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帶回了一個名叫顧顏的女子。
她與眾不同,隨口吟誦便是千古名句,軍政大事也有獨到的見解。
哥哥被她的才華和睿智吸引,立誓非她不娶。
可她,從頭到尾都把將軍府當做跳板,她真正想嫁的是我的未婚夫,当朝皇帝沈钰。
1
幾天前,次兄大勝而歸,從邊疆帶回了一個女子。
她說她來自一個叫「現代」的地方,她造的水車、玻璃、農具都源自於「現代」,模糊的來歷讓她更顯神秘。
次兄曾向我透露:他想娶顧顏。
父親和長兄戰死、母親早逝,將軍府自此沒落,只剩下我和哥哥相依為命。
在我的心裡,哥哥會娶一個大家閨秀,平順一生。
我不喜歡她,顧顏太過特立獨行,動不動就是「人人平等」「一夫一妻」;若是哥哥娶了她,定會惹麻煩。
但這麼多年哥哥苦力支撐、拼力廝殺,才讓將軍府恢復榮光。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愛之人,我不忍反對。
看著滿眼希冀的哥哥,我笑著點了點頭。
很快,顧顏就以將軍府女主人的身份參加各種宴會,也進入了大燕的權力中心。
救災、引黃、修路,各種治國之策實行下去,顧顏的名聲越來越響,為原本強勢的將軍府再添威望。
很快,沈钰亲自下旨,將婚約提前,明年初春封我為後。
我与沈钰的婚约是先皇和我父亲在世时订立的,那時我才剛出生,蘇家又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武將世家,自然要加以籠絡。
嘉州一役,我的父親和長兄戰死,只有次兄蘇信撿回一條命,蘇家的勢力至此去了大半。
沈钰便对婚约失去了热情,以太後守孝為名將婚期推後。
盧州大捷,將東胡的鐵騎擋在玉門關外,也讓我的人生發生了巨大轉變。
2
今晚,蘇家舉辦慶功宴。
沈钰亲临,加封兄長一等爵位,顧顏也得了諫命。
宴會上鼓樂齊鳴,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我看著哥哥和顧顏攜手坐在主位上恩愛的樣子,默默離開了宴席。
我穿過覬籌交錯的人群,來到後院。
夜色如水,皎潔的月光輕輕地灑在湖面上,將水中纏綿男女的倒影照了個一清二楚。
那是沈钰,而他抱著的竟是顧顏!
我驚訝得待在原地,剛剛顧顏還和哥哥濃情蜜意,没想到转头就勾搭上了沈钰。
我悄悄走近,藉著樹幹和夜色隱藏身形。
微風泛起,湖邊二人的低語越發清晰。
顧顏噘著嘴,「你什麼時候接我走?將軍府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沈钰调笑道:「這麼急?我看蘇信對你來說挺不錯。」
顧顏推開他,臉色冷了些,「蘇信雖然好對付,可蘇落盞不是。自我進府,她表面上親近,實則像防賊似的防著我。」
顾颜戳了戳沈钰,微嗔道:「你可真有個好未婚妻呀!」
沈钰将她的手抓住,「那你就放棄了嗎?拿不到將領名單,怎麼拿回兵權,鬥背蘇信? 」
聽他們的計劃,我如墜冰窖。原來顧顏對哥哥的情意都是裝的,她早就投靠了沈钰!
