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纪时羡微微一怔,随即暴怒。
「溫明玉,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她已经死了,你造这种谣到底有什么意义?」
「滚出去——」
他失去耐性,扯住温明玉的手腕,将她硬生生地拽到大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外面传来温明玉压抑的哭泣。
纪时羡背靠着门,拿出口袋里的药,大把大把地塞進嘴裡。
他好像在笑,也好像是在哭,缓缓蜷缩在地上,口中的药片撒了一地。
纪时羡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喃喃自語道:
「許小白,對不起。」
「可以回到我身边吗?我真的很想你。」
纪时羡又病发了。
听完他状若癫狂的「深情表白」,我內心毫無波瀾。
我只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是我曾送给他的袖扣。
不過,那时候纪时羡觉得很丑,从来没戴过。
趁着纪时羡神志不清,我一点一点扒开他的手,叼走那对袖扣。
他不配留着我的礼物。
哪怕是作为念想也不行。
我还嫌不够解气。
臨走前,凑近纪时羡耳边,小聲說:
「不可以。」
「因為,许小白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17
我决定将这副袖扣送给江策。
回家的吋候,江策正在院子里找我。
他额头脏兮兮的,半跪在地上,裤子的膝盖处全是泥。
「小白,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
「喵——」
我用鼻子拱了拱袖扣,示意他拿起来。
江策端详着这份礼物,眉开眼笑地抱起我:
「小白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明天是我生日?」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江策将袖扣仔仔细细地收纳了起来。
好像就算我送了什么玻璃珠子,或者是小鱼干,他也会妥善保管。
因为他是真的相信,那是来自小猫的馈赠,他亦会珍藏。
下一秒,江策忽然凑过来,亲了我一口。
18
江策生日宴的那天,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特意搭配了我送的袖扣。
他站在人群中央,和宾客谈笑自如,覥籌交錯間,完全不是平时那副懒散随性的样子。
在那群宾客们中间,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纪时羡。
他怎么也来了?
纪时羡正站在江策的对面,面色嘲讽:
「好久不見,老同学。」
「不過,你最近怎么改行当小偷了?」
他掌心朝上,满脸戾气,「把我的袖扣还给我。」
19
江策不怒反笑:
「纪先生,这对袖扣是在我家院子捡到的。」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纪时羡隐隐有动怒的趋势:
「袖扣上有特殊图案,那是送给我的人亲手刻的。」
「或者,你开个价。」
江策弯下腰,抱起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抱歉,送给我这对袖扣的『人』也很特殊。」
「我不缺钱,所以更不会卖给你。」
「如果你真的很珍视那个人,为什么还会弄丢她送的东西呢?」
江策的话,字字戳心。
纪时羡脸色更差了:
「江策,你一个当兽医的废物,别真以为自己上得了台面。」
「我再说一次,东西还我。」
江策「哦」了一声。
「兽医怎么了,那也管不住疯狗在我家里吠。」
說完,他不再理会纪时羡,带我转身离开。
20
「是不是吓到了?」
「摸摸,不怕,我先把你送回楼上。」
「都是我不好,下次不让疯子来我家。」
江策对我,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好脾气。
不知道為什麼,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我以为我是困了。
直到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四肢隐隐传来发麻的感觉。
糟了。
我好像……要变回人了。
21
再睜眼,果然大事不妙。
我正以一种非常暧昧的姿态挂在江策的臂弯,头还靠着他的肩膀。
江策错愕地看着我。
他僵硬地下移视线,我也跟着低头看下去。
呃,沒穿衣服。
不会吓到他吧?
