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重生了。
他好像知道我被綁定了系統,要去攻略曾經欺負我的混蛋;知道了我為他反抗系統被電擊廢掉了雙手,再也不能彈琴;知道了我曾經一次聽到他的電話,手裡卻拿著刀子想要尋死。
所以,當系統警報聲再一次響起時,他顫抖著身子,輕輕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去找他吧,乖一點,好好完成任務,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1
【叮——新任務發布。
【請宿主 017 號立即趕往男主角別墅,完成支線任務一——討好秦野,公開關係,春宵一度。】
我的身子一僵。
摟著我的周知玉立刻就感覺到了,「船船,怎麼了? 」
「……沒怎麼。」
今天是我們在一起的七週年紀念日。
曾經我還在為「七年之癢」而擔心我們的感情。
但周知玉用行動告訴我,他從來都沒變過,還是那樣愛我。
飯桌上他做的菜正冒著熱氣,忙了一下午,就是想讓我開開心心過一個紀念日。
「可是你看起來臉色不怎麼好,」周知玉很擔心,摸了摸我的額頭,“是不是生病了?”
“沒……”
我擠出一個笑,不理會系統剛剛的發布,“我很開心,我們吃完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
週知玉雖然有些擔心,也還是去為我盛了碗飯。
我看著他寬厚又有安全感的背影,心下止不住地鈍痛。
因為就在兩個月前,我被綁定了攻略系統,要去攻略那個學生時代曾經對我霸凌到無法無天的惡魔,秦野。
我好不容易才擺脫掉了他。
但係統就出現在我再次遇見他的那天。
彼時的秦
野正漫不經心地將一杯酒潑到了我的身上:「啊呀,手滑了,對不起。」
一旁的經理猶如狗腿:「沒關係,沒關係,您慢點走。」「可是,「秦野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我的衣服也髒了呢。」
那件襯衫一看就價值不菲。
連經理都得罪不了的人,更何況是我這個小員工?
於是就在秦野笑著說「讓她陪我去換衣服」的時候,經理忙不迭就將我推了出去。
秦野的手伸過來,強硬地摟住我,耳語道:「舟舟…好久不見。
「這是你的新工作嗎?真乖,有沒有接待過其他客人。」
當年被他霸凌後,我學過防身術。
可我的拳頭揮不出去,身體猶如被什麼東西控制。
因為我的腦子裡出現了一道聲音。
那冰冷的機械聲響起:
【宿主綁定中——
【確定宿主,南船,代號 017,角色綁定,任務發布:攻略偏執男主。】
我腦子一懵:“什麼……男主角?”
系統的聲音冰冷而無情:【男主角代號:秦野。】
2
因為被霸凌,我高中的成績一塌糊塗。
從原本的年級第一,天之驕女,淪落到了狗都能來踩一腳的墊底差生。
帶頭的就是秦野。
他撕掉我的作業,丟掉我的課本,常常上一秒掐著我的下巴憐愛地看著我下一秒就狠狠甩我一巴掌。
他哈哈大笑:「南船,你看看現在的樣子,你還配待在這裡? 」
昨天他留下的瘀青還隱隱作痛。
我掙扎著,想要捶打他,卻無濟於事。
秦野只會變本加厲,而全班同學都視而不見,班主任也不敢管。
明明,我是以區縣第一的成績進來的。
卡哈達諾的背景,是我仰望不到的高度。高一我拒絕了他的告白。
高二他突然開始瘋狂地報復我。
他一邊罵我“假清高”“爛貨”“公車”,一邊又親吻我,親密我。
秦野會在意亂情迷時問我:「後悔嗎?要不要求我?求我我就放過你。」
我死死忍著因痛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淚,一個字一個字地:「你這個畜生,我這輩子都不會求你。」
然後,迎來他更加瘋狂的報復。
這件事原本是沒人管的。
直到
市裡的領導下來檢查,大力整治校園霸凌,我咬牙,把秦野欺負我的證據打包送了上去。
我得到了救贖。
這件事鬧得很大,秦家為了名聲讓秦野向我道歉,賠了錢。
我至今都還記得秦野當時的神情。
他站在全校人面前,模樣癡狂:「對不起啊,船。」
接著,他笑起來。
「不過啊,恭喜我自己,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3
吃完飯準備出門,在玄關處換鞋時,我身體突然一陣麻痛,一個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耳邊再次響起系統的警告聲:
【警告,警告,宿主 017 反抗任務,電擊懲罰一次。】
週知玉慌亂地抱起我:「怎麼了?舟舟,你不舒服對吧?我們不出去了,我們在家好好休息。」
「沒事。」
我撐起身子站起來:「沒事的,就是坐久了,腿麻了。」
