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为你赎身,让你做回平民,我虽给不了你侯府一般的荣华富贵,但我可以给你安稳的生活。」
我急忙说道:「云九,我知道你的好意,我……」
話未說完,门便被推开,珍珠回来了。
她看着云九,笑道:「怎麼,云侍卫又来送糕点啊?」
云九冲她礼貌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先走了。」
走之前,他回头对我说道:「夏草,你可以考虑一下,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也不急。」
22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那天我回到屋里,发现每张床上都多了一床棉被和两套冬衣。
我不明所以,去问珍珠缘由。
珍珠随口说道:「府里发的呀。」
「可这些不是只有一等婢女才有吗?」
府里一等婢女和小厮待遇还是不错的,其他下人虽然也能领到些东西,但分量和成色终究是差多了。
以前我也是少爷的一等婢女,但无论是好东西还是次等品都没有我的份。
直到後來,少爷的地位支棱了起来,我才享受了一段优越的日子,而如今……我又回到了原点。
珍珠明白我的疑惑,笑道:「你就踏实用吧,我在侯府下人中还是能说几句话的,我跟刘管家说我怕冷,他就给我都留了点东西。」
我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少爷被下毒那次,珍珠就帮过我,到后来我被调来老夫人院子里,她邀请我跟她一起住。她
對我很好,大到在主子面前替我求情免罪,小到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她似乎都在真心实意地为我考虑。
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些心虚,因为我一边在怀疑她的用心,一边又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她的地方。
见我发呆,她疑惑地问道:「怎麼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只好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她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对你好,你还不愿意啊?」
我搖了搖頭:「不是……你对我太好了,有些东西我拿着会心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恩情。」
「一点小事而已,不值得你感恩戴德,况且我何时说过要你报恩?」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不知该说什么,除了我娘外,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像她一样,对我好却又不求回报的。
「即便你对我的好没有目的,那总会有原因吧?」我还是不放弃地询问,我坚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
珍珠看了我良久,緩緩說道:「唉,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
我疑惑:「我们以前认识?」
她失望地垂下眸子,有些生氣:「算了,你那时候还很小,忘了也正常。」
还很小,是小时候的事?我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寒意,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
可珍珠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
「夏草,珍珠是老夫人赐我的名字,我以前的名字……叫夏花,娘說,女孩子取贱命好养活,叫些花花草草的就够了。」
我愣在原地,不停地搖頭,难以相信这件事情。早知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今日就不该多嘴。
珍珠没理会我,自顾自地回忆起来:「第一次你中毒昏迷,老夫人让我照顾你醒来,我只是觉得你和我妹妹的名字一样,所以我忍不住提点了你两句。」
「後來,老夫人让我去查你的信息,我才发现你跟我一样是平县人,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我多年来第一次回家,却发现爹娘早就搬走了。」
聽到這兒,我心中有些许庆幸。
「让你过来跟我一起住,我也是刻意安排的,直至你生辰那日,我才确信,你就是我妹妹,夏草,我是姐姐啊……」
珍珠眼含热泪地望着我,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夏草,我真的是你姐姐……」
此刻,我没有丝毫亲人重逢的喜悦,因为我根本不是夏草,我是逃犯李云禾。
真正的夏草早就死了,她替我死了……
纵然真相就在我的脑海中,可我不能说。
我忍住心中的慌乱与羞愧,喃喃说道:「对不起姐姐,我真的不记得了……」
珍珠生气地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小时候爹娘忙着干活,都是我一个人照顾你,喂你吃饭,给你穿衣,后来弟弟出生,他们要把我卖了,我以为我走后,那个家里至少还有你会记得我!」
「對不起,对不起……」我低着头,嘴里不停地道歉。
珍珠破涕为笑:「好了,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他们肯定待你也不好,以后姐姐定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我木訥地點了點頭。
这一声声道歉,并不是因为我忘了她,而是因为我害死了她心心念念的妹妹,也是因为我欺骗了她的真情。
我是当年平县县丞的女儿李云禾,而夏草是我的婢女。
我的父亲参与贪污一案,那笔财产牵连甚广,朝廷下令,将一切参与之人全都重罚。
他活着从未对我和娘亲尽过责任,犯了事我们却要陪着一起死。
我娘让我换了衣服跟夏草一起逃跑,可中途还是被抓了回来。面对官兵的质问谁是李云禾,她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夏草。
而我跌在地上,全程沒有說一句話,或许是太害怕,也或许是我自私凉薄。
我娘为了保我,怕中途再出差错,带着夏草撞了墙……自尽而亡。
而我这个罪人,却以夏草的身份活了下来。
這些年,我日日听着身边的人对我叫出那个名字……
「夏草。」
「夏草。」
「夏草。」
……
我日日被提醒着回想起那个噩梦,被迫记住我曾犯下的罪孽。
我不想欺骗珍珠,可我不能说……我不能承认自己是个逃犯。
23
云九好些天没来了,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也不知道他平安到蜀州了没有。
不过想来他身手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事。
他走之前提的事,我不是没想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但他目的终究还是为了我好。
我没那么自以为是,会认为少爷离开那么久,心中还想着我。對於他,我并没抱过任何期盼。
可我险些成为少爷的女人,若是我再跟他的手下在一起,他能同意吗?
