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是大卫请她喝的一杯饮料,如是而已,没他们想的那么复杂,什么报复社会之类的没有的,就是单纯的饮料罢了。」
是么。
「你是怎么做到的,连凶手脑子里在想什么都能知道?」
哦,我知道了,他能穿到我这,自然也可以穿越到荷莉那里。
我說:「那你就不阻止她吗?那么多人……」
鼠人笑笑:「如果我能救人的话,我要救的人可就太多了。」
——
鼠人去洗澡了,我却想明白两个问题,一是他亲历了一年前发生在临江的蛋糕投毒案,却没有阻止。
二是他可以控制自己的穿越,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想穿回什么时候就穿回到什么时候。
这科学吗?
这本书写得详细,至少是围绕着凶手写的。
不像妍妍那本,通篇都在说我,可是对于真正的案情、杀人动机、案发经过以及其中的隐秘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而且整个时间线呢,是不是也很矛盾?
我在便签纸上划出一条直线,代表「女主播碎尸案」的时间线,如果说案件发生在 2022 年,第一、二本《柜男》的出版时间是 2030 年,那现在的日期就不对了。
因为鼠人如果要写这个案子,就应该在 2029 年或者 2028 年穿过来,而不是他自称的 2033 年,那样就比出书的日子晚了。
望着一连串数字,我只觉得头痛欲裂,難道說,他在写第一二部《柜男》的时候,根本就不曾穿越,也没见过真正的我,就根据我和夏斌口供东拉西扯写出来的?
所以说他造假了。
不过我不是他粉丝,不关心他造假的事,我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以及已经沉寂两三年的《柜男》系列,为什么突然开始写三。
难道说……
水声潺潺,而我也冒出一个大胆的、近乎科幻小说的想法。
难道说时隔十一年之后,这案子又有了新的进展……
「叮咚」,他手机响了,是来自酒店的短信。
第一次「缴获」他手机时,因为不知道密码我没进去。
——
我记得他的生日是十月二十七日,天蝎座,于是便输入 1027。
显示错误,我试了下自己的生日 0411。
還好,也是错误。
那么会是几呢?
我正捧着他手机出神,鼠人从浴室出来说:「你干什么?」
「看你手机。」
「你这人怎么这么直白?」
他拿走手机,见密码错误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这人一向直白,于是便追问着说:「是不是有进展了?我是说这个案子,是不是又找到什么证据,或者说在办别的案子时抓到凶手,凶手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
還有。
「你明明知道这么多信息为什么不告诉我?挤牙膏似的,我不问你就不说?」
鼠人用旧衣服擦了擦头,往身上套了件刚买的灰 T 恤:「是有些进展,但是证据链还差一环,凶手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
「誰?」
「王延喜。」
谁?
我将脑袋挖遍,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哎。」
他嘆了口氣,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说:「大概上个月吧,我是說 2033 年的上个月,春光路四期在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一具人骨,男性,五十五到六十之间,为确认身份,警察就请技术人员打开了他的手机,你猜怎么着?」
「怎麼著。」
「里面竟然有一段视频,显示的是妍妍正在工地挖土。」
「妍妍挖土?」
不可能……就她那个样子,还挖土,就是让土碰一碰她新做的美甲都不可能。
「会不会是被胁迫的,反正就那么几秒,画面也很模糊,警察也是根据女主播身上的衣服和春光路这个特殊的地点来推测的,证据链还是断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在调查中。」
五十五岁的王延喜,我想了又想,不認識。
鼠人说:「真不认识?」
「嗯。」
「楼下大爷?」
「我没大爷。」
鼠人说:「这就奇怪了,因为他好像很认识你,他手机里除了妍妍的视频,其余全部是你。」
「不可能。」
「你遇到所有事都要说一句不可能吗?人类都诞生了,还有那么多不可能吗?」
可是一个叫王延喜的男人,在强迫妍妍挖土,他是想将妍妍活埋掉吗?
「很多犯罪都是一时兴起,不见得会有多少动机,像妍妍那样的女孩,站在那裡,就是一个天然的受害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王某手机里有大量你的照片,所以我觉得……」
什麼?
