的眸光轻轻拨动。
「我的意思是——
「江知葵,我才是年级第一。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让我来教你数学题。」
6
第二天, 我买了一大包薯片给颜镜呈,顺便告诉他,以后不再跟他学数学了。
颜镜呈有点惊讶,问我原因。
在我转述了陈一野的原话之后,他怒了。
「他陈一野到底在装什么啊?我怎么就学习能力不强了?他奥赛拿过的奖有我多?老子还是省二等奖!」
我好心提示:「陈一野奥赛的奖是没你拿得多,可他是省一等奖,还拿了强基计划的银牌诶。」
颜镜呈彻底爆炸:「卸磨杀驴是吧,江知葵。」
「你俩真把我整麻了,我也是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生,到底喜欢陈一野什么……」
颜镜呈的话逐渐在我耳中消散。
陈一野确实很受女生欢迎,高中是,大学也是。
有我之前,他没有走近任何一个人,有我之后,他的态度更是干脆利落。
包括在他朋友的饭局上,也经常有人调侃陈一野。
说他这个不懂情趣的大直男,凭着高智商和帅气的脸,骗了多少女生的芳心。
「我这一生,只会爱江知葵一个。」
那會兒,他轻轻在桌下握住我的手。
可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为什么喜欢我,我却一无所知。
我嘆了口氣。
陈一野和数学一样难懂。
放學了,终于到了和陈一野约定好的补课时间。
我背著書包,来到他的教室。
最近的傍晚总是有很漂亮的晚霞。
陈一野戴着耳机,站靠在窗边的书桌上。
他偏过脸去,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在陈一野去世后的五年里,我的日日夜夜,都被无数个这样默然相处的记忆碎片折磨着。
我反复地听陈一野喜欢的歌,去他喜欢的地方,吃他喜欢的东西,也刻意模仿他的小动作。
有一次,我不小心流了鼻血。
我没有擦。
我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陈一野在人生中最后时刻,会是什么心情,他的身体又该有多痛。
直到血流进衣领,我才恍然回神。
最後,我只能凭借记忆,学着他的样子,仰起頭,捏住鼻子,再小声骂骂咧咧,直到泪水模糊视线。
我拼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陈一野。
但我依旧无法真正体会到半分他离世之前的难过和痛苦。
從回憶中抽離,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十八岁的陈一野。
明明这个时候我们的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我甚至不知道,这一次我们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我还是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包,不忍惊扰,也无比贪恋着眼前这一刻。
晚霞和我的少年,是这个世界上最瑰丽的画面。
又见到你了,陳一野。
真好。
7
「你来了?」
陈一野很快就发现了我。
我笑眯眯地走上去。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在听周杰伦?」
陈一野微微一怔。
他手机屏幕亮着,我凑过去一看,果然是那首《反方向的钟》。
“他們說,听一千遍《反方向的钟》就会回到过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听我小声说,陈一野认真地看着我:
「假的。
「这首歌时长 4 分分鐘,听一千遍不会回到过去,只会度过 2.7 天。
「这种说法违背自然科学规律,是不可能事件。」
我:「……」
笑容垮在了脸上。
陳一野,一个彻彻底底的浪漫绝缘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他话不多说,脱掉校服外套,拿起我手中的错题本,认真翻开。
陈一野看我的错题本,我就偷偷看他。
翻看到最后一页,他拿起粉笔,走到黑板前。
「你整理错题的方式有问题,今晚把我的错题本带回去,以后按照我的格式来整理。」
「你的错题我都看完了,里面有很多重复的类型。我先带你学会最难的一种,其他难度的你可以自己尝试看看。」
我坐在课桌上,看他逐一写下的公式,还有知识点。
「還有,这些错题不需要每天复习,我会标注哪些是需要按照周期复习的,然后你分批复习即可。」
「这样节省时间,也有效率。」
陈一野像是在为我量身打造学习计划一样。
「为什么要按照周期复习?」
我盯着陈一野的下颌线,一頭霧水。
他擦掉手上的粉笔灰,淡淡開口:「艾宾浩斯遗忘曲线。」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粲然一笑。
「陳一野,你真厲害。」
见到我的笑容,陈一野微微一怔,随后别开头。
「拍马屁也没用,快点做题。」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侧过脸前,陈一野面上掠过一抹可疑的红霞。
8
补习结束后,我背上书包准备和陈一野一起离开。
路过我们班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等下。」
我小声喊住陈一野,悄悄朝教室里看去。
现在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按理說,教室里应该早就没人了。
「何大小姐,幾天不見,变得这么硬气?嗯?」
「颜镜呈今天不在这儿,他护不了你的。」
说话的是一个挑染头发的女生,校服系在腰间,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
在她旁边,还有两个坐在书桌上的女生,嘴里嚼着口香糖,其中一個,手里正把玩着何见樱的头发。
她们三个把她围住,面色不善。
我依稀記得,何见樱似乎是高三那一年才转过来我们班的,和她的交集也并不多。
我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陈一野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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