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根据刑法,如果在嫌疑人身边或者住处发现有犯罪证据就可以刑拘……」
「他们有什么证据!杀人的是夏斌!」
「证据是一根铁丝,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视频监控,证人证词等等。」
「证人证词?谁的?舒阳?」
「嗯,他说你那时神志不清,突然开始无差别攻击别人,你先是拿喷雾喷伤了他,又将夏斌和被害人推进水中。」
不可能。
「那你能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吗?」
「我看到夏斌在勒妍妍。」
「然後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
也是,连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怎么能指望别人。
我们聊了一会,律师先生就要走了,走前帮我分析了几种可能,一是争取被害人家属谅解。
一想到妍妍妈妈伤心的那个样子,我…
「第二是争取认罪悔罪……」
「不,我没有罪。」
「是這樣的,认罪认罚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自己所有的苦衷和遭遇都告诉检察官,争取量刑时能宽一点……」
我搖搖頭,一口咬定自己没罪。
「你的意思是……要做无罪辩护?」
「對,我没有杀人,当然要做无罪的辩护了。」
「行吧……那就是我们的第三种情况了,无罪……辩护……无罪辩护要注意的是,我们还是得基于事实,等检察官把证据都摆出来,再悔罪就来不及了,只会判得更重。」
「事实就是我没杀人。」
「好吧,但是这样得提供更多证据才行。」
他好像还挺忙的,同时要负责很多案子,但是专业度真的很好,臨走前,我郑重地感谢他了。
「對了,您手机号多少,我要怎么联系您呢?」
然后我循着律师的目光,看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中诚律师事务所的名片。
原来是李扬李律师啊……之前和我聊过很多次了是吗?
「不好意思……这一段对于我来说就是空白……」
「沒關係。」李律师从文件中翻出一张说,「其实我觉得可以申请下精神鉴定。」
女主播抛尸案很快便上了热搜,满屏幕都是关于我的讨论,我的鉴定结果是限制责任能力。
可网友说我是装的,利用精神鉴定逃脱刑罚,還有人說,这案子设计得也太巧妙了,因为出现在现场的几个人,妍妍已经死了,夏斌在短暂的清醒后再度陷入昏迷,舒阳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同时患有轻度妄想。
活脱脱一个利用精神病犯罪的完美典型。
于是网友送给我一个外号,叫「失忆杀人狂」。
隨便吧,我从隔壁病房找到一套校服,穿着它,从医院里走出去了。
李律师说我能出去,只要别出临江,别妨碍警察办案就行。
我四處打聽,终于找到了鼠人的下落,遊樂園,鼠人在游乐园当服务员。
——
游乐园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我穿着九中的蓝色校服,仿佛又回到上初中的那个时候,要是我老家也有游乐园就好了,妍妍多想坐一坐摩天轮啊,还有旋转木马和过山车。
我找到鼠人时,他正在一个小摊子前卖冰激凌,橘黄色的工作衫看上去元气满满。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我迟迟没有点单,就静静地看着鼠人,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年轻的眼睛清澈见底,如层层碧玉,连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焦虑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他看見我,表情也有点愣了。
「是……是你?」他有点不安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是来找他的?」
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人不是鼠人,而是舒阳,真真正正正处在二十岁的舒阳。
「鼠人是我的另一个人格。」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之后,他幽幽地和我说,有妄想症的是那个人格而不是他,每次那个人格出现的时候,都会把他的生活破坏殆尽,比如说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挥霍一空,再把他卷入到案发现场等等。
舒阳不愿多谈,请我赶紧走吧,我自是不会走的,五百六十块一张的门票是我用花倍借的,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一直坐到天黑。
那烟花带来的欢呼不足以让我快乐,反倒是人群散尽时的寂静让我觉得心安。
清场的人就要来了,舒阳看到我,渐渐停下脚步说:「你怎么还没走呢?」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鼠人的一句话。」
