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想, 此時, 彈幕也是討論得熱火朝天:
【哈哈哈我看見了, 沈玉偷看何念窈, 她在害羞!】
【沈玉別裝了,你剛才那副老色批的德行, 我已經截圖了。】
【窈窈老公今天好米, 我現在比蚊香還彎。】
【……】
導演宣布正式開始。
「先由我们的原创作者沈小姐阐述一下创作理念。」
我翻動劇本,故意不看向對面:
「以我的理解,『卑劣』指的並不是人品,而是那些因為自卑和敏感,所以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意。」
「比如呢?」
坐在我對面的何念窈, 忽然發問。
我心中一顫, 可還是回答她:
「每個人都有青春期的至暗時刻,在那種時候喜
歡上一個優秀的人, 覺得她太耀眼, 又恨自己太平凡₀」
「她是你名義上的好朋友,也是你藏在友誼下的無望愛人。」
「大概就是這樣一種心情吧。」
何念窈又問:
「在這封情書的原稿中,有一個部分我很感興趣,希望你能解答一下。」
她的眼神很冷。
「女主角提到『失約』兩個字。我很好奇,為什麼她承諾的事情沒有做到。」
我沉默了。
隔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了笑, 回答:
「這個問題和劇情無關,暫不討論。」
何念窈緊抿著唇,眼神鎖在我身上, 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反應。
桌下。
我緊緊絞著手指,迴避那道灼人的視線。
她想知道,當年我到底為什麼會一聲不響地消失。
12
直播結束後,何念窈將我拉進角落。
她的臂彎撐在我的耳側,固執地困住我,不許我離開。
何念窈已經失去了全部耐心。
「沈玉,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
「當年沒有履行約定的人是你,我出國後給你的訊息和郵件,你幾乎一次都沒有回過。」
從前我們約定,一定要好好學習, 一起比肩成為更優秀的人。
將來她做大明星,我就當她的經紀人。
現在何念窈做到了, 我卻食言了。
她深吸一口氣, 像是極力克制著情緒。
「還有, 那封情書……」
「表白的那個女生,經歷的事情和我的人生軌跡幾乎重疊。」
「你真當我是傻子,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除了你還有誰會叫我姐姐,除了你,又有誰那麼了解我?」
我的心事就這麼被戳破了。
—原來,我青春裡的女主角, 她什麼都知道。
何念窈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臉, 輕輕開口:
「沈玉,為什麼不敢親自把情書給我?」
「你明明就是喜歡我。」
這幾個字,重重地捶打在心上。
腦海裡忽然閃過幾幀片段,混雜著太陽穴的尖銳刺痛。
我平靜地看著何念窈,手指抓緊衣擺, 攥到發白:
「對,我是喜歡你。」
「可是——」
「姐姐,你不是喜歡男生嗎?」
13
「你說什麼?」
何念窈微微一怔。
「那個男生的確是我初戀,但你知道的,那段感情甚至在我認識你之前。」
「我承認我很遲鈍,但我出國之後……」
我打斷了何念窈的話。
「我是喜歡你,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把這些說出來,也不是希望得到什麼回應,只是覺得應該給曾經的自己一個交代。」
「還有,我的經濟狀況你應該也猜到,這封情書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剩下的話淹沒在何念窈的吻裡。
她的唇急切又熾熱,似乎迫切地想要證明些什麼。
下一秒,胃裡似乎有什麼在翻湧。
我猛地推開何念窈,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14
不知道過了多久。
身後那人的嗓音有些發悶。
「你說得對。」
「在你之前我喜歡過男生,沒有喜歡過女生。」
「就因為你是第一個,所以,我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看清自己的心₀」
我回頭,看見何念窈強忍著情緒。
她那麼驕傲矜貴的一個人,此刻有難掩的狼狽。
「我主動接下這部劇的原因,是你。」
「剛剛我還在想,就算你肯多跟我解釋一個字,就算是隨便編出個什麼理由來, 說這些年沒辦法聯絡我, 我都能騙過自己。」
「可你說不喜歡我了,沈玉。」
她像是在發抖。
「連我親你,你甚至都會覺得噁心想吐。」
我死死攥著雙拳, 指甲嵌入掌心, 始終一言不發。
何念窈終於不再說話。
她的眼神恢復冷靜,卻也比之前更淡漠。
「沈玉,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
「這次合作之後,我們永遠不要見面了。」
15
那天之後,我們宛如一對陌生人。
《卑鄙情書》採用邊拍邊播的拍攝模式, 導演要求編劇進組,深度參與整部劇的創作中。
即使是碰面了,何念窈的目光也從未在我身上有過一刻停留。
連中場休息的時候, 我跟她中間也故意空出了一個位置。
我登入微博,點進「念念相玉」的超話。
那些粉絲把我們在雨中的照片剪下來, 做了磕糖的集合。
別說, 濾鏡加得還挺好看。
我直接偷圖, 設成了壁紙。
CP 粉們還在超話裡評論哀嚎一片。
【怎麼感覺那天劇本圍讀會的氣氛怪怪的, 她們現在都不同框框了。】
