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记得,就立刻和这个贱人断绝关系。」
「十到一,给我个答案。」
数字一个个减少,江君升却还是站在于桂丽那边。
我以为我会很失望。
但我发现说出「一」的那一刻,我的心无比平静。
在小朱的搀扶下,我坐下签了那份协议书。
于桂丽急了:「喬喬,君升刚刚真不是故意的。还疼吗?我帮你揉揉。」
小朱一脚踹开她:「腰能随便乱揉吗?」
江君升急了:「朱静,信不信我抽你!」
小朱其实是我的助理兼保镖,三两下就把江君升摁地上了。
对于桂丽可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把她胳膊卸掉了。
「签完字,就給我滾。」
我已算客气,江君升却炸了,对我怒目圆睁: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当年你也是这么对我爸的!」
「你这个杀人凶手!」
5
「你说我杀了许国宴?」
要不是腰疼,我都要笑出来了。
「不是你要爸爸雨夜从家里滚出去,他就不会被雷劈死!」
「你怎么不说他抛妻弃子,老天爷看不惯他,所以劈了他呢?!」
「就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不配当父亲的人……」我万分后悔。
「我江乔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江君升大声冲我吼:「爸只是不爱你,但他很愛很愛我。」
「他是怎么爱你的?来,我洗耳恭听!」
真是笑话,许国宴被雷劈死的时候,江君升还在我肚子里呢。
江君升和于桂丽对视了一眼,于桂丽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和丽姐在一起的原因。」
江君升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沓信纸,遞給我。
我看商业文书看惯了,阅读速度很快。
不像江君升当了这么多年的小江总,连完整的合同都没耐心读完。
不到十分鐘,我就全看完了。
每封信上,都是许国宴对孩子殷切的盼望。
「你确定他是写给你的?」我问。
「當然!」
「每月写一封,为什么只有五封?」
至少六封才对。
當年,我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许国宴才要追求真爱,然后被雷劈死。
江君升看了一眼于桂丽。
我的目光也滑到她的脸上,心中某种可能性愈演愈烈。
目光也越发冷了。
于桂丽磕磕巴巴解释:
「可能……第六封……还没来得及写吧。」
「但国宴写的,我看了真的很感动。」
于桂丽用没脱臼的手去握江君升:「君升,你的父亲真的很爱你。」
我冷笑,从里面抽出一张,扔到江君升跟前:
「这里面写今天给你吃了香蕉。」
「就算你是猪脑子,也应该知道这不可能吧?」
于桂丽皱眉:「孕妇吃不就相当于胎儿吃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君升脸色却一变,攥着信纸的手指骨已经微微发白了:
「我香蕉过敏,怀孕时是绝对不可能吃香蕉的。」
「所以这些信根本不是写给你的,而是给许国宴在外面生的杂种!」
我冲于桂丽冷笑:「给许国宴生杂种的三儿,就是你吧?」
江君升似乎并不惊讶。
6
「真没想到于桂丽就是破坏你婚姻的小三。」
我腰部针灸时,董文涛在一旁陪我说话。
「信被戳穿,君升怎么还是要和她要在一起?」
「于桂丽把他当傻子耍,他不气?」
「君升这孩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我长叹气。
「看不懂别人,是因为他们城府深。看不懂江君升,是因为他蠢到让人难以置信。」
于桂丽早就对江君升坦诚了自己和许国宴的关系。
江君升认为父亲许国宴和于桂丽才是真爱。
甚至恋爱脑以为这是老天让他代替父亲,和于桂丽再续前缘。
信的谎言刚揭穿时,江君升自然很不高兴。
但于桂丽会说啊。
「君升,我只想让你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父亲对你的爱。」
「都怪我太爱你太心疼你了。」
江君升那个猪脑袋还挺感动的。
坚持说:「媽,我要替爸照顧麗姐一輩子。」
「于是我就让他把协议签了,赶紧滚了。」
「真打算放弃他了?」董文涛问。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點點頭:
「总之公司我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他的。那几乎是我另一个孩子。」
「还不如留给小朱。」
「那孩子穷苦出身,但为人处世很大气,聪明又能吃苦。」
董文涛补充:「最重要的是知道感恩。」
確實如此。
就因为我资助她读书,名牌大学毕业生居然来我公司应聘保镖。
看了她的简历,我才知道她有多努力。
我当然不能浪费人才。
就让她兼职助理,在我身边多学学公司的管理。
我有心栽培,这孩子也不负我期望。
比恋爱脑孽障不知强了多少倍。
至于江君升……
「等过几天没钱了,我看他怎么办!」
原以为他会回来求我,我却低估了两个恋爱脑加一起的智商。
7
我之前也担心过江君升不肯乖乖就范。
搞不好自导自演一场绑架。
两个星期后,没有劫匪的勒索信。
摆在我面前的,是他们的婚礼请帖。
不只是我,商界的许多朋友都收到了。
就连江君升一向讨厌的董文涛也收到了。
看来他们真是想钱想疯了。
我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小伎俩。
不过是惦记份子钱呗。
我所在的圈子,迎来送往可都不是小数目。
江君升和于桂丽结婚的七星酒店极尽奢华,楼顶还有停机坪。
自然也贵到离谱。
他们只租得电动门隔出的三分之一场地。
这还是他们卖表卖车卖别墅筹出来的。
江君升通过小朱问我的意思,我明确表示不会出席。
可婚礼那天,江君升还是见到了我。
我本就长得年轻,又好好打扮一番,更是光艳夺人。
往于桂丽身边一站,谁敢说我是婆婆?
