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窗外的琵琶声顺着窗帘,慢慢悠悠地吹进了室内。
我坐在他大腿上,低頭,掌心之下是清晰可辨的人鱼线。
他感冒了,耳根泛着红,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给人一种被我趁虚而入的感觉。
我贴近他,感受着炽热的气息扑在耳根和脖颈上。
酥麻飞快延展至后背。
很快叫我软了腰。
“元元,知道我多讨厌唐以辰吗?”
“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一样,对我坏一点?”
他的眼神充斥着浓郁的墨色,低哑的嗓音被夜色熏染。
像一个恶魔清醒地诱哄世人沉沦。
「因為我喜歡你。」
他大概不知道,高中時,每天中午他桌子上的草莓牛奶,都是我送的。
这句话换来了他的反击,温景初报复性地一口咬在我的耳垂上,换来我一声惊喘。
“喜欢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压住他的肩膀,“谁怕!”
耳边传来温景初一声低笑,每个呼吸,都能引起我更深的战栗。
他擅长执刀的修长手指,永远拥有让人着迷的本领。
“元元,你太小了……”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滚滚热气从耳尖上拂过,吹动了我的发丝。
真的好热……
“我想喝水……”
「嗯,一会儿就给你喝。」
我像一条岸边枯竭的鱼,衣裳松松垮垮的,无助地张口喘着气。
温景初却衣冠整洁,只是腕表表盘那道玻璃,随着手腕的轻轻抖动,折射出暧昧不清的光线。
空气越来越闷热躁动。
窗外琵琶声如珠滚玉盘,铮铮有序。
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奏出富有韵律的乐曲。
我软绵绵地靠着他,五指将他的衣服攥得皱巴巴的。
“温景初……我……”
他视线越发暗沉。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在某个灼热的高点,激昂的弦乐戛然而止。
如银瓶乍破,余韵绵长。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耳根烧红。
温景初吻了吻我的耳郭,看着我无意识搭在他腰带上的手,低笑,“还要?”
“元元,要是来真的,便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我眼睛湿润润地望着他,“后面是什么?”
温景初喉结一滚,“你說呢?”
話落,一道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浓郁的暧昧被惊得四散开来。
慌张间我栽了个跟头,差点掉下沙发。
温景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就着刚才抱我的姿势,接起電話。
我看见屏幕上的“许微微”三个字,眼神一暗。
果然,下一秒她的声音就传来出来,带着惊慌和无助:“景初,幫幫我…”
温景初眼神恢复了清明,气质肃敛,“怎麼了?”
我识趣地整理好自己,坐得远远地,垂头玩指甲。
便听见温景初回道:「好,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
掛掉電話,他跟我說:“元元,穿衣服。」
「哦。」
我慢吞吞地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心里念叨:这才几分钟,就翻臉不認人了。
温景初走过来,抽出纸巾替我擦了擦,“听我说——”
“我不想听。」
温景初神情一怔,“你知道你哥出事了?”
“什麼?”
他蹙蹙眉,替我擦掉眼淚,
“你哥哥人在医院,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被车轮撵到脚了,需要做手术。」
我人傻了。
直到被带到医院,看着唐以辰疼得面色惨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突然泪崩,握着他的手嚎啕大哭,「哥,我不要你死……”
唐以辰虚弱地咳嗽了声,「滾。」
许微微眼睛都红了,「你有病啊,骂元元干什么!”
唐以辰转了性似的,嘴也不臭了,老实得跟个冬瓜似的。
我们三个目送唐以辰进了手术室。
许微微哄孩子一样,摸摸我的頭,“元元,別擔心,你哥哥没事。」
話沒說完,她自己先哭了。
我這才發現,她手冰凉,沒有一絲溫度。
“怎么回事?”温景初问道。
许微微接过我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淚,语气幽怨,
“我……我俩约会呢,他非要给我买草莓塔。城管一来,老板推着小车从他脚背上轧过去了……”
“约会?”
我似乎丢了脑子,或者是许微微没说人类的语言。
竟然足足有一分钟,没反应过来她、温景初,以及我哥错综复杂的关系。
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我,“元元,我……追你哥好几年了,最近才在一起。」
我目瞪口呆。
身后的温景初轻轻哼了声,类似嗤笑。
仿佛在说唐以辰那种人也有人喜欢。
许微微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去個洗手間。」
她離開了,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温景初。
我犹豫半晌,抬頭,他也刚好望过来。
脸立刻不争气地就红了。
“你跟许微微是什么关系?”
我直截了當地問。
“她爸妈是我的资助人,”温景初言简意赅,“我是她爸妈中意的女婿。」
「哦。」
我咬著唇,又低下头去。
突然,下巴被温景初抬起。
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不是很有诚意吗?这就不喜欢了?”