「什麼?」
「他说他的第一次是属于我的,还有游乐园,我们曾经在游乐园见过。」
舒阳的脸立时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所以我说他……他这个人有妄想症吧……」
「沒關係的,小弟弟,我不是来调戏你的,我就是想知道,人怎么才能穿越,我想回那个时候,我想救下妍妍。」
「我……我不知道……每次我头一晕整个人就懵逼了。」
而且我觉得神奇,就是关于命运,鼠人说曾经在游乐园见过我时,我是那样不信,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写着不信。
可现如今不是也发生了,我坐在地上,看璀璨的世界一点点暗淡下去,如同那既定的黑暗,不管你愿不愿意,终究会降临在你头上的。
清场的人要来了,见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舒阳说:「我知道一個地方,工作人员是不会去的。」
「嗯,好。」我拉住他的手,随他走到鬼屋附近,我笑著說,「你认真的吗?大半夜带我来鬼屋?」
他挠挠头说:「锁门后这里就没人了,而且摄像头也是坏的,你看……」
「沒關係,我觉得这里挺好。」
舒阳说那天他醒来时,妍妍已经从河堤上滚下去了,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我喷了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啊,我还以为自己瞎了。」
我說:「對不起,那是我朋友的防狼喷雾。」
「……」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夏斌的哀嚎,好像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所以……他看向身边的我说:「所以我说的都是实情,没有向警察说谎。」
「怎麼,还要我给你发个奖状才好?」笑死我了,这孩子也太单纯了,我都拿喷雾喷他的脸了,还敢在黑乎乎没有摄像头的地方陪我说话,如果我真是凶手,他可能已经死了。
舒阳一脸懵地说:「啊?」
哎呀,笑死我了。
我笑得趴在他肩膀上说:「哎喲,好了好了,不笑了,我们来聊聊正经事吧。」
正经事就是怎么穿越,我是要穿回到妍妍死之前的时候去。
舒阳说:「我不知道怎么穿……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每当我觉得痛苦,难受到极点的时候,那个人就会出现。」
「明白了,在痛苦的刺激下就会分裂,對吧。」
那我也快了,毕竟现在的我距离发疯也不远了。
我们在黑暗中坐了一会,舒阳手机响了,好傢伙,是催他还高利贷的。
他看看日历,现在是一号,离发薪日还有十五天之久……
「我去……」他痛苦地捋着头发说。
「別擔心,你以后会成为大作家的,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的。」
舒阳说:「他的话你也能信?」
「信吧。」我笑笑,看看他,再看看天上的星星,你说命运难测,只是因为你没经历过而已,如果你提前窥探了未来,那么你会发现每个人的轨迹都是既定的,它是这样牢固,这样地难以改变。
不过再精密的仪器也有漏洞,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方法。
我要穿回去,将整个世界都改变掉。
不过命运有时候也会给你一些好东西,比如现在,我抚着他的下颚,不知何时便沉浸在他的吻里,回头想应该是我主动的,因为他一直很僵硬地坐在那里。
其实我们犯法了你知道吗?李律师告诉我说,让我不要妨碍证人,不要贿买你,可事实却是我在这里和你用身体谈心……
我喜欢鬼屋,绿色的「安全通道」将一切都照得这么刺激。
「就当我补偿你的吧。」我吃着他的喉结,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
果然,李律师知道后脸都黑了。
「又有一个不利于你的证据。」
「什麼?」
李律师掏出一张纸说:「是保单,妍妍购买了很多保单,其中有一个受益人是你。」
啊。
我拿起那张复印件,草草扫了一眼说:「三十万,她给我留了三十万吗?」
「不是她给你留了三十万,你现在是嫌疑人,保险公司肯定不会赔的,不过在警察眼中,这就是你涉嫌杀害妍妍的动机之一。」
妍妍……还是你对我好啊,放心吧,我是一定会救回你的。
那段时间我不管案子,就一心埋在穿回去上,可能在李律师眼中,我就和羽化成仙差不多了。
但是我始终相信晕倒时看见的那道白光,就是我穿回去的预兆。
按照夏斌的说法,那天他为了哄妍妍开心,特地捧着花去工地找她,走到湖边时他突然一时兴起,就亲了妍妍一下,谁知竟刺激了我,我不知是癔症爆发,还是得了狂躁症,就一直拍他的座椅,然后是抢方向盘和按喇叭,他拉着妍妍出来,刘献丽就完全疯了,疯狂地用喷雾喷他们的脸,然后将妍妍勒死抛尸,把他也推进水中。
放 P。
「你才是凶手,你接妍妍之后,提到过一种瓶子,我猜你是为了那个瓶子才杀人的吧。」
夏斌摊手,自有衣着光鲜的大律师为他说话。
我越想越觉得妍妍的死和她拿走的那两个瓶子有关,夏斌长期出入地下场所,该不会是什么严重的违禁药?
