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意料之外地顺利。
我甚至觉得我高估了苏萌,她竟然真的傻乎乎地上了村长的贼船。
也是,被关在城堡里的公主,哪个会自带防备心呢?
我一路跟着他们,看苏萌得知被骗之后露出的惊慌,看苏萌被凌辱时的万念俱灰,我的思绪中荡漾着莫名的兴奋,但这还远远不够。
於是,我和胖婶撺掇刘大柱折磨苏萌, 「這女人呀!就是欠收拾,你们可以再狠点嘛!」
後來,看到苏萌被当作牲畜般关在牛棚里时,我内心的快意一下子冲刺到了极点。
多年被压抑的某种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苏萌终于被践踏 成了一只脏兮兮的蝼蚁,她的骄傲,她的自尊,顷刻间荡然无存。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在审讯室放声大笑。
「白景然,严肃点,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男警官再次拍桌子,脸上的气恼清晰可见。
桌子一响,我瞬间瑟缩, 「警察同志,我犯了什么罪吗?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呀!」声音松松软软,像极了苏萌的口吻。
話落,审讯室陷入片刻的安静。
「白景然,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抬起頭,目光诚恳, 「警察同志,我是苏萌,不是白景然。」
男警官很明显又慌了,他跟同事面面相觑,我仔细比对了下他们的口型,确认是四个字, 「人格分裂」。
8.
是的,这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叫白景然,一个叫苏萌。
而我就是后者。
白景然是苏萌无话不谈的闺蜜,她们认识长达十年之久。
除了父母,她是最希望苏萌过得好的人。
同時,也是最不希望苏萌过得好的人。
她嫉妒苏萌,却又可怜苏萌。
把苏萌卖到望子村后,她几乎每天都透过胖婶的墙头监视苏萌,看到苏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时,她心情万分复杂。
她想拯救苏萌,但还是放不下嫉妒的执念。
終於,在某个黎明,她冷眼旁观了苏萌的死去,巨大的悲痛让她身体仿佛撕裂。
痛苦之下,她分裂出两个人格。
一个是白景然,一个是苏萌。
强硬时,是白景然。
柔弱时,是蘇萌。
「那好,蘇萌,我需要问你一个问题。」男警官对这种怪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他迅速适应了 「两个我」。
我紧张地攥紧手掌,轻声细语道, 「你說,我一定配合。」
「劉大柱、村長、胖婶、二狗子是怎么死的?」
他期待地看著我,可换来的却是我茫然无措的眼神。
「警察同志,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得怪病死了吗?」提到他们,我的声线几乎颤抖。
「不,他们死于一场精心准备的谋杀,我们在村长的水杯里检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药物。」男警官抿唇,神色複雜。
「那他们会不会是被白景然杀死了?」我低声嘀咕,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疑惑。
男警官摇头, 「目前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是白景然下的手。」
停顿了下,他蹙眉又问, 「你跟白景然难道记忆不相通吗?」
他很聰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重点,倒显得我有些被动了。
只要记忆相通,似乎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我閉上眼睛,努力在脑海中搜索那段零碎的记忆,可刚窥到一丝画面,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我用力推了出去。
我很清楚,这股力量是白景然的。
她在阻止我获取这段记忆。
一睜眼,我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一开口,竟是白景然的声音, 「警察同志,我并不知道那些人是被谁杀的,你别冤枉我了。」
糟糕,她又将身体夺走了。
我只能趴在暗处,偷听他们的谈话。
9.