【嗚嗚嗚,不會吧,我要用我前男友十年陽壽去換她們在一起! 】
【千萬不要 BE 啊!】
還有一個主持人在超話玩梗。
一分鐘前,她發起投票。
【你認為誰是上面的那個? 姐姐扣1, 妹寶扣2】
我頓了頓,正準備在螢幕上扣2。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叫「我愛吃玉子燒」的用戶,居然搶先我一步回复,瘋狂扣1, 幾乎佔滿了整個螢幕。
「廢棄物,這還用問?」
一座之隔的何念窈忽然冷哼一聲。
我:「?」
16
往下翻著翻著,何念窈粉絲的評論吸引了我的注意。
和 CP粉不同。
她的粉絲幾乎都很討厭我。
【你們這些CP粉不會真以為內娛有什麼百合花開吧? 假如她們是真的, 一旦被有心之人舉報,不說那個糊逼。窈窈的事業就全完了。】
【你們以為自己是在超話圈地自萌, 但是這樣會給窈窈的路人緣招黑的。】
【抱走窈窈, 別來煩姐哈。】
她們說中了我的顧慮。
炒CP 當然沒什麼。
圈內有很多明星也會故意去炒同性CP 給自己吸粉。
可是,假如真有哪個明星公開表明自己的「性取向」,這種行為和自殺沒有任何區別。
封殺、雪藏、眾人異樣的眼光…
如果不公開,久而久之也會被媒體拍到, 或是圈內傳開
喜歡同性這件事,會變成標籤, 在公眾的猜測聲中,無形地限制住上升空間。
更何況…
太陽穴忽然又開始如同針扎那樣的痛,我直冒冷汗,緊緊閉上雙眼。
「那個……打擾一下。」
戴著黑色口罩的瘦小女生, 聲音怯怯的。
她抱著快遞盒子,忽然出現在我和何念窈的中間。
她張望了一下四周,又往上拉了拉口罩, 像很不安。
「請問, 你是沈玉嗎?」
17
“我是,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生羞澀一笑。
「我看過您寫的《卑鄙情書》,今天終於見到作者本人了, 我很激動。」
好傢伙,被誇大了。
接下來, 是不是該管我要簽名了?
只是眼前的妹子仍然微笑著, 眼神裡卻透露出一絲古怪。
她飛快地從盒子裡拿出一個水瓶,動手擰起來。
「你這個賤人!」
女孩的轉變太快,讓我措手不及。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 - 蛋, 小心!」
18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女孩已經將瓶子裡的液體潑了出來。
屬於那個人的香氣籠罩在鼻間。
何念窈伸出雙臂,緊緊地護著我的頭和脖頸。
今天這場戲,拍的正是我當年遇見何念窈的那一幕。
此時,她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校服,長髮垂落在肩頭。
為了貼合角色, 今天何念窈是素顏。
這是我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幕。
但現在她的額前還有頭髮上, 都沾滿了不明的膠狀液體。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她的臉還好好的。
「你瘋了?」
我急得紅了眼。
何念窈固執地站在原地, 劈頭蓋臉地問我:
「沈玉,你什麼狀況? 你是傻的嗎?」
「剛才為什麼不躲? 我穿的是長袖,但你穿的可是短袖,要是這些膠水都潑到你身上了該怎麼辦?」
「你是不是想嚇死我?」
她額頭很快就有了反應, 泛起嚇人的紅疹。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劇組工作人員的圍觀,有人快速朝著這邊跑過來。
我拿起手機要打 120, 何念窈卻壓了我的手。
她的手背上全是紅點,看得我喉嚨一哽。
心裡像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困難。
「聽話,去醫院! 」
我低聲訓斥她。
“我不。」
何念窈的倔脾氣上來了,誰勸都不行。
在一眾工作人員的圍觀下,她忽然軟了語氣:
「除非,你親自陪我去。」
何念窈哪裡是在發脾氣?
這明明就是撒嬌。
19
何念窈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整張臉已經徹底紅腫起來,柔軟又漂亮的頭髮大片黏連在一起。
即使是這樣, 她也緊緊拉著我的手,一刻也不肯鬆開。
好像只要鬆開了,我就會消失不見。
醫生嘆了口氣:
「液體的分析結果已經出來了,是調配的化學製劑,不致命, 就是很難清理。」
「我開了藥,幸好你來得及時,皮膚上沾得不多。現在塗了,晚上疹子應該就能消。」
「不過。」
醫生像是想到了什麼,很難開口似的。
「你這頭髮……恐怕是留不住了。」
20
「那怎麼行!」
何念窈的小助理急了, 帶著哭腔;
「她以後怎麼進組呀!」
我聽了心裡更加愧疚。
偏偏坐在椅子上那人跟沒聽見似的,捏著我的手,揉來揉去的。
何念窈反倒成了最不在乎的那個。
「別哭啦。」
她眨巴著大眼睛:「貝貝, 你先回片場等我吧, 順便告訴導演,明天我可以正常拍戲。」
小助理瞪了我一眼,立刻跑開了。
何念窈忽然轉過頭, 小心翼翼地問我:
「蛋,我剃光頭的樣子你看過的。」
「你會覺得我那樣很醜嗎?」
她謹小慎微的樣子,讓我心底湧起一陣抽痛。
我微微一怔。
她在意的,竟然是這個。
當年何念窈陪我一起剃光頭髮,和我比肩對抗霸凌。
後來我們一起長出短髮,彼此摸著對方刺手的頭髮茬兒,大笑。
遇見她,我失重的靈魂彷彿被人重新拼湊。
我又怎麼會覺得她醜呢?