沈钰:「你不抓點緊,待我娶了蘇落盞,你就做不成皇后嘍。」
顧顏突然發狠,抓住沈钰的领子,「你想反悔?」
「怎么会?」沈钰轻抚着顾颜的脸颊,輕聲道:「我說過要讓你當我獨一無二的皇后,絕不會變。」
他話鋒一轉:「可你要知道,只要蘇信掌握兵權,我的帝位永遠不會安穩。」
顧顏平靜下來,「蘇信現在是對我有幾分情意,但他是個謹慎的人,從不與我說軍中的事,要取得將領名單有些困難。」
「但若是換一種思路呢,就算有了將領名單我們還不是要拉攏或打壓,太費功夫;若是我們能毀了蘇信,讓他犯下不可挽回的彌天大錯,就能順理成章地收回兵權、拉攏人心。」
沈钰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問:「那如何才能讓他犯下大錯?」
顧顏自信一笑,「很簡單,推行改革。外戚倒台後,你不正在頭痛世家門閥聯合嗎?讓蘇信做打壓世家的馬前卒,然後我們再採取懷柔政策,慢慢收攏皇權。」
我站在樹後,聽著他們對付哥哥的計策,身體微微顫抖,不自覺靠在樹上,只覺得渾身冰涼。
哥哥為國徵戰、舍生忘死,到頭只換來別人的忌憚。
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3
宴會上依舊是歌舞昇平、賓客皆歡。
沈钰下来特地与我同席。
我連忙起身,「陛下,這不合規矩。」
沈钰神色温柔,「坐下吧,朕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沈钰拿起一杯酒,神情有些傷感,「之前朕延後婚約,你可有怨我? 」
「臣女不敢。」
沈钰牵起我的手,自嘲道:「你也知道之前是太后娘家姜氏掌權,朕不過是個傀儡,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但現在不一樣了,太後崩逝,姜氏一族也已經賣聲匿跡,朕終於能自己做主了。你會是朕的皇后,朕一定會你好的。」
我慢慢將手抽出,神情疏離,勉強笑道:「臣女多謝陛下。」
沈钰看我神色淡漠,以為我不相信,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急切道:「朕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使勁兒推著他的肩膀,想掙脫他的懷抱。
突然,一双大手将我从沈钰怀里扯出来。
「陛下,請您自重! 」哥哥怒聲道。
我窩在哥哥懷裡,他身上清涼冰冷的氣息席捲而來,一下子衝入我的腦海,將我心中的不安焦急慢慢撫平。
沈钰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目光,「朕不過是想要和自己的未婚妻親近,蘇卿也太敏感了。」
哥哥將我護在身後,不甘示弱道:「畢竟還未正式成婚,陛下朝令夕改也不是沒有過。」
沈钰眯着眼,冷聲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氣氛漸漸凝重,顧顏趕緊出來打圓場。她摟住哥哥的手臂,不動聲色地讓我脫離哥哥的庇護。
「陛下勿怪,他們兄妹倆自小相依為命,阿信以為落落受了委屈,自然心急。」
顧顏走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落落,你告訴嫂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
顧顏話尾已然透著威脅。
這邊的動靜不算小,越來越多人朝著這邊偷偷靠攏打探。
今日本是正式介紹顧顏為將軍府女主人的日子,可喜歡她的和她喜歡的卻都圍著我轉,她自然不高興。
不過,將軍府因為軍功處於風口浪尖,還是不要再生風波了。
我莞爾一笑,拍了拍顧顏的手,「嫂子說的是,陛下不過是與我聊聊天而已。」
我走到沈钰身边,語氣輕快,「剛才陛下說要讓落當他獨一無二的皇后呢,落落一時感動才會如此。」
