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盛夏。
魂魄飄飄蕩蕩,晃回了曾經的家。
我的丈夫江澈,抱著他的白月光宋晴,坐在我最愛的沙發上,擁抱,親吻。
我聽見宋晴問他,「你把我帶回家,你妻子不會介意嗎? 」
他說:“她不在家,如果真要介意的話,我會和她解釋的。」
我苦笑一聲,不用解釋了,江澈,你永遠都見不到我了。
1
我和江澈商量好一起去江南的避暑勝地,以彌補我們當初因為疫情,沒能如願的蜜月旅行。
臨行前一晚,他的手機打進來一通電話,我聽到那邊傳來一道綿軟的女聲。
「江澈,我回來了。」
我的丈夫,他趕緊摀住了麥克風,看了蹲在他旁邊的我一眼,對我說:“瑤瑤,你先收拾行李,我接一下電話。」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問他:“是宋晴嗎?”
向來溫柔的他突然暴躁:「別多管閒事。」
我心裡那緊繃了三年的神經,硬生生地被撕扯了一下,鈍鈍地痛。
喔了一聲:「那我先去收拾東西了。」
說罷我就去了衣帽間。
但望著櫃子裡,他黑白灰色調的衣服,和我花花綠綠色的裙子,分明親密交織在一起,看起來卻格格不入,我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宋晴的聲音,我一直都記得。
而我,也從來都知道,只有她,才能一句話,便影響到江澈的情緒。
我在他們這場愛情的搏鬥中,充其量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就算我已經嫁給江澈三年。
果不其然,在我發了一會兒呆,準備收拾行李的時候,江澈推門進來了:“瑤瑤,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
我咬著嘴唇看他
:“是因為宋晴嗎?”
他點頭:「是,她回來了,狀態很不好,想讓我過去看看她。」
我冷笑一聲:「你看我現在的狀態如何?」他摸了摸我的腦袋:“陳瑤,你一向最乖了,聽話,我只是去看看她。」
我後退兩步,對他說:「江澈,你走了咱倆就完了! 」
說完我就回臥室,本來以為他會跟上來,結果,等來的卻只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果然啊,在這場愛的博弈裡,我始終是個輸家。
我頹然地倒在床上,笑出了聲音。
為我過往這三年,可笑的付出。
抵不過他白月光的一個電話。
……
那一晚,江澈沒有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給他發了一則訊息:【我們離婚吧。】
發送成功後,我發了一會兒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衣櫃裡少了我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江澈的黑白灰,便格外分明,如同他這個人,冷得徹骨。
然後我便出門,假都請好了,沒道理不去度假,我一個人去玩,就當是情場失意的女青年,最後的狂歡吧。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離去,竟成了我人生最後的狂歡。
我搭乘的計程車司機,把我帶到了荒郊野地,在我抵死不從的時候,兇殘地殺害了我。
我飄浮在半空中,看著那人將我的肢體分成了很多塊,有的埋在了樹林裡,有的丟棄在江水中…
真疼啊,痛得我,好想回家。
2
然後,我就真的回家了,回了我和江澈的家。
彼時,他正抱著宋晴,坐在我最喜歡的沙發上接吻。
憤怒讓我沖昏了頭腦,我跑過去,想要分開他們,可我的手,卻從他們身體裡,直直地穿過去了。
我頹然地倒在地上。
我現在是個魂體啊,觸碰不到他們的,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徒勞。
就如同我這三年來,對江澈的付出,最後還不是抵不過宋晴的一句她回來了。
我想哭,但是鬼魂,應該是不會流淚的吧,而且,我並不想在江澈和他的白月光面前示弱,哪怕他們都看不見我。
所以我吸了吸鼻子,把一肚子的傷春悲秋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看吧,我陳瑤沒有江澈,也是可以的,何況我都打算跟他離婚了。
……
等到他們終於分開,我聽
到宋晴問他,「你把我帶回家,你妻子不會介意嗎? 」
我坐在地板上憤怒咆哮,我介意!我當然介意!
你現在坐的那個沙發是我選的,我最喜歡躺在上面看電視劇!
你腳下踩的小貓墊子是我買的,我下了班沒事,就會坐在墊子上靠著沙發吃東西!
你頭頂的那個吊燈,是我和江澈結婚的時候,我好朋友送的,花了她一個月的工資!
……
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他是我愛了三年的男人,還是我名義上的丈夫!
