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宿舍流传着一句玩笑话: 一个人死了,我们全寝保研。 然後有一天,真的实现了。 —— 谁谁谁死了,全寝保研。 这通常出现在大家插科打诨的情景里。 比方说,小 a 和小 b 在斗嘴。小 b 笑着跟大家开玩笑:你们想保研吗,我现在捂死她。 我和小 c 抱着笑成一团。 每个人都当这是玩笑话,因为没人会做这种事。 可大家不知道的是,很多事实都是以玩笑话的方式说出口。 —— 就像现在,小 a 真的死了。 是小 b 杀了她。 我曾借过小 b 的电脑,看到了她的搜索记录: 如何不动声色地杀了室友,不被人发现。 我吓得背后一凉,立马合上了电脑。 所以,她真的把小 a 杀了。 我看着小 c 掏出手机默默通知辅导员,報警。 我喉咙发涩,說不出話。 隐藏在平静和谐宿舍关系下的某种黑暗就要破土而出,就像一块看似牢靠、实则一踩就碎的浮冰。 辅导员匆忙赶到,这个刚毕业的女导员,脸上尽是唯恐职业生涯不保的恐惧。 —— 「滴答。」 暗红色的血珠缓缓地沿着小 a 的胳膊滴下,在地板上形成了一片很大的血泊,看出血量,似乎她身体里的血将要流干了。 大片刺眼的红色和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着每个人的眼鼻。 她以仰躺的姿势躺在上铺,右手伸出在床边的栏杆上无意识地下垂,已经没了气息。 一把水果刀被她握在另一侧的左手,她常用那把刀削水果。沒想到最後,那把刀会成为结束她生命的利器。 她閉著眼睛,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甚至还有一丝似有如无的笑,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包括那年轻的辅导员。 她当然处理不了,叫来系主任,系主任又叫书记,校長。 各大领导汇聚一堂,顿时显得我们这个宿舍狭小又拥挤。 我当时想的是,他们会因此意识到学生们平时都住在多么狭小的环境了吗? 显然不会。 我不知道这几位校领导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因为他们不像辅导员那样惊恐,更不像我们那样伤心。 系主任问:「什么时候死的?」 小 b 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三个一块出去吃饭,一回来就看到……」 校长:「多久前出去的?」 我说:「大概一两个小时前。」 系主任:「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出去吃饭,不带上她?你们在孤立她吗?」 他咄咄逼人的发问让小 c 急得跳脚:「當然不是,她在床上不想下去,让我帮带饭呢。」她指了指桌上打包回来的饭菜。 校长翻看了小 a 的桌子,在层层凌乱的书下发现一页压着的纸张,居然是遗书。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学习压力的不堪重负和生活状态的极度不满。 校长惊了,我们也惊了。 在大学里,居然会有人因为学习压力大自杀? 而且说小 a 对生活不满,我也是不信的。整个宿舍大概就她家里条件最好,父母关系最和谐。 —— 警察来得倒是很快,也许因为是重点高校的缘故。 外面的学生们看见警车开进学校,不知道会有什么议论纷纷的猜测。 他们也不知道在我们这间小小的宿舍,一个花一样的女孩凋零了。 几乎没什么可查的,带队前来的民警很快就将这起事件定性为女大学生因为学业压力和生活压力自杀。 可是,人明明是小 b 杀的,她都在电脑上查那么可怕的东西了。 我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被一道声音拦住了。 「不,明明是小 b 杀了她。」小 c 说。 我惊讶极了,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小 b 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小 c,你在瞎说什么呢?跟她关系最好的就是我,我为什么要杀她?」 被推翻结论的警察也感到很意外,示意小 c 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想保研。」小 c 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之前就经常在宿舍说,让她死了,我们全寝保研。」 「放屁!」小 b 顾不得领导都在此,回懟道,「你明明知道那就是玩笑话,难道我就蠢到杀死她前先跟你们报备一下吗?」 「有些真话往往就是通过开玩笑的方式说出。而且我曾经在她的电脑里看到过她的搜索记录:如何不动声色地杀死室友,不被发现。」 小 c 冷笑着说完,现场一片哗然,校领导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些你也都知道的,對不對。」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我心里又是一惊,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緩緩地開口:「確實,我也看到过那条记录。」 警察翻了小 b 的电脑,确实找到了那条记录。 小 b 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不可能,我没有搜过这种东西,我没有!」 书记痛心疾首地说:「這位同學,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谋杀同学换取研究生资格,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校长沉思了一番说:「如果以后同学们都想靠这种方法保研那还得了。這樣吧,两位小同学,我让你们保研,这种事不要传出去,不要跟任何人说她的真实死因,可以吗?」 即使在没有证实的情况下,他们也大义凛然地将这些话说出口。 