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给自己解释:「我错了!」
「後來,我看见你的表情好像很生气,我吓得连烟都给掐了。」
时一春眯着眼看他。
「真的?」
钟观棋连连点头。
「當然是真的。」
說著,他人从床上爬起来,忽然滚到地上去,拿着时一春的脚,就往自己脸上放。
「誒,你干什么!」
时一春被吓了一跳。
回過神來,脚下已经踩了一张脸。
脚下的钟观棋,睁墨黑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我在跟你赔礼道歉呢。
「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觉,好好治病。
「我什么都听你的。
「還有,你踩了我的脸,可就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时一春被他逗笑。
她好像确实……不生气了。
他总是有各种办法让她消气,逗她开心。
「對了,還有,今天那张照片……」
钟观棋没回答,他笑眯眯地将手从时一春的脚踝向上游移。
「先热个身,我就告诉你。」
不知過了多久,时一春沉沉睡去。
钟观棋圈住她,睜著眼,贪恋似的,一遍又一遍用眼睛描摹着她的眉眼。
她好奇的那张照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是曾姨。
那个明明已经被他关进精神病院,却还是不肯死心的恶毒女人。
钟观棋伸出手,轻轻摸着自己右耳的助听器。
他的事,时一春知道一些。
但她不知道,当年他的耳朵就是被曾姨硬生生打坏的。
因为自己只生了女儿,孩子不能冠钟姓,一时半会儿间,那女人又生不出儿子,就发了疯。
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他和妈妈的身上。
钟观棋眼中冷意更盛。
他独当一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也失去听力,感受自己千百倍的痛苦。
今天出了这件事,看来是她不长记性。
她可以失去的还有很多,他们的账慢慢算。
他无声勾起嘴角,心中早有了盘算。
只是——
他低下頭,看见时一春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脸,心里泛起疼。
她也不知道,他早就派人回去过安野村。
可时一春搬走很多年,没有人再见到过她。
他们的故事差点就成了遗憾。
钟观棋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时一春喜欢听粤语歌。
还喜欢指着地理书上的亚热带气候区,說:
「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到一个不下雪的城市去看看。」
安野村到了秋天,总是充满生硬的冷。
风跟刀子一样,下雪也很早。
她喜欢春天,他知道的。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会看着她指的位置,动了动嘴唇说:
「港城不落雪的。」
「你喜欢那里吗?」
时一春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我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里?等我有一天有钱了,一定要带着妹妹去那里玩!我要看太平山顶的野樱花,还要听红馆的演唱会……」
钟观棋知道她最喜欢那首《富士山下》。
尤其是里面那句「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每每听到,她都会用蹩脚的粤语跟着哼唱。
他撐著下巴,告诉她一个很残忍的真相:
「时一春,富士山本来就是日本德川家族的私有土地。」
「你说的爱意,在别人眼里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
后来他们分开,他一个人去了很多她喜欢的地方。
站在那座雪山下的时候,钟观棋恍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太爱一个人,就
像是喜欢富士山。
只是见过这样的风景,爱过那样的人,一生就已经足够,并不一定要拥有。
不能拥有吗?
钟观棋想。
就算是撕扯、难看,他也要头破血流地试一试。
於是,命运给了他答案。
瘦得纤细的身影蹲在面前,他就着灯光,看清时一春的脸,也听见自己再次沉沦的心。
这是他们失约的第十一个春天。
這一年,不落雪的港城,终于将他念念不忘的春天,叩门归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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