“你都是人家女婿了,我还追什么……”
我闷闷不乐。
“我像那种以身相许的好人?”他反问。
我愣了。
温景初看着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我哥,眼底慢慢浮现出笑意,
“比起报恩,我更喜欢报仇。比如,在唐以辰面前,亲他妹妹。」
对上面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我一颗心跳疯了。
“捏妈的温景初,给我放开……”
我哥颤巍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温景初保持着这个姿势,沒有動,在他睚眦欲裂的目光中,吻在了我的额头。
我哥一噎,气晕了过去。
7
唐以辰住院期间,许微微每天下了班都会过来
。
他在许微微面前,大氣都不敢喘。
因为许微微有着丰富的追人经历,我开始向她取经。
许微微递给我一盒热牛奶,拉开椅子坐下,嘆了口氣,
“景初啊,我不太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太擅长营造好感,没人不喜欢他。」
“可是只有靠近他的人才知道,这人像个没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不停地学习,搞科研,工作了,也是不停地做手术,接患者。」
她歪了歪头,“可能他天生就在男女关系上不太热衷。反正我不喜欢这样的。要不是他跟唐以辰熟,我才不搭理他呢。」
我丧着脸,“薇薇姐,我当年还给他打过钱,他没收……是不是没戏了啊?”
许微微咬着吸管,思忖片刻,“兴许……他只是不开窍。你再试试我那几招。」
她揪着我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很久。
當天,温景初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攥著安全帶,說:“我能去你家坐坐吗?”
他眼神淡淡地望着前方拥挤的车流,好一会儿才说:“晚上想吃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
我胡乱点了几道菜,一直心不在焉的。
温景初买了菜,在厨房里忙活。
我捧着草莓牛奶,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光线透过了百叶窗,打在温景初的肩头。
一片暖黄。
上初中那会,我经常会在家门口,遇见坐在楼道里的温景初。
他上高中,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有时候一门之隔,还会传来他姑姑跟丈夫的争吵。
大致意思是“温景初是个拖油瓶,没爹没妈,沒教養。」
他就捧着书,靠坐在夕阳里,低低垂着眼睫,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我偷偷跟妈妈说了,妈妈就额外分出一份饭,让我送给温景初。
第一次,温景初对我说:“走开。」
把我吓哭了。
唐以辰听见,拎着温景初又是一顿揍。
再後來,我就悄悄把饭摆在附近的窗台上。
躲得远远的,确认他吃完才安心离开。
我一直希望他将来有一天,能过得好一点。
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家。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衣食無憂。
我的愿望实现了。
一会儿的功夫,温景初端着菜出来。
“松鼠鱼。」
“糖醋里脊。」
“油泼面。」
温景初系着围裙,衬衣挽至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还想吃什么?”
我傻乎乎地盯着一桌子硬菜,“你……真的都做了?”
“你不是想吃?”
“够了……我吃不完。」
温景初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在我对面坐下。
他的厨艺真的不错。
不过我心里藏着事,吃了半碗就塞不下了。
“口味不喜欢?”
他問。
「沒有,很喜歡。」我低著頭,又扒拉几口,在他的打量下,终于忍不住了,“我今晚能住你家吗?”
話落,就想咬掉自己舌头。
许微微分明告诉我,要含蓄……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温景初手一顿,不假思索道:「不可以。」
“可是我真的很怕打雷。」
我小心翼翼地說,“今晚有雷阵雨。」
面对我可怜巴巴的眼神,温景初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故作淡定地移开眼睛,“床给你。我睡沙发。」
“好!”
8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晚上八點,我站在浴室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温景初:“没有换洗衣物。」
温景初把一件新衬衣丢在我的脸上,“将就穿吧,外面下大雨,没有外卖员。」
一切都在按照许微微计划,顺利进行。
我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灯灭了,才披着衬衣,鬼鬼祟祟推开门。
缥缈的雾气从浴室散出来。
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我顶着软绵绵的白浴巾,在客厅里寻找温景初的踪影。
沙发上只有一床被子,却不见人。
我本来就紧张,这下更是慌得跟许微微发消息。
“他跑了。」
“跑了?”
「嗯,微微姐,他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许微微发来一个严肃脸表情包,“他碰过你没有?”