我怎麼能不介意呢…
但我介意有什麼用啊,江澈並不在乎,他只是搖了搖頭:“她不在家,如果真要介意的話,我會和她解釋的。」
看,他總是這麼輕描淡寫,好像我不會難過似的。
也是,畢竟他的心都不在我這裡,又怎麼會在意我的心情呢?
我苦笑了一下,不用解釋了江澈,我死了。
在你抱著別的女人你儂我儂的時候,你的妻子我,被人害死了,屍體還被兇手殘忍地大卸八塊拋得到處都是。
你永遠都見不到我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宋晴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滿意他的答案,緊接著就又問他:“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突然就結婚了? 」
江澈看了她一眼:「父母之命。」
……
好一個父母之命啊,原來我跟他這三年,連一個兩情相悅都算不上。
到頭來,竟落得了父母之命。
真……可笑啊。
3
可,好像,他也沒說錯什麼,三年前,我和江澈確實是相親認識的。那時候,我即將大學畢業,找好了工作,還沒開始上班,每天悠哉悠哉地賴在床上,我媽覺得我半死不活不思進取,所以生拉硬拽,在某個下午,把我帶到了咖啡廳裡。
到了我才知道,她竟然為我策劃了一場相親,對像是她幼時玩伴的兒子,也就是江澈。
我對他,一見鍾情。
就算他告訴我,他有很喜歡,但沒能在一起的人,所以他永遠不會喜歡我。
但我當時多驕傲
啊,不就是個已經成為過去的白色月光嗎,我要的是他的現在和未來呀,跟過去計較什麼呢?
所以我信誓旦旦地對他說:「話不要說得太滿,我有信心,最後你一定會喜歡我的! 」
而他,可能沒看過我這麼厚臉皮的女生,直接待在了原地,一杯咖啡愣是放涼了,都沒喝一口。
還是後來咖啡館要打烊,我提醒了他一句,他才匆忙起身,跟我告別。
不過,自那天起,為了追到他,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我,開始一次又一次為他洗手作羹湯,一次又一次把飯送到他公司樓下。
還在他每次當酬完酩酊大醉的時候,帶他回家,徹夜不眠地照顧他。
看他平日工作太累,週末的時候,我便尋著各種由頭,帶他出門散心,就算他總是拒絕我。
我知道他愛吃什麼,愛喝什麼,愛聽什麼歌,愛看什麼電影…
我還知道他早上幾點起床,中午幾點吃飯,晚上幾點睡覺…
總之,為了追他,我拿出了比高考前突擊學習,還要認真的態度。
不知道功夫不負有心人,還是我的努力感動了老天爺。
又一次去江澈家裡給他送飯的時候,他的社區,因為出現了疑似肺炎病例,我剛進社區,就直接連人帶飯的,被封在了江澈的單身公寓裡。
我當時人都傻了。
這孤男寡女的,多尷尬啊。
雖然我是在追他,但我也沒色膽包天地想跳過戀愛就同居,把生米煮成熟飯啊。
結果,在我這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江澈倒是淡定。
打開我帶過來的便當,直接吃了起來。
這人可真是心大,難道不知道旁邊還有個垂涎他美色的我嗎?
不過他這樣,倒是讓我放鬆了不少,也沒那麼尷尬了。
等他吃完,又把碗洗了,才坐下來,拿過一瓶飲料擰開瓶蓋遞給我:「喝點兒吧,看你一直在舔嘴唇。」我:「……」
我那是緊張好不好!畢竟我長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跟除了我爸之外的男人同處一室,還是我在追著的男人。
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飲料,我給自己打氣,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大不了早死早投胎,放下飲料瓶子,我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江澈,你知道我在追你吧? ! 」
他點頭。
「那你怎麼想的?」我緊接著追問道。
他斂了神色:
“陳瑤,我跟你說過的,我之前有個很喜歡的人…”
「算了,你別說了。」
我氣餒地躺在了他家的地毯上,還用手摀住了耳朵,拒絕再聽他說的傷人的話。
他走過來,蹲在我面前,輕輕拉開我的雙手,眉眼含笑:“怎麼不聽人把話說完呢?”
我氣鼓鼓地瞪他。
聽什麼,聽他再說一次拒絕我的話啊,這段時間我聽得還少一點!
