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那位清冷佛子跟我訂婚後,失蹤了五年。
我年年都去廟裡,祈求佛祖能讓我早點找到他。
後來發現,原來他就在這廟裡,一身袈裟對我說:“四大皆空,你这又是何苦呢?”
“什麼?”
“四大皆……”
「滾。」
他身后的僧人连忙劝道:“客戶端,这是佛门净……”
“你也滚。」
1
我知道謝明臣不愛我。
作為商業婚姻的兩枚棋子,談感情未免太可笑。
但他早不失蹤晚不失蹤,偏偏跟我訂婚後突然失踪,讓我被周遭的人嘲笑了五年。
這口氣,別人能忍,我不能忍。
面對我的質問,謝明臣一口四大皆空。
我直接被氣笑了:「去你的四大皆空,你信不信我让你五脏皆空?”
谢明臣:「……」
“你啥事没有一天天地让我到处找你,就你這種人,這輩子別想見到佛祖,你死後肯定下地獄。」
谢明臣:「……」
2
我既然找到了謝明臣,他想要再在佛門繼續過安生日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通知了謝明臣的父母,他們當天就去廟裡把謝明臣給綁了回來。
五花大綁的那種。
聽說動手的時候謝明臣嘴裡還在說著四大皆空,他爸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害得绑他的人忍笑差点忍出内伤。
不過這件事謝家沒有對外公開,也讓我暫時不要告訴外人。謝明臣之前剃了頭髮,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長出來。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過去五年他是去蹲局子了呢。
至于寺
庙那边,謝家給了十萬香錢,住持是高高興興送謝明臣上車的。
我特別好奇謝明臣現在的心情,所以他剛到家沒多久,我去就謝家看他了。
謝明臣他媽坐在客廳裡哭哭啼啼,看到我就上前來拉著我的手說:「婠婠,你還是別上去了,明臣他现在……好丑!”
「……」
谢明臣他爸在旁边小声提醒道:「你忘了,是婠婠第一個找到明臣的。」
谢明臣他妈:「……」
過了幾秒,她又嫌棄地嘀咕:「穿廟裡的衣服只是一般般醜,現在穿家裡的衣服,简直丑得没眼看!”
「……」
她这么说,那我非看不可了。
3
謝明臣本來就不愛我,而我現在還壞了他的修行好事,他自然更恨我了。
一抬頭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是我,他的臉上頓時一點表情都沒有,語氣更是冷淡:“你来干什么?”
我盯着他看了几眼,內心默默地對他媽媽的話表示贊同。
都怪以前的謝明臣太帥了,讓我們難以接受他如今的光頭形象。
我笑道:「不干什麼,來看戲的呢。」
“看完了就走。」
“我不走。」
谢明臣的眼光暗了暗。
我知道他心裡惱了。
那我更開心了,笑瞇瞇地問:“你這種不負責任的人,佛祖應該不喜歡你吧?過去這五年,佛祖有来过你梦里吗?”
谢明臣:「……」
他大概忘了,當初他爸媽選中我,就是覺得我能治得住他。我這人吧,看人下菜碟。
你好我也好。
但你要是不當人,那我也可以沒下限。
我把一個黑色的文件夾丟到謝明臣的面前,揚了揚下巴:「看一眼,沒問題的話,簽名。」
谢明臣低头飞快扫了几眼,看清內容後,反問我:“你要跟我解除婚约?”
“别废话,先簽名。」
等签完了字,他要出家好,要去找他的白色月光也罷。
愛咋咋地。
跟我無關。
4
就在我以為謝明臣會很痛快地簽個字時,他突然一反常態,不願意簽字了。
「秦婠婠,你要甩了我?”
他一副因为被甩而恼羞成怒的模样。
我淡淡反駁道:「說這麼難聽幹嘛,我人美心善
,想要成全你和盧小姐罷了。」
谢明臣赫然起身,舉著資料夾差點戳到我的臉。
他冷笑著質問:「你這是成全?聘金一分不退,還要發聲明說是我的問題,還要我向你道歉,你管这叫成全?”
