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璞玉才子,少爷以后或许会在朝廷某一闲职,以文采闻名天下。
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名」,他需要的还有「权」。
皇后娘娘生辰,宮中設宴。
少爷等的机会来了。
往年,侯爷只会带叶庭泽赴宴,而夫人则带四小姐叶依依前去。
我不知少爷与侯爷单独谈了些什么,反正少爷回来后便开始为赴宫宴做准备了。
赴宴的人数是有限而定的,总不能每位官员都带一大家子去,皇宫也装不下啊。
侯爷是一品官职,夫人是二品诰命,他们只能各带一人前去。
下人们窃窃私语,听闻四小姐大发脾气,将屋里的玉器砸了一通,还打了两个奴婢。
宫宴何等级别,高门贵族的世家公子、小姐都在,这么好的一个露脸机会,男子为求仕途,女子求的不过是一门好姻缘。
當晚,四小姐便带着两个婢女来了旭阳轩。
少爷早有安排,让我替他拦下四小姐。
他可以从善如流地应付叶庭泽,毕竟叶庭泽从不会欺负少爷,他只会在少爷面前彰显自己优越的地位。
而叶依依则不同,她娇生惯养,囂張跋扈,少爷总不能跟自己的妹妹公然大吵大闹。
谁知四小姐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那漂亮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脸颊。
「别拦着本小姐,让叶庭宗出来!」她满脸怒气地说道。
脸上火辣辣地疼,可我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四小姐:「小姐,大少爷他喝了药休息了,不让人打扰。」
「休息?身子不好就老老实实在屋里躺着,别整天没事找事!」说着,她就要往屋里冲。
我伸手拦住她:「小姐,少爷在休息,您这样贸然闯进去于理不合。」
我的行为明显惹怒了她。
她本就心怀怨气而来,眼下正好全撒在我身上。
「将这贱婢给我掌嘴!」
我被她的两个婢女制住,看来自己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我急忙认错:「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我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少爷仿佛真的睡着了。
此时老夫人闻声赶来,我鬆了一口氣。
老夫人不愿打扰少爷休息,让人将四小姐拖走了。
「夏草,進來。」少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我听话地进入,走到了少爷面前。
我庆幸他点燃了油灯,这样才能看清楚我脸上的红肿。
少爷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帮我涂抹着脸颊,輕輕問道:「痛嗎?」
「不痛。」我回答道。
「你的生母定然也是个美人,才把你生得这副好相貌。」
我沒回答,我对少爷说过,我无父无母。
「女儿家的脸很重要,这药膏涂了不会留疤,你拿去吧。」
「多谢少爷。」
我磕头谢恩,並沒有拒絕,這是我應得的。
许是因为屋里昏暗,少爷并未看出我的反常。
我看着手中的药膏,这东西价值不菲,主子亲自为下人上药,或许我应该感恩戴德,可我不知怎么了,心中多了些许凉意。
要不是因为老夫人及时赶到,否则照四小姐的脾气,今日我这张脸怕是别想要了。
可少爷送了我药膏,我真的要感恩戴德吗,这难道不是我应得的补偿吗?
想到這兒,我不禁失笑,自己怕是疯魔了,他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替主子挡灾本就是理所应当。
少爷说我是他信任之人,会对我好。
他对我确实好。
价值千金的药膏,毫不眨眼就给了我。
他不会像夫人那般,逼着婢女去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不会像四小姐那般,对下人非打即骂。
13
果然,侯爷和夫人最终带着两位少爷进宫。
当在两个儿子之间为难时,毫无例外侯爷选择让女儿让步。
叶庭泽一直跟着太子做事,據我所知,太子殿下有一胞妹,正值婚龄,早就有传闻说齐阳候府二少爷跟嫡公主互生情谊。
公主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与皇家攀亲,这可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可少爷毕竟是长子,他未娶妻,叶庭泽总不能越过长兄。
少爷的婚事应当也是由老夫人主持。
只是京城世家人人都知道少爷是病秧子,门当户对的贵族怕是不愿把女儿嫁过来。
如果我没猜过,未来的少夫人应当是陆家二小姐,少爷的表妹。
云七跟着少爷进宫,我的脸还肿着,委实不适合赴宴。
朝廷之事我不懂,我虽不知道少爷有什么计划,但今日之后,少爷的地位应该会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不会再局限于虚名。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我相信叶庭泽是争不过他的。
趁少爷不在,我特意出了一趟候府,买些东西。
我没有什么首饰,衣服穿的也是府里统一发的下人服饰。少爷虽然给我涨了月钱,但院子里到底没有女主子,平日里我也得不到什么赏赐。
我唯一一只成色好的簪子,还是陆家夫人之前来探望少爷时赏给我的。
我从床垫下取出了 10 两银子,这是我这些年全部的积蓄了,本想攒到最后给自己赎身,或者出府后用来安顿生活。
可现在我需要钱,有些事情,我必须早做打算。
我很少为自己买东西,竟不知这京城物价那么贵,一件成衣就要花掉我一半的钱。
老板看我为难,善解人意地为我推荐了另一款便宜的。
花色也很好看,只是料子比不上之前那件。
老板又说道:「姑娘,您女红如何?我们店里有这款衣服的绸缎,价格便宜一半,只不过您要自己缝制衣服了。」
我算了算日子,有些仓促,也只能這樣了,我又好说歹说,让老板送了些彩色丝线。
剩下的钱我去买了一对耳坠,一只玉镯,还有一块玉佩。
为什么全买玉质的?
