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風流成性的長公主,卻被面首剝皮。
我死的那天,人人拍手稱快。
只有那個與我向來感情不和的駙馬,一夜白頭,血淚如注。
後來,謝識言為我扶棺昭雪,手刃新王,屠盡當年那一百零八名觀刑之人。
重來一世,我後悔了。
我拉緊他的袖子,卻被謝識言一根一根掰開手指。
「公主,臣已有心悅之人,請自重。」
1
「如果公主沒聽清楚,臣可以再說一次。」
「请您,自重。」
谢识言微微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拉住他。
或者說,是抱住。
「含章!你给朕放手!胡闹什么!」
父皇惊怒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可是我什麼都顧不得了。
看著眼前的謝識言,我暗自下定決心。
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抓緊謝識言。
就像現在這樣。
我不要再錯過他了。
最重要的是,我還想實現曾經那些未竟的心願。無論多難,我都要奮力一試。
如果可以,那些加諸我身上的痛苦,我也要一一回敬。
唯有如此,才算是沒有辜負新生。
可是,眼前的謝識言眉目間的愛意已消失。
那張溫潤的臉上,看向我的時候,沒有一絲笑容。
反而,剩下隱隱約約的厭惡。
我在他那雙眼裡,看見自己慌亂無措的模樣。
“我不。」
「你就算是再说一百次,這一次,我也不會再放手。」
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
好不容易……我終於又見到他,我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呢?
谢识言好像很无奈。
因為衣袖被我攥住,他身體不得不向後退去,似是對我的觸碰也很抵觸。
他彬彬有禮,卻又冷漠疏離:
「臣的心上人,是個小氣鬼,還很愛哭。
「公主此番對我拉扯,等我回去,怕她又要跟我鬧好久。
「還請公主,高抬貴手。」
話畢,謝識言冷冷地看著我。
他見我不動,終於失去全部耐性,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
他力氣好大。
痛得我眼淚直流。
2
謝識言竟然有了心上人。
她是谁?
我喉间一酸。
曾經與謝識言做了三年的夫妻。
明明是枕邊人,我卻連他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一概不知。
那時候我被裴江照扒了皮,死狀淒慘。又在百姓的冷眼嘲笑中,成了一隻孤魂野鬼。
飄在空中那幾年,我才第一次看清,謝識言到底是怎樣的人。
我心有不甘,繼續追問: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旁人的?」
繼續追問:「你喜欢的人又是谁?」
谢识言愣了愣。
「這似乎與公主無關。」
我盯着他紧绷着的唇角,笑得有些勉強。
「为何无关?」
「本公主看上你了。」
宽大的衣袖下,我手握成拳。
「謝識言,你得娶我。」
3
「長公主乃上京第一美人,美姿容,好男色,性淫,盡得風流。」
前一世,每當那些坊間百姓說起我,總不外乎這麼幾句。
彼時,謝識言連中三元,生得又極好,一時之間,在上京風頭無兩。
父皇在太和殿欽點狀元。
那一天,謝識言容顏絕色,一身白衫,光風霽月地那麼一站,跟耆仙下凡似的。
他沒等來任命的聖旨,反而先等來了賜婚。
臭名昭著的含章長公主嫁給了上京一等一的郎君,碎了多少春閨夢。
而我和謝識言,就像是強行扭在一起的麻繩。
新婚那夜,謝識言拎著枕頭,搬出了我的寢居。
「聽聞公主府上男伴眾多。長夜寂寞,那三十二員猛將,想必更能讓您開懷。」
「殿下,務必注意身體。」
他讥笑着离开。
我心想,這是罵我不要臉呢。
我跟謝識言的梁子,這麼結下了。
我一直以為他很討厭我。
那時的我沒有想到,後來也正是這樣一個人,為我收斂屍骨,為我扶棺相送。
他在菜市口抱著我血肉模糊的身體,撕心裂肺地大哭。
謝識言的眼淚很燙。
那些很燙很燙的眼淚,全都掉在我的身上。
他说什么来着?