沈钰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不過意思也差不多。
当皇后是沈钰对顾颜的承诺,顧顏大概沒想到,沈钰会对别的女人说同样的话。
我一脸希冀地看着沈钰,沈钰只好点了点头。
顧顏仍維持著完美的笑容,眼裡泛起寒意,「陛下和妹妹的感情可真叫人羨慕。」
我一副天真無知的女兒嬌態,「哥哥對嫂子也是如此呀。」
「我一向以嫂子為榜樣,自然希望我和陛下能像哥嫂一般恩愛扶持,只可惜…」
我略顯落寞,「只可惜我要嫁入皇室,是不可能做到嫂子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沈钰轻拥住我,安慰道:「朕一定對你好的。」
一場鬧劇後,所有人都確認蘇家之女會成為皇后,一時間前來恭賀的貴族命婦絡繹不絕。
我与沈钰站在人群中心,接受王公貴族的吹捧與熱絡。
而在不遠處,站著本場宴會的主角顧顏。她雙眼發紅,嘴唇微微抽搐,再沒有之前的從容大方。
我視線微微轉移,對上了一雙眼睛,那雙眼飽含著疼惜與罪惡感正注視著我。
我在熱鬧的人群中,周圍人皆衣飾華麗、首飾璀璨。
而在人牆之外的兄長卻能看透我所有的偽裝和不安。
4
宴會結束後已是深夜,爐中新點的檀香將院子中混雜的脂粉香氣沖淡,讓我混沌麻木的腦袋漸漸清明。
我疲憊地坐在軟墊上,看著哥哥和顧顏爭吵。
「你明明知道我想藉這場宴會讓落落和陛下解除婚約,為什麼要這麼做? 」
顧顏厲聲道:「落落的婚事是先帝欽定,更何況陛下也對落落有意,若是公然拒婚,陛下一定會藉機發難,你是不顧功高震主了嗎! 」
「再說。」顧顏緩了緩,「你怎知落落自己不願,剛在宴會上她可一直在配合陛下,皇后地位尊崇、權力滔天,沒準兒是落自己想要的呢。」
「落落從來沒把皇后之位放在眼裡,她是為將軍府才違背自己心意的,先帝賜婚時,落落就不願意!」
「不願意又怎樣!」顧顏毫不退讓,「世家大族的女子哪一個婚事是自己做主的,落落為蘇家女,蘇家嬌養她十多年,她本該為了家族榮耀不惜一切、奉獻一生! 」
蘇信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失聲道:
「你我初遇時,遇見一個因為家裡窮困被強行賣給七旬鄉紳為妾的女子,那時你說女子應該獨立自主,不該為家族所累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為別人鋪路,就算骨肉至親都不行! 」
「你還救那女子出火坑、助她開啟新的人生。自己曾經篤信的一切,你都忘了麼! 」
顧顏語塞,頓在原地,神情有些昏暗。
蘇信接著說:「你跟我說過『現代』女子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和信仰,從不依附別人而活。提起落落的婚事,你總是嗤之以鼻,也勸我讓她追求自己的幸福。」
蘇信語氣充斥著失望,「你曾經獨立自強、光彩奪目,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
我看著顧顏站在原處無話反駁的樣子,心中不禁一陣悲涼。
想當初,她思想獨立、意氣風發,清治治、清稅、開設女子學堂,也曾是天下女子敬仰的榜樣。
可如今,卻被這京城的富貴和權貴迷了眼,失了本心,再沒有從前的樣子了。
現在的她狠厲毒辣,想要傷害我最在乎的人,我也只好拿走她最想要的。
我緩緩起身,「哥哥嫂子別吵了,嫁入皇家我是自願的。」
「可……」哥哥還想阻止。
「哥哥,以前是你、父母和長兄一起保護我,現在蘇家只剩我們兩個,我想讓你知道我也可以保護你。」
我突然抬高聲音:「我會成為皇后,會拿我的一切保護你和蘇家,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 」