金银的首饰,常人一看就能看出成色,镀金和纯金的东西差别很大。
玉质地不一样,除非是非常懂行的人,否则常人根本认不出是什么玉。
可就是这几样成色不好的首饰,我一个奴婢也负担不起。
錢,真的是个必不可少的东西。
晚上,少爷回来之时,面色凝重,侯爷也紧皱着眉,而叶庭泽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这……跟我料想的不太一样,难道是我猜错了?
如果少爷今日的目的没达到,那我的谋算多半是不成了,想起今天花的钱,我就心疼。
「宗儿,为父跟你谈谈。」
侯爷跟着少爷来到旭阳轩,想要跟他说些话,态度出奇地缓和,仿佛是急于解释些什么。
「不必了,父亲回去吧,孩儿今日累了。」少爷显然不想谈。「夏草,去打些热水。」
侯爷只好离去:「宗儿,我都是为了侯府的将来。」
我本以为少爷此次是失手了,谁知他突然告诉我:「夏草,两月后我就要离开京城了。」
「少爷要去哪?」
「去蜀州平乱,我为自己谋了个官职。」
「蜀州?」我皱了皱眉头:「那可是荒野之地啊。」
蜀州是穷乡僻壤之地,那里本是以前的异族所居,后来成为我朝一州,但那里的百姓种族混乱,且不受教化。
蜀州之乱不是暴乱,只是朝廷曾派人去蜀州扶贫,带领百姓开垦土地,耕种粮食,开设学堂,却始终未有成效。
少爷点了点头:「不錯,我今日借机向皇上献上了治理之策,皇上很满意,认为这是难得的良策。」
「可再好的计策必须实践出效果才行,若是此番我能解决蜀州之事,你猜父亲会把世子之位给谁?」
我顺着他说道:「凭少爷才能,谁也不能与您相争。只是蜀州贫苦,少爷的身子可受得了?」
少爷轻轻一笑:「我的弱症本就不致命,这些年也是调理不当才会常常生病,我深居简出也只是为了降低那女人的防备。」
確實,少爷虽然常常喝补药,但也不过是些寻常大夫开的药,侯府中馈又由夫人把持,她才不愿为少爷多花钱。
「舅父命人寻了些珍贵药材,只要我再多加注意,应当不会有事。」
我點點頭:「那就好。」
少爷又问道:「夏草,你可愿意跟我一起去蜀州?」
我微微一愣,说实话我是不愿意去的。
只是少爷不在,我留在府里怕是不妥。之前的事夫人对我多有嫉恨,四小姐也曾与我有过争执……
在侯府里,除了少爷,我竟无其他人以依。
我看着少爷的眼睛,輕輕說道:「少爷去哪,夏草便去哪。」
对方面露笑意:「好。」
想起今晚的事,我忍不住問道:「少爷既然心愿达成,为什么回来时不开心?」
「夏草,你可知父亲有多心疼我?」少爷笑道:「他对皇上说,我體弱多病,胸无大才,不堪此重任,希望蜀州一事由叶庭泽代劳。」
「可叶庭泽如今正跟着太子做事,他才不愿去蜀州呢。」
少爷说得不错,蜀州之事不是个好差事,毕竟当地情况那么多年都没有好转,叶庭泽是认定了此事不会成功,可一旦真的做成了,那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功。
这也是为什么侯爷一心推荐叶庭泽接下此事,二少爷啊……眼界还是不够开阔啊。
14
这段时日少爷很忙,一直在准备去蜀州之事,朝廷拨了不少钱款和人手,显然对此很重视。
少爷的成人礼由老夫人亲自操持,办得盛大。
高官世家总要给齐阳候府面子,纷纷前来恭贺。
可我心中藏着事,没心思欣赏。
我把旭阳轩的下人遣开,让他们去前院帮忙。
傍晚時分,两位面生的嬷嬷带我去了后院。
花瓣沐浴,香薰弥漫,云丝衣衫。
这齐阳侯府就是阔气,一个奴婢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嬷嬷为我描眉、点唇、梳发。
一切准备好后便离去了,她们将我带去了少爷的屋子。
她们没有多留,说让我等着少爷回来便是。
我左等右等,焦急不已,眼看天就要黑了。
「夏草姐姐?」明月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进来。」我比她还要紧张着急。
她端着酒壶酒杯走进来,看到我一身华服,眼中的嫉恨一闪而过。
我故作骄傲地说道:「你怎么跑后院来了?」
「夏草姐姐,虽然咱们之前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我们毕竟是那么多年好姐妹了,今日也算是你的成婚之日,我总得亲自来敬你一杯酒才是?」
「真的?」
「哎呀夏草姐姐,以前的事是我不对,过了今日你的身份可就不同了,妹妹这不是还要倚仗你吗?」
「算你识趣。」我得意地笑了笑。
夏草倒了一杯酒递给我:「來,祝姐姐以后独得少爷宠爱,妹妹敬你一杯。」
我接過酒杯,送至嘴边,轻轻闻了闻,果然是迷药。
我掩盖住眼中的不屑,面不改色地饮了一口,并没有全喝下去。
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对她说道:「放心,你我到底是一起进的府,我又怎会真的与你计较,以后……」