我雙手一攤,格外地好脾氣:「過程又不重要,你要看結果,只要結果是我跟你解除婚約了,你能光明正大地跟盧小姐在一起了,就行了啊。」
谢明臣差点被我气晕过去。
然後他表示,他是絕對不會簽的。
雖然去廟裡住了五年,但在利益方面他還是很精明的。
我罵得一點沒錯,他這樣的人,至死都不可能見到佛祖的。
於是我拿出另外一個資料夾,輕描淡寫寫道:「你要是不願意解除婚約,那我們就結婚,這是婚前協議,簽名。」
谢明臣紧抿着唇,眸中怒氣翻湧。
見他久久沒有動作,我的耐心也到了耗盡的邊緣:「怎麼?兩個選項你都不想選?那你想怎樣?一直拖著我?」「謝明臣,人要臉樹要皮,佛祖也不會慣著你,選一個簽名,不然我打死你! 」
5
謝明臣以為我只是說,不敢真的動手。
結果我一腳踹過去,他的腿差點被我踹斷。
謝明臣痛得維持不住一貫的形象,扭著眉又倒吸一口氣:「秦婠婠,你是不是女人?”
笑話,十年武術我不是白學的。
鑑於我的武力值出乎了謝明臣的預料,他最終表示,解除婚約的事,要我先說服他爸媽。
我瞥他一眼:「你爸媽早就同意了。」
在我受尽嘲讽仍保持两家的体面时。
當謝家出現危機我全力以赴時。
謝明臣的父母就曾主動提出:婠婠,如果你想解除婚約,我們謝家無條件同意。
哪怕我提出要他們賠償,他們也會接受。
但那時我沒說話。
雖然兩家婚姻都是為了利益,但一開始確實是我們秦家更需要幫助,沒有過河拆橋的道理。
以及,讓我受盡嘲諷的人是謝明臣,所以即使要退婚,我也要謝明臣親自發聲明。
在哪裡丟的臉,就在哪裡撿回來。
然而,謝明臣不知道是故意跟我對著幹,還是當了五年的和尚腦子壞掉了,他居然接過了那份婚前協議要簽字。
我愣了愣,在他簽字前一秒反應過來,及时地按住了他的
手。
“謝明臣,我婚前大方不代表我婚後也大方,這個字你要是簽了,往後你跟盧小姐再有什麼糾纏不清,小心你的狗命。」
谢明臣:「……」
他还是要签。
氣得我一把奪回文件夾,想要原地暴打他一頓。
之所以準備婚前協議,就是篤定了他不會跟我結婚。
结果变成挖坑自己跳了?6
跟谢明臣的谈判不欢而散。
離開謝家時,他父母還留我吃飯。
但我怎么吃得下?
心里烦躁也不想回家,就把閨蜜叫了出來。
傅心童的嘴巴比我還厲害,罵人能一百八十種不重樣。
聽她罵謝明臣,我樂得不行。
可傅心童罵著罵著突然就紅了眼眶:「要是能早兩年找到謝明臣,你也不用那麼辛苦,還能有時間去做點你喜歡做的事。」
“现在也不迟。」
“迟了……”傅心童哽咽到无法再说话。
我笑著安慰她:“真不遲,而且那時候我幫謝家,也是為了以後他們能照應我爸媽,不是當冤大頭。」
傅心童捂着脸点头,平復了好一陣才重新開口說話:「最近我聽說了一件事。」
“什麼?”
“卢茜不是谢明臣的白月光,他倆其實沒感情,當初謝明臣知道家裡要逼他聯姻,故意找盧茜演戲給父母看的。」
他是谢家独子,從小受盡千萬寵愛。
所以他以為,只要告訴父母自己有真正的心上人,父母就不會再逼他聯姻。
但他找錯了人。
盧茜表面乖巧聽話,私下卻名聲很差。
他父母就算再痛兒子,也不會讓一個名聲很差的女人嫁進謝家。
看到他和盧茜在一起,謝家二老非但沒有半分他們的想法,反而加快了聯姻了步伐。
謝明臣的那齣戲,沒有帶他自己去任何好處,反而帶給我諸多困擾。
真是損人不利己!