「像隻小河豚一樣,好了,別嘟著嘴了,我想和你說的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神情突然嚴肅起來:“陳瑤,我想和你說的是,我之前確實有個很喜歡的人,但是現在,我願意和你試一試,試試一個往後餘生。」
我愣住了。
一瞬間,像是有人在我心裡開了一槍,密密麻麻地綻放出了整個春天。
“你說真的嗎?”
我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他點頭。
我嗷嗚一聲撲進他懷裡:「那我現在可以抱你了嗎,男朋友? 」
他雙手環住我的腰,小聲說了一句:「小女孩子家家的,不知羞。」
抱自己男友還要害羞!
我吐了吐舌頭。
……
那時候,可真美好啊,可現在,我都死兩天了,一半屍體在地下腐爛生蛆,一半屍體在江中被魚蝦蠶食。而那個說往後餘生都會跟我在一起的男人,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打給我。
甚至還把我新買的睡衣,拿給了他的白月光:「先穿一下瑤瑤的吧,委屈你了。」
嗯,讓宋晴穿我的睡衣,都好像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這婚,我當初是怎麼瞎了眼結的!
4
這是我死的第三天,我還在家裡徘徊,鈍刀子割肉的疼痛,好像已經不那麼清晰了,我甚至还有心情在家里闲逛溜达,看看我養在陽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
對於宋晴,我也沒有剛開始見到時那麼抵觸了,閒來無事,還會觀察一下她,說穿了,我還是有些不甘心,我想知道她是怎麼能讓江澈念念不忘這麼多年,甚至拋下結髮妻子去接她,摒棄仁義道德把她帶回家的。
但顯然,時間太短,我還觀察不出來,我只看到,晚上江澈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宋晴拿了他丟在茶几上的手機,鼓搗著玩兒。
江澈不喜歡我看他的手機,但如果是宋晴的話……應該沒事的吧。
果然,江澈從廚房出來,看到宋晴拿著他的手機,只是笑了笑:「別玩了,過來吃飯。」
宋晴應了一聲,以輕盈的步伐朝他走過去,坐在餐桌前,托著下巴看著他:「江澈,我看到你太太傳給你的訊息了,她好像要跟你離婚,是因為我嗎? 」
聞言我撇了撇嘴,好大一朵白蓮花哦,裝什麼無辜呢,連我發的消息都要看,這理直氣壯的節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老婆,我是小三兒呢!
我要離婚當然是因為你啊,但是,又不完全是因為你。你嘛,充其量就是個不怎麼入流的白蓮花。真正有問題的,還是我的丈夫,這個看不清你白蓮花屬性的狗男人!
或許……他看清了,但是誰讓他喜歡呢!
畢竟這是他心裡的白月光嘛!
我一邊吐槽,一邊瞪著江澈,觀察著他的反應。
誰知道他聽到宋晴的話後,握著湯匙盛湯的手明顯頓了一下,湯一下子溢了出來,在桌上蜿蜒出一道痕跡,他趕緊拿紙巾擦了一下,後才回答道:「沒事,她鬧脾氣呢,過幾天就好了。」
呸,誰鬧脾氣了,就你這樣,把白月光養在家裡的行為,誰能跟你過得下去啊!
現在好了,我死了,再也不會妨礙你們了,你跟你的白月光雙宿雙飛去吧!
這下你就滿意了吧!
……
我嘟嘟囔囔地,直到他們吃完晚餐,各自洗漱回了房間。
他們兩個也真是奇怪,我剛回來那天,他倆親都親都親過了,這兩天卻又好像突然開始避嫌了,一個睡主臥,一個睡客房,說話什麼的,也客客氣氣的,偶爾看著要往曖昧上發展的時候,宋晴就腦筋錯亂地忽然提及我的名字,簡直大煞風景。
你要說她喜歡江澈吧,那總是一次次提起我做什麼,不是應該使盡渾身解數去勾引他麼?
但你要說不喜歡吧,那這登堂入室的,是要做什麼?貪圖江澈的錢財?我竟是有些搞不懂了。
還有江澈,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他心裡的白色月光,他怎麼能忍的啊?
畢竟當初我跟他,被封在他家的那半個月,可是做盡了情侶之間的親密事。
還有一次我兩個正接吻呢,我媽打電話過來問我瘋哪裡去了。
當時距離我被封在江澈家裡已經 12 天,謝天謝地,我媽終於想到我了。
但我怎麼能跟她說,說我跟江澈同居了,現在住在他家?
