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吳秀娜是個有主意的人。
遇到韓治之後,更是機關算盡。
和池騁分手?不可能。
第一眼就藏在心底的人,怎麼會輕易捨棄。
少年初見到如今站在他身邊,她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
況且池騁是那麼好那麼溫柔。
那日學校門口遇到韓治,明眼人都能看到她的異常,而池騁安撫著告訴她: 「別怕,有我在。」
可是,她不能開口告訴池騁那些隱晦之事。
她不肯說,池騁也很好脾氣地不再追問,只是淡淡一笑: 「算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那时池骋是不是特别失望呢?
她沒有註意,也無心注意。
後來她問池騁: 「出國留學的事,能不能盡快呢?」
出国留学,是她一直以來都有的計劃,也是一直以來的夢想,為此她早就考了雅思,做足了準備。
而韓治的出現無疑是加速了事件促成。
池騁家一直支持他們一起出國的,池騁爸爸說,年輕人走出去是好事,現在這個時代發展迅速,日新月異,有了開闊的眼界,將來也好回來繼承家業。
同時他也是個有舊時觀念的老古董,言語間又要求他們回來後早點結婚,早日生個大胖孫子給他。
吳秀娜和池騁的戀情,是雙方家長認同的。
她從小文靜,骨子裡卻也叛逆,這種被人操控好了的人生本該是讓人厭倦的。
出國,結婚,生子……對方如果是池騁,她心生歡喜。
吳秀娜走了一招險棋。
後來韓治又來過她家樓下,她圍得嚴嚴實實的上了他的車。
那男人拿下眼鏡,夜幕下的車裡,他的眼睛泛著深邃的幽光, 一點點靠近了她,如同一頭野獸,恨不得將她啃食殆盡。
事後她常常在想,他怎麼敢呢?韓治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竟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在車裡羞辱她。
她原想著小心翼翼地與他周旋一下,熬到她與池騁出了國,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可是深夜的社區樓下,她透過車窗遙遙地看到了夜空,是陰沉的絕望。
車內氣息壓抑,她的手緊抓在韓治的身上,指甲用力至深,恨不能掏出幾個血洞,直接將他殺死。
但她是活生生的人。
那個兇猛如獸的男人玩味似的看著她流淚,手掌摩挲她的脖子,啞著嗓子誘惑她:「跟我在一起,就那麼令你厭惡嗎?你有沒有想過,以我的身份,足以讓你呼風喚雨,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事。」
吴秀娜厌恶地推开了他,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頭髮,紅著眼睛下了車。
跟一個瘋子有什麼道理可言呢,反抗過,也哀求過,一切都是徒勞和廢話罷了。
好在從那之後,韓治消停了一段時間。
不久之後,她和池騁雙雙站在機場大廳,除了付娟臨時工廠有事沒去送她,所有人都來給他們送別了。
連她那好久不露面的爸爸也來了。
吳秀娜滿懷希望地看著池騁,挽著他的胳膊,曾經年少清俊的男生,如今就站在她面前,笑容明朗,和煦如風。
可是臨登機前,她在關掉手機的前一秒接到了韓治的電話。
那男人輕聲低笑,聲音如鬼魅:「吳小姐,你媽車禍正在醫院搶救,不來看她最後一眼嗎?」
如雷轰顶。
那年,最後池騁一人去了國外。
她匆匆趕到醫院,媽媽確實出了車禍,不過並不嚴重,中度腦震盪。
見到她還一臉吃驚:「你怎麼來了啊?」
她哆嗦着声音问: 「怎麼回事啊媽,好端端的怎麼會出車禍?」
付娟气得不行: 「我從工廠出來想著還有時間,說不定可以去機場送你,所以車開得快了些,結果在半路被一輛不長眼的卡車撞了,真是奇了怪了,機場那段路是限制大車通行的,人已经被交警拘留了……」
手機裡,靜靜地躺著韓治寄給她的一封微信--下次,你沒機會了。
一句令人心生恐懼的話,使她顫抖。
池騁去了國外,她留下了。
然而到國外留學一開始是她的提議,在她後來打電話告訴池騁她不去了,電話那頭她愛著的人沉默了下,然后说了一句一
「娜娜,你不打算給我一個理由嗎?」
她摀著嘴,不敢發出哭聲。
理由可以有很多,隨口編一個也可以,但她知道,那些不是池騁要聽的。
絕望的她找到了韓治,長久的壓抑,讓她目光裡已沒了懼怕,平靜地問他:「韓先生,你有打算娶我嗎?」
韩治扬眉,不可思議地笑了: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好,既然你沒打算娶我,就是玩玩,我陪你玩,那你打算玩多久?」
那男人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下: 「如果吳小姐乖乖聽話,我想我對你的興趣不會超過一年。」
吴秀娜笑了,上前半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韓先生,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了。」