看著我強忍的笑,週知玉顯然不信。
他強硬地抱起我,往臥室走去:「不去了,我們好好休息。」
“真的沒事,「我抓住他的衣襟,近乎懇求道,「周知玉,我想出去……」我也再次無視了系統。
週知玉拗不過我,只得答應,帶著我出了家門。
傍晚的風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許。
週知玉憐愛地牽著我的手:「船船,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讓我跟你一起面對,好嗎? 」
我怔了怔,卻答不出那個「好」字。
週知玉曾說他如果在高中時就遇見我,一定會跟我一起對抗秦野那個瘋子。
他對此耿耿於懷,一度想去找他報仇。
但我害怕這來之不易的安穩再次消失,所以我沒有告訴他和秦野重逢的事情。
更不用說被系統綁定。
夜晚的河邊很多人,那個賣花的老婆婆跟周知玉相熟,將一朵玫瑰遞給他後打趣道:
「我的生意你都要包咯。」
週知玉笑笑,將花塞進了我手裡:「包包,包一輩子。」
我紅著臉不說話,他又牽著我走遠了幾步:「怎麼還是這麼容易害羞啊,船。」
“我沒有。」
我悶聲否認,引得他笑起來,低頭揉了一把我的腦袋。
我抬頭,距離很近,呼吸交纏,週知玉眸色微暗,低頭想親過來。
可
就在下一秒,我的手猛地推開了他。
“船船?”
他怔愣住,我也一樣。
剛剛,是系統的控制。
而這並沒有結束。
因為我,看著系統操縱我的身體,冷漠地看著周知玉,說:
「別碰我。
「每次被你觸碰,我都厭惡至極。」4
系統操縱著我的身體,來到了秦野的別墅。
北城有名的富人區,連建築線條設計裡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
直到下了計程車,我的腦子都還是亂的。
我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往秦野的別墅走。
眼前浮現的確是周知玉聽見我那句話後,一瞬間變得錯愕、震驚、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衝上來抱住我,身體都在顫抖:「船船,你胡說什麼呢?你生病了嗎?你明明,明明說了最愛我的啊……你怎麼了? 」
「鬆開。」
「我」再次冷冷地開口,「周知玉,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犯噁心?
「在一起七年,別人早就功成名就,你呢?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每個月拿著微薄的工資,付了房租後連戒指都買不起,還妄想和我有以後。週知玉,你在做什麼夢呢,就算我已經彈不了琴,我的出路,不都比你多? 」
系統和他僵持著。
我快要痛得無法呼吸。
不是這樣的,週知玉。
他名校畢業卻放著高薪工作不去是因為不放心我創傷後的壓力反應,擔心工作忙顧不上我;買不起戒指是因為所有錢都不顧我反對拿去給我治病了;多少千金小姐對他示好只要點點頭就能拿到的機會他為了我不要。
週知玉說他最想要的不是這些。
是回到過去,找到高中時的我,用盡全力地保護我。
「南舟…」
我看著那個滿眼都是我的少年,他的眼睛一寸寸地暗下去。
他鬆開手,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背脊緩緩彎下,雙手撐在了膝蓋上,胸膛因劇烈呼吸起伏著。
我想擁抱他,想否認剛剛的傷人的話,想告訴他南舟這輩子只愛週知玉,最愛週知玉。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能看著,週知玉用那雙泛紅的眼睛,看著「我」擠出一個笑。
然後,徹底鬆手。
「不喜歡我…可以早說的,船,辛苦你忍受了我這麼久。
「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5
別墅後院的嬉笑打鬧、音樂聲近乎震耳欲聾。
一群人正在歡呼,而他們的中心,就是秦野。
「船船,「他看見我後眼神都亮了,「來得這麼突然,難怪不接我電話,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
系統離開了我的身體。
但它留下了一句話: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男二週知玉。」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任憑秦野摟住我,唇親吻過來:「我們舟舟真乖。」
他低聲:「上次過後都好久了,舟舟不想我,我都想你了呢…”
上次?