我怕我
媽媽聽完激動之下,直接拎著菜刀出來上門砍我!
所以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江澈接過了電話:「阿姨,瑤瑤在我這邊,她來找我玩,被封在了社區,估計快解封了,到時候我登門拜訪您和叔叔,順便談談我和瑤瑤的婚事。」
我媽在電話那邊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我聽完他的話,已經目瞪口呆了:「怎……怎麼就談婚論嫁了?」
江澈挑了下眉毛:“怎麼?你是撩完不想負責?”
我哪裡有!
我是怕他後悔!
“那……那你想……想怎樣?!”
他突然笑了:「當然是娶你。」
那是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麼開心,風光霽月。
後來的一切,都順其自然了。
社區解封後,江澈陪我回了我家,後來還去買了戒指,他單膝跪地,一臉鄭重地和我說:“陳瑤,我們結婚吧。」
我點頭,衝著他笑,眉眼彎彎的:「好啊。」
就這樣,尋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們領證了。
領完證的那天晚上,他帶我去見他的朋友,酒精上頭,我聽到有人問他,「宋晴呢?真不想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和江澈有關的女人的名字,我想,這個大約就是當初我們相親的時候,他口中的愛而不得。
果不其然,聽到宋晴這兩個字,江澈的眼睛,肉眼可見地紅了。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說:「人嘛,總得屈從現實。」很顯然,我,便是那個現實。
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笑話。
我的丈夫,在新婚第一天,醉意朦朧地想著別的女人,一個叫宋晴的女人。
……
我後來在網路上,找到了宋晴的社交帳號,看過她的照片,還在她發的影片裡,聽過她的聲音,綿軟弱弱,像是帶著絲絲縷縷的鉤子,過耳難忘,確實擔得起江澈白月光的稱號。
當然,我做這些,江澈並不知道,而且他一直覺得,我是個挺笨的女孩子。
但他不知道,一個女人,如果一旦開始懷疑某些東西,那必然會化身福爾摩斯,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江澈一直對我很好,好到,我以為宋晴,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可現實,卻並不是這樣。
我偶然翻看了一次江澈的手機,看到他微信收藏裡,全都是宋晴的照
片。
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叫宋晴的女人,她是長在江澈心裡的曼陀羅,枝莖彎彎繞繞,蔓延成了江澈的枕邊人,也就是我心裡的一根刺。
以至於那天那通電話,只一句話,我就知道,對面的人,是她。
哎,人生太艱難了,活著的時候難過,死了當鬼還要看別人相愛。
5
托前一晚胡思亂想的福,第二天,我有些無精打采的。
倘若不是變成鬼,我怎麼也想不到,鬼居然也會懼怕熬夜。
或者……只有女鬼懼怕,畢竟我們女人,天性愛美!熬夜是美麗的宿敵!
我在家裡晃蕩著,試圖找到我僅剩一片的面膜,不能用,我看看也有心理安慰。
但,很不幸,那面膜被宋晴翻出來敷臉上了。
這是我死的第四天,這天晚上江澈沒回家吃飯,好像在加班,只有宋晴一個人,敷著我的面膜,窩在我們的房子裡,拿著手機看電視劇。
她在看艾莉穿品如衣服那一集的時候,還低下頭看了看她身上的睡衣。
哦,那睡衣是我的。
當初我還吐槽這電視劇狗血,這麼看來,現實也沒好到哪裡去嘛。
我老公的白色月光,現在可不就穿著我的睡衣,住在我們家裡麼?果然,藝術來自生活!
我低著頭小聲在心裡罵了兩句,再抬頭看見宋晴正拿著手機在鼓搗著什麼。
飄到她身後,才發現,她輸入的竟然是我的手機號碼!
應該是她看江澈手機的時候存下來的,這白蓮花心眼子還挺多,怎麼著?終於憋不住了,來向我示威了?
可惜啊,我的手機都在河水裡泡壞了。
我的屍體都快被泡得漂浮上來了,等我漂上來,嚇死你們這對狗男女!
……
但眼下,我作為一個鬼魂,根本做不來什麼,況且,我也想知道她要寄什麼,所以我撐著下巴蹲在她身後,看她手指在鍵盤上劃拉著,給我發了一封彩信,是那日,她和江澈在沙發上擁吻的照片。
附帶了一句話:
【陳瑤,你識趣的話,就跟江澈離婚吧,在感情裡,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我簡直要被面前這個女人給氣笑了,這什麼炸裂的三觀!
