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我慌乱无措地朝他喊道,「是不是被她奶奶带走了?」
「她奶奶又不是别人,她带走就带走呗,她也疼孙女啊,指不定带着去吃什么东西了。」突然,我似乎听到了这么一段话,谢留行永远不痛不痒,像这样为他妈解释着,我所诉说的那些事情他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
我又紧张了起来。
「不能被她带走!否则!啊!」否则怎么了?我只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袭来,但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笙笙?」电话里传来他疑问的声音,「你怎麼了?」
「沒事,刚才你说什么?」我冷静下来问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別急,我回家看看。」随即,他便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發上,企图再给我那婆婆打电话。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电话永远正在接通中……
「滴答,滴答……」灯泡好像闪了一闪。
空气里好像多出来几分浓重的血腥味。我不受控制地往阳台走去,那里放着一台洗衣机和一台烘干机。
「滴答,滴答……」好像是水滴的声音,我慢慢地打开了洗衣机的门。
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
恐怖小说看多了。我安慰着自己。
但「滴答,滴答」的声音从洗衣机的上方传来。
我抬頭看去,已经暗沉了的血从烘干机那扇门里慢慢地往下滴落,带着一丝丝的奶香味。
打开门来,我那只有五个月的女儿显然躺在那里。
她的身上还带着烘干机的温度,臉上毫無血色,眼睛几乎都要脱出眼眶,手脚错乱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扭转在一起,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肉香,和她本身带着的奶香和被挤压出来的排泄物混合在一起,让我几乎都要呕吐出来。
我慢慢地将她抱了出来。她娇嫩的皮肤已经如同破布娃娃般,露出来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抱出来的时候,从她的口鼻里还漏出来好些水……
奇怪。我并不怎么悲伤。
只是怎么我睡了一觉,我的宝贝就没有了呢?
我的手指颤抖,慢慢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跪在她的面前。
她好像睡着啦。
她的身体凉凉的,是不是太冷呀,我给她盖上小被子吧。
灯光太亮啦,我去关了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响起按指纹锁的声音。
「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她又闹什么幺蛾子?」听到这个声音,我止不住地发自内心的厌恶,随即内心浮上一层熟悉的焦虑感,这是我婆婆的声音,她发出的每个音节都让我痛恨不已。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门,正好和进来的婆婆对视。
「哎呀,嚇我一跳,你在家怎么不开灯,也没个动静。」我婆婆埋怨道。她拎了很多东西,谢留行似乎带她去逛街了。
我从心底散发出一种名为嫉妒的病毒。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享受谢留行的好?
她怎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女儿?
我跟疯了一样上前撕咬着她,狠狠地从她的胳膊上硬生生咬了一个牙印。
一股腐臭的味道从我的嘴里散发开来,我仔細一看,我咬的哪里是我婆婆,而是一个长满蛆虫的、几乎烂完了的尸体!我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直至谢留行把我拉开,又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再看去,她却依旧好好地站在那里,皱着眉毛,眼神颇为嫌弃。难道我看错了?
「笙笙!你究竟怎么了?」谢留行见我神情恍惚,晃了晃我。
「没事……」我神情恍惚,直到对上我婆婆的眼睛。她仍旧嘲讽地看着我,好似我的一举一动都像个小丑……我从心底散发出一股恶意,好似有恶魔在引诱我,催我杀了我的婆婆。
我往前走了一步,趁谢留行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我的齿间充满了鲜血的铁锈味。
谢留行又给了我一巴掌。
「她杀了我们的女儿!」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谢留行,他竟然打我!
「你怎么还不死,你就该死,你就该让车撞死,让水淹死!」我差点都要气疯了,我疯狂地朝着她叫嚣,恨不得冲上去食其肉,啖其血。每次!每次谢留行都在维护她!不管是谁错,他从来不站我这边!
「孩子?你看清楚,那不过是个破布娃娃!」婆婆生气地喊道,她将还在熟睡的女儿从沙发上拖了起来,让我直生生地看着她的惨状,「看到了吗,这是个娃娃!」
我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娃娃?我的女儿怎么会是个娃娃?所有的人和物慢慢地在我眼前变成光怪陆离的曲线,我倒向了谢留行的怀抱中,我隐约听见谢留行生气的声音:「阿娇!你先出去!」
阿娇?那又是谁啊?