江策脸色瞬间爆红。
「你你你,那个啥……」
尽管仍处于蒙逼状态,他还是飞快闭上眼,用自己的西装外套把我胡乱罩住。
「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江策终于鼓起勇气看我,耳后泛着淡红色。
我本来还有点怕,看见江策这副模样,只觉得他纯情又好笑。
电梯传来「叮」的声。
我们都没有下去的意思。
我开始解释:
「如你所见,其实我是一只……猫。」
「谢谢你收留我。」
「你要是害怕,我今晚就可以离开。」
過了好一會兒,江策平复了情绪,深呼一口气。
「我没说要赶你走。」
「如果你没地方去……可以留下。」
江策双手扶住头,念念有詞,「他媽的,我就是没想明白,我猫呢?怎么忽然就变出来个姑娘……」
我訕訪一笑:
「要不我再给你变回去,你看看?」
江策耳恨更红了。
「……别。」
「这几天多有冒犯,抱歉。」
「沒事,彼此彼此。」
毕竟我也摸过人家腹肌。
「就是……你刚才说,我可以留下。」
「这话还算数吗?」
22
江策把我抱回客房后,又折返宴会厅。
臨走前,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再聊。
我只好先从衣柜里拿了条裙子套上。
身后的门传来响动,好像有人进来了。
我努力往上拉动拉链。
「江策,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江策的手忽然变得很冷。
「許小白,你沒死。」
—那声音并非来自江策。
纪时羡的声音闷哑,带着狂热的激动。
23
「骗我很好玩吗?」
我懶得跟他廢話:
「如果我回答好玩,你会立刻滚出去吗?」
纪时羡的笑容一僵。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以前我喜欢你,但现在不喜欢了。」
「这个理由充分吗?」
我终于拉好了拉链。
纪时羡眼中闪烁着嫉妒的神色:「你现在喜欢谁,江策?你们搞在一起了对吧,所以他刚才才会抱着你回来!」
他甚至伸手过来,想拽住我的手腕。
「我不管!袖扣是你送我的,你不许喜欢别人!」
我撕开最后一层谎言,对他说了实话:
「温明玉说得没错,我是你当年救过的那只小猫。」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灾星。你能次次逢凶化吉,全是我拿命换来的。」
「紀時羨慕,你的恩情,我早就用八条命还得干干净净。」
「想让我原谅你吗?」
我指向大敞着的窗子,「那就跳下去吧。」
「不过记得多跳几次,只死一次的话,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有多疼呢?」
24
纪时羡紧握双拳,下定決心,径直跨坐上窗台。
我好心提醒:
「死在别人家好像不太合适吧?」
「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想好了回家再跳。」
他眉眼俱是一怔,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小白,我是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
「就算你恨我,求你,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
我歪着头,輕笑:
「这就难受了?我還沒說完呢。」
「袖扣是我亲手送给江策的。」
「你不配。」
他眼底猩红,几近嘶吼:
「是不是非要我死,你才愿意再回头看我?」
我搖了搖頭。
「不,是你死了,我都不会回头。」
25
第二天,纪时羡在江家大门的那条长街上跪坐一夜的新闻刷爆热搜。
江策的表情有些暗爽。
「这孙子犯什么病,难不成是昨天跟我吵架之后忽然醒悟了?」
我默默喝了口牛奶。
突然想起來,江策好像一直都很讨厌纪时羡。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江策冷笑。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难免有交集。」
「这位道貌岸然,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干了不少脏事儿。」
「比如?」
我从未了解过纪时羡的事业,他不喜欢我问这些。
我大概知道,他应该是做生意的。
「纪时羡虽然成立了很多慈善机构,但大部分都是洗赃钱的幌子。」
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纪时羡承诺过的猫咪收容机构。
居然……连这都是假的。
江策的神色渐冷。
「我的人还查到,当年在云逸公园大面积虐杀流浪猫的人,就是纪时羡的那位初恋女友。」
「——温明玉。」
26
「从几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秘密调查这件事,
直到前几天温明玉回国,云逸公园又发现了流浪猫的尸体。」
我清楚地記得,那时候亲耳听到纪时羡跟手下况,无论最后找出来的虐猫凶手是谁,都不能轻饶。
真相大白的那天,他离开了很久。
等纪时羡再回家的时候,声音里满是疲惫,抱著我,一直在说「对不起」,還說什麼,以後不會了。
我以为他是内心柔软,见不得小动物受苦。
其实不过是因为纪时羡包庇了温明玉,所以心怀愧疚罢了。
恍神间,那杯热牛奶应声坠地,碎玻璃到处都是。
我蹲下身去捡。
「小白,小心!」
江策紧张地查看我的伤势。
我看着自己被划伤的双手,心口疼得喘不过气。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个傍晚。
妹妹残破的身体,血红色的绝望,还有我无处发泄的恨意。
竟然是温明玉。
「你怎麼哭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但是越擦越多。
我哽咽着摇头,早就泣不成声。
「我妹妹也是在云逸公园出事的。」
「她被滚烫的开水浇在身上的时候,该多疼呢。」
不管如何伤害自己,我始终无法想象那种痛楚。
双手紧握成拳,血直流。
内心的怒焰和悲痛快要把我吞噬。
江策轻轻掰开我攥到发白的指节,安撫我的情緒。
他半跪在我身前,一点一点清理着我的伤口,声音无比笃定:
「許小白,你要相信我。」
「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27