上次就是系統第一次下達「春宵一度」任務的時候。
我不肯去,把自己關在房間,被體制的電擊懲罰活生生廢掉了手。
接著,睜開眼就出現在秦野的床上。
我記得那次,是我終於爭取到了一個家教的機會。
原本讀書讀得一塌糊塗的我,在周知玉的鼓勵下,想重新開始彈琴,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前一天,被廢掉了雙手。
“舟舟在想什麼?”
眾目睽睽之下,他摟著我,又忽然像看見了什麼似的轉身。
「咦,那是誰? 」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別墅大門。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寒意從腳尖爬滿了全身,我幾乎站不穩,下意識靠進了秦野的懷裡。
我的身體也開始發抖。
「…船。」
週知玉雙手抓著緊閉的院子鐵門的欄桿,扯出一個笑。
「原來,原來是喜歡他了啊……告訴我一聲就好了啊,我,我不會糾纏你的。」6
週知玉走了。
而我還愣愣地靠在秦野懷裡。
他嗤笑一聲,指尖緩緩撫過我的臉頰,表情憐愛:“你看,船,他不要你了。
“瞧我說什麼,像你這樣的爛貨,只有我想要。他們都嫌你髒呢。」
不,不會。
明明是我。
是我被系統操控,向他說了那樣過分的話。
系統像聽見了我的心聲似的,冰冷的機械音響再次響起:
【請宿主盡快完成任務,否則將接受懲罰。】
這句話響了三次,猶如一道審判令,徹底審判了我和周知玉的關係。
如果我不配合,他就會被抹殺。
而秦野摟著我的手就是將我拉進深淵的那隻手,他就是深淵裡的惡魔。
「走吧,」他低頭,“今天我生日,向我說生日快樂。」
我咬唇,短短四個字,卻猶如千斤重:「……生日快樂。」
「謝謝舟舟。」
秦野牽住我的手,於眾目睽睽之下帶我進場:「舟舟好乖,以後也要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秦家家大業大,多的是想巴結他的人。
我像一個誤入上層社會的迷路者。
「秦哥哥,她是誰啊? 」
一個女孩問起來,她正打量著我:「沒見過啊,誰家的小姐? 」
我縮在秦野懷裡,一言不發,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是誰家的,《秦野低地笑衣》,「我家的。」
這話一說,女孩面色冷下來,目光裡帶著不加掩飾的嘲諷。可迫於秦野的壓力她沒說,轉過頭去,走了。
這時另一個男人才慢悠悠開口:「呦,這就是你那位不知好歹的白月光? 」
“誰說她不知好歹了?”
秦野摟著我笑:「這不,男友不要了,來找我了。」
在場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不少有諷刺和白眼。
「為了錢啊,那確實很識趣。」
又是剛剛那個姑娘。
但秦野聽見這話冷了下來:「那你來是為了什麼?我可不記得我邀請了些什麼雜碎。」
姑娘一聽,臉上又紅又白,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秦少,我該死。」
我看著這一切,心裡毫無波瀾。
我的腦子裡重複著,週知玉走之前看我的眼神。
猶如一潭即將枯死的山泉。
我忽地抬頭,正好跟秦野對上了視線。
「怎麼了?」他笑著問。
我的目光落在他微微起伏的喉結上。
如果殺了他,能不能讓劇情結束?
7
這夜生日宴過去,整個江城圈子都知道秦家那個魔頭找到了他的白月光。
但只有我知道,不是什麼白月光。
秦野只把我當他的狗。
我完成
了這次系統的任務。
在秦家別墅的大床上醒來時,我只覺得渾身如同被碾碎過一遍。秦野早就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僕人們見我醒了,為我放好了熱水。
泡在浴缸裡時,我在熱氣裡發著呆。
我記得我剛開始告訴周知玉,我被秦野霸凌,被他侵犯的事情時,用了莫大的勇氣,已經做好了他會分手的準備。
但他只是怔了怔,接著,一把將我擁入懷中。
“痛嗎?”
他竟然哭了。
他克制著抽泣聲告訴我,從看見我後背的煙疤時,就猜到了些許我的過去。
「船船,我好後悔沒有早點遇見你。」
可現在呢?