我做了一個夢。
我梦见我的女儿满满刚会翻身,阳光柔和地铺在她的身上,她撅着可爱的屁屁,努力地伸出手来去拽挂在床头的玩具。见我看向她,她便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妈妈」的声音,她的眼睛好像有星星,每一瞬都眨在我的心上。
阿行总会吃醋,他拿着会响的玩具,站在围栏边上,笑着喊:「王满满!喊爸爸,爸爸给你这个玩具!」曾经,我觉得这便是最美好的画面,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她来了。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她的呼吸都让我倍感紧张。但沒關係,她是来帮我的,我能忍受。她总是装得可怜,每时每刻好像我都在欺负她,然后阿行就找我吵架,继而冷战。她会得意洋洋地嘲笑我,明里暗里地欺负我,久而久之,我便越来越压抑。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她好像在我明令禁止下,给我的女儿吃了一个花生米,然后我的女儿就被那颗该死的花生米卡住了喉咙,夭折在了她刚开始的人生里。谢留行很生气,他让这个女人受到了该有的处决,也彻底造成了我如今的局面。
一觉醒来后,我总觉得好像是忘了什么,或者说是,应该记得什么。
不急。不急。我安慰着自己。
谢留行坐在我的床边。他最近摘眼镜摘得很频繁,总让我觉得十分陌生。他見我醒來,溫柔地說:「你醒啦,要喝点什么吗?」
「你妈呢?」我揉了揉眉头,脑袋在隐隐作痛。
「我打发她回老家了,你不喜欢看见她,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见她了好么?」谢留行说着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话。
想到這裡,我慌忙地找着我的女儿:「宝宝呢?宝宝在哪里?」
「她睡了,來,我带你去看看……」谢留行领着我的手,带着我去了客卧。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门缝,在昏暗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像洋娃娃的宝宝。
我長呼一口氣,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我心底却又纳闷,我是为什么又睡了一觉?又是为什么和婆婆大吵一架呢?说起来,当时我又是为什么和婆婆闹得不欢而散呢?
等等?我有婆婆吗?
我怎么都记不得了?
「头痛……」我小小地抱怨着,谢留行牵着我的手,憨傻地笑道:「老婆大人辛苦了,我给你做了小龙虾,过来尝尝味道吧……」
不對勁。
谢留行身上写满了不对劲。
我从来不吃小龙虾,因为我对龙虾过敏。谢留行也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从来不吃小龙虾。但,我眼前的这个人却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吃小龙虾呢?除非,他不是谢留行。
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和我的老公一模一样,我完全辨认不出他的真假。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心。
我搖了搖頭,笑道:「头有点痛。」
他细细长长的手指抚了上来,轻柔地给我揉着太阳穴,并且问道:「这个力度合适吗?」
我點了點頭,慢慢地閉上了眼。
「几点了?」
「十点多。」
十点多?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我攥紧了我的拳头,緩緩道:「我去下洗手间。」
從洗手間出來,我总觉得空气十分干燥。
我加大了加湿器。谢留行的脸在雾里沉浮,竟然让我一时看不出他的神情。
過了許久,他突然说道:「笙笙,我妈是怎么死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低垂的眸子里装着诸多情绪,但毫无例外全是冷漠的认真。
我被那个眼神灼痛了双眼,又缓缓闭上双眼,說:「我不知道。」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宝宝难得很听话,乖巧地躺在我的身边,認真地看著我。我摸了摸她的頭,准备起床给她冲奶粉。
当我抱起宝宝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的帽子鼓鼓囊囊的,好像夹了什么东西。
「寶寶,妈妈看看你的帽子。」歉意地对女儿笑笑,我把手伸进她的帽子里摸索。
很快,我便从她的帽子里掏出一个积木。
我皱了皱眉毛,这是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我也太不小心了。我自责地想到。
当我拿起那块积木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好像这块积木过于凹凸不平了?
我仔细地摩挲手中的积木。
「有……监……控,别……乱……动……」很快,我便摸出来积木上的字样。
有监控?我几乎忍不住地看向四周,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是谁在监控我?为什么要监控我?这块积木又是谁给我留下来的?