哦對了。
他满
眼眷恋,心疼地說:
「阿嫵,乖,你再睜眼看看我,好不好。」
「阿嫵,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为我也做了很多事,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心頭血製了一盞招魂燈,日夜相守。
那時候的謝識言,拼了命想讓我回來。
現在,我回來了。
他却喜欢上别人了。
4
「謝識言,你必须娶我。」
我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四下嘩然。
「若你不娶我,你中意哪家的姑娘,我便把哪家的姑娘收进公主府,让她一直守着我。」
「你既然不娶我,那也永远别想娶她。」
谢识言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殿下,你我素昧平生,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
这一世的他,好像更讨厌我了。
父皇忍无可忍,大聲呵斥,制止这出闹剧。
我的手颓然垂下。
待我被宫人引回位置,又听见父皇在首座轻轻叹息。
「原本朕正是想借着这次宫宴,宣布含章长公主的婚事。
「只是,含章酒后失仪,真是让朕失望。
「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朕这个掌上明珠,确实需要早点交到你的手上了。」
什麼? !
我猛然抬頭。
父皇要我嫁给谁?
我看见他将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跪伏在地。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将军之子,裴江照。
上一世,在外人眼中,他为了我,不惜和家里人决裂也要入公主府做面首。
但后来也是他谋反,亲手杀了我全家,也扒了我的皮。
我低下頭。
手死死握住杯盏,微微发抖。
我在害怕。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這一次,我为什么会被赐婚给裴江照,而不是嫁给谢识言?
裴江照看向我的时候,眼睛盛满欣喜,仿佛对我多么情深意切。
他装得可真像,连父皇都骗过去了。
裴江照趴在地上,繼續說:
「臣倾慕公主许久,望圣上成全!」
5
裴江照的生母是个番邦人,所以,他生来就有一双极其漂亮的异瞳。
他在公主府的那些年,就是用凄惨的身世和卑躬屈膝的模样骗过了我。
直到我临死前,裴江照才附在我耳边,将真相全盘托出。
——他为了操控我,假借我的名义在暗中招兵买马,为自己蓄势,在我身上种下心蛊。
我之所以会与他「日久生情」,正是那蛊虫的作用。
我死死地盯住地上的那个人。
良久,我輕笑出聲:
「那你有多爱慕我?裴小公子,现在就证明给我看吧。」
我猛然抽出身边侍卫的刀,丢到裴江照面前。
「最近我缺一张人皮做画纸,不如你来想想办法。」
他愣在那里,似是完全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
「缺一张人皮画纸。」
当年裴江照监刑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说我是上京第一美人,那么便要用我这张美人皮,画他的江山社稷图,贻赠天下苍生。
然而,裴江照将我剥皮,不过是为了取出蛊虫,害怕心蛊反噬。
此刻,我看着他额上隐隐渗出的汗,再次看见他那张脸,胃里居然忍不住地翻涌。我只想吐。
那种刻骨的恨意,混杂着隐隐的恐惧,搅得我胸腔泛疼。
裴江照垂着眼,哑着嗓音回答道:
「若是公主想以人皮作画,臣愿肝脑涂地。」
說罷,他伸出手,去捡地上的刀。
我提起裙擺,轻移雀头履,踩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哎,你先别急呀。」
裴江照惯会这样惺惺作态。
他就是料定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你抬起头来。」
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扬起,猫儿一样的异瞳映入我的眼帘。
我伸出一只手,抬起裴江照的下巴,蛾眉微拧。
「长得确实不错。」
「只是我府上面首皆是绝色,其中不乏身怀绝技者。你只靠着这张脸就想做入幕之宾,未免太容易了些。」
裴江照脸色微变。
在他惊疑不定的神色中,我泰然自若:「面首怕是做不成了。」
「若是做个番奴,倒还凑合。」
场面彻底僵持住,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番奴。
上京王孙贵胄中,人人争抢的番邦奴仆,价值连城。
拥有这种血统稀少的奴仆,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而我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女,也是开朝以来第一位破例免跪拜、建行宫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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