我把最愛我的少年,弄丟了。
系統逼我說的每一句,都戳中了他的痛處。
週知玉有一次喝醉了,抱著我不撒手。
他很喜歡哭,一哭就止不住:「船船,我好沒用,我的錢只能買花,我給不了你一個家。」
我只能抱著他哄:「沒有,你很棒,週知玉,沒有你,這世界上就沒有人愛我了。」
8
我回去了。
秦野有事出去了,離開別墅前,僕人攔著我要我把他從黑名單拉出來。
我麻木點頭,照做了。
因為我知道,有了系統,我擺脫不了他。
我搭計程車去了我和周知玉的家。
熟悉的社區門口,卻讓我覺得無比陌生。
也不對,陌生的,只是我而已。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想著該怎麼面對他。
可剛走到樓下,我怔住了。週知玉就睡在樓下的長椅上。
旁邊的老闆路過:“嘖嘖,又是醉得不輕睡這兒的酒鬼。」
我跑過去,蹲下查看他的狀況,輕輕拍著他的臉:「周知玉,週知玉,你醒醒。」
他嗯了幾聲,臉很紅,周身都是濃重的酒氣,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第一句就是:“你看見舟舟了嗎?”
我的心一緊。
他醉得太厲害,連我都看不清:「船船,舟舟在哪裡?我……我的花還沒送給她呢……花都碎了,不好看了…”
我這才發現,他的身下,壓了一枝白玫瑰。
花瓣被壓得稀爛,好幾片落在了地上。
我拿起花,放在懷裡,只覺得心疼。
週知玉不喜歡喝酒的。
周知玉說過,喝一杯酒,不如買一束花。
他說酒喝了會難受,但是我收到了花,我開心,他也開心。
於是我拿著花,拖起週知玉上樓。
一邊走,一邊哄他:「舟舟在這裡,舟舟喜歡你的花。」
他這才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笑了。
9
房子裡都還是昨天的樣子。
忙著出門,飯桌都沒收拾,這些一貫是他做,因為他說他怕我不小心摔了盤子,弄傷自己。
我總是嫌棄他太把我當寶貝。
但我深愛他,也深愛他愛著我。
我拖著週知玉躺上床,給他擦了擦身子,蓋好被子,但他緊皺的眉頭昭示了他並不愉快的夢。
他在夢裡又哭了:「船船,別不要我。」
我只覺得心如刀割。
明明都讓我逃了出來,都讓我得到了救贖。為什麼,又要把我拉進深淵?
我握著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唇邊親吻,眼角的淚滑落:「沒有,沒有不要你。
「南舟最愛周知玉,只愛周知玉。
「你不要哭了。」
說話間,我已經淚流滿面,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以至於,也沒注意,周知玉醒了。
他只錯愕地看了我一秒。
接著,用力地將我擁入懷中,手忙腳亂地為我擦去眼淚:
「船船,你怎麼了?你別哭啊?
「船船,是不是他對你不好?他讓你委屈了是嗎? 」
10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周知玉解釋。
我害怕他知道,又害怕他不知道。
因為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去找秦野。
而秦野那個瘋子,會做出什麼來,我不敢想。
“我,我,我沒事,我沒事…”
我猛地推開他,站起身來,慌忙地擦眼淚:「我是回來收拾東西的,我收拾了就走。」
周知玉的眼睛又紅了。
他的聲音都開始顫抖:「收拾東西啊…好,好,我幫你,你別哭了,我放你走…
「船船,我不會糾纏你的,我,我現在就幫你…”
他一下子就從床上爬起來,但他幾乎都站不穩,又摔在了地毯上。
他的
眼淚止不住地流,但我不敢,我就是窩囊廢,我甚至于都不敢看他。
我只能掐著自己的手心,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心軟,不可以告訴他,不可以讓他捲進來。
我寧願他恨我,我也不願意他因為我遭到報復。於是我強迫自己轉頭,動作決絕地打開衣櫃門收拾東西,但我克制不了自己的顫抖。
太痛了,哪裡都痛。
我胡亂地抓著,拿出來的衣服有他的白 T 卹,有他的長褲,有我們之前出去玩我故意買給他的粉紅色兔子圖案的衛衣。
一點一滴,都是我們的過去。
我們花了很久,才整理完。
拖著行李箱離開房子時,週知玉站在門口送我:
「船船,不管你和誰在一起,一定要開心。
「你要記住,你的感受,比誰都重要。」
而我不敢回頭。