7
原本第二天我打算找謝明臣再談一次的。
但他在電話裡一口一個身外之事何必在意,氣得我根本不想跟他見面。我爸媽也說,解除婚約的事,雙方父母說好就行。
至於謝明臣……除了我之外,好像無人在意。
剛好這段時間公司也忙,我又要出差,就把他抛在
了脑后。
轉眼過了三個月,再見到謝明臣時,他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了。
不是很長,卻將他的臉部線條襯托得愈發立體。
再加上一套筆挺的黑色高級訂製西裝,有種撲面而來的冷硬感。
眼前的謝明臣深不可測,與那日我在廟裡見到的清心寡欲的佛子判若兩人。
我愣了一下,而後故作禮貌地詢問:“现在是叫你谢佛子呢?还是叫你谢总?”
谢明臣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顯然對我的陰陽怪氣很不滿意。
但我無所謂,他對我的態度,我早就不在乎了。
五年前訂婚的那天,我以為我能有個依靠。
结果呢?
因為他,我被人嘲笑了五年!
想起这些事,我的情緒突然變得不太好。
我往後一靠,雙手環胸,不耐煩地問:“說吧,主动登门找我有什么事?”
谢明臣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修長的雙腿悠閒地交疊,目光幽深:“你为什么一定要解除婚约?”
他问的什么傻逼问题?
我冷笑一聲:“当然是因为我不爱你啊!”
谢明臣扬了扬眉,好像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意外。
然後,他又不疾不許地拿出手機,播放了兩段錄音。
一條是五年前我寄給他的。
那時候我們才剛訂婚,他失蹤了。
我發出去的語音充滿了怒火,但仔細聽的話,也能聽出一絲哽咽:“謝明臣,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這麼羞辱我。」
另一条是两年前谢家出现危机时我发给他的。彼時謝明臣的父母因為壓力過大,雙雙病倒住院。
公司里拉幫結派企圖瓜分資產,是我以謝家準媳婦的身份站出來穩住了局面。
那時候距離謝明臣失蹤已經三年,他的所有社群軟體也沒有再登入過。
我以為發出去的語音不會再有人聽到,所以肆無忌憚。
我說:“謝明臣,這時候要是你在就好了。」
不用我一个人刚扛完秦家的重担,又要扛謝家的重擔。
我沒想到,時隔這麼久,這兩個語音會由謝明臣在我面前點擊播放。
简直……社死!
而谢明臣更是通过这两条语音判断出来,我說的不愛他,是假話。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或许我以前确实喜欢过你,
但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我現在就想解除婚約,有什麼問題嗎? 」
谢明臣:“我不想解除了。」
「……」
佛祖都要被他这一身反骨给气死。
8
我本來想站起來打謝明臣一頓的。
但我一起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然後就陷入了昏迷。
再醒來時,人們已經在醫院。
我第一反應就是慌張地看向床邊。
還好,我爸媽不在。
謝明臣站在窗前,聽到身後有響動,緩緩地轉回身來。
光線鋪在他的肩上,讓他顯得那麼不真實。
我想起五年前我跟他剛訂婚,又查出了絕症。
在醫院醒來時,就曾出現幻覺。看到他站在窗邊,回過頭來很溫柔地對我說:「婠婠別怕,你一定能治好。」
可事实是……他失踪了,整整五年。
在我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候,他從未陪在我的身邊。
所以此刻他在或不在,對我來說也沒有太大感覺。
我只是很平靜地問他:“你告诉我爸妈了吗?”
谢明臣摇摇头。
然後他走到我面前,緩緩俯身,視線與我持平。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藏了很多很多的愧疚:「抱歉,五年前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如果你知道呢?”