我沒想到,温明玉居然先找上了门。
她嘲讽地笑了笑:
「許小白,你果然是个妖怪。」
「听说你最近被江策包养了?你还是有些手段的,不然怎么把这群男人迷得团团转。」
「这几天阿羡都不肯吃饭,病情又加重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去看看他。」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江策挡在我身前,警示意味十足。
我看起来有些苦恼:
「你这不太像是求人的态度。」
她微微一怔,咬牙切齒道:
「許小白,你别得寸进尺。」
「要不是阿羡想见你,你以为我会这么低声下气?賤人!」
我噘着嘴:「好啦,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把这块蛋糕吃完,我就去看纪时羡。」
看着我手里黑漆漆的蛋糕,温明玉迟疑。
「你下毒了?」
我笑得前仰后合。
「我会这么蠢吗?」
她拿起叉子,警戒地看著我,小心地尝了一口。
並沒有什麼異樣。
「那天我吃了三块,今天你也吃三块,怎麼樣,是不是很公平?」
温明玉硬着头皮吃完了。
她正擦嘴的空当,我凑近她耳边,娇笑着说:
「好吃吗?」
「这奶油是用夗老鼠熬出米的。」
「云逸公园的小猫说,它们邀请你一起品尝呢。」
28
温明玉吓得尖叫。
她赶紧弯下腰,开始抠自己喉咙,企图吐出来。
可我掐住她脖子,抓起剩下的那块蛋糕,硬生生又塞进温明玉的嘴里。
她口红花了一片,混着泪痕,像是小丑的面具。
「為什麼?」
我一字一頓,日眦欲裂。
「为什么要杀了它们?比你渺小,就理应被你残忍对待吗?」
「我沒有!」
温明玉还在嘴硬。
我索性抓起她的头发,一把按进了蛋糕。
她凄厉地惨叫着,忽然开始大笑:
「對,我是杀了它们。心情不好,杀几只猫发泄一下怎么了?」
「那群只知道喵喵叫的畜生,除了你有谁会在乎!」
「难道有哪一条法律说,杀流浪猫是犯法的吗?」
「許小白,你拿我没办法的。」
这句话像是刀子捅进我心里。
我痛得眼泪直流。
是啊,虐待小动物没有犯罪成本。
除非拥有主人,不然就无法构成刑事犯罪。
因为我们渺小,所以活该被恶意凌虐和践踏吗?
「可你输给了一只猫。」
我强忍着胃里那股恶心感,故意继续激怒她。
「你得不到的男人,喜欢只会喵喵叫的畜生。」
温明玉的尊严被我彻底击碎。
她的双眸燃起怒火,她抄起桌上的蛋糕刀,朝我刺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如果这最后一条命,能替所有枉死的同伴们讨回公道的话。
-我願意。
我缓缓闭上双眼。
29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
再睜眼,是江策挡在我身前。
「你瘋了?」
我完全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出现。
往常这个时候,他一般都会在医院忙,而不是在家里。
尽管江策用手攥住了那把刀,可刀依然刺入了他的腹部。
温明玉大惊失色,怒吼着:「你们都是疯子!两个疯子……」
她想抽走自己的手。
可江策定定地看着她,按住那把刀,朝着自己腹部推了推。
温明玉跌坐在地上,浑身是汗。
江策明明受了伤,却仍然笑意温润,隐隐透着森冷之感:
「终于抓到你了,殺人犯。」
30.大结局
外面警笛声此起彼伏。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温明玉已经被制服了。
不僅如此,江策还早早提交了温明玉虐猫的证据。
这些足以让她重判。
被带走之前,她口中还大喊着:
「是那个疯子自己捅了自己!不是我!」
可根本没人相信她。
我只关心江策的伤势。
病房裡。
我红着眼睛骂他:
「江策,这是我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
他想和我争论。
刚一使劲,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最后只能小声抗议:
「你只剩下这一条命了,我哪里舍得?」
「再說了,你是小猫,我多让让你怎么了。」
「你难道不是只有一条命吗!」
我厉声训斥。
「跟个傻子似的……哪有人拿着刀往自己肚子里捅。」
他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怕她捅得浅,判得轻。」
「你放心,我是学医的,心里有数。」
我不再说话了,气鼓鼓地坐在一边。
「小白,不要不理我。」
「你一不理我,我身上就疼。」
江策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說。
「其实我以前在云逸公园……遇见过你。」
「你喜欢蹲在西南角喂猫,也总是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我试图和你搭话,但我太紧张了,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後來,我托人打听,知道了你和纪时羨的关系,这才绝了自己的念想。」
他微红着脸,支支吾吾地。
「我知道,现在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说某些话会显得我很冒犯。」
「所以我想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故意拉着脸:
「沒興趣,不怎麼樣。莽夫一个。」
江策苦着脸。
「那你再了解了解我呗,我人挺好的,真的。」
我忍著笑意,抬头望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就连云也像极了小猫的形状。
31.後記
一年後,我和江策订婚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圈。
當晚,我们收到了很多礼物,其中有一束很特别的花。
那束花放在门口,沒有署名,也不见来客。
里面放的全都是小鱼干,上面的字体遒劲有力,写着「新婚快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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