我害怕,一回頭,就忍不住丟下箱子撲進他懷裡。
告訴他,我好愛他。
11
我辭了工作,在江城的另一邊租了一間房子。
其實這些年,我沒存下什麼錢。
可去銀行一看,才發現,週知玉轉了十萬。
備註是,和舟舟的第七年。
時間是一天前。
我差點又要掉眼淚。
可我知道,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需要和秦野斡旋,我不能讓周知玉被抹殺。
而就在我剛搬完家,準備休息時,我又聽見了系統的聲音。
【宿主 017 注意,第二個任務發布。
【與男主參加秦家宴會,完成支線任務豐富劇情。】
而同時,秦野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餵?」他懶懶地開口:「現在來別墅找我,晚上帶你參加宴會。」
我冷淡地「嗯」了聲,下樓搭計程車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情緒。
我沒有拉黑週知玉,也沒有做任何應該是分手情侶所做的事情。
我看著手機上,他的螢幕保護照片,內心越發平靜。
就連下了車和秦野相見,他十分自然地抱住我,我都不掙扎一下。
「舟舟瘦了呢,」他淡淡地笑,「真好看。」
這幾天,我幾乎沒吃過任何東西,也不覺得餓。
把周知玉好不容易餵出來的肉都
瘦掉了。
想到這,我便覺得可惜。
又少了一點,關於他的痕跡。
秦野看出了我的走神。
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忽然奪過我的手機。
「嘖,不好看的東西。」
下一秒,我的手機被他重重地往地上一砸。
螢幕裂開,黑螢幕,濺了些許渣子。
而我冷漠著,毫無反應。
就好像他摔的不是周知玉的屏保一樣。
秦野掐著我的下巴,笑的瘋狂:「船船,你知不知道我多喜歡你這樣的眼神。
「像看垃圾一樣,哈哈哈,但你明明和我一樣,都是垃圾。」
12
這是一場比較正式的宴會。
也是秦野當秦家繼承人,第一次公開亮相。
我挽著他入場。
經過儀容鏡時,我抬眸,從中看見了我們。我一身收腰白裙,大方得體,而秦野一身妥帖西裝,領帶顏色與我相配。
在場人的目光落在我們身上。
好像在說,真的是白月光。
但誰又看得見,潔白的裙擺下,是濃重的瘀青。
「母親。」
華服女人微微一笑,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並不打算說話。
「這是南舟,「秦野看樣子很開心,“我女朋友,以後還要嫁進秦家。」
秦夫人上下打量了我一會兒,才對秦野笑著道:“你喜歡好。」
沒有人敢招惹秦野,就連秦夫人都要讓他三分。
因為他瘋。
三歲摔死兔子,七歲推人下河,十三歲在學校不要命地打架。
於是當秦野跟別人應酬時,秦夫人悄悄將我拉到一旁。
“你就是當年那姑娘吧?”
她塞給了我一個手鐲,絕口不談當年秦野對我的霸凌:「秦野濟州,除了秦太太的位置,我還會給你更多。」
我表情淡淡的:「好。」
秦野,就是這樣一個連親生父母都避之不及的人。
「船船。」
秦野容不得我離開他哪怕一秒。
他走過來,捉著我的手腕緊緊捏在手上,冷冷地看了秦夫人一眼:“你找她做什麼?”
秦夫人溫和地笑笑:「跟舟舟說兩句話,畢竟以後早晚是一家人。」
這話短暫地哄了秦野開心。
但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他拉著我離開的時候,手幾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船船,別動什麼歪心思,你永遠無法離開我。」13
酒過三巡,晚宴進行到一半。
忽然的有一個熟悉的女聲叫住了秦野。
“這是……南舟?”
我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是我們的,共同的高中同學。
兩三個女孩子,都是當時班上有錢的孩子,原來和秦野一個圈子。
她們甚至還為我鳴過不平,可苦於秦野的壓迫,只敢悄悄地幫我收書本什麼的。
剛剛叫住秦野的那個,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們:“你們…在一起了?”
我側頭,咬唇不出聲。
而秦野的聲音聽得出他很開心:「是的,她還會是我的妻子。」
我只覺得無比難堪。
她們走過我的時候,在低聲討論:
“不是吧……被霸凌者愛上霸凌者?南舟居然真的愛上他了?”