谢明臣:「我會妥善處理我們的婚事,也會盡力幫你們秦家度過危機,我們謝家的麻煩,更應該由我自己來處理。」
是啊,留我一個身患絕症的人獨自去面對這些,他确实该死!
于是我好心建议道:「不然你以死謝罪吧。」
谢明臣:「……」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說:「婠婠,我應該補償你。」
“怎么补偿?”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邊笑意諷刺,「你能讓我多活五年嗎?謝明臣,你不能。」
如果过去这五年他承担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我不會沒有時間去做想做的事。
謝明臣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病房裡的氣氛僵持著,直到我的主治醫師推門進來。
她嫌棄地看了眼謝明臣,冷聲下逐客令:「病人現在需要安靜輕鬆的環境,你不要在這裡打擾她。」
谢明臣站着没动。
陳醫生頓時怒火中燒,轉過去罵他:「你是不是有病啊?訂婚失蹤五年,對婠婠不聞不問,現在婠婠不要你了,你又擺出一副後悔想要彌補的樣子,我看你过去五年在庙里是进修了演技吧?”
“噗……”
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笑的,但我實在忍不住。
我起身拉過陳醫生,拍了拍她的背:“我都不氣,你氣什麼? 「陳醫師還要罵謝明臣,被我笑著推出了病房。
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心疼我,拿我當朋友才替我出頭。
但她是這裡的醫生,萬一被投訴,會影響工作。
9
病房裡重新只剩下我和謝明臣兩人。
我很平靜地對他說:「如果因為我快死了,你對我感到抱歉愧疚,所以才想跟我結婚,那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谢明臣:「我不是憐憫你。」
“其他的更不必。」
我得绝症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也不用為我的死背負一生的自責。
更沒必要因為自責跟我結婚。
「你要是真的覺得抱歉,那等我死後,萬一我爸媽需要幫忙,別袖手旁觀就行了。」
谢明臣眸色沉了沉:「在你心裡,我就是这种人?”
“不然呢?我只是病了,不是提前老年癡呆,你逃婚的事才過去五年,我沒忘。」
谢明臣:「……」
挨了这一记他自己讨来的闷棍,他終於徹底閉嘴了。
但男人這種生物,擁有的時候大多不知道好好珍惜。
等徹底失去了,對方對他無所謂了,又會激起他們的佔有慾,想要重新征服對方。
尤其謝明臣知道我身患絕症對我心存自責,怕我死後他被萬人唾罵,還會多一層想要彌補的情緒在裡面。
但我現在要的不是謝太太的頭銜,而是一個完全沒有包袱的自己。
以及,好好跟我的父母道別。
10
謝明臣對我突如其來的好,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
有人笑說,是我征服了謝明臣,所以他才甘願為我化身二十四孝好男友。
我爸媽也來問我:「婠婠,你和明臣的婚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這兩天他就會對外發聲明的。」
“啊?”
我爸妈两脸懵逼,不解我和谢明臣
到底在干什么。
我笑了笑,又深吸一口氣,轉身從一旁的包包裡拿出五年前的那張診斷單。
遞到我爸媽手上之前,我特地起身坐到了我媽身邊,我怕她待會兒撐不住。
我媽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後才低頭看我遞給他們的單子。
再然後,她和我爸的表情如出一轍地震驚、僵硬。
我媽的手在發抖,手心一片冰涼。
“對不起,爸、媽,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們的。」
只是五年前家里太乱,他們為了公司已經寢食難安。
我怕自己得絕症的消息一旦告訴他們,這個家瞬間就垮了。
而且我總想著,万一有机会治好呢?
医生也说我至少还能活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万一有转机呢?