我假装逗孩子玩,一边继续摸索着,终于又在积木的底端发现了两个小字:「客卧」。
我沉下心来,将孩子抱到客厅的围栏里,又涮了拖把,和往常一样打扫着家里的卫生,一直打扫到客卧。
客卧的床铺乱糟糟的,隐约中还带着几丝小苍兰香,窗帘也没有打开,屋子里昏昏暗暗的。
是有谁住过这里吗?我不禁想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这个问题,头便痛得要命。
为什么要让我来客卧,客卧里是有什么东西吗?
很快,我便在枕头下面搜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凌乱,显然是匆忙之中写下的。
「他不是谢留行!加湿器有问题!!」纸条反面也有东西,我翻开一看,竟然是身份证的复印件,人像长得跟我老公谢留行一模一样,但名字却是「王行」。
王行是谁?他为什么和我的老公谢留行长得一模一样?这些提示又是谁给的?我总觉得我忘了很多事情,是「谢留行」的缘故吗?
我现在觉得家里堪比鬼屋,似乎每个角落都隐藏着噬人的怪物!
我恍惚地来了客厅。摆放在电视柜旁的加湿器吞吐着烟雾,那是我为了女儿才放在那里的。现在那些烟雾却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朝着我袭来。
女儿乖巧地趴在围栏里,家里安静得仿若无人,但我知道,这所房子里藏着无数的眼睛。
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慌忙抱起女儿,便向外走去。
从楼道蹿上来的风,在我们离开后就狠狠关上了身后的门。一直向下循环不停的台阶让我感觉几分眩晕。
我強忍著不適,一步一步地向下走着。楼道很空,几乎没有人,每盏灯在我们路过的时候亮起来,又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变黑。
「你去哪里了?」
「你不要乱跑,你现在身体不好。」
「你想去哪,我陪着你不可以吗?」
「我这就回家,你别乱跑!」
手机不停地传来消息,在空洞的楼道里传来恐怖的回音:「不怕,不怕。」我安慰着自己。看來,我一离开,「谢留行」就收到了消息。
我有些紧张了。
我加快了速度。
为了以防被他捉到,我连带着监控的手机都舍在了楼道里。
「崔依笙!」他恶狠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嚇了一跳,他竟然从未离开过我们这栋楼!我装作没有听见,连忙逃走。
「哎,拖鞋!」路人朝我喊道。
我却顾不上了。
随便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我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地址,司机发动车子后,我才勉强地长呼了一口气。
等到了地方,我才恍然发现,我到的地方竟然是市里有名的私立医院。但我为什么对这里特别熟悉?在我的记忆,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啊?
「妹妹,你是不是还没给钱?」司机大叔从车窗外喊道。
糟糕,慌忙地出门,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手机还让我扔在楼道里了!
「她的钱我给!」
正在拉扯之时,一名有些眼熟的路人皱着眉头上前,等他付完钱,便转头问道:「崔小姐,我记得你是陈医生的病人?好久不来了吧?预约过了吗?我领你过去吧。」
病人?说的是我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可能是我现在太过狼狈,他同情地将我领进了医院,而我还有些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
「陈医生就在里面。你进去吧。」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敲了敲門,听到「进来」以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你来了?」
坐在那里的那个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了出来。
她让我感觉很眼熟,好像前不久我才见过,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我努力地回想着。
「怎么了?你又不记得了?」那名女医生摘了眼镜,无奈地看向我。
见我依旧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她竟然皱了皱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这个味道你有没有印象呢?」
她向空气里喷了一种香水,很好闻,是我在客卧里闻过的小苍兰香。
「是你?我家里的那个纸条是你留的?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里?」我皱着眉头说道,「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总觉得你有点眼熟。」
她嗤笑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孩子:「怎麼,你还觉得这是你的女儿?」
她离开办公椅,然后向我走来,我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躲过她的手。
她单手从我的怀里拎出了我的孩子,我一时没有防备,竟让她抢了个正着,随即她便将孩子摔在桌上,皱着眉头说道:「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干什么!」孩子并没有哭,她唇紅齒白,像是一个洋娃娃。
我正要上前将孩子抱过来,只见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术刀,手疾眼快地将刀子插进了孩子的身体。
「不要!」我竟然连声音都喊不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像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奇怪的是,被开膛破肚的孩子并没有发出哭声,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溜出来。
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个女医生从孩子的肚子里竟然扯出一个套着塑料袋的黑色机器。
「那是什么?」我终于挪动着脚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定位器。」女医生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你的孩子吗?」
我低頭看去,刚才还在对我笑的孩子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开膛破肚的破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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