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少爷的婢女,在他苦难之时不离不弃。
下人抢我功劳时,我苦肉计博他心疼。
有人下毒害他时,我舍命相救。
我一步步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希望他念在以往的情谊,帮我消了奴籍。
可当他羽翼丰满之时,却亲手断送了我的自由。
1
「喏,这些好碳你先烧着,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赘肉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阿贵哥,近些日子可冷了,多亏了你送的碳。」
他面露猥琐,伸出手探向我的腰间,往下摸了两下:「客气什么呀,小夏草,只要你跟着我,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我强忍住恶心,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从我身上拿开,还不忘向他谄笑:「阿贵哥,一会少爷该醒了,他看见了不好。」
他面色微變,有些忌惮说道:「你说成天伺候这个病秧子,受这份罪干吗呀?」
「沒辦法,这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看着李阿贵离开,我使劲擦掉自己脸上残留的肮脏气息,要不是少爷病重,我也不至于跟他虚与委蛇。
我拎着筐碳走近里屋,浓浓的药味直冲大脑,床上躺著的少年輕輕咳嗽了兩聲。
「少爺你醒了,奴婢這就點暖爐,馬上就不冷了。「我拿了兩塊碳放進爐子裡,碳不多,還是要省些用。
他聲音沙啞,沖我說道:「以後不要去求他。」
「少爺,你都听见了?」
「跟着我这个病秧子,倒是委屈你了?」
我上去给少爷掖了掖被角:「少爷是个好人,奴婢不委屈。只是您的风寒迟迟不见好,夫人又克扣咱们院子里的炭火,奴婢是担心您的身体。」
「夏草,就算我病死在这儿,也不要去求那恶心的小人。」說著,他又咳嗽了两声。
見狀,我拍了拍他的背:「少爷快别说了,好好休息。」
少爷皱紧了眉头,倍感屈辱地说道:「等祖母回来了,日子就好过些了。」
我點了點頭,等老夫人回来,侯夫人定然不敢再如此苛待少爷。
「少爺,奴婢先去给您煎药。」我說道。
五年前,我被人牙子卖到齐阳候府。
少爷候府的大公子叶庭宗,自幼體弱,而他母亲陆氏夫人去世得早,父亲续弦,继母孙氏嫁过来后又生了二子一女。
如此一來,少爷嫡长子的身份在府里就很尴尬。
一是继母厌恶,二是父亲忽视。
幸好府中的老夫人到底还是疼爱长孙,对少爷多有庇佑。只是春节刚过不久,老夫人便去龙安寺祈福,而少爷偏逢此时感染风寒,夫人则开始为虎作威,兴风作浪。
李管家是夫人的狗腿子,明晃晃地克扣我们院子里的炭火,欲让少爷多吃些苦头。
而管家的儿子李阿贵对我早有龌龊心思,为了少爷的身体着想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实在了无优势。
我伺候少爷喝了药,又洗了衣服,才进屋休息。
手前两日长了冻疮,起初只是瞧着难看,现在倒着实疼痛难忍。
夫人说少爷体弱要静养,因此院子里只有我和明月两个婢女,唯一的好处是,两个人住一个屋子还算宽敞。
我回去的時候,明月正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耳坠。
她瞟了我一眼:「才回来啊?」
「嗯。」
我有些生氣,不想理她。
明月生性散漫无礼,少爷脾气好从不罚人,自从来了少爷这地,她更加肆无忌惮了。
整整两日不从出门,髒活累活全部指望我。
明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薄著臉坐到我旁邊來:「夏草姐姐,這天那麼冷,我實在不想出去,照我說大少爺這身子也撐不了多久,你還管他幹什麼。」
我忍不住提醒她:「少爺再怎麼樣也是主子,我們是奴婢,你這樣當心被罰。」
她不屑一笑:「怎么可能?夫人向来不待见他,我们讨得夫人欢心,说不定能调去主院伺候,跟着这病秧子能有什么前途?」
我看了看她,搖搖頭,终是没说什么。
奴大欺主,自古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明月挽着我的衣袖娇笑道:「姐姐干活累了吧,我去给你打点热水,你好好休息。」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多说什么,拿出药膏抹了抹手,这药膏还是之前李阿贵送来的。
明月是与我一同被卖进府里的。
当年在人牙子刘婆婆那里,她就刻意亲近我。
后来刘婆婆要挑四个女孩子带出去,先挑中了我,又挑了另外两个姑娘,这时候明月突然站了出来。
「婆婆,选我吧,我想跟夏草姐姐待在一块儿。」
卖谁都是卖,刘婆婆还算好说话,主要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挺听话,没给她惹什么麻烦。