更諷刺的是,校领导为了防止杀室友保研的事情再次发生,居然还试图用保研压下这件事。 我抬眼看了小 c 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 事件升级,自杀变谋杀,这下领导们也管不了。 警察将我们三人带回警局,分开挨个询问。 警察:你们四个人平时关系怎么样? 小 c :我们关系很好啊,从来没有吵过架。 警察:没吵过架不代表关系好。 小 c:就每个人都很好啊,有什么都一起吃,一起玩,很和谐的宿舍关系。 警察:小 a 跟你们每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小 c:都很好啊。 警察:你之前說,小 b 经常开玩笑说小 a 死了全宿舍保研?这应该是玩笑话吧。 小 c:誰知道呢,也许她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畢竟,她已经在网上搜索怎么动手了。 警察: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是小 b 杀了她? 小 c:對。 —— 警察:你们宿舍关系怎么样? 我:还不错,我觉得挺和谐的。 警察:小 a 平时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我:没有啊,她每天都挺快乐的。 警察:你们之前说,小 b 经常说小 a 死了全宿舍保研是怎么回事? 我:那是玩笑话吧,我是不相信因为这个原因就杀人。 警察:小 a 跟你们三个关系怎么样? 我:很好啊,她性子挺活泼的,大家都很喜欢她呀。說真的,我从来不相信她是自杀。 警察:所以你也觉得是小 b 杀了她? 我:因为无意中看到那条记录嘛……会有这样的联想。 警察:可是宿舍里数小 b 是和小 a 关系最好。 我:也不能这么说吧。每个人作息不同,小 b 和小 a 起床时间差不多,她俩就结伴一块去上课,我和小 c 起得早,我俩就一起走。这能算吗? —— 警察:是你杀了小 a 吗? 小 b: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小 a 跟我关系是最要好的! 察:你觉得小 a 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 b:她人很好啊,性格大大咧咧,跟她待一起很舒服。 警察:那你说什么杀她保研的事情? 小 b:那是开玩笑啊警察叔叔,就只是一个梗而已。 警察:你电脑上的搜索记录怎么解释? 小 b:我不知道……我没有搜过那个。 警察:总不会凭空出现吧,有人用过你的电脑吗? 小 b:……小 c!我之前借给过她,是她!她居然还陷害我,一定是她杀了小 a! —— 一轮审讯下来,大家都有些疲惫。 警察依旧让我们待在审讯室里,也不允许我们见面。 我估算着外面的时间,这时候应该已经天黑了。 原本今晚,我们四人要像以往一样在宿舍里聚会,喝点酒,撸个串。 可惜,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有些怀念小 a,那个阳光耀眼的女孩子。 打从一开学,她就是个小太阳一样的存在。她是宿舍里最闹腾,鬼主意最多,最活泼的那个。 大家的娱乐活动都是她带头玩起来的,包括这次,因为她的奖学金发下来了,她拉着大家庆祝。 她是独生女,爸妈都是做生意的,平日里很忙很忙,但一周还是会抽一两次时间给她打视频。 言语中,能感觉出来爸妈对她是极为宠溺的。 我难以想象他们接到女儿死去的消息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這時,原先出去的穆警官推门进来。 他递了杯水给我,在我对面坐下,微微笑著說:「审讯已经结束了,我们排除了你的嫌疑。但是还有一些证据需要核实,暂时还不能让你离开。」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接着说:「随便聊聊可以吗?关于你们的日常,不会记到笔录里。」 我又点了点头。 他問:「小 a 有男朋友吗?」 我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倒是有不少男生向她示好,但是她从来没谈过恋爱。」 他又问:「那,你们三个呢?」 敢情这警察也挺八卦呀,我回答道:「小 b 有个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两人感情很好,就是异地。小 c 没什么感情经历吧,但是好像有喜欢的人,因为她时不时发一些意有所指的朋友圈。我也没有男朋友。」 他問:「意有所指的朋友圈是指?」 我答:「无非就是那些情呀爱呀,俗套的我爱你,你爱她之类的。」 他:三个人没男朋友,那你们宿舍平时聊天,都聊什么啊? 我:女生什么都聊吧,八卦,星座,美食,男生。 他:一般什么样的男生会出现在你们的谈话里? 我:小 b 的男朋友啊,小 a 的某个追求者啊,或者是同班同学。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小 c 呢?你跟她关系最好,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成绩很好,经常功课上帮助我们。性格温柔,脾气好,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那种每个男人心中的白月光。」 我见他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問:「警察叔叔,你们确定凶手了吗?」 穆警官静默一瞬,抬起头看我,眼神清浅:「我们认为,是小 c。」 —— 在小 c 看来,她的大学生活还算美好。 在理想的学校里读心仪的专业,有舒适的住宿环境和良好的学习氛围。 几乎是没得挑了,可生活里偏偏有个碍眼的存在。 那个阳光耀眼的女孩,站在哪里都是发光的。 有那么多东西她不用怎么努力就能轻易得到,而自己,拼尽全力只得个「下次继续努力」的安慰。 演讲比赛自己苦练那么久都没进决赛,小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