后来公司度过了危机,爸媽臉上逐漸恢復了笑容,我想開口卻總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拖著拖著,就到了現在。
我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不會的!我不相信!」她緊緊地抱著我,怕我立刻就會消失。
我爸也紅了眼眶,聲音沙啞道:「走,我們現在去醫院,來得及,都來得及。」
來不及了。
但凡還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告訴他們這個殘忍的真相。
當我生病後,我突然理解了網路上說的,年輕人都報喜不報憂。
因為你無法承受父母因你而痛苦。
那種痛苦會很具體地表現在你面前,你眼睜睜看著,卻又無能為力。
11在我告知我爸媽真相的第二天,謝明臣對外發了聲明。
圈內一片嘩然,猜測我們兩家很有可能就此撕破臉。
然而,謝明臣卻比以前對我更好了。
他抽出所有空暇的時間陪我,對秦氏也很上心,但凡需要他幫忙的,絕不會有任何的推諉。
我笑說:「秦氏這邊你不用費心,我早就安排好了。」
在确诊绝症又得知自己身后无人时,我從堂弟堂妹中間挑了一個悉心栽培。
我爸媽就我一個女兒,我沒有嫁人生子,那麼等我死後、等我爸媽百年之後,我家擁有的一切,就都是她的。
對於自己的東西,她自然會比任何人都上心。
我還是那句話:“謝明臣,你不用因為我快死了就對我進行彌補,我不需要。」
“
不是弥补,是喜歡。」
“什麼?”
「秦婠婠,我喜歡你。」
谢明臣说得一本正经,但我卻笑了。
不是高興,就是覺得好笑。
“你没事吧?你喜欢死人?”
谢明臣握住我的手,嘴唇微動,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
或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對我到底是愛情還是愧疚。
他媽媽前兩天給我打電話,說謝明臣最近這段時間的變化很大。
無論是謝氏的事還是秦氏的事,他處理起來都游刃有餘。
各種酒局宴會,他遊走其中,也能鎮定自若。
曾经众人口中的那个谢佛子,终于变成了长辈们期待的谢总。
他妈妈一直感谢我,但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功劳。
谢家的基因摆在那,谢明臣从小受的教育也都是顶级的,他认真去做一件事,自然是能做好的。
只是,所谓的谢总到底是不是谢明臣自己想要的,还有待确定。12
我的病越来越重,公司已经不方便去了。
陈医生给我打来电话,催我去复诊。
我問她:“我还有多久?”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再開口時,陈医生的声音就变得有点低:“还有三个月。」
「哦,那我还能出去玩一玩。」
陈医生被我气笑了:“你是我遇到过心态最好的病人,也是最不听话的。」
「抱歉抱歉,总是惹你生气。」
“好好去玩吧,记得回来见我就行。」
「知道了。」
掛掉電話,我回头发现谢明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
他問我:“想去哪里玩?”
我白他一眼:“没准备带你。」
“不是带我,只是恰好同路。」
“你可真能胡说八道。」
谢明臣笑了。
这好像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对我笑。
以前外面的人总说谢家那位信佛的大少爷很清冷,我跟傅心童吐槽说他是装逼。
后来见多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确实有点冷。
却从来不知,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么憨!
“謝明臣,你还是装逼……啊呸!你还是清清冷冷的比较合适。」
谢明臣:「……」
13
我先是跟我爸妈出去玩了一个月。
然后计划跟傅心童再玩一个月。两个月玩下来,估计我身体里最后的能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然后就安心在家等死。
真正意义上的等死。
可傅心童不愿意陪我出去玩。
她說:「秦婠婠,我跟你当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你别把我当傻子。」
“我怎么把你当傻子了?”
“你这里……”她戳着我的心口,“真的一点都没有谢明臣了?”
不愧是我最好且唯一的闺蜜,对我的心事了如指掌。
所以她劝我:“你这几年一直都在为你爸妈打算,剩下这么点时间,是不是也该为你自己打算打算了?”
“不管谢明臣对你是愧疚还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他想陪你走完最后这一段,你就让他陪!都快死了,自私点吧!别管他以后忘不忘得了你!”
「哦。」
傅心童急了,瞪着我问:“哦是什么意思?”