她看明月长得娇小可人,也就同意了。
越有价值的奴婢,被卖到的地方越好,那些找不到买家的,最后只能被卖进窑子里。
我认得字,会算账,女工也不错,自然能卖到个好地方。
而明月那种不识字却漂亮的人,卖到窑子里最值钱。
侯府是高门贵族,月钱都比寻常人家给得多些,自然是个好去处。
午日过后,我刚给少爷煎好药,却看到明月匆忙赶过来。
「夏草姐姐累了吧,你休息会儿,我来帮你。」
她對我笑了笑,端起药便去了少爷屋子里。
她今日如此反常……
我算了算日子,老夫人去龙安寺已半月有余。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刚刚结了痂,咬紧牙用指甲扣了扣,又将手伸进冷水里泡了泡。
果然,外面传来了声音。
老夫人回来了,在少爷的院子。
我抓了点药渣放手里搓了搓,让自己身上多留些药味,拿了少爷晒在院子里的书简,进了主屋。
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在里面,我分别见了礼,见明月正在床前喂少爷喝药,我心裡冷笑,可并未表露出来,老实地将书简放在柜子上摆好。
老夫人怒声说道:「庭宗的风寒那么久怎么还没好?」
夫人低眉顺眼地答道:「儿媳正担忧呢,这药也喝了许多日了。是不是你们俩丫头平时偷懒,伺候主子不尽心?」
老夫人闻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明月。
明月闻言抢先说道:「老夫人,奴婢每日都会伺候少爷喝药,绝不敢怠慢。」
我连忙跪下,故意行了个礼,将手上的冻疮露出来:「老夫人恕罪,奴婢绝不敢偷懒。」
少爷突然咳嗽了一下,好像是呛到了。
「你起开,还是让夏草来伺候吧。」
我闻声走上前端过明月手中的药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少爷愿意向着我,我就不必担心。
明月委屈地看了眼少爷,但并没人理会她。
老夫人瞪了瞪明月:「蠢货!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
少爷很快喝完了药,对老夫人说道:「劳烦祖母挂心了,孙儿没事,只是冬日寒冷病好得慢些,咱们府中炭火又不足,多亏了夏草这丫头,前日她跑去李管家那讨了些,屋里暖和,我也感觉病快好了。」
「你说什么?炭火不足?」
老夫人冲着夫人问道:「这偌大的候府竟然还买不起炭火吗?」
夫人连忙说道:「母亲误会了,之前給候府送碳的商賈送遲了些,庭宗這兒才耽擱了幾日,這不前兩日送到了就給庭宗送來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以後再有這種事大不了換一家,一個賣碳得多大的臉面,不是非買他家他不可。」
老夫人未必真的相信了这番话,只是夫人出身二品伯爵府,娘家勢大,老夫人也不太好責難。
少爺並沒有多說什麼,無依無靠的他再怎麼做也扳不倒夫人。
我終是忍不住在心裡罵娘,想起李阿貴那猥瑣的樣子我就噁心。
「乖孫兒好好休息,一會我請下人請大夫再來給你看。」
老夫人转头看了看我,將我從頭到腳瞧了個遍,又看了看旁边衣着精致,头发整齐的明月。
老夫人示意身上的张嬷嬷:「阿眉,帮她把脸擦干净。」
张嬷嬷立刻走到明月面前,拿出帕子使劲在她脸上搓了搓,力气大得仿佛想搓下一层皮来。
「啊!」明月疼得大叫!
张嬷嬷松开手,帕子上确实明月抹的胭脂水粉,她又反手给了明月一巴掌:「叫什么叫!」
老夫人冷笑道:「一个贱婢倒有闲心打扮得如此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大小姐呢!」
明月吓得连忙跪下:「老夫人恕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我看你也没必要就在这儿了,阿眉,把她拉出去……」
少爷突然出声:「祖母,念在她初犯,饶她一命,教训一下就行了。」
我也连忙跪下:「老夫人,少爷生病还未痊愈,此时见血腥怕是不吉利。」
老夫人无奈:「还是我孙儿心善,既如此,你去外面跪两个时辰,长长记性!」
明月连忙说道:「谢老夫人,谢少爷。」
老夫人又交代了少爷几句,便離開了。
侯夫人姓孙,说起来也是伯爵府嫡女,嫁给侯爷也算是门当户对,只不过有一个地方我想不明白……听闻侯爷大了夫人将近一轮。
我以前偶然听府中的老人提过,当年侯爷夫人大婚之日,没有拜天地,没有拜父母,夫人是被绳绑着从花轿下来的。
兩個時辰後,我将明月扶了进去。
她埋怨地瞪着我,我装作没看到,笑話,是她自作自受,关我什么事?
心里再不满,可我还是关心地说道:「冻坏了吧,担心死我了,幸好少爷为你求情,否则可就惨了。」
明月闻言也是一阵后怕,随即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大少爷真是个好人,可惜就是身体不好,否则定是个翩翩公子。」
我感到有些好笑,她还在这儿挑起来了?