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那我的結婚證書是用來幹嘛的?
真無恥啊!
我不得不感嘆一下,
江澈的眼盲心瞎,放著我這麼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不要,非喜歡那麼個心都黑透了的白蓮花。
眼盲心瞎啊眼盲心瞎!
我正罵他的時候,家裡的大門開了,江澈一身酒氣地走了進來。
宋晴趕緊放下手機過去攙扶,皺著眉頭問他:“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當然是應酬唄,不然你以為房子車子吃的喝的都是天上掉下來的啊,我翻了個白眼。
果然,江澈只擺了擺手:「應酬,無礙。」
這就無礙了?
當初我在家,他每次醉酒回來,但都跟條小賴皮狗一樣,黏糊糊纏人的!一會兒要抱抱一會兒要親親,一會兒又老婆我餓了,老婆我渴了……反正就作得找不見東西南北的那種。
怎麼到他白月光這裡,就換了個畫風呢?捨不得折騰白月光,所以就可著我嚯嚯唄?
狗男人!
我呸!我怒瞪著面前這個已經被我劃分到渣男行列的男人,看他和他的白色月光說了晚安,等白月光進客房後,又獨自一人強撐著去洗漱,艱難地挪回臥室。
這男人在幹嘛!
白月光就在眼前,放著大好的機會不把握,反倒把自己整得可憐兮兮的,搞什麼飛機!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疼!
我才不會心疼心裡有別人的男人!
我罵罵咧咧地蹲在我們的床上,看他窩在床頭,一直盯著手機,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直接趴在他身上,朝他手機看過去。
活著的時候不讓我看他手機,我死了,總管不著我了,我今天偏要看看你手機裡有什麼,值得你盯這麼久!
哦,是我跟他的聊天介面啊,訊息停留在我給他的離婚那條上。
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說離婚,那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畢竟那一晚,我幾乎算沒睡!
一晚上,足夠我想清楚我們之間應該何去何從了。
怎麼?難不成江澈不想離婚?
那他想幹什麼?
想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那可真是渣到無邊無際了!
我啐了他一口,翻過身準備睡去。
懶得再看他的手機了,做鬼也得保持心情愉悅,好好睡美容覺,才不能因為一個渣男而被影響!
睡到迷迷糊糊還聽到身邊的狗男人喊了很多聲瑤瑤。
我煩躁地揉了揉耳朵,喊什麼喊,叫魂呢!
6
我是被一陣痛意給驚醒的。
那種烈日灼燒皮膚的感覺,讓我潰爛的傷口無處遁形,連靈魂都感受到了疼痛。
是的,在水中漂浮了五天,我那殘缺的屍體,終於重見天日了!
還把那個將我打撈上來的老漁民嚇得不輕,老人家哆哆嗦嗦的,差點兒也一頭栽進水里,跟我殉葬。
真是不好意思了,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親自登門致歉,再加上道謝!
謝謝老漁民發現我後,報了警。讓警察順著我那破敗的屍體上,找到了我的身分證。
我看著都想吐槽,這可真是奇蹟啊,我都被水泡成那樣了,身分證居然還在身上。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警察才能很輕鬆地確認了我的身份,並且順利地聯絡了我的父母。
我媽雖然每天對我罵罵咧咧的,但到底就我這麼一個女兒,那是往骨頭縫子裡痛著的,聽到我被殘害的消息後,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我爸也沒比我媽強到哪裡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沒緩過神。
我家兵荒馬亂,而我那渣男老公,此刻還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今天是我死去的第五天,也是周六,江澈不用上班,坐在家裡的陽台上曬太陽,宋晴在他旁邊的吊籃中窩著看書。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們很配,絕配,頂配,天仙配!