我狡猾一笑:“就是听你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
14
我没有让谢明臣陪我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周边转了转,再看一看这烟火人间。
隔壁市有座寺庙很出名,听说求姻缘很灵。
但谢明臣去了之后,却没有进行任何的叩拜。
我問他:“你不是最信佛吗?怎么都不拜?”
谢明臣神色温柔地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也懒得继续追问,自己悄悄求了神明。
回去的路上我歪在谢明臣的怀里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婠婠。」
“嗯?”
“我求过神明了,但是沒有用。」
“什麼?”
我脑子不清醒,一下子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见谢明臣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我,语气里满是隐忍:“来不及了,就算我求遍所有神明,也治不好你了……”
他去找过陈医生两次。
第一次是那天陈医生骂完他之后,他去询问我的病情是否还有转机。
得知没有转机后,他去了周边所有的寺庙,求佛祖给我一线生机。
可是没有用,我的病情还是越来越糟。
后来他不得不接受事实,决定按照我的心愿,将一切都处理妥当,让我无牵无挂地离开。
第二次是半个月
前,他去问陈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陈医生心里还嫌弃他,却仍旧如实告诉了他,只希望他能好好陪我走完最后这一段路。
有冰凉的液体砸在我的脸上,我在心痛如割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15
我的病情一直是对外隐瞒的。
外人看到我和谢明臣又开始同进同出,就猜测我们是旧情复燃了。
傅心童发来微信:【你跟谢明臣有哪门子的旧情?跟我有旧情还差不多。】
【是是是,我确实跟你有一腿。】
傅心童:【……】
我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谢明臣,久久得不到回复。
后来谢明臣给我发了两个字:【在忙。】
其实我知道他没有在忙。
刚才聊天框的顶上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应该输入了很多种回复,最后又都删掉了。
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从哪说。
我曾问过谢明臣,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还会不会逃婚?
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也許,他心里的后悔比我想得更多。也許,他对我不仅仅是愧疚,也真的有爱意。
16
到了最后那个月,我的病情对外已经瞒不住了。
没法继续在家里养着,只能去医院。
而医院人多口杂,想要完全保密肯定是不可能的。
八卦媒体得知我病重后,把前段时间谢明臣去各个寺庙的事情也挖了出来。
无须太多笔墨,吃瓜群众自然就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一時之間,曾经的清冷佛子、如今高高在上的谢氏总裁,为心上人求遍神明的事迹迅速火爆网络。
傅心童看到之后,又来找我吐槽:【又不是就他去给你求神拜佛了,我跟你爸妈都去了!】
我震驚:【你们一起去的?】
傅心童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包,然后又发来文字:【他是他自己去的,我是跟你爸妈一起去的。】
在谢明臣陪着我去周边游玩的那段日子里,我爸妈跟傅心童,也去了很多个寺庙。
傅心童说:【你爸妈比我坚强,我一跪下去差点哭死在庙里,旁边的人也被我吓得不敢动。】
我看着她发来的这行字,忽然很想哭。
所有人都想留住我,但是留不住。
这份无能为力在他们得知我身患绝症的那一刻,会一直持续到我死亡为止。
我也很想留下来,但我也无能为力。
视线变得模糊,眼泪浸湿了屏幕,我拼命用手擦,却越擦越多。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地把我揽入了他怀里。
谢明臣用手指给我擦眼泪,却没有叫我别哭。
他知道我难过。
从我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之后,我从未跟人说过我怕死。
但其实——
“謝明臣,我也会怕……”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爸妈,再也见不到傅心童,還有他。谢明臣把我抱得更紧,低头在我耳边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點頭,却又在下一秒清醒过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
我不需要他为我殉情!
他爸妈和我爸妈都还在世,他要留下来好好照顾四个老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很残忍了,要是一次送两个,他们会承受不住的!
谢明臣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他抚着我的眉眼温柔道:“我不会乱来的,等我们爸妈百年之后。」
這還差不多。
可后来我又觉得,就算双方父母百年之后,让谢明臣马上来陪我,也太残忍了。
我让他好好活着。
谢明臣现在格外听话,我说什么他都答应。
至于以后会不会照做……我都死了,管他呢!