回頭,乾淨俐落地給池騁打了個電話:「池騁,我們分手吧。」
電話那頭,最終回應: 「好。」
可是,雙方都沒有掛斷,她等了很久很久。
心痛得無法呼吸,摀著胸口蹲在地上,無聲嗚咽。
池騁又說: 「你真的不想跟我說點別的嗎?」
「池騁,你等我一年好不好,給我一年的時間。」
「好。」
她搬去了韩治的私人公寓,對付娟說打算考研,先去學校住一段時間。
付娟對她沒去留學頗有微詞,但年輕人的想法也阻攔不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韓治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如常上課,如常逛街,與韓冰冰見了面,也是如常。
但大家心知肚明,她如今是韓治的秘密情人。
韓治帶她出席韓家的酒會、畫展。
心情好時也帶她出海度假、馬場射擊。
送她各種名貴首飾,只要她流露出感興趣的一面,韓治不介意任何價格。
慈善晚會上,她站在韓治身邊,一襲奢華的水晶晚禮服,長髮整齊飄逸,妝容精緻,完美無缺。
遇到別的女人嫉妒的挑釁,也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介意。
韓治宿在公寓的時候,她會買些水果,仔細地剝開,做個水果拼盤。
她穿著韓治的襯衫,長髮盤起,與他一同窩在沙發上,韓治看電視,她餵他水果。
只是,電視喧喧嚷嚷,卻沒人的心思在那上面。
他們親密無間,韓治會攬她在懷,握住她的手,隨意把玩,清冷眉眼透出幾分憐憫:「你現在的確很聽話,讓我覺得越來越沒意思。」
吴秀娜的心一点点地浮现出希望,可惜,下一秒,這男人殘忍地勾起嘴角:「這麼努力地演戲,不當個演員可惜了,要不要我送你去演藝圈。」
「不用了,韓先生。」
手指一片冰凉,是韓治放在唇邊輕吻了下,他幽幽地笑了: 「你很想回到他身邊?」
她怔了几秒,回過神來主動攀他的脖子,去吻他:「沒有,世上男人有很多,但
韩先生只有一个。」
是啊,誰能比得上韓治的身份和地位,更何況他還長得英俊, 出手闊綽。
她瞞得很好,行事小心,作為韓治的情人,徹底將秘密二字貫徹到底。
池騁家和付娟甚至不知道她跟池騁分手的事。
回到池騁身邊,是她一個夢。
時間久了,韓治對她, 總有膩的那一天吧。
一年後,轉機似乎出現了,韓治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女人,是個女明星,明眸皓齒,萬種風情。
而他也已經好久沒來公寓了。
吳秀娜洗完澡,一個人窩在陽台看窗外,倒了杯紅酒,點了支煙。
夜空澄淨,漫無邊際的黑,有星辰點點。
這樣的繁星,在大城市是很少見得到的。
幼時,老家農村,倒是天天晚上都能看到,遙想起來也是恍如隔世。
她喝了紅酒,猶豫再三,給池騁打了電話。
分手之後的第一通電話。
池騁那邊正是白天,很快就接了。
寒暄的時候很客套,吳秀娜隱約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但她還是說: 「今年放假會回來嗎?」
「會的。」
「到时候我去接你好吗?」
池骋笑了: 「好啊,我帶禮物給你。」
她心里突然就生出无限欢喜,哪有什麼不一樣呢,只要能與池騁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回到原點。
電話掛斷之後,她又多喝了幾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端著酒杯在客廳跳舞,腦袋暈乎乎的,感覺無比愜意,声调也缓慢动听——
「从前从前,有個人愛你很久,但偏偏,風漸漸,将距离吹得好远……」
她穿着丝质睡袍,長髮燙成了捲,染成了酒紅色,因為韓冰冰說她小叔以前交往的都是嫵媚成熟的女人。
如今站在韓治身邊的女明星,也是微微的捲髮,風韻迷人。
千篇一律的女人,新人終究替換舊人。
她低低地笑,腳步踉蹌了下,手中紅酒撒了出來。
接著卻意外地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茫然地抬頭,看到的明明是韓治,口中卻不由自主地低聲呢喃了句: 「……池骋
啊。」
她醉了,酒杯落地,紅酒灑在地毯上,滿室酒香。
抱著她的人,眸子卻一點點地冷了下來。
那晚,午夜時分,她口渴,微微清醒,看到坐在臥室椅上的韓治,背對著她,目光看著陽台窗外,一動不動,像一尊陰冷的雕像。
回過神來,她後背驚出一身汗。
猶記得,半醉半醒之中,她口無遮攔,推搡著他,對他說了很多犯渾的話。
「韓治,你什麼時候放我走呢,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我只是個普通人,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你懂什么是爱吗,韓治你不懂,你這樣的人,哪裡會有真心。」
「我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嗎,留在你身邊再久又怎麼樣,我又不愛你,永远都不会爱你的……」