可是那瓶子在哪里呢?我在收拾东西时没有看见,不会是被遗留在王某的衣服里了吧。
从法庭出来之后,李律师叮嘱我说:「这两天不要乱走,准备下次开庭。」
我說:「有件事,我不能和陈警官说的,可以和你说吗?」
李律师放慢脚步,嚴肅地說:「可以,但最好别。」
——
我在网上搜索夏斌,和鼠人说的一样,地产公司富二代,不过也不是那种很大的富二代, 项目都在临江,除了地产,还有餐饮、娱乐、KTV 等等,与其说是二代,不如说是地头蛇来得贴切。
我说夏斌车上有两个瓶子,里面装有严重违禁药物,妍妍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些瓶子才被灭口。
李律师说:「你有证据吗?」
「有,不过在春光路的一个地方。」
李律师接了个电话,說:「那行,有什么我明天再过来说,今晚我女儿生日,我先回去了。」
然后他就开着一辆摇摇晃晃的白色国产车走了。
那时的我真没想到会在第二天的新闻上看到李律师。
「春光路发生坠楼,律师取证时不慎跌落,被反弹的钢筋穿胸身亡。」
当手机里弹出这条新闻时,我正在庭审签到处等他。
然后我冲上去对着夏斌的右脸就是一拳,可是这一拳砸到夏斌脸上犹如棉花,保安立刻将我拉开,扑倒,死死地摁在地上。
夏斌沾着嘴唇,大度地说:「狂躁症嘛可以理解。」他穿西装的样子像个禽兽,我奋力嘶吼道:「是夏斌!是他杀了李扬!他是凶手!」
我喊得太大声了,把远处的法警都招过来,什么庭审,什么证据,就算有一万个摄像头对着我拍,我也要将他杀了!
我在愤怒中好像是咬到了法警的手,然后挣脱着朝夏斌冲去……
我眼前一片血红,可是妍妍轻轻地抱住我说:「献丽,沒關係的,我已经不疼了啊,你不用为我报仇。」
放 P,我不但要为你报仇,还要为李律师报仇,我不但要杀了凶手,还要穿回去,把你给救回来啊!
「救回来?怎么能救回来呢?」妍妍笑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死了。」
那就不要这个世界了,我们换一个过。
我有一个计划……我真的有一个计划……
舒阳说他觉得痛苦到极点时就会穿越,怎么才能痛苦到极点呢?
作为证人出席的陈警官也赶到了,他在前面劝,自有人偷偷绕到我后面攻击。
我說:「不用了,我自己來。」
說完,我用尽力气向法警手中的枪撞去,那是能一招制敌的电击枪。
胸口的疼痛传至全身,我大脑中的每个细胞都像坠入火坑般痛苦地尖叫起来。
明亮的大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没有边际的白,再然后就是黑暗。
片刻之后我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感觉到自己脸上的雨水。
是雨,我真的……穿回来了吗?
——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过那红尘……永不悔。」夏斌哼着歌,将妍妍扔在地上。
我想看看她怎样了,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所幸听力正在恢复,如果我非常用力,就能听见点夏斌和鼠人说话的声音。
鼠人说:「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女人嘴不老实,肯定会给我说出去的。」
然后就是点烟,鼠人的烟湿了,所以是……夏斌用打火机为鼠人点烟?
夏斌竟然会为鼠人点烟?
夏斌指着我说:「怎么样?办了吗?」
鼠人摇摇头说:「沒有,还是不要留下生物痕迹的好。」
「切,沒勁。」
「不是没劲,我一个保安,再亲亲抱抱逻辑上就说不通了,这案子要想完美,作为证人的我就不能和刘献丽有任何实质上的肉体关系。」
「你们这些人……」夏斌又点了一根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太没劲了,什么完美犯罪,世界上最完美的犯罪就是你杀个人,然后再嫁祸给他。」
說完,他便从妍妍脖子上取下铁丝,在地上的小水坑里洗了几遍。
然后是皮鞋踩水的声音,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拉著我的手,在铁丝上狠狠地摁了几下。
鼠人说:「你这样不行,得考虑左手右手,正常人勒死别人,应当是左右并用,你只留一只手是不合理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发现我能哭了,手指也可以动,不禁悄悄握住喷雾,鼠人你这个贱人……
夏斌说:「好了走吧。」
「走什么走,你确定被害人死亡了吗?」
「你的意思是?」
鼠人面朝湖水,沉聲說:「卷宗上显示,妍妍是被水淹死的,只有你把她扔进湖里才算完结。」
你敢!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
鼠人把烟丢了,关切地说:「献丽,你没事了吧献丽?」
我去你个大头鬼。
我对准他的眼睛就是一下,然后又冲向夏斌。
摄像头正在拍摄,我看过那个视频,监控器拍出来的,柳树遮挡了我们的上半部分,只拍到我们三个的腿相互推搡,而我确实是攻击得比较多的那个。
现在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无差别地攻击他们了,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垃圾!
夏斌说:「你解决刘献丽,我处理程妍嘉。」說完,就拖着妍妍一步步走到河堤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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