鼠人上前一步,胸有成竹地说:「所以很可能是买凶杀人。」
我說:「谁买凶,我吗?」
鼠人没理会我,自顾自推理道:「在我看到王某信息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奇怪,一个是居无定所的农民工,一个是年轻貌美的女主播,之前没有交集,这案子完全有可能是随机杀人,所以我的推断是,妍妍在春光路下车以后,试图穿越工地,前往三公里外的地铁站,途中遇见王某,被杀害抛尸,可是这里面却牵扯到你,很顯然,王某是认识你的,而且拍了你的照片作为要挟,所以。」
所以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我觉得,是你,花钱雇用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农民工,最终杀了妍妍,但是你自己又有不在场证据,所以。」
所以个得儿,埃勒里·奎因啊你。
都 2022 年了,如果我真杀了一个人,警察一定会找到我的,还用得着我的不在场证明?
說完,我就把「王延喜」三个字发给陈警官了。
——
陈警官说:「收到。」
他们一晚上都在春光路找人,看到我的线索,很快就去调查。
我没有买凶。
而且我根本就没有钱,我把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点开,把屏幕拿给他看,一千五百三,怎麼樣,你看了都摇头不是。
鼠人说:「可是,他为什么要拍你?」
是啊,為什麼呢。
鼠人像发现了什么,指着我绿色的格子睡衣说:「就是这件, 有一天他也拍过……」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王某正在某个角落对着我拍?
說完,我们不约而同地朝窗口看去。
低矮的冬青丛里真的窜出一个黑影。
「什么人!」鼠人太着急了,来不及开门,直接从二楼跳下。
我…
我一步步赶下楼,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鼠人。
「可恶……」他心有不甘地到处寻找,可是雨太大,院子太黑,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连个脚印都没。
他踢了几脚水洼,愤愤地说:「可恶,怎么就被他跑了。」
他检查自己的手机,不但没有拍到,反而还进了水,一时间不能用了。
「可恶……」
我說:「没抓到也没关系,我们不是已经发给陈警官了吗,有名有姓,还不是一查就查到了。」
还有仓库,我立刻掏出手机,给陈警官打电话说这件事。
「有名有姓……噗……」鼠人吹吹自己的头发,說,「你当我穿回来以后在做什么,我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王延喜这个人,你猜怎麼著。」
怎么着?
「喂?」是陈警官的声音,手机接通了。
我忙說:「陈警官您好,还有一条线索,就是春光路四期仓库,麻烦您带人看看!」
陈警官那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說:「你在哪?」
「家。」
「家?」
「小区。」我改口道。
「嗯,我跟你說。」
不知怎的他语气忽然加重许多,略带责备地说:「我跟你說,我们欢迎你提供线索,但是也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我問你,你是从哪听到王延喜三个字的?」
「舒……舒阳那。」我如实答道。
「哪个舒阳?有人格分裂症的那个舒阳?」
「嗯。」
「好,沒關係,我就是想说,你提的线索我也查了,这个王延喜,系统显示他已经死了。」
死了?
「嗯,死了十几年了。」
我看看舒阳,他也点头同意。
陈警官说:「有线索可以提供,但是要有根据,不要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还有……」他原本就严肃的语气顿时就增加了几分怀疑,「還有,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沒什麼。」
我放下电话,有点懊恼。
他拭去雨水,收起几近报废的手机,拉开铁门走了出去。
我說:「去哪裡?」
「工地。」
走前还很扎心地说句:「当初穿进来时,我就是为了查他,一是他的杀人动机,二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潜伏在你身边也不过是为了查他,既然你不是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我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是,如果能查出凶手的杀人动机以及凶手和我的关系,那他就可以将证据链上缺失的一环补充齐全,别说破案了,就是成为载入史册的小说家也有可能。
什么「我不仅关心妍妍,还关心你」,原来是这么个关心法。
媽的,我跨上电驴,戴上头盔,转动把手,追上他说:「最后一个问题,王延喜是哪年死的。」
「2011 年,怎么?」
2011 年,我那时已经十七岁了,刚才看黑影身形,我突然觉得眼熟,那宽阔的肩膀和走路时像猩猩一样吊着的胳膊,忽然让我联想到一个人,一个男人。
你知道吗……我和妍妍曾经得罪过一个男人,那时候我们才十四岁,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也离开家乡,早在十几年前我便以为我们是真的永远地摆脱他了……
鼠人说:「什么?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猩猩。
你知道我们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男人,三十多岁,长得很壮,胳膊上还有纹身,走路像个猩猩。
那时候我们放学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巷……他是混混,喝醉了就蹲在巷子口骚扰女生,他骚扰妍妍,也骚扰我,特別是我。
有一次他抓住我校服不放,甚至将手伸进了我衣服里……
我对着空气干呕,感觉快要吐了。
鼠人说:「谁?王延喜?」
「或许吧,一个十四岁的小女生,除了跑,根本没勇气和他说话,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是他的话,那妍妍这一次就不是随机,而是针对我们俩的有预谋的虐杀。
我飞快地赶往工地,把电驴往路边一扔,跳进泥里,鼠人把共享单车扔在我的电驴旁,随我一起跳下土坑。
这是一期,冰冷的探照灯下到处都是水泥,往南走才是四期。
——
春光路这一代全部都是工地,有的已经烂尾,有的还在建着,我俩蹚过泥地,很快又来到一片沙地。
鼠人追上我,想获取更多信息。
冰冷的探照灯下,大雨滂沱。
「王延喜、混混、骚扰……」鼠人将几个关键词拼凑起来,总感觉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呢?