我不愿再想下去,只觉得头疼得很。
手上传来了一丝药香味,让我头脑清明了许多。
我心中升起一阵暖意,这是今早珍珠给我涂的药膏。年年冬日我的手都会生冻疮,如今冻得还不严重,她便注意到了。
珍珠跟我说过,老夫人许诺她,等她过了二十岁,便放她出府嫁人。
她還說,到时候她会求老夫人恩典,带我一起走。
听着很让人心动,只是珍珠和云九一样,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些。
老夫人突然召见我,我有些驚訝,我以为她忘了院子里还有我这么个人,今日怎么想起我了?毕竟我被他孙女打个半死时,她都没理会过我。
我被人领着去了正厅,老夫人正喝着茶,手里拿着一幅画作,正欣赏着,时不时跟旁边的珍珠说句话,珍珠笑着应和。
我跪在下面是如此多余,不禁怀疑是不是传消息的人搞错了。
老夫人随意瞥了我两眼,把手中的画递给珍珠。
「我聽說,你这些时日干活挺卖力,珍珠还夸你做事细心?」
我急忙说道:「奴婢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并没有珍珠姐姐说得那么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算安分,罷了,以后你不用去外院了,来屋子里伺候吧,要做什么让张嬷嬷教给你。」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旁边的珍珠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急忙磕头:「谢老夫人恩典。」
「行了,退下吧。」
老夫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又重新拿起那幅画看了起来。
我猜想定是珍珠为我说了好话,这是把我升为二等婢女了。
张嬷嬷带着我认了认环境,交代我以后打扫前厅和偏殿,没有通传不得去内室打扰,前厅摆设的都是贵重物品,一定要擦拭仔细,不能弄坏。
二等婢女的要求自然要严格些,好的是不用去外面挨冻,月钱也多了不少。
珍珠姐姐真的是处处为我考虑,可我越发害怕。
事情败露之后,我又该如何是从……
临近年节,府中主子们都很忙,同僚交涉,人情往来,只有老夫人的暮安院,日子最悠闲。
可珍珠说,这两日老夫人心情耶烦闷不已。
珍珠是老夫人信任的人,知道的总比我多些。
二少爷原本要升官的,可太子殿下好像把那个位置留给了别人。
三少爷和一群纨绔子弟在酒楼喝得酩汀大醉,被人传了出去。
本来给四小姐议亲,选好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可对方却突然反悔了。
不过好在还没正式定亲,并未传扬出去。
除了远在蜀州的大少爷,府里的少爷小姐都开始气运不佳。
24
除夕夜那日,宮中設宴,齐阳候府自然在受邀之列。
老夫人年迈,便只让侯爷夫人携子女前去。
我在房间内,准备好了饭菜,只等珍珠回来。
老夫人时刻需要珍珠在旁边伺候,只有等老夫人睡着后才能回来。
我饿得难受,没等来珍珠,却等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云九裹着披风进来时,臉色蒼白,嘴唇都冻得发紫,我看得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他路上被哪个妖怪吸干了阳寿。
「别干站着了,我要冻死了。」他声音颤抖着说道。
「哦哦……」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拿了厚被子给他披上。
感觉还不够,我去后厨烧了热水,灌了三个汤婆子回来。云九把头都裹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又把汤婆子抱在怀里,仿佛一个巨大的冰雕在解冻。
「扑哧……」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满眼幽怨地看着我:「我都快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自知理虧,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你们习武之人不是应该身强体壮的吗?你怎么那么虚,比我还怕冷?」
果然近墨者黑,我以前从没那么毒舌过,定是被他传染了。
云九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控诉:「你知不知道我是一路骑着快马赶回来的,不是……你知道什么是快马吗,很快的那种……整整一天,你知道骑在马上那个风有多大吗?」
「那你……要不还是先回去泡个热水澡吧?」
他搖了搖頭:「不用,冻太久了,不能突然泡热水,我缓会就好了。」
「天那么冷,你不会路上找个地方停一下啊?」
「这不是想赶回来跟你一起过年吗?结果差点把命交代在路上。」
我心中一阵感动,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没准备你的饭怎么办?」
他无语地望着了我一眼,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用行动驳回我的话。
我急忙制止她:「逗你的,饭管够,等姐姐回来再吃。」
「姐?你哪个姐?」
我心中一怔,喃喃道:「珍珠。」
「哦。」
说珍珠珍珠到。