男警官愣了一瞬, 「你是白景然?」
白景然漫不经心点头, 「警察同志,虽然我拐卖妇女,但是我对杀人不感兴趣,杀人手脏,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說著,她低头,整个身体里却升腾着一股莫名的燥热。
我能察觉到她很紧张,但她表面上却云淡风轻,似乎在极力掩饰什么。
「白景然,难道拐卖妇女,手就不脏了吗?」男警官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白景然「呵」了一声,『警察同志,我不是拐卖,我那是拯救她们,你看她们来到望子村之后,生活过得无欲无求,相比于外面的纷纷扰扰,简直不要太幸福。」
男警官没有接话,而是默默甩出厚厚一沓照片,那是他们解救被拐妇女时留下的证据。
照片上面是一张张呆滞无神的面孔,她们蓬头垢面,衣衫襤褸,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她们就吓得藏起来。
这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我的心猛然间抽痛起来。
「白景然,这就是你说的无欲无求吗?囚禁、侵犯、殴打,你剥夺了她们可以正常生活的权利,你把她们给毁了。」男警官越说越激动,眉宇间写满了愤怒。
可白景然丝毫没有动容,她神情淡定,仿佛听了一个爆冷的笑话。
「那又怎樣?顶多判我十年八年,我耗得起。」
「那她们呢?要一辈子活在流言蜚语中,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你也是女人,为什么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丧失了呢?」男警官反问道。
白景然扬起头,目光冷漠至极,「警察同志,那是她们的事情,我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这个女人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简直可怕。
我趴在暗处,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恨,索性用一股蛮力将白景然推了出去。
然後,我镇定自若地开口, 「警察同志,我知道他们的死因,我要揭发白景然,她是个十足的魔鬼。」
男警官神色也恢复过来,他眼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喜悦, 「蘇萌,你看到了,對
吧!你什么都知道,继续说下去,我们要为那些被拐卖的人发声,让魔鬼受到应有的严惩。」
「可凶手不是白景然。」我小声说道。
男警官也感到诧异,「不是白景然,那是谁?」
「因為,那個人,是我呀!准确地来讲,是白景然身体里的我。」我声音变得阴冷无比。
「你說什麼?蘇萌,是你杀了他们?」
我點頭,毫不避讳承认, 「當然,杀人是我的强项。」
空气中刹那间弥漫着越来越多的焦灼。
「為什麼?」
我搅着手,恍惚中开启了话匣子。
我叫蘇萌,是存在于白景然身体中的另一种人格,我诞生那天,拐卖女苏萌正好丧命。
那時,白景然身体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自责和伤感,这种情绪很快将我包围,我不自觉代入苏萌的身份,彻头彻尾成了苏萌的人格替身。
我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替苏萌报仇。
把苏萌承受过的痛一一还回去。
这其中有拐卖她的村长,施加暴力的刘大柱,还有煽风点火的胖婶,觊觎她已久的二狗子。
當然,还有始作俑者--白景然。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累累的罪行,不死简直说不过去。
事情要从苏萌的痴呆母亲找到她的那天开始。
那一天,白景然提前钻进苏萌待过的牛棚,用牛粪涂满了全身,试图假扮苏萌,苏母当时脑子已经完全痴呆,根本无法分辨出来面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苏萌。
随行的便衣警察也只能依据苏萌两年前的照片来确认,这当然也认不出来,因为这两年来,苏萌待在人间地狱饱经折磨,模样早就改变了。
白景然利用这一点,成功混淆视线,她坚定地告诉苏母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苏母最终落泪而归。
這一幕,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我在白景然身体里又哭又叫,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苏萌的母亲,整整找了她两年的母亲呀!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白景然冷笑着,她用意念警告我, 「不要多管闲事,如果他们发现苏萌死了,我们都会完蛋的。」
就在那时,一场复仇计划悄悄在我心底萌芽。
我开始尝试霸占白景然的身体,用她的身体去实现我的计划,而這一切,躲在暗处的她一清二楚,但却无法阻止。
我先是在刘大柱家的饭里加入了足量的致幻药,让他们常常处于半疯半醒的状态,并逐渐上瘾。
疯的时候,他们将我认作苏萌,一遍又一遍骂我是「贱货」。
醒了后,又立马跪地向我求饶,求我帮他们解脱。
可笑,我怎么会帮他们解脱,顶多是慢慢把他们折磨死。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胖婶,为了堵住她的嘴,我在她的水里放了大量兽类激素药 一到晚上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满大街跑
二狗子、村長、刘大柱,他们都「热心」地帮过胖婶的忙。
三个男人争风吃醋,谁也不甘示弱,二狗子最先被打死,胖婶被吓得魂不附体,加之在激素药的长期作用下,她也一命呜呼。
後來,是刘大柱,最后是村长。
「他们的尸体在哪里?」男警官冷不丁发问。
我嗤笑道,「当然是乱葬岗。」
是的,他们死后,我还偷了他们的尸体,将他们埋在了苏萌的坟堆附近,我要让他们生生世世都给苏萌谢罪。
虽然苏萌生来懦弱,但那不是她被当成草芥的理由。
10.