“额……原则上来说,不算吧,沒有,没碰过。」
许微微沉默了半天,发了条语音过来。
「妹子,你有个心理准备哈。温景初一把年纪了,又没谈过女朋友,要么他不喜欢女人,要么,他就是不行。」
我的手机好巧不好的,开了外放。
音量还是最大。
许微微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我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窗外的霓虹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勾勒出倚在阳台的男人高挑的轮廓。
他倚着窗台,歪著頭,懒散地盯着我。
我舉著手機,和几步之外的温景初沉默相对。
“元元,過來。」
温景初喊了我一声。
我嚇得一哆嗦,飞快藏起手机,“不是我说的……”
喀嚓。
阳台的窗户关上了。
温景初迈开腿,朝我逼近。
我慌得后退几步,撞在墙上,退無可退。
温景初轻而易举地锁了我拿手机的手,夺过随手扔在餐桌上。
洗发水味和消毒水味,將我包裹。
“我比你大五岁,的确有点老了。」
温景初拨开我湿漉漉的碎发,语调幽缓,“没谈过女朋友,也不喜欢男人。」
我心跳得很快,耳边是血管的搏动声。
「那、那你喜欢谁?”
墙角的钟表滴答作响,挑逗着我脆弱敏感的神经。
温景初将我堵在角落,突然嗤笑一声,“你说我喜欢谁?”
他捏著我的下巴,逼我跟他四目相对。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
他凑近耳边,说了两个字。
我两腿一软,滑进了他怀里。
温景初此刻就像扯去羊皮的狼,终于露出了饥饿的獠牙。
「你、你……”
他蹭着我的耳郭,语气轻轻:“穿了我的衬衣,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嗯?”
“你是故意的——”
我声若蚊蝇。
“你猜对了。」
小羊洗干净了,才好下锅。
他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我的话。
起先是慢慢地挑弄,随着我的溃退,他按住我的后脑,用舌尖儿轻轻舔过上牙膛,戏弄撩拨……
他太坏了。
手指顺着后背的凹陷,一点点挪到后颈,轻轻揉捏。
我变成了一摊泥,软软攀附着温景初的脖子。
他把我抱起来,“我们去卧室。」
我被扔进了床上,刚准备好迎接狂风骤雨,温景初拿被子给我一裹,抽身离开。
我:“?”
他慢慢系上扣子,溫柔地說:「晚安。」
随后头也不回给我关上了门。
我气得大叫:“温景初,你是不是不行?!”
9
当我睡醒时,已接近中午。
拧开门,发现屋内飘着浓郁的饭香味。
温景初背对着站在厨房里。
听见动静,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洗手吃饭。」
突然,門鈴響了。
温景初说:“应该是你换洗的衣物到了,裹严实点,去开门。」
「哦。」
我一路小跑,打開門。
不是外卖小哥。
而是一对头发花白的中年夫妻。
他们看见我,先是一愣,继而十分不客气地说:“这是我儿子家,你誰啊? 」
温景初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想都不想开口:
“元元,到我这里来。」
「哦。」
我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只见温景初把我护在身后,以一种极其淡漠的口气问:“你们来干什么?”
中年妇女扯着尖锐的嗓门喊:“我儿子买房了,我不能来住?”
男人鞋都不换,在地毯上踩来踩去,
「行啊,你小子,发达了也不知道孝敬爹娘?要不是我千方百计打听,我还不知道,你都当医生了。你可让我们好找。」
“就你们,也配? 」
温景初不屑地笑出声。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中年夫妻恼羞成怒。
“我们是你父母,你当心我们去法院告你不赡养父母。」
“你们当年把我扔给姑妈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孝敬你们?”
温景初语气讥讽,“给你们三秒钟,滾出去。」
“你个丧良心的贱种,养你都不如养条狗!”
我听得难受。
想起很多年前,温景初被他姑妈拽到巷子口。
他爸妈也是像今天一样胡搅蛮缠:
“你是他姑姑,我们失业人口,还得靠人救济,你别指望把这便宜货推给我们!”
他姑妈气得大叫:“无赖!你们全家都是吸血鬼!蚂蟥!”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拽着温景初到我身后,开骂:
“是你们不养他的,也不知道是谁丧良心。」
他妈妈受了刺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都来看看!”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爸爸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朝我砸来。
温景初眼疾手快,转身抱住我。
瓶子撞碎在桌面上,飞溅的瓷片划伤了温景初的脸。
瞬间血流不止。
我被他护在怀里,完好無損。
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周围的邻居,有人报了警。
两人一看闹大了,灰溜溜离开。
剩下一地狼藉。
我拍了拍他的背,一开口自己声音都在发抖,“你别怕啊,他们都走了。」
温景初垂着眼,漫无目的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元元。」
他喊了我一声,之后久久没有说话,而是抱着我,将脸埋进我的颈窝,一片濡湿。
我动了动脑袋,說:“你脸上出血了,我给你抹点药好吗?”
“唐元元,你一直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的过去和出身,以及我糟糕的人生。”他将我抱得很紧,“所以为什么要喜欢我?会很辛苦。」
文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