17
大限来临的前两天,这个城市开始下雪了。
我坚持要出院,我爸妈和谢明臣都拗不过我,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從醫院出來後,车子七拐八拐地出了城,一路往北山顶上去。
我疑惑地看了眼谢明臣,他一脸的:我知道你想看雪。
谢家在山顶有栋别墅,位置极好,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最美的雪景。
五年前得知我和谢明臣要订婚,傅心童就说以后可以蹭住了。
谁知道后来谢明臣玩失踪,别说她,我都没去住过。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本来应该带傅心童一起的。
這時,谢明臣又蹦出一句:“你爸妈和傅心童都会一起。」
我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谢明臣顺势握住了我的手。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的手心甚至出了汗。
但是我的手心却一片冰凉。
脚底也一样,明明穿着最保暖的鞋子,却没有半分温度。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晚,好想再看一眼日出啊。
18
晚饭是我妈和傅心童亲自下厨的。
我爸在一旁打下手。
都是养尊处优几十年的人,烧顿饭跟打仗似的。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尖叫。
这些声音如果出现在平时,我肯定会嫌吵。
但此刻却如天籁一般,我想多听听。
谢明臣洗了草莓拿给我,坐在我身邊。
他問我:“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说自己存了一笔钱,让他到时候陪我爸妈去取出来,然后捐给慈善机构。
“不是以我的名义,是以我爸妈的名义。」
谢明臣微微皱眉,想了一下才理解我的意思。
這輩子,我没有必要再给自己积德积福,我沒有時間了。
但我放心不下我爸妈,所以总想再为他们做点什么。
谢明臣就说:“我会照顾好他们。」
「謝謝。」
“還有呢?”
「什麼?」我愣住了。
谢明臣的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似是对我很不满。
他問:“没有什么是跟我有关的吗?”
在我交代的所有事情里,确实没有任何一件跟他有关。
非要说有关,那也就是拜托他照顾我爸妈。见我眼神躲闪不肯回答,他下意识地想要再追问,却被傅心童的一声吼给打断了:“可以吃饭啦!”
谢明臣:「……」
19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沉重。
大家都拿出了最好的状态,想让我感受到最后的快乐。
可我看着这一张张脸,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根本吃不下饭。
幸好我现在是病人,说自己没胃口,他们也都理解。
要不然,我妈和傅心童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我才吃没几口,她们不得要了我的命?
吃完了饭,大家又坐着聊了会儿天。
傅心童这个大嘴巴,把我从大学时期就喜欢谢明臣的事给抖了出来,害我死前还要丢个脸。
我爸我妈笑作一团。
看着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我既不舍,又觉得欣慰。
夜里山上温
度低,外面又太安静。
不过才九点,大家就觉得很晚了。
再加上我这身体状况,于是便早早地各自回房休息。
我没力气,连洗漱都是谢明臣帮我的。
躺在床上后,我脑子很清醒,眼睛却睁不开,说话更没力气。
后面只听到谢明臣叫过我一声“婠婠”,然后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是被疼醒的。
身体的能量即将耗尽的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幸運的是,我的大脑一直保持着清醒。
我让谢明臣给我拿了止疼药,吃下去没一会儿,疼痛就减缓了许多。
我又问谢明臣:“现在几点了?”
“四点多。”“外面天亮了吗?”
“你要出去?”