她说了很多,韓治一言不發,將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還替她蓋好了被子。
眼下見她醒了,那黑影也是什麼都沒說。
臥室燈光昏暗,他起身,端了杯水給她。
「我不喜歡女人喝酒,以後不要這樣了。」
「……好。」她囁嚅地回答。
池騁回國的時候,她沒有去接。
因為她正陪著韓治去了一處生態農場。
韓治喜歡騎馬,而且騎術很好。
可她不會。
但沒關係,韓治可以教她。
其實大可不必,馬場很多私人教練,但他執意要親自教。
「身體豎直,肘關節要彎曲,膝蓋放鬆, 脚踝放松……」
韩治认真起来,是極為苛刻的,好在她很聰明,認真地去學,很快就可以自己溜達一圈了。
韓治眼中有讚許,他喜歡一點就透的人。
那天馬場還有其他人,常出現在韓治身邊的那位女明星也來了。
韓治坐在遮陽傘下與人談事。
吳秀娜在場上遛馬,原本遛得好好的,那位騎術精湛的女明星追了上來,揚手對著馬屁股就是狠狠一鞭子。
一瞬間,馬兒前蹄騰起,嘶鳴一聲,發了瘋地往前跑。
吳秀娜跌落馬。
摔得頭腦發蒙,腰部劇痛,跟斷了一樣。
後來,攔腰將她抱起的是韓治,男人緊繃下巴,凌亂的頭髮下,瞳孔微微斂起,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陰沉。
他動怒的時候,從來不知自己身上的危險氣息,瀰漫著殺意。
吳秀娜痛得一頭汗,還不忘抓住他的衣袖,咬牙道:「韓先生,我還活著,您放心。」
接着她被送进医院救治,從此那位女明星再也沒有出現在韓治身邊。
不僅是韓治身邊,電視上也沒看過。
韓冰冰說,她小叔的臉陰沉得嚇人,那女明星恐怕這輩子再無出頭之日。
韓冰冰還說: 「可能你在我小叔心裡,跟別的女人不一樣吧。」
吴秀娜心里冷冷地笑了一声,不一樣?韓治那樣傲慢的人,只是不喜歡別人忤逆他而已。
她住院的時候,通知了家裡人。
病房裡很多人,池騁和他爸媽也來了。
還好韓治不會來醫院看她。
沒人知道她和池騁的事,池騁爸媽還開玩笑說: 「怪不得娜娜沒去機場接人,原來是摔傷了,正好池騁回來了,讓這小子好好在醫院陪你。」
池骋望着她,笑而不語。
後來,他果真在醫院陪了兩日。
從國外帶給她的禮物,是一條十字架項鍊。
池騁在病房給她削蘋果,眉目俊朗如往昔,但他微微抿著唇,言語間終究多了幾分疏離。
病房氣息壓抑,連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忐忑不安,又心慌一片。
十字架,仍舊代表救贖嗎…她眼睛紅了,痛苦不堪。
2
池騁離開那日,她已經出院了。
但她依舊沒去機場送他。
吳秀娜覺得,她暫時逃不出韓治的手掌心了。
一年,兩年,直到她後來考了研,韓治都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
池騁那邊,自然而然地也就散了,雖然誰都沒有開口明說。
吳秀娜覺得自己挺可恥的,也很骯髒,她跟韓治那種關係,怎麼還能要求池騁等她呢。
雙方家長接受了她們的和平分手,雖然十分惋惜。
然而諷刺的是,在她與池騁徹底劃清界線後,時隔不久,韓治給了她一張銀行卡。
還有幾處價值不斐的房產。
饒是她家那種家底,仍舊覺得他出手實在闊綽了些。
韓治說:「如果你想離開,現在隨時可以走,但如果你想留下……」
這一天,她等了三年,意外來得太突然,她眼眶有些濕熱,未等他說完,已經很快地應聲下來: 「韓先生,你說真的?」
声音隐隐有了哽咽,而韓治不知為何怔了下,冷笑著別過臉去:「你從來沒有考慮過留在我身邊吧。」
「也對,你不愛我,你有喜歡的人,我送了你那麼多首飾,你脖子上只有那枚十字架項鍊。」
「吳秀娜,你走吧,我玩膩了,你也別成天噁心我了。」
离开韩治后,吳秀娜搬回了家。
她如今在自家公司上班,媽媽管理工廠,她幫忙管理辦公室。
人一旦忙碌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了。
等到又一年除夕,她都已經二十七了。
付娟讓她去相親,對方是與公司有業務往來的周伯伯家的兒子。
兩家人相約著吃了頓飯。
結果是周家兒子嫌她太正經,她嫌周公子輕浮,互相沒看上。
吳秀娜長得是不錯,但在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妹妹吳若涵悄咪咪地提醒她: 「告訴你個消息,池騁哥目前也是單身,你還有機會。」
她与池骋,已經很久很久沒看過了。
池騁回國後,自己開了一家資產管理公司,並且早就搬去公司附近住了。
那晚,破天荒的,她鬼使神差地溜去他家樓下。
天氣很冷,她穿著衛衣,戴著帽子,坐在樓下花壇,出神地看著他家燈火通明。
合該她運氣好,因在年後,池騁那些日子就住在家中。
並且池婷出來倒垃圾,看到了她,轉身進屋就告訴哥哥。
池騁出來後,看著一臉錯愕的她,笑容和煦: 「吳秀娜,你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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