「靠,她當時不是那麼剛嗎?她都舉報了。」
「嘖,說不定是人家為了傍大款,與眾不同,自己撲上去的。你看,她成功了。」
「天,我當年還替她可憐呢!結果人家暗地裡爽著呢! 」
我掐著自己的手心,極力想要自己保持冷靜。
再忍忍,我勸自己,為了周知玉,再忍忍。
起碼,秦野去世前,我不能被他逼瘋。
14
宴會結束,秦野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似乎是工作上的急事,他不得不走。
「乖乖在別墅等我,「走之前,他冷冷地威脅,「如果我回來見不到你,船,你知道我的脾氣。」
我麻木地點點頭。秦野這才走了。
回到別墅,我脫下裙子,拿著剪刀,面無表情地將裙子剪碎。
好髒啊。
我又摸了摸自己,被秦野碰過的我,也好髒啊。
週知玉會不會不要我啊?
不,不會。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告訴自己。
他只會哭哭啼啼地抱著我,一邊哭一邊為我心疼,好像受傷的都是他自己一樣。
他個愛哭鬼,不知道我走了,還有沒有人幫他擦眼淚。
被秦野摔碎的手機,我又撿了回來。
開了機,發現竟然還能使用。
而一開機,螢幕就竄進來一個號碼。
我接起,而對面則是個陌生的聲音:
「餵,是周知玉家屬嗎?他住院了,需要人照顧,你有空過來一趟。」
15
我慌慌張張趕到醫院的時候,週知玉已經睡著了。
醫生正眉頭緊皺:「你當他女朋友,怎麼連他高燒都不管不顧?要不是他在家裡暈倒被鄰居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
我連忙道歉,又焦急地詢問他的狀況。
周知玉還有些低燒。
大約是昨晚喝醉,在社區長椅上睡了一夜,著涼了。
他身上還是很燙,我在他床前守了一夜,時不時就給他測一次體溫。
天亮的時候周知玉終於退燒了。
但他睡得很不安穩。
他捏著我的手,在夢裡叫我的名字。
「船船,船。「船船,乖一點。
「船船,這一次,我來保護你。」
我微微凝神。
換他來……保護我?
什麼意思?
但我來不及細想,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我回頭,毫無防備地,對上了秦野的目光。
“看來我來得不巧,」他面無表情,卻隱含著危險,「打擾到我女朋友看別的男人了。」
16
秦野應該是回到別墅,看見我不在,就找過來了。
他衣服都沒換,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抓著我的手腕就把我往外扯。
我踉踉蹌蹌,最後被他帶進空病房,關門上鎖,被一把丟上床。
秦野扯下領帶:「船船,我警告過你的。」
窗簾被拉上,不露一絲縫隙。
是我意料之中的。
裙子被丟在地上時,秦野忽地停下動作:
「既然你那麼喜歡他,那我們就去他面前,怎麼樣? 」
我瞪大了雙眼。
可秦野這個瘋子,是真的有這個想法。
我抓住他的衣領,第一次求了他,帶著哭腔地求了他:「別!別去!
“我什麼都配合你,我什麼都聽你的,你別帶我去! 」
我真的會瘋的。
我早晚會被他逼瘋。
秦野摸了摸我的臉,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你就乖一點。
「船船,別妄想離開我。」
17
我拖著殘破的身體回了周知玉的病房。
裙子的領口太大,已經不能看了,我披著秦野的西裝外套,站在病房前不敢進去。
秦野只有在滿足之後心情才會稍稍好一點。
他心情頗好地欣賞著我脖領間的狼藉。
「船船,我在別墅等你,記得回家。」
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早就沒有家了。
跑回秦野後,周知玉還沒醒。
我輕輕推開門,算著時間,想再陪他一會兒。
但就在我剛準備坐下的那一刻。
手腕被攥住,我整個人撲上了病床。
一雙有力的臂彎正緊緊地抱著我。
架子上的吊瓶搖晃著。
電視機的聲音被調到了最小,正在播放著早晨新聞。
但周知玉的聲音和他的動作一樣有力。
這次他沒有哭了。
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重複著:
「船船,我永遠愛你。」
18
我的內心突然升起一種預感。
我感受著他的呼吸,接著,艱難地開口問道:
「周知玉,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聽見了淺淺的、壓抑的抽泣聲。
接著,是他重重的一句:「是。」
知道了什麼?
還能是什麼?