「嗯,想出去看看。」
谢明臣起来穿好衣服,又帮我裹了一层又一层。
其实我想说,昨天我还能感觉到冷,今天已经感觉不到了。
除了疼,其他的感觉基本上都消失了。
20
上山时我们特地带了轮椅,这个时候刚好用上。
外面的天色还不算亮,但别墅周围都装了路灯,倒也不用摸黑。
谢明臣推着我往前走了一段,到了湖边才停下。
他蹲在我身边,指着对面告诉我:“等会儿太阳就从那里升起来。」
我點點頭,又冲着他笑了下。
大概是我笑得太好看了,他想到以后都不能再看到我这么笑了,忽然就红了眼睛。
「婠婠,对我……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沒有。
自从他回来后,除了一开始有点讨厌,后面都做得很好。
无论是我还是我们双方父母,现在对他都很满意。
我想,虽然我跟谢明臣没有领证结婚,但在我爸妈心里,也已经把他当女婿了。
如果非要我交代点什么,那我只有一句话:“謝明臣,接下去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谢明臣好像蹲不住了,单膝跪在地上,眼睛比刚才更红。
“就这一句吗?”
“还不够啊?”我笑嘻嘻,“那就再加一句,如果以后有遇到好姑娘,别再整订婚又失踪那死出!”
“婠婠……”
“謝明臣,這是你應得的。」
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你丢下了我。那些黑暗绝望的日子,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
所以,现在轮到我,在你最爱我的时候丢下你了。
不過你放心,我在神明那里为你求了下辈子的姻缘。
祝你下一世,幸福美满。
21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我爸妈和傅心童来了。
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的,尤其是我妈和傅心童,除了红,还肿。
想必昨晚背着我,她们都哭得很凶吧。
这辈子能当他们的女儿、能跟她做闺蜜,我觉得很幸运。
可惜我不争气,没能陪她们更久。
日出的那一刻,整座山头仿佛都被镀上了金色。
湖面折射出金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所有的情绪,在瑰丽的日出面前,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生命来来回回,犹如日升日落。
没人躲得过,也没人可以改变。
谢明臣把我抱在了怀里。
所有的感觉都在消散。
我要走了。
愿你们余生平安。
22 谢明臣番外
婠婠走了之后,大家都很怕我再入佛门。
但我没有。
她希望我好好活着,那我就好好活着。
她希望我好好照顾双方的父母,那我就好好照顾双方的父母。
这些早该我承担的责任,如今只是回到了我的肩上而已。……
除了陪父母,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工作。
谢氏和秦氏都变得越来越好了。
外界对我的评价很高,手底下的人对我也更加敬畏。
众人提起我,不再说谢家那位信佛的大少爷,而是说那位手段厉害的谢总。
朋友也说,我比信佛的时候更加清冷,有了上位者的威严。
大家都很满意现在的我。
只有我自己觉得很孤独。
一旦停下忙碌,我就会想起婠婠,重复听她发给我的那两条语音。
谢明臣,這時候要是你在就好了。
每一個字,都让我痛彻心扉。
……
我的父母曾问过我,恨不恨他们,逼我成为谢总。
大概是因為,婠婠走了之后,他们发现我再也没有情绪波动,心疼我的同时,也对我感到愧疚吧。
但我一点
也不恨他们。
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
如果让我成为谢总就能留住婠婠,哪怕只是多留她几年,於我來說,也是恩赐。
现在我一人站在高处,无人与我比肩。
……
有一次我去看婠婠,遇到了傅心童。
她问我对婠婠到底是愧疚还是爱?
我说是爱。
她又问我什么时候爱上婠婠的?
具体哪一刻的心动已经无法细说。我只記得,她提出要解除婚约时,那种被甩的感觉让我非常不爽。
我逃不开命运的安排,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凭什么放她自由?
我偏不解除婚约。
再加上我父母一直说她多好多好,我就去了解,想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有我父母说的那么好。
後來我發現,婠婠比他们说的还要好。
……
她不仅聪明漂亮,还爱憎分明。
恨我就恨我,绝不连带我的父母。
甚至在我父母需要帮助时,全力以赴。
一个长得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本身就很吸引人了。
她的灵魂还很有趣,总能蹦出一两句话把我气得半死。
哦,她打人也很痛。
但我还是好爱她。
多了解她一分,就更爱她一分。
爱到失去她之后,我连神明也不再信奉。
若神明慈悲,不该让她离我而去。
若神明有灵,也该让她常来我梦里。
秦婠婠,我们太久没见了。
你再等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