玉子最喜歡姐姐了。
21
「你怎樣都好看。」
我半哄半勸,才讓何念窈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對著醫生淺笑吟吟:
「醫生,全剪掉吧,沒關係的。」
那話裡還有幾分驕傲的意思。
何念窈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揉碎的星光散落其中:
「聽見沒,剛才我們家妹寶說,我最漂亮。」
22
醫生建議何念窈,最好今天晚上住院觀察一下。等確定第二天沒什麼事了, 再回去拍戲。
這一次,何念窈沒有被剃成一隻光禿禿的滷蛋。
她剪了個寸頭。
晚上, 在病房裡的時候, 何念窈對我耍帥。
她先是擰眉,又摸了摸自己下顎線。
「我聽說現在那些男明星都喜歡這樣,再穿個內增高,好像能迷死全地球的女人,」 1
「怎麼樣,我學得像不像。」
我一陣惡寒。
不由得想起前幾天熱播的那部《白粥絕戀》。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嫌棄,何念窈坐在病床上,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行啊, 原來你白天都是騙人的。」
「是誰說我『怎麼樣都好看』來著?」
她轉身,把自己裹進了棉被裡, 不再理我了。
我只好走上前去。
拍了拍何念窈的被子:
「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實話……」
那被子裡的人忽然掀開,露出狡猾的眼睛。
何念窈伸出手,半拉半抱地, 也將我裹了進去。
「真是沒騙我?」
「嗯,沒騙你。」
「你這人總是喜歡說謊,那天你說以前喜歡我,但你明明現在也很喜歡我。」
「如果不喜歡我,以你的性格,早就不管我死活了,又怎麼可能真的會陪我來醫院。」
“你不怪我?」
我呼吸 滯。
「怪你什麼?跟我撂狠話,還是我們接吻後你奇怪的反應? 這些和和你在一起相比, 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何念窈張開手掌, 與我十指相扣。
那兩條「特殊」的生命線,時隔這麼久, 再次相連。
「我想通了。我們能相愛,能重逢,這本身就是
一場奇蹟。」
「和好吧,蛋。」
被子裡溫度在升高。
何念窈的氣息輕輕掃在我的臉上, 似是有種蠱惑的意味:
「我說的,不是朋友吵架的那種『和好』。」
「……是談戀愛分手的那種。」
23
理智告訴我應該拒絕。
但雙手彷彿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萬一,愛可迎萬難呢?
萬一……我預想過的那些壞結局都不會發生呢?
上次推開她,已經用盡了我的全部勇氣。 1
還要看著愛人滿眼失望嗎?
那天回去後, 我滿腦子都是何念窈站在原地的眼神,又刺又痛,讓我難以安眠。
不要再逃了。
面對自己的內心吧,沈玉。
這一次, 我拂去眼角的濕潤, 我認真地回應了她
的愛意。
「好。」
「耶!!!」
何念窈爆發出開心的大叫。
她把我摟進懷裡,一頓狂親。
我強忍住那股喉嚨深處那股異樣感, 說:
「等一下。」
「還有些事,我想跟你聊一聊。」
24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在一起之後被拍了,你要怎麼解釋?」
何念窈回答乾脆俐落:
「沒有這個假設。」
「從一開始,我就會選擇公開。」
「那你的資源呢? 你以後的前途呢? 如果你就這樣什麼都不要了, 不管不顧地和我在一起, 那我也會有負擔的。」
「我會覺得是我毀了你的人生。」
我就知道她會這樣說。
「還有,你是公眾人物,我是素人, 如果我們公開, 那我的過去也會被翻出來, 被放到網路上當成談資。」
「我不喜歡這樣。況且,假如是黑歷史…對你影響不好。」
我輕描淡寫,怕被她聽出什麼端倪。
「所以,我們能不能不公開? 能和你在一起, 這就足夠了。」
何念窈頓了頓:
「所以,你之前故作冷淡地拒絕我,也是因為這個?」
「嗯。」
「如果你這麼介意,那我們就不公開。」
「不過……你這麼乖,能有什麼黑歷史。」
她琢磨著,忽然冷哼:
「妹寶,你該不會是把我給綠了吧?」
25
何念窈重返劇組後,警察的調查結果也出來了。
那個女孩叫小淨,是男一號陳柯的私生飯。
一開始,她是陳柯的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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