顧顏,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如果你敢傷害哥哥,我絕不放過你。
5
自那日大吵之後,哥哥和顧顏的關係就很僵。
雖然在外人面前,他們還是恩愛夫妻的模樣,可私下的爭吵愈演愈烈,顧顏便和沈鈀的連結越來越緊密。
顧顏身邊的服事女僕小雅是我安插進去的,現在已成為顧顏最信任的心腹。
小雅剛才傳來消息,顾颜建议沈钰派哥哥主持寒门弟子选拔一事。
以前朝廷大部分官員的選拔任用、升遷調職都是掌握在姜氏一族手中,現在薑家已敗,這項權利便由各大世家把持。
官員大都出自世家閥門,只有一些末流小官由寒門弟子擔任。
於國家而言,讓更多的有真才實學的人進入朝廷是好事,但這無異於站在所有世家的對立面。
哥哥已是功高震主、受帝王猜忌,若是再與世家對抗,那可真是孤立無援了。
我得去找哥哥好好商量商量。
剛進書房,就看見哥哥一臉疲憊地處理事務。
「落落,你來了。」
我將甜湯端給他,「哥哥,別太累了。」
「阿顏向陛下諫言,舉辦寒門選拔,也讓我主辦此事。這幾天,我一直在聯繫各大世家,可屢遭碰壁。」
我沉聲道:「於國於民,這都算一件好事。可陛下太操過急、想一蹴而就,恐怕會面來各大世家的強烈反對。」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這件事成了,功勞和聲名是誰的?若是敗了,誰會被推出來平復各大世家的怨氣? 」
蘇信眉頭一皺,「你是說……」
我有些洩氣,「自先帝以來,我們家就因兵權在手備受忌憚,如今沈钰也是如此。此事成了,他可以打壓世家的勢力,徹底分裂蘇家和各大世家的關係;若是敗了,第一個要貶的就是你。」
「可阿顏說…」
哥哥對顧顏的感情深,我還不敢牽扯,「嫂子可能只是為了百姓,並沒有想到皇權和世家之間的關係。」
我正色道:「哥,皇帝讓你做,你不做便是抗旨。可想要做成這件事首先就要與世家閥對立,會很辛苦。你付這麼多,難道純粹為了選人才嗎? 」
蘇信瞪大眼睛,厲聲道:「你想讓我籠絡新晉官員、壯大蘇家的勢力,這是結黨! 」
我不以為意,吐露心聲,「沒錯,我就是想要你結黨! 」
哥哥猛地拍了下桌子,「蘇家世代忠良,你怎麼敢! 」
「世代忠良?」我不屑一顧,「我們蘇家世代保家衛國,可換來什麼! 」
我眼含淚水:「父親鎮守邊疆三十餘年,你和長兄一出生就被送往邊疆,你我兄妹從小分離,十年餘年來只見過寥寥數面;先帝留我和母親在京城當掣肘你們的人質。」
「到最後,父兄雙雙戰死、你身受重傷、母親鬱鬱而終,这些都拜沈姓皇帝所赐!」
「哥,我不是叫你結黨營私、威脅皇權,我是要你積蓄力量保護自己,如今你雖掌著兵權,但士族門閥虎視眈眈。」
「前幾日陛下又封賞了幾位寒門武將,若是我們不早做打算,他日你我只能任人宰割。」
哥哥似乎是接受了,低喃道:「就算是我肯結黨,你又如何肯定此事一定能成? 」
見哥哥同意了,我終於放下心來:「只要一邊我們緩緩施策,將世家的怒火轉移到皇室身上,一邊和世家聯合,就能漁人得利。」
沈钰、顧顏,你們想隔岸觀火,我非要把你們架在火上烤。
6
寒門士子選拔的聖旨一下,世家大族便集體反對,而領頭的正是哥哥。
我先讓哥哥領頭反對,又做出一副無法抗旨的樣子消極應付,藉此消除世家的戒心。
後又建議哥哥緩緩圖之,並暗中聯繫世家大族,讓他們將看好的寒門士子收為己用。
一旦自己人得利,再加上各大世家各有算盤,反對的聲浪便會大大減少。
反正改革已成定論,與其想著怎麼反抗倒不如順勢而為壯大自己的力量。
在哥哥低調沉寂的同時,我又讓人大肆傳揚此等利國利民的主意出自顧顏。
顧顏本就憑著先前的成就聲名大噪,如今更是被百姓奉若神明,為她立傳修廟。
一時間,顧顏風頭無兩。
宮裡下旨,為慶祝士子選拔順利結束,所有入選士子及三品以上官員入宮赴宴。
顧顏為這場宮宴可謂是費心至極。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