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診斷出精神問題後,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知道自己沒病,但我不想離開這裡。 因為在這裡,可以不受道德與法律的約束… 1 走進精神病院的第一天,我在走廊上聽到了鬼哭狼嚎的叫聲。 這裡不像醫院,更像鬧區。 人在病房裡,外面不時傳來凌亂的跑步聲。 伴隨著護工的呼喊:「快抓住他!」精神病院也不全都是瘋瘋癲癲的人,也有看起來完全正常的人。 我對面就住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即使在精神病院裡也打扮得很精緻。 我們在走廊相遇,她問我:「你是新來的?」 我沒理她。 但她卻非要趕上著湊過來。 「你才來,肯定不習慣吧? 」 我很不客氣地回了一句:「關你什麼事!」 我討厭她這種人。 對方像是完全看不懂臉色一樣:「過幾天你就知道這裡無趣得很,連個解悶兒的東西都沒有,你要是實在無聊了就來找我聊唄,我叫許惠。」 2 「我叫吳晴。」 三天後,我坐在許惠的病房裡,做自我介紹。 她有點得意,似乎在說,看,你還不是來找我了。 我也不是想來找她,只是精神病院裡沒有電視,沒有網路,更沒有手機,除了發呆,什麼都做不了,正常人在這裡都要被逼瘋。 我只能來找許惠,因為除了她之外,這裡實在找不到什麼正常人。 她的病房簡直不像病房,有單獨的衣櫃,化妝品上各種各樣的化妝品,牆邊有按摩椅,地上鋪著瑜珈墊。 像是來休閒度假的。 我隨口問了一句:「精神病院還能置辦這些東西?」許惠 很驕傲:「為什麼不能?這些都是我老公送進來的,醫院才不管呢。」 我有些奇怪:「你們家看起來經濟條件很好,為什麼不請人在家照顧你,要把你送到這裡來呢? 」 許惠塗指甲油的手一抖,油漆染到了皮膚上,她一邊用紙巾擦掉,一邊說:「那怎麼行,我是來治療的,治好了才能出院。」 我脫口而出:「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許惠猛地抬起頭來,臉上閃過一絲緊張,「話可不要亂說,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不也進來了?看著正常不一定正常。” 我跟她可不一樣,我是被迫進來的。 我老公要跟我離婚,我不答應,我就托關係找人弄了一份精神鑑定報告,證明我有精神問題,這樣他就沒辦法跟我離婚了。 但我沒想到,就是這份精神鑑定報告,讓他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 這就是男人! 許惠聽我吐槽完以後同情地看著我,「找男人啊,眼睛還是要擦亮一些。」 我卻從她的眼神看出一種優越感,以及對落難者的憐憫,還有蔑視。 這屋子裡的東西,她讓我隨便挑,她送我。 為了滿足她的高高在上的慈悲之心,我選了她剛剛用過的那瓶紅色指甲油。 3 我正準備離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突然推門走進來。 女人在屋內看了一圈,嘟囔了一句:「小雪不在這,去哪裡了? 」 也沒管屋裡的兩個人,她就轉身,去了對面我的房間。 進去,出來。 我就這麼站在走廊上,看她把這一層所有的病房都搜了一遍。 我正疑惑「小雪」是誰…… 「小雪是她女兒,死了,接受不了,所以就瘋了。」 我看向說話的許惠,她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講的似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確實,能來到這裡人,都是受了比較大的刺激,才會精神失常的。 不一會兒,我看到那個女人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手裡抱著個什麼東西。 等她走近了,我才看清楚是用被單裹起來的一個玩偶。 她卻抱著那個玩偶輕輕拍打著:「小雪睡吧,睡吧。」 那一瞬間,我心裡像是被巨石壓住了,差點喘不過氣。 但當她從我面前經過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從她懷裡搶走玩偶,狠狠丟在地上。 「孩子,我的孩子! 」 女人尖叫一聲撲了過去。 許惠站在她面前,殘忍說道:「你看清楚,這不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早死了! 」 「你胡說,小雪只是睡著了。」女人小心地護著懷裡的「孩子」,「她只是睡著了,你小聲一點,說謊...”,再次抓起那個「孩子」砸到牆上,「你看,孩子都會哭的,你的孩子會哭嗎,她會嗎? 」 「啊!是你!是你殺了我的孩子!」走廊上響起 刺破耳膜的尖叫聲,那女人撲上去一把掐住了許惠的脖子。 許惠這種養尊處優的闊太太,力氣怎麼能敵過一個發瘋的人,她朝我伸出手,似乎想讓我救她。 