「那望子村水井里的毒,也是你投的吧!」
虽然我喜欢杀人,但对于这一点,我坚决不承认, 「不是我,是白景然搞的鬼」。
「說來聽聽。」男警官一下子又来了兴趣。
[大军、二喜他们特别喜欢恶作剧,有一天,白景然将一只偷吃了老鼠药的死猫
扔给他们,并嘱咐他们一定要将死猫扔到水井里,她嫌杀人手脏,所以就利用大军和二喜他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話落,男警官情绪激动,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继续笑着,可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被白景然抢先一步。
只听她语调怪异,「这个问题应该问我,毕竟我才是白景然,因为我要帮助他们解脱,我要彻底毁灭他们。」
白景然彻底疯了,她已经没了底线。
「啪,」桌子又被猛拍一下,男警官语调意外悲愤,「他们又有什么错?」
「警官,他们没错,有错的是我,所以,我需要他们帮我赎罪。」
白景然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大言不惭地说道。
可惡,她怎么能将自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拐卖苏萌时,也是如此,妄图毒害全村时,更是如此。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就此停滞一秒,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白景然的喃喃自语。
「其實,我恨极了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是他们时时刻刻在提醒我的不堪,我的卑劣,让我的生活如此杂乱无章。原本我还是个前途璀璨的大学生,我可以尝试去拥有任何一个美好的东西,是他们让我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所以,在看到
我身体里的苏萌一次又一次痛快地杀人时,我动心了。」
說這話時,她低垂着头,神情怅惘,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良久,她才重新抬起头,「我不想再当孤单的神了。」
11.
白景然被执行死刑那天,我被迫从她的本体中抽离出来。
当看到她的气息一点点消散,身体逐渐僵硬时,我的心短暂地雀跃了一瞬。
可下一秒,我又陷入可怕的悲痛中。
这短短一瞬的报复快感,真正的苏萌却再也享受不到了。
這一刻,来得太迟了。
思绪辗转间,我的身体也在渐渐透明,失去了本体,意味着我也要消失了。
在痛苦的撕裂中,我閉上眼睛,仿佛走入了一个空灵的梦。
夢裡,苏萌还剩最后一口气,她望着杂乱的牛棚和冷漠的闺蜜,发出了最后一次叹息,叹息中,有她对命运的无奈,也有她被黑暗覆盖余生的感慨。
再走近一步,我似乎听到了她内心强烈的呼喊,「帮帮我,杀死他们。」
再然後,我入驻到白景然体内,一点点控制她的躯体,成功为苏萌复仇。
但遗憾的是,苏萌的结局再也无法改写,在她的世界里,她没有等到最后一束光。
番外--三月篇
我曾有个脏兮兮却满腹诗书的朋友。
她躺在牛棚中,不厌其烦地向我比画外面的世界。
她会在我哥面前袒护我,可每次换来的都是一顿毒打。
就連我,也会毫不吝惜地泼她一身冷水。
我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保护她。
不然,大哥只会打得更狠,她的痛也会更加持久。
我企图用恶言恶语唤醒她对生命的热情,可每次的结果都恰恰相反。
她越来越颓败,像一朵枯萎的花,没有丝毫生气。
她身体冷硬的最后一刻,我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我开始痛恨自己伪装的冷漠,痛恨身边的人,可已经于事无补,苏萌再也无法回来了。
不知何時,那份痛意竟然累积到无法逾越。
於是,当看到白景然投毒时,我选择了视若无睹。
当邻居胖婶哭天喊地时,我用力塞住了自己的耳朵。
当大哥昏迷,神经失常时,我选择了冷眼旁观。
就這樣,身边的人陆陆续续死掉。
我心底的那份恨也终于到达了终点。
可就在我浑浑噩噩地来到水井旁,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时,我看到大军、二喜正鬼鬼祟祟往井里投放死猫,我隐约听到那只死猫是吃了很多老鼠药被毒死的。
他们要用这只死猫毒死全村人。
多么可怕的计划,让人听了冷汗直冒。
趁看他们走远,我拽紧井绳将死猫打捞上来,并挨家挨户叮嘱他们不要喝井里的水。
也許,这是老天冥冥之中给我的一次赎罪机会。
那天晚上,我趴在被窝里,做了一个暖暖的梦。
夢中,苏萌坐在阳光下,懒懒地给我讲着外面的故事。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