知道了我被系統綁定,要去攻略曾經霸凌過我的混蛋。
知道了我曾經為了他反抗系統,一次又一次受到電擊懲罰,最後被廢掉了雙手,再也不能彈琴。
知道了我到底有多少次,在拿著水果刀想要解脫的時候,又被他的聲音拉回現實。
我愣愣地看著周知玉。
他發狠地吻上來前,我的耳邊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警告,npc 覺醒。
【警告,警告,任務遭到嚴重破壞,正在修復中——】
週知玉的眉頭緊皺著。
接著,他猛地退開,雙手狠狠拍上自己的腦袋。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異樣。
“周知玉!”
他抱著頭,止不住地往牆上撞。
【警告,警告,修復遭到破壞——】
而我能做的,就是抱住他,將他摁入自己懷裡。
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我一直在答應他。
不知過了多久,系統終於消停。
週知玉也緩緩平靜了下來。
最終,他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疲憊地靠入我的懷裡:
「船船,是我沒用。」
19我記得我和周知玉最難熬的那一年,他也常說這種話。
我每次都會生氣地威脅他:「再說這種話,你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
他嘴上說著,可控制不住心裡還是那麼想。
他是個孤兒,我父母車禍死後,我也成了孤兒。
我們相互溫暖。
那會兒我們才談了三年。
週知玉非要為了我辭掉工作,我跟他大吵一架,賭氣跑出去,在網咖待了一夜。
結果大清早我消氣,一邊走一邊想怎麼跟他和好才有面子時,看見這廝蹲在網咖門口睡著了。
我沒忍住踹他一腳,他猛地驚醒,張口就是叫我名字。
「週知玉!你鬼叫什麼啊!」
結果他看見我,哭唧唧地撲過來:「我夢到你不要我了,你跟網咖過日子去了! 」
我哼了哼:「你把工作一辭,除了你的肉體,還有什麼值得我饞的? 」
「有啊,「週知玉活像個黏人的狗皮膏藥,抱著我不肯撒手,「我蠢啊,又蠢又愛你,可好騙了,你可遇不到第二個跟我一樣好騙的人了。」
年少的愛意簡單又濃烈。
我不信什麼天長地久。
我只信周知玉。
20
秦野說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是什麼。
劇情已經進行到了後半段。
我不知道結局是什麼,但我已經接到了系統的第三個任務:
【主線重大任務發布:接受訂婚,昭告天下,達成忍辱負重成就。】
秦野帶我去看了婚紗。
潔白的魚尾裙穿在身上,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卻猶如看陌生人。
南舟怎麼會嫁給除了周知玉以外的人。她是系統的傀儡,不是我南舟。
「新娘長得很好啊,笑一個唄。」
化妝師說著,可是我還是面無表情,甚至還側過頭睨了她一眼。
“見笑,她一貫比較冷漠。」
秦野輕輕摟住我,唇湊在我耳邊:「船船,今天不笑可
以,訂婚的日子,可不能不笑呢。」
而我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行。」
21
訂婚這一天來得很快。
直到訂婚前,我都被秦野關在別墅裡,日夜折磨。
偶爾他會去洗澡,我得以喘口氣時,就會想起周知玉。
他病好完了嗎?有沒有按時吃藥?頭還痛不痛?沒有我在,還會不會哭?
我的腦中重複播放著那天在病床前和他擁抱、接吻時,系統聲音再次響起的畫面。
【警告,請宿主立刻前往秦家別墅,領取新任務。
【警告,請宿主立刻前往秦家別墅,領取新任務。】
我的身子一僵。
但周知玉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又小心翼翼地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他微笑著:「去吧,船。
「……去找他吧,乖一點,好好完成任務,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他說,不管你年輕還是垂老,不管你在哪裡,你身邊是誰。
只要我還存在著,就永遠愛著你。
只要我還在,這個世界上,就有人愛你。
22
秦野親手為我穿上了這條魚尾裙。
「魚尾裙是最難逃婚的裙子,」他淡聲道,「讓你逃離了我那麼久,以後可不會了。「我猶如他的提線木偶,任他操控。
我挽著他的手走了出去,去見賓客們。
可剛走出去,我就傻了眼。
“怎麼了?”
秦野的聲音猶如惡魔低語:“看見他就這麼大反應?”