而我,只配縮在角落,做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魂飛魄散的孤鬼。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我還在自怨自艾。
江澈起身走了出去,拉開門,門外站著兩個身穿橄欖綠的人民公僕。
來人先衝江澈做了下自我介紹,並掏出了證件。
並在江澈一臉懵逼的時候,直接對他拋出了一個大炸彈:我的死訊。
我這幾天設想過很多個江澈知道我死後的場景,或許會傷心,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或許會竊喜,他終於可以跟他的白月光雙宿雙飛。
更或者,傷心與竊喜皆有。
但,很顯然,我的設想,都是錯的。
江澈聽到我死掉的消息,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就被抽走了靈魂,往日的智慧與冷靜,全都不見了,變得狂躁,沒有思想。
他憤怒地衝上去拉住了一個警察的衣領子,目眥欲裂:「你們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瑤瑤怎麼會死呢?她怎麼會死呢! 」
但警察
畢竟是警察,一時不察可以被偷襲成功,卻不會一直被江澈掐著脖子。
人家輕巧地就反制住了江澈的手肘:「家屬,請您冷靜一下。」
估計是外面動靜太大了,在裡面看書的宋晴也走出了門:「怎麼了江澈?」
警察面面相覷:“你是?”
宋晴大概也沒料到上門的竟然是警察同志,她好像被嚇到了一樣,眼眶立刻紅了:「我是江澈的朋友,因為我先生家暴,我無處可去,不得已,這幾天暫住在他家。」我:“???”
丈夫?家暴?
什麼狗血倫理大劇?
我老公的白色月光,人家其實是有老公的?
所以我老公,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冤種?
我立刻轉頭,就見此刻被壓制的大冤種本人,雙眼無神,整個人如同洩了氣的球,頹然地在地上趴著,口中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我暗自翻了個白眼。
什麼不可能啊,我屍體都被泡爛了,你都沒想著給我打個電話,現在擱這兒給我裝什麼情深似海呢? !
但吐槽歸吐槽,我其實挺慶幸的,畢竟咱們人都講究個落葉歸根,我那屍體一直在水裡漂著,也不是個事兒,總得回家的。
我的死訊,江澈這個渣男,知道就知道了,也沒啥,反正他有他的白色月光。
倒是我爸媽,白髮人送黑髮人,可真是叫人心疼了,如果有可能,我其實寧願他們一輩子都不知道我死掉的消息,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從知道我死掉,到見到我的屍體,不過短短半天時間,我的父母,看起來竟好像老了數十歲。
我那個從來沒有紅過臉的父親,在見到我屍體旁邊跪著的河澈的時候,一巴掌呼在了他臉上:「我把我女兒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她的嗎?她在水裡泡了這麼些天,你在做什麼? 」
江澈一言不發地跪著。
我在他旁邊替他回答:「他在陪他被家暴了的白月光。」
但是他們都聽不到我說話,所以我爸媽並不能為我撐腰。
不過,也無所謂了,我死都死了,只希望警察能趕快把兇手捉拿歸案吧。
7
警察的辦案速度,屬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從接獲報案,到抓到兇手,不過短短一天半的時間。
我頭七都還沒過去呢,他們這就破案了? !
兇手這麼無能,這不顯得被害的我,更無能
了啊? !
我站在人群裡,一會兒看看我的父母,一會兒看看江澈,最後把視線定格在殺人兇手身上,就是這個人,害得我與親人陰陽兩隔地,人心吶,真是不可測。
……把兇手押解歸案後,警察還在他的行車記錄器上,找到了我生前的最後一段影像。
兇手問我:「你一個人啊。」
我說嗯。
他又問我:“有對象嗎?”
我點頭,那時候的我,對即將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有,不過快沒了。」
“能說說怎麼回事嗎?”
我言簡意賅:「我先生想跟他白月光在一起,所以我跟他提了離婚。」
……
再後來就是一陣子的刀光劍影殊死搏鬥。
變態的計程車司機,在朝我胸口捅出那把刀子後,舉著他的手機,嘴角掛著殘忍又變態的笑容:「我允許你對這個世界說最後一段話。」
我摀著不停洶湧著鮮血的胸口,對著他的手機點了點頭:“我是陳瑤,我希望我的父母能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希望我的好朋友發大財……希望我與江澈,此生無緣,來生不遇。」
……
警察把這些拿給我父母和江澈看的時候,我爸媽哭成了淚人,只有江澈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
良久,他抬起頭問面前的警察:“那個兇手……會怎麼判?”
警察:「大概率是死刑。」
江澈突然笑了:「死也太便宜他了,我的瑤瑤多可憐啊,他就該跟我的瑤瑤一樣,死無全屍才算對得起我們瑤瑤的在天之靈啊…”
盛夏時節,我生生地打了個寒戰。
江澈不會是瘋了吧…我的死,對他刺激這麼大嗎?