可是无论他问什么,我都不想回答,我不想说,不想回忆,关于那个人的所有问题都让我觉得恶心,我想吐,想发抖,想对着雨幕狠狠地发一顿疯。
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很可怕很可怕的事,可怕到已经超出普通人的承受范围。
鼠人说:「难道你……被他……」
「没有!」我狠狠推开鼠人,生理性厌恶让我看他时亦觉得恶心。
「劉獻麗。」他叫着我的大名,說,「有什么……不管你曾经发生过什么……我……我……」
你怎样。
「有什么是不可以拿来说的……」他抱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抱在怀里。
关于王延喜,我是有一些话说,可是我不能……我……
我已接近崩溃,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是推土机。
一辆橘黄色的推土机突然朝我驶来。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推土机上面是有灯的,刺眼的灯光一照,除了白色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风声,雨声,推土机的轰鸣声。
轉眼間,泥土的腥臭味已经将我淹没。
「献丽!」鼠人推开我,自己被推土机拱了一下。
所幸我们前面是一座大坑。
坑里铺满钢筋。
横着铺的。
可是推土机并不打算放过我们,它转动履带,像失控的野牛一样颠簸着,跳下地基,横冲直撞地朝我们袭来。
鼠人拉着我,朝钢筋更多的地方跑去,那里还起了一些房子,我们蹚过潮湿的半地下室,在砖块和石头中跑了许久,才将那恐怖的轰鸣声甩在身后。
鼠人这才出了一口气,虚脱地靠在墙上说:「疯了吧他是。」
「是,他是疯了。」
被我和妍妍逼的。
我掏出湿透的烟盒,揉搓着说:「如果我說,那不是狗,而是一个人呢?」
鼠人顿了顿说:「你是说……你在日记里提到的……」
「嗯。」
那年天干物燥,污秽的河流上飘满浮沫,河堤一半是水,另一半则是杂草。
妍妍的手链掉了,于是我们滑下河堤,在杂草中缓缓寻找。
我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一,天黑得早,所有人都回家了,我们也准备回家,却发现王延喜也过来了,他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妍妍是可以跑的,她跑得快,转眼便到了检测人员下河用的楼梯。
而我躺在草里,被人死死地掐住脖子,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真的。
虽然我和妍妍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可是初中生的友情如何能经得起生与死的考验。
想到這裡,我不禁看向手机,那手机壳还是妍妍送的,上面有四个大字:「活着」「发财」,都是她喜欢的。
那时的我亦想不到,妍妍竟回来了,她拎着一只易拉罐罐子,远远朝王某扔来。
罐子里传来一声闷响,原来她在里面放了炮仗,她还知道放炮……
後來的事,我便都写在日记里了,她不但在易拉罐里放炮,她还放了石子……崩进坏人眼里,眼球里顿时迸出一股鲜血。
我想我们是闯祸了,没想到那祸事还有更甚,在追我们的过程中,王某栽倒在河水中,我们市的河虽然小了,可是也到脖子,王某喝了酒,又撞到冰,被臭烘烘的污水一熏,立刻便失去知觉,臉朝下,随河水缓缓地流下去了。
想到這裡,我不禁哑然失笑。
王某「死」得搞笑,可是当时着实把我们两个中学生给吓坏了。
我们杀人了。
確切地說,是妍妍杀人了。
而我充其量是个证人,如果她自首了,我想我会为她作证,我要将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再说一遍,当着所有家人朋友和同学的面。
寒風中,妍妍颤抖地说:「献丽,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我们约定,把秘密埋在心底。
我喃喃地说:「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
这样说来,妍妍确实比我牛,比我冷静,比我仗义。
你们应该爱她,而不是我。
「献丽。」
不知道過了多久,鼠人握住我的手说:「但是你从来没想过去告发她,对吗?那样一来,妍妍就背上案底了,作为一个公众人物的前途也便毁了,但是你从来没想过要毁掉她,對嗎? 」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