而隔著一眾賓客,週知玉穿著得體的西裝,手上拿著訂婚請帖,抬頭,與我對上了視線。
遠遠的,我愣住了,他卻對著我笑了笑。
“你看,「秦野的手又遊離到了我腰上,“我說什麼,他就是個懦夫。」
我看見週知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內心那股不安隱隱放大,幾乎一個不穩,差點跌倒。
「站穩。」
秦野又低低地開口:「不然,這幅樣子落在他眼裡,可就是昨晚你累著了呢…”
我死死咬唇,克制著眼角的淚。
週知玉走到了我們面前。
「新婚快樂。」他微笑著說。
秦野微微仰頭,臉上是屬於勝利者的笑:「謝謝你,不過……噗。」
是刀刃刺入皮肉的聲音。
而我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耳邊就傳來系統刺耳的警告聲。
【警告,警告,重大警告——
【npc 反抗刺殺男主角,立刻開始清除——】
霎時,眼前白光一片,伴隨著秦野的尖叫,以及刀刃攪拌血肉的聲音。
我什麼都看不見。
可在白光消失前,我聽見了周知玉在叫我:
「舟舟—「周知玉,永遠愛南舟。」
23
白光消失了。
週知玉也消失了。
而秦野站的地方,留下了一灘血。
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都停滯住了動作。
除了我面前這個龐然大物。
【警告,警告,劇情崩壞,劇情崩壞。
【警告,警告,被攻略者代號 001 死亡,代號 001 死亡。】
這個機械做成的怪物正跪在地上,不時滋出火花,重複著警告聲。
這就是系統,逼得我要瘋掉的系統。
而我的腳邊,多了一把沾著血的水果刀。
是周知玉用的那一把。
我蹲下身子,伸手去拿。
但就在指尖碰到它的那一刻,腦子裡湧出來大片的畫面。
那是周知玉的記憶。
因為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我。
開心的,生氣的,害羞的。
威脅他的,賭氣說不要他的,一遍又一遍說愛他的。
最後,是拖著行李箱走出去三步,毅然回頭撲向他的。
週知玉重生了。
那是他前世的記憶。
前世的我,後悔了,寧願和周知玉度過生命中的最後時刻,也不願意受劇情控制與他分開。
前世的我以死相逼,得到了最後的時間。
時間結束後,因不願履行劇情任務,我選擇自殺。我死之後,週知玉瘋了,系統出現了,他知道了一切,他用他所有的向系統換到了一個重生的機會。
他答應系統不會讓我破壞計劃。
可他的重生,就是為了給我自由。
故事的主角,是人。
前世我死了,劇情崩壞,計劃失敗,系統不得已答應了他。
所
以這一世,週知玉從病床上醒來後,目標明確——
那就是,殺了秦野。
24
我拿著水果刀,一步步走向了系統。
計劃失敗,劇情崩壞,系統不過是一堆廢銅爛鐵。
【警告,警告,警告……】
它無助地重複著。
而我毫不猶疑,一刀刺了下去。
一下不夠,我又刺了第三下,第四下…我的眼眶漸漸模糊。
它太不經摧殘了。
沒一會兒,就徹底沒了聲音。
誰能想,原本那麼不可一世的系統,也有這種下場。
而世界也恢復了。
滿滿噹噹的賓客們不明所以,卻又像看不見那一灘血,甚至不知道還有秦野這個人。
我擦乾眼淚,拿著那把刀離開了別墅。
我在日落下,走到了海邊。
春三月的海水冰冷刺骨。
我想起來,週知玉曾經對我說過,他第一次見到我,就是在這裡。
他游泳時抽了筋,恰好被我碰見。他又怕痛又愛哭,而我看見他眼睛紅紅的,給他翻了個白眼,然後把他拖回去了。
他說第一次見到我,就覺得我特別帥,不可一世的感覺,又很熟悉。
當時的我又給他翻了個白眼:“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幫你翻白眼? 」
週知玉笑得蠢蠢的,抱住我:「嘿嘿,就算你抽我,我也覺得好看。」
25
我抱著那把水果刀走下海時,上面的血都快乾了。
絲絲縷縷飄出來,沾染了潔白的婚紗。
太冷了,春三月的海水。
週知玉卻總說,我是舟,難怪會游泳,和大海親。
將整個身體沒入大海時,我不禁勾了勾唇角。
其實,舟也挺好的。
週知玉,你等等我。
你游泳技術爛死了,沒有我,誰渡你過河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