我一時竟有些看不清他了。
8
人死後倘若心願未了,便會回煞,回到陽間,看看家人朋友,待心願了,就徹底該走了。
這是我死後的第十天,兇手已經被抓了,我的家人也都知道我的死訊了,靈堂也佈置了起來。
我的父母,站在我的棺材前,悲痛欲絕地接受親朋好友的安慰。
我的丈夫江澈,不知所終。
我聽到親戚裡有人大罵他是個負心漢,在我遇害的時候,還在家裡養小三兒。我雖然對親戚嚼舌根兒這件事感到鬱悶,但我也無法辯解,誰讓人家說的是事實呢。
什麼家暴,什麼無
處可去,全都是藉口罷了,也就江澈那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男人才會信。
也可能,他倆本來就郎有情妾有意的,彼此心照不宣呢。
這恐怕,只有他們兩個當事人心裡才知道了。
……
我看戲一般地穿梭在親戚中,想著今天完了以後,可能我就該走了。
畢竟,我也沒什麼理由一直留在陽間了。
我的父母,我只希望他們如同我臨死前許的願那樣,無病無災,百歲無憂。
別的,我也沒什麼好奢求的了。
我閉上了眼睛,突然感覺到胸口被撕扯著,一陣疼痛。
天旋地轉間,我竟然見到了我不知所終的丈夫。
他渾身是血,卻唇角含笑。
他說:“我的瑤瑤,她當初該有多痛啊。」
他還說:「所以,死就是太便宜他了啊。」
……
我心裡一陣恐慌。
江澈這個瘋子,他做了什麼!
他是怎麼在警察的眼皮底下,把那個計程車司機給大卸八塊的?
他瘋了嗎? !
他知道他這麼做的下場嗎? !
瘋了瘋了,全都亂了。
他不是不愛我嗎?不是宋晴一通電話就能把他喊走嗎?
為什麼現在我都死了,他還要演我什麼情深不壽!
但是我無法阻止他了,我的靈魂變得越來越透明,我知道,我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可我,至死都沒明白,我的丈夫江澈,他到底愛不愛我。
或許不愛吧,畢竟,他那麼喜歡宋晴。
可,不愛的話,在我死後,他又何至於此?
那麼,或許是愛的吧。
但,都沒有關係了。
我真的,已經死了,靈魂也徹底陷入黑暗。
耳畔彷彿有不真切的呼喚,那個聲音越來越真實。
那是我最愛聽的一句話:
“瑤瑤,回家。」
但我……回不去了。
番外——江澈篇
1
我被媽媽拉過去相親的時候,其實是很排斥的,想著應付一下就好了,因為我曾經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她叫宋晴,但她為了保研,放棄了我,和校長的兒子在一起了。從那以後,我就不太相信愛情這個東西了。
但當我見到面前這個叫陳瑤的小姑娘,聽她眉眼彎彎地和我
說,我一定會喜歡上她的時候,我突然改了主意,或許,和她在一起,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所以我放任她每天幫我送飯,喊我出門,約我看電影…圍著我打轉。
雖然我總是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其實不過是為了看她嘟著嘴巴氣鼓鼓的,卻又鬥志昂揚的模樣。
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失去許久的青春。
……
在她和我一起被封在我家的時候,我心裡生出隱密的歡喜。
我吃著她帶來的飯,她撐著下巴看著我,我們這樣,真的好像是小夫妻過日子啊。
我本來打算吃完飯就向她告白的,結果誰知道,小女孩不照常理出牌,突然就問我,對於她在追我這件事,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看著她眨巴著眼睛,一副我如果拒絕,她立刻就能哭出來的模樣,心下一軟,說我願意和她在一起,往後餘生。
小女孩一開始還很不可置信,確定以後,就跟個小賴皮狗一樣,開始求抱抱了。
嗯,軟軟的。2
我們結婚了。
我帶她去見我的朋友,有個煞風景的傢伙問我還想不想宋晴。
我腦子差點兒短路,太久沒想起來這個人,都快忘了。
我指尖輕輕點了點桌子:「人嘛,總得屈從於現實的溫暖。」
瑤瑤是我的現實,也是我貧瘠人生裡,唯一的光。
為了她,我心甘情願地踏進了婚姻的墳墓,往後餘生,唯此一人。
3
瑤瑤看了我的手機,她說我微信收藏裡,有很多宋晴的照片。
我有些生氣,氣她對我的不信任,也氣自己讓她沒有安全感。
但我壓根兒就不知道那些,應該是從前和宋晴在一起的時候,她自己收藏的吧。