但我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如果不是她故意去刺激這個女人,又怎麼會落得現在的下場。 這不是咎由自取? 如果這個瘋子把她掐死了,瘋子完全不用負責,畢竟這裡是精神病院。 我也是個精神病患。 見死不救? 沒有這種罪名! 我回到自己的病房,沒有任何猶豫,無聲地關上了房門。 4 幾分鐘後,外面一陣兵荒馬亂。 醫院的護工來了。 我戴上耳機,隔絕了外面的聲音。 我知道今天之後,我跟許惠必然交惡了。 那又怎樣? 我覺得她有病,心理疾病,很嚴重! 精神病院,果然沒有一個正常人。 當天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恍然覺得床邊有一道影子。 我睜開眼,看到白色的裙子,披散的長髮,懸在半空中,十足一副女鬼的模樣。 我立刻按開床頭的開關,看清那個人的臉。 是許惠,踩著一條凳子站在床邊。 她一定是故意來嚇我的。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你幹嗎?」 許惠撥開頭髮站到地上,她嘴上塗著鮮豔的口紅,張嘴的時候還是讓人毛骨悚然。 她問:「你今天為什麼不幫我?」 我嗤笑一聲:「我為什麼要幫你,我為什麼不幫她? 」 我跟她也才認識幾天而已。 許惠說:「你不覺得她們瘋瘋癲癲的樣子很噁心嗎?」 「不覺得!」我覺得這裡的人都是一群可憐人,但或許不包括許惠。 「她只不過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罷了,她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麼還要去刺激她? 」 許惠一副賢者姿態:「人總要面對現實不是嗎,我那是在幫她清醒。” 謬論! 「如果換了是你失去了孩子,你也希望我這樣幫你嗎? 」 許惠頓了一下,勾起嘴角:「我沒有孩子,我也不會有孩子,我沒有生育能力。」 許惠咯咯笑起來,「那些女人能生孩子又怎樣,還不是保不住,有什麼用呢? 」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們至少曾經擁有過。」 「所以才噁心,我沒有的東西,她們為什麼會有!不公平!這不公平! 」 這個世界談論公平,本就很可笑。 我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覺了,你走吧。」 許惠收起臉上的表情,甩門離開。 我睜著眼,靜靜看著漆黑一片的窗戶。 5 之後的幾天,我和許惠互不理睬。 但我的門口常被潑了一攤水,稍有不慎踩上去就會摔倒,門把上被吐了口水,一抓就滿手黏膩…… 我知道是許惠幹的,她在報復我那天沒幫她。 面對這一切,我不動聲色,直到…… 許惠尖叫著衝進我的病房,我不意外地看到她的水杯裡躺著一隻死了的毛毛蟲。 我們早過了找老師告狀的年紀,醫院也沒有閒工夫來管一群神經病鬧騰,當然是我們自己解決。 我毫不避諱地承認:「是我幹的。」 許惠氣得花容失色:「你有病吧。」 她似乎忘了是她先來招惹我的。 「有病的是你。」 許惠氣得說不出話,又像是為了強行挽尊。 「吳晴,你搞清楚,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是正常人,其他都是一群神經病! 」 所以呢?相煎何太急? 「正常人又怎麼會到這裡來?」我把她那天說過的話還給了她。 許惠看我當真是鐵了心要跟她作對了,丟下一句狠話。 「你給我等!」 嗯,我等著! 6 那些神智不清明的病人,三餐起居有護工照顧。 有行動能力的人,有選擇權,可以自己安排。 我通常會選擇自己去食堂吃飯,讓打菜的阿姨多給我打一匙我愛吃的菜。 我拿著盤子剛坐下,一個人影就在我對面出現了。 是許惠。 她可真煩人。 我沒理她,低頭吃飯。 許惠挑剔地撥動著餐盤裡的飯菜,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今天警察來找你,什麼事啊? 」 我拿筷子的手頓住。 原來她這麼多天沒來招惹我在暗中監視我。 今天早上確實有警方來找我,不過很快就走了。 許惠若不是時時刻刻關注著我,又怎麼會知道。我不知道她心裡是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跟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啊,万一你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我好离你远一点。」 我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她,迎着她窥探的目光,缓缓勾唇:「他们问我,有没有杀——人——」 那一瞬间,许惠似乎是被我的表情吓到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随着我的一声轻笑,她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将筷子砸在桌上。 