2
老夫人回来,少爷的病总算好了起来,夫人再想谋害少爷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只是少爷一向体弱,受不得风,还是需小心才行。
值得高兴的是,老夫人多派了两个家丁过来,就待在外院,有些重活不用我做了,我也总算轻松了不少。
其实早些时候我不是没想过换个主子。
少爷虽然平日里为人宽厚,从不责罚我们,可他体弱且在府中地位不高,跟着他委实没前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仍是自古常态。
但是不行,奴婢背主是大罪,想当墙头草也要先爬上墙头才行,像我们这种墙角草只能被卡在一边,强行往另一边倒终究只会掰折自己。
只要我还在候府一天,我就只能依靠于少爷。
只要能博得他的信任,让他记着我的好,兴许以后少爷能为我求个出府的机会。
况且……少爷虽然身体不好,但终不是个无能之人,在我看來,他比他的几个弟弟都要精明。
少爷在一旁看书,见我扫了地又擦桌子,忍不住說道:「别忙活了,活都让你一个人干了,其他人又得偷懒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明月,我老实答道:「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過來。」
少爷声音温和,朝我招了招手。
我向他走了过去,明月说得不错,少爷确实是位翩翩公子,眉目如画,皮肤带着常年卧病病态的白。
「少爷有何吩咐?」
在主子面前,我永远都是一副单纯本分的模样。
下人要做的是把活幹好,太聰明、太招搖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微微一笑:「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该及笄了吧?」
我點了點頭:「是。」
「这几年你伺候我一向尽心,這次我能撐過去,也多虧了你在,倒是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少爷待人向来宽厚,奴婢怎麼會委屈。」
他輕笑:「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奴婢……一直叫夏草。」
他點了點頭:「你可还有什么亲人?」
我面色一顿,搖了搖頭:「奴婢只記得…幼時被父親賣到了平縣,後來那家出了事,奴婢又被買來了候府。」
被卖后,我與家人再無聯繫,也或許是沒人來找我。
我孤單一人,沒有父母親人。
「出事?你之前是在谁家做事?」
我面露犹豫,身为奴婢是不该再提起上一家主子的事的。
他看出了我的顾忌,說:「無妨,我这儿向来没那么多规矩,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下。」
「奴婢以前……在前任平县李县丞家里伺候主子小姐,后来李县丞犯了事,全家被斩杀,我們這些奴婢也都被發賣了。」
「你以前的主子叫什么名字啊?」
我听后有些发愣,那熟悉的名字梗在喉中,卻始終說不出口。
我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說:「小姐她……叫李雲禾。」
「她以前对你好吗?」
「她……」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渾身發抖,手心頓時冒出了冷汗,忍不住閉上了眼。
少爷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好了,不要再想了,看来你以前的主子对你并不好啊。」
我勉强露出一个笑意:「哪能人人都如少爷这般温和。」
沒錯,以前的小姐对我不好,她嚣张跋扈,脾气暴躁,经常拿我撒气,对我非打即骂,是这世上最恶毒之人。
我应当是恨她的。
少爷安抚我:「你既对我衷心,我定然也不會虧待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舅父一家就進京了,到時候你我二人都不必再看人臉色了。」
「奴婢定会忠心不二,好好服侍少爺。」
我原先见过那位陆家舅姥爷,他每年都會去探望少爺幾次。
當年兩家結親時也算門當戶對,只是後來侯爺官運亨通,而陸家卻始終沒什麼長進,否則少爺也不至於被欺負成這樣。
陸家進京,雖說官位比不上侯府,但至少離得近能關照少爺些,況且葉侯爺還是要臉面的,總不好鬧得太難看。
3
開春了,夫人派人送來換季的新衣服,我摸了摸料子,心中一沉,隨便挑了一件給少爺看。
少爺沒伸手,只看了一眼:「母親她一向如此,不必在乎。」
可我还是有些不满,府裡其他少爺可是個個衣著華麗:「要不要告訴老夫人。」
他冲我笑道:「不必了,我不是嬌娘,不必在意這些穿著打扮。」
無奈之下,我只能把衣服收起來。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道囂張的聲音。
「大哥……大哥在里面吗?」
我急忙行礼:「二少爺好。」
这人锦衣华服,是繼夫人的第一個孩子葉庭澤,如今在戶部任職,是侯爺最看重的嫡子。
年前這位二少爺不知做了什麼,聽說是立了功,得到了皇上賞賜,候府還專門為此設了宴。
「看來大哥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呀,之前我沒來看望是怕過了病氣,大哥可別怪弟弟啊。」
叶庭泽扇着扇子,张着大嘴尽往少爷脸上凑。
虽说天气近些日子暖了,可到底还是初春,这人怕是有些大病。
叶庭泽没那么小家子气,倒不至于欺负少爷,只是每次见面,他都会若有若无地……在少爷面前突出自己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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