但我,到底是讓瑤瑤難過了。
所以那天我一夜沒睡,刪掉了微信收藏裡宋晴的照片。接著,又把瑤瑤的照片、影片,全都收藏在微信裡。最後,選了一張她綁著兩條麻花辮,坐在樹蔭下,笑著啃西瓜的照片,設定成了手機桌布。
原來女生會在乎這些,我又學到了。
4
和瑤瑤說好了,一起去江南的避暑勝地,以彌補我們當初因為疫情,沒能如願的蜜月旅行。
但在臨行前一晚,我接到了宋晴的電話,她說她回來了,還說
她無處可去,希望我念著當初的情分幫她。
我答應了。
可瑤瑤生氣了,她說只要我走出這個家門,我們倆就完了。
她啊,向來小孩脾氣,等我忙完宋晴的事情,再回來向她解釋清楚吧。
我這麼想著,還是出門。
可我不知道,這一走,我們竟成了永別。
5
接到宋晴後,她央求我帶她去醫院驗傷。我帶著她,一直忙活到第二天一早,醫生說,傷得不重,可以回家休養。
但她在這邊沒有親人,我只能把她帶回了我家。
她問我:“你妻子不會介意吧?”
我搖頭,怎麼會介意呢,小姑娘鬧脾氣呢,離家出走了,還給我傳訊息說要離婚了。
可是如果她知道宋晴的遭遇,一定會比我做得更好的吧,畢竟我的瑤瑤最善良了啊。
……
只是,怎麼她才離開家,我就開始想她了呢?
家裡的沙發是她選的,她最喜歡躺在上面看電視劇!
腳下踩的小貓墊是她買的,她下了班沒事,就會坐在墊子上靠著沙發吃東西!
頭頂的那個吊燈,是我們結婚的時候,她的好朋友送的,花了朋友一個月的工資!瑤瑤念叨著,等她朋友結婚的時候,她要花兩個月的工資,給她朋友送最好的禮物。
我的小女孩啊,她一向赤誠又熱烈。
6
宋晴親了我,猝不及防地,我沒能躲開。
但我好像有些明白她的目的了。
於是我開始和她保持距離,只是念著她在這邊無親無故,我還是讓她繼續留在家裡養傷了。
那天晚餐的時候,她突然問我,是不是瑤瑤要跟我離婚。
我竟是有些慌了。
我的小姑娘,已經兩三天沒跟我聯絡了啊,貌似……這次氣性有些大呢。
但是離婚,肯定不行的啊,我都打算好了,往後餘生都和她在一起的。
或者,未來我們還會有我們的孩子,路上走在一起,別人就會說,瞧瞧,多麼幸福的一家子。
7
警察上門的時候,我突然慌了,是不是我的瑤瑤出什麼事了?
手機丟了?錢包丟了?或是受傷了?
一瞬間我腦中閃過無數可能。
可警察和我說,我的瑤瑤死了。這怎麼可能呢,他們一
定是在騙我,一定是的。
我都還沒跟她解釋宋晴的事情呢,還有我們的往後餘生,沒有她,我可怎麼辦啊?
8
我見到瑤瑤的屍體了,面目全非,我的瑤瑤,該有多痛啊!
警察很快就抓到了兇手,還給我看了兇手的行車記錄器,那裡面有瑤瑤生前的最後一段影像。
她說,希望和我,今生無緣,來生不見。
這怎麼行呢,我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啊,我那麼愛的小姑娘,對我多失望,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啊。
我該為她做些什麼償還呢,不如……就讓兇手也嚐一口被分屍的滋味吧。
9
江澈這個名字,曾經是學神的代名詞。
所以,我輕易地進入了警察局,並且殺掉了傷害瑤瑤的兇手。
他的血濺得到處都是。
警察趕過來的時候,我舉起了雙手,手銬戴上的瞬間,我感受到了解脫。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瑤瑤的影子,我喊她:“瑤瑤,回家。」
但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尾聲】
這年冬天,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轟動一時的警局殺人案,終於宣判了。
案犯江澈,因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
但因其犯下兇案之時,精神狀態極不穩定,故判處死刑緩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
法槌重重敲下,一切塵埃落定。
江澈隔著窗戶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是他的小姑娘,最不喜歡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