俨然我才是女主角。
于桂丽的眼神暗了暗,有些委屈地看了眼江君升。
可惜他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情绪。
他很激動,脸上满是热切:
「媽,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江君升专门给我商界的朋友留了最靠前的十桌,他们都凑过来和我寒暄送礼。
化肥大王送了一个超大的尿素袋子,江君升、于桂丽满脸嫌弃。
我「不经意」敞开一个口,满登登的金条闪了他们的狗眼。
开银行的李姐直接让助理抬来两个保险箱,告我密码是我生日。
还有人送上价值连城的美玉珠宝。
巨额金钱以可以预料、难以预料的形式送到我跟前。
其实不必这么夸张。
除非送高价珠宝,我们圈子走关系都是一张写着密码的银行卡了事。
这是我的小请求。
我要让江君升切实体会到,他放弃的东西,有着怎样的分量。
一一谢过,我吩咐小朱收起来。
于桂丽先急了,自己不吭声,推江君升出来。
江君升当然也舍不得:「媽,我们自己保管吧。」
我故作疑惑:「你和我已经脱离母子关系了,有什么立场保管我的钱?」
江君升和于桂丽的脸色变了。
「如果没有我,这些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知道你是谁吗?」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来参加你的婚礼?」
江君升广发喜帖,商界的朋友都为难地试探我的意思。
我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江乔和江君升已经脱离母子关系。
所以这个钱,只能进我的腰包。
江君升沉不住气了:「但是他们就是来了啊,冲着我江君升!」
「原本你能来,我很高興,但如果你想捣乱,就请你离开!」
「你以为我是来参加你婚礼庆典的?」
「我只是路过。」
我冲董文涛笑笑,他过来挽住我的手臂。
这还是我和他第一次在江君升面前这么亲密。
董文涛拍拍我手背,笑容满面:「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
小朱脑袋反应快,用遥控打开了电动门。
静音门缓缓上升,剩下的三分之二场地露出真身。
江君升看红了眼,恨不得要把我生吞活剥: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和他搞一起!」
「你能追求幸福,我凭什么不行?」
董文涛费劲布置的场地奢侈高级,更显得江君升这边寒酸小气。
13.14 米高的蛋糕,我和董文涛一起操纵无人机来切。
江君升原本为我商界朋友留出的前排已经空无一人。
我的朋友们见我行事毫不留情,说了不少让江君升下不来台的话:
「我的尿素袋子再上不得台面,里面装的也是黄金。最怕有的人败絮其中,是个草包。」
「草包也就算了,只怕草包不知福,自己把自己的福气前途都作没了。」
「草包配草棚,也算认清自己价值了。」
……
江君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说不出什么。
這些年來,他跟着我从这个局到那个局,也明白自己的结婚宴不入流。
我那边新鲜玩意多,于桂丽的亲戚都伸脖子往我那边看。
边看还边议论,婚礼主持多次要求肃静,都不奏效。
最后气得江君升把话筒一砸,感谢词也不念了。
刚好有个小孩嘴馋我们那边的点心,高叫:「妈妈我要吃那个!」
江君升便把气撒到小孩身上,罵:「吃个屁,一群 low 货,我席钱都赚不回来!」
他的样子凶狠异常。
我看在眼裡,很自私地希望这孩子从未存在过。
小孩被吓得嗷嗷大哭。
还不幸引发了连锁反应,一传多,呜哇声一片。
小孩妈妈不乐意了,拦着江君升不让走。
辱骂推搡升级成打斗群架,婚礼庆典顿时乱成一锅粥。
小朱重新降下电动门,完全隔绝了那边的鬼哭狼嚎、污言秽语。
我置身在热闹喜庆中,忽然意识到原来没有儿子,我可以过得更好。
以为会很悲伤地接受这个发现。
似乎,并没有那么难受。
8
江君升回来求我了。
他说自己想通了,明白我是为他好。
还说自己已经和于桂丽离婚。
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工作,不辜负我的期望。
但他也跟我提出了要求:
「媽,你能不能不和董文涛结婚?」
「我不想有个后爸。」
「他不会真心对你好,半路夫妻走不到头的。」
我怜悯地看着这个「前儿子」,居然到现在,他还搞不懂我生气的点。
连哄人的谎话都说不到我心坎上。
但我没多说,只是十分干脆地拒绝了。
我知道他不敢耍脾气。
這次回來,其实是他和于桂丽演的一场戏。
两人想得挺美,先暂时假装分开。
等从我手上拿到遗产,再光明正大在一起。
小朱向我报告的时候,不得不說,我有一丝怀疑。