我以為她會像之前那樣憤然離去,結果她只是雙臂環胸靠坐在椅子上,盯著我。 許久,在我快要放筷子的時候,她突然問:「你覺得這裡的飯菜味道怎麼樣?」 我隨意應了一句:「還不錯。」 許惠突然傾身過來,湊近我耳邊:「總比牢飯好,對吧? 」 我側過頭,與她的目光針鋒相對。 7 許惠似乎又從我身上找到了她感興趣的東西,再一次纏上了我。 前腳我剛走到哪裡,後腳她就出現了。 連個清靜都沒有。 就連我在草坪上曬太陽,都看到窗邊有個人影在盯著我。 叩叩—— 許惠一打開門,我一把將她推了進去,看著旁邊桌上放著的望遠鏡。 她的東西還真是多。 我質問她:「為什麼要監視我?」 許惠經歷了一瞬間的驚慌之後,很快冷靜了下來。 「誰監視你了,你想太多了吧,你是不是自己做了壞事,做賊心虛才會疑神疑鬼啊! 」 她話裡明顯是有話的。 我很不屑:「我能做什麼壞事,你倒很會賊喊抓賊。」 「那谁知道呢?」许惠一脸的不怀好意,「万一……你真的杀了人呢?」 我心跳漏掉了一拍。 反应有些大地斥了一句「胡说八道」。 许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别忽悠我,你没犯什么事,警察为什么会找你?」 我心里生出警惕,但还是很淡然地回答:「就是几句问话,跟我沒關係。」 許惠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想逃避責任,所以才躲到精神病院來的? 」 「怎麼可能!」我下意識偏頭躲開了她的目光,隨即又想到了什麼,轉頭與她對視,「你怎麼這麼熟悉這套流程,莫非……你自己就是这样的?」 许惠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她的反应告诉我,我可能戳中了要点。 8 许惠开始疏远我,或者说有意在躲我。 她越是躲,我就越感兴趣,我想知道她的秘密。 我开始反过来监视起许惠的一举一动。 许惠每天会在楼里活动,去其他病房看看,每當看到有人發瘋發病的時候,她的臉上會露出可怕的笑容。 她甚至會故意刺激那些病人,就像上次刺激那個失去女兒的女人一樣。 別人的痛苦能帶給她快樂。 但她似乎至今還沒有從我身上獲取到快感。 「你今天又盯了我一天?」許惠反過來質問我。 我們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沒必要再隱藏。 「人都有好奇心嘛,剛好你身上有秘密,我當然很有興趣,你不也對我很有興趣嗎,不然你之前老盯著我做什麼? 」 人的本質其實都一樣。 許惠又來了興致:「你想知道我的秘密?除非你先告訴我,你來這裡之前做了什麼事。」 「交換秘密?」 「嗯哼!」 於是,我主動把我的故事告訴她了… 9 我老公出軌了。 為了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他想跟我離婚。 一開始,為了孩子,我不同意離婚,我也不甘心給那對狗男女讓位置。 但是男人惱羞成怒,開始拿我撒氣,時不時地拳打腳踢,常常把孩子嚇得尖叫連連。 最后我终于受不了,答应了离婚,但是孩子归我。 那个狗男人表面答应,等我们办好了离婚手续,他不知道从哪里伪造了一份精神鉴定报告,说我有精神病,又从我手上抢走了孩子的抚养权。 他怕我闹,就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来关着。 许惠饶有兴趣地听我说完,突然发问:「你們都已經離婚了,他還送你來精神病院?你沒有其他家人了嗎? 」 我沉默了。 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該告訴我你的故事了吧。」 許惠聳聳肩:「好吧。」 許惠是個富家千金,家裡做生意的,小有資產。 但她嫁給了一個窮小子。 原因嘛,就是因為身體原因,生不了孩子。 结婚之前都摊了牌,男人说不介意,婚後,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 「结果你猜怎么着?」许惠冷笑一声,「那是他亲生的!」 许惠发现以后自然接受不了,让她老公要么把孩子送走,要么离婚。 男人既想要孩子,又舍不下许惠家的资产,於是,就说她精神出了点问题,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來了。 我細細琢磨了一下她這個故事,「你父母呢,他們怎麼會答應把你送到這裡來? 」 許惠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我確定這肯定不是故事的全部,但今天可以點到為止了。 10 我和許惠的關係發生了質的飛躍。 像是一夕之間變成了好姊妹,常坐在一起觀察其他病人。 