珍珠推开门,看到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云九,愣了一下,随即大叫一声,扑到我面前抱住我。
「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云九:……
云九默默露出了脑袋。
误会解开后,大家围坐在一起,三脸相望,唯余尴尬。
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那个……后厨还有温的饺子和鸡蛋汤,我去端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别扭,却又异常和谐。
珍珠和云九都回来得太晚了,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熬夜守岁,很快就到了子时。
真是过了一个草率的除夕。
珍珠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我:「新春快乐。」
我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还要收红包啊?」
她执意推给我:「你是我妹妹,对我来说就是小孩子。」
我笑着接过:「謝謝姐姐。」
突然,旁边颤颤悠悠地伸出了一只手,云九将一个盒子放在我面前,生硬地说道:「礼物。」
我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好像怕我拒绝似的,又说道:「我眼光不好,随便挑的,不许嫌弃!」
我看着面前的两份礼物,如果可以暂时忘记某些事的话,此刻我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云九匆匆忙忙回去了,他刚刚融化了血肉里的冰,感觉是时候回去泡个澡,给自己的骨头解解冻了。
我摸着云九披过的被子,上面还存留着些许凉意。
珍珠将被子收了起来:「明天趁中午晒一晒吧,今晚你先跟我睡。」
「啊?」我很久没跟别人一起睡过觉了,就……有些羞涩。
「啊什么啊?你小时候都是我抱着你睡的。」
我頓時愣住,身体有些僵硬,每每她提起小时候,我都会忍不住心虚。
夜晚,我和珍珠躺在一起。
珍珠抱了抱我,輕聲說道:「夏草,今天我真的很开心,以往逢年过节,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日子,我都是一个人,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她身上的暖意一直传到了我的心底。
我深吸了一口氣,笑道:「那我以后每年都陪你一起过节。」
我躺在珍珠怀里沉沉睡去,今夜我想暂时忘记那些忧虑,好好感受眼下来之不易的幸福。
25
第二天早上,珍珠要早起伺候老夫人起床,她一动弹,我便也跟着醒了。
我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迫不及待地从枕头底下拿东西,高兴地打开看。
珍珠给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一个红色手绳,穿着一颗颗珠子,还有一枚铜钱,暗示驱邪避灾,平安順遂。
云九给的盒子里是一支钗环,素净又不失典雅。
我笑了笑,谁说他眼光不好?
突然,珍珠伸手将钗环夺了过去:「那么好看啊,云侍卫倒是懂小姑娘。」
我以为珍珠喜欢,便说道:「我平时不喜佩戴首饰,姐姐拿去戴吧。」
她笑了笑:「这东西我可不能要,那是云侍卫的心意。」
見我不說話,她忍不住问道:「他人不错,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欢他?」
我将钗环放回了盒子里,無奈說:「我现在还没资格想这些,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我能做什么?」
珍珠正色道:「你若对他有意,就如实告诉我,如果你是介意自己的身份,我去帮你解决。」
「你不是还要去伺候老夫人吗?快走吧。」我生硬地把她支走。
珍珠总是这样,只要我有什么问题,或是有什么难处,她总会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我能帮你解决。」
她也不管什么事,通通替我揽下。
我也明白,无论多的事,她都会帮我争取到,可我不是夏草呀,不能真的心安理得地接受。
云九不在府里,大年初一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不过他刚从蜀州回来,应该有不少正事要做。
初二过后,回家探亲的下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我抽空去逛了逛集市,新年之初,大部分摊位小店都没开门。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布料店。
云九之前说,他不久后还要赶去蜀州,归期不定。
我想为他和珍珠各做一件衣服,等开春后穿正合适。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启程,我只能尽快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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