毕竟这么私密的事情,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她拿出了视频,江君升居然向我公司销售部长许诺。
「只要我拿到遗产,就提你做副总。」
我还是高估了他,原来他的钱早败光了。
卖表卖车卖房只是还信用卡,结婚庆典的钱是管销售部长林铎借的。
林铎肯「投资」,自然是想要更多利益。
江君升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所以林铎绝对不会向我投诚。
我漫不经心开口:「林铎能向你透露这么多,小朱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吧。」
「董事长,我是你的人。」
我微微眯起眼,想从那张稚嫩的脸、那真诚的目光中辨出真伪。
然而,许是阳光太充足,她整个人显得无比圣洁真挚。
以我的經驗,只有人性的两个极端,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董事长?」
「小朱,你說,他们想让我怎么死呢?」
9
江君升刚回家第三天,我「突发」脑梗。
幸亏送医院及时,才侥幸生还。
但语言功能几乎丧失,右边身子也完全瘫痪。
江君升倒孝顺,和小朱交替照顾我。
只是他战略性地「笨拙」。
喂粥能烫到我的嘴,帮我翻身几乎要把我胳膊握断。
我一一忍了。
小朱心疼我,另外请了一个女护工。
江君升不插手了,但还是陪着我。
来探望我的人,不知内情,都称赞他孝顺。
化肥大王直拍他肩膀:「升崽,这才像个人样!」
江君升姿态很低,嘴甜叫着「大爷」,还殷勤地送出去。
往回来的脚步声,忽然顿住。
我扭动着我「本不能动」的脖子,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一幕。
拐角里,江君升弹了弹自己的肩膀,一臉嫌棄。
但再进来时,他却对我说了许多化肥大王的好话。
让我一定快点好起来,别让老朋友担心。
董文涛除了我进医院时露过面,之后就不见人影。
江君升对我讲「大道理」,告诉我董文涛不可靠,还是亲儿子可靠。
我流着眼泪,嘴斜地蹦出几个词。
江君升听得眼睛一亮。
幾週後,我主动签署了公司股权转让协议。
江君升得到我全部股份,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
权力与金钱是面照妖镜。
江君升露出原形,找茬把小朱赶了出去。
还带于桂丽登堂入室。
于桂丽看到我的样子,登时就流出两行眼泪:
「君升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乔乔说说话。」
10
「江喬,你终于得到报应。」刚刚还流泪的脸上扬起痛快的笑意,「仗着自己有钱,拆散我和国宴。」
「国宴也是太想成功了,所以才走了你这条捷径。」
「可他到底还是在乎我的,怎么也没忍心和我一刀两断。」
明明是许国宴为钱欺骗了我感情。
却被于桂丽说成我用金钱迷惑上进青年?
恋爱脑的是非观念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手机相机咔咔两声,她和我嘴斜的模样合了影。
「我要把照片洗出来,烧给国宴。」
「这样他下辈子一开始就会选我的!」
我始终沉默,于桂丽却忽然激动起来,掐着我的脖子低吼:
「江喬,我和国宴才是真爱。」
「下輩子,你别想再妨碍我们!」
前儿子竟是菀菀类卿?
實在有趣。
11
我康复的过程相当魔幻。
江君升去公司耀武扬威,于桂丽则天天在我的家里「照顾」我。
她与许国宴的相知相识,我已经听腻歪了。
這天,管家过来说许国宴之前存的酒已经到时间了。
问我怎么处置。
于桂丽来了精神:「什么酒?」
得知这酒是为庆祝我和他结婚三十周年,而存了三十年,于桂丽嘴唇都咬出血了。
「她就是个哑巴,话也说不清楚。」
「现在家里我做主,把酒全拿过来!」
管家无奈,只好把三瓶高度干白葡萄酒都拿过来。
于桂丽又吩咐他准备布置了一番。
幸亏我的卧室足够大。
平行大床摆得下一个长饭桌。
佳肴摆满,还用我的古董花瓶装了俗气的玫瑰。
江君升今天出差,随便她作。
吩咐佣人不许进来后,她居然把许国宴的大尺寸照片放在桌子的那一头。
相框两边还放了两个花型蜡烛台。
挺阴森诡异的情景,我却觉滑稽可笑。
于桂丽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你现在喝不了。」
「但国宴的心意不能浪费了。」
「干脆我替你喝了吧。」
窗外狂风大作,预料之中的大雨噼啪噼啪敲打着窗户。
和许国宴抛妻弃子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她一杯接一杯狂灌酒,很快就醉醺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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