她没有具体说她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但她对每一个病患似乎都很熟悉,她告诉我这些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疯。 她还会像个人生导师一样,对别人的经历品评一番。 这样的日子新鲜了一阵,很快我们都感觉到无趣了。 或許,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一个没有听完的故事。 這次依然由我開始。 前夫搶走了孩子的監護權,還不讓我去看孩子。 我只能偷偷地去。 那天我去的時候,孩子和奶奶在家。 前夫的母親見了我就是一通辱罵,沒結婚以前她就不喜歡我,嫌我家裡條件不好,婚後也是對我百般挑剔為難,她兒子打我的時候她甚至會幫忙。 要不是想看看孩子,我也不愿意见她。 我只匆匆看了孩子一眼就被她赶出来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死了,就在我离开没多久,她在阳台上晾衣服时从阳台上摔下来摔死的。 警察找我,就是问那天的一些事情。 许惠津津有味地听完,問道:「她真的是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的?不会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吧?」 我笑着看向她:「你说呢?」 许惠也笑,轮到她讲故事了。 她的丈夫被拆穿了孩子的秘密之后,跟她下跪认错,并且答应会把孩子送走。 但只是答应了,迟迟没有行动。 许惠想离婚,但父母劝她算了,因为她没有生育能力,如果再离婚,指不定找个什么样的。 在多方压力下,她也就妥协了,孩子也照常养着。 直到一个周末,她带着孩子去学游泳,一個不注意,孩子划到了深水区,溺水了。 捞上来后抢救无效死亡,男人怪她没有看好孩子,她也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产生了一些过激行为,所以被送到這裡來了。 聽著許惠跟我強調她老公已經想通了,不怪她了,我問了一句:「所以,那個孩子真的是意外溺水,不是你故意為之? 」 許惠撥動她精緻的甲片,「你覺得呢?」 11 有些東西彼此心照不宣,各自心裡都有了數。 像一座天平在搖搖晃晃中保持住了平衡。 而打破平衡的,是那个把玩偶当自己孩子的女人。 她跳楼了! 尸体从楼底下被人抬走,我和许惠一起站在窗边看着。 我转头看向许惠:「如你所愿,她清醒了,你觉不觉得,是你害死了她?」 许惠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有些生氣。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没用,疯了有什么用,自杀有什么用,我要是她,就去找那个害死她孩子的人报仇。」 「怎么报?」 许惠很轻松地说了一句:「当然是以命抵命!」 我点点头:「换了我,我也會,但是——」 许惠问怎么了。 我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许惠,你有沒有覺得,你可能真的有病?」 许惠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情。 「你在這裡住了那麼久是不是一直很憋屈,你壓抑著內心的痛苦無法發洩,所以就只能透過挖掘別人的痛苦來獲得短暫的慰藉。看見別人如此悲痛的人生,對比之下,你才會覺得自己沒有那麼慘。」 我半是懷疑半是肯定地問:「是嗎?許惠。」 許惠臉色陡然一變:「你乱说什么,我有什么好痛苦的,我比这里所有人都活得好,我为什么要痛苦?」 我再次笑了。 「你每天穿漂亮的衣服,化精致的妆,可是这些能给谁看呢?这里是精神病医院,有医生,有病人,但是没有人会去关注你。在這裡,你也只是一个病、人。你跟其他所有人,沒有任何差別! 」 「你給我閉嘴!」許惠大約被我戳到了痛處,直接衝上來要打我,我也不會傻得讓她打。 女人打架,除了撕衣服就是扯頭髮。 許惠薅著我的頭髮,情緒已然失控:「我跟你們都不一樣,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我也拽著她的頭不甘示弱:「很快是多快,我来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过有人来看你,该不是没人管你了吧。」 「你胡說,我老公很快就会来看我,他会想办法让我出去的。」 想办法? 「未必。这不会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你确定他真的会来?万一他不要你了怎么办?你连孩子都生不了,他要你做什么!」 许惠抓着我的头发奋力一扯:「他会来,一定会来。你才没人要的,你老公都跟你离婚了,你这种女人有人要才怪,你就准备在这精神病院待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