話還沒說完,我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其实还没达到昏迷的地步,但是我怕来不及了。
明月与我换了衣服,将我拖了出去,我的后背在地上磨得生疼。
她把我带到一个屋子里,扔在地上就离开了。
我微微睜眼,这是旭阳轩西边一间破旧的屋子。
迷药发作,我没什么力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那杯酒我没有全喝。虽然知道明月没有胆子害我性命,但我也不敢让自己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
少爷可没那么好糊弄,连人都认不清楚,就看明月如何瞒天过海度过今夜了。
明月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只要她今夜能成,依照侯府家风,少爷短期内是不能再收通房的。
更何況,不过是区区通房一事,若是少爷闹大了,被二少爷传扬出去,外人还不知会怎么编排。他要争世子之位,必然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
15
前幾日,我穿着新做好的衣服,戴着首饰,去找了明月。
当我看到她嫉妒又难以置信的目光时,我知道我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笑意盈盈地说道:「明月,咱们也算是那么多年姐妹,我有一件喜事要跟你。」
她面露不屑:「谁跟你是姐妹,再说了你能有什么喜事?」
「少爷要收我为通房,他还说等少夫人过了门后就将我提为妾室,能跟少爷那样温柔俊美的男子共度一生,也算是我的福分。」
明月信了我的话,毕竟少爷待我一直很好,她是知道的。
「有什么好高兴的,一个病秧子而已,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呢!」
我掩着嘴轻笑:「少爷的身体没那么差,那么多年仔细调养,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否则他也不会到朝廷任职,过几日宫里的任命诏书就下来了。」
她显然不信,还没蠢到家:「怎麼可能,大少爷当官那么大的事府里怎么可能没一点风声?」
「那是因为没人告诉你,不信你去仔细打听打听啊,你没发现这几日频频有人来府里送东西吗?」
看着明月努力回忆那样子,我轻声引导她:「那一箱箱装的可都是银钱,我这一身行头可都是少爷赏的,他说以后还会给我买更好的。」
明月眼中的嫉妒越发明显:「那又怎么样,你少给我炫耀,不过是几件首饰而已,谁没有似的。」
我輕笑:「那你心心念念的男子可有给你什么?要知道正室过门之前,少爷们是不能纳妾的,这是侯府的规矩,不過還好,大少爷毕竟是长子,离娶妻也不远了。」
明月难得没心思跟我顶嘴,她眉头紧皱,不停地用指甲扣着衣服。
戳中了她的痛处,我越說,她越着急,甚至都没意识到我在暗指二少爷。
我又开口加了把火:「到底这大少爷才是嫡长子……虽然以前身居内院养病,可如今他身子好了,还在朝廷任职,若是以后他能承袭爵位,扶我为侧夫人也说不定呢。」
明月来不死心,可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你……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大少爷袭爵,二少爷也说不定呢。」
我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是啊,如果二少爷袭爵,跟我们可就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明月……少爷成人礼那日也算是我的大婚之日,我没别的亲人,所以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我忍痛摘下头上那支最贵的簪子,在明月艳羡又渴望的眼神下,我轻轻簪在了她的头上。
「随便你吧,若是你还嫉恨我也没办法,些支簪子就当是我尽了你我最后的情意了。」
我还是有些心疼,这簪子是陆夫人赏我的,我全身上下所有东西加起来都没有这只支簪子贵。
在侯府伺候主子那么多年,到今日我算是身无分文了,可眼下我也别无它法。
事已至此,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明月怎么做了,我相信她绝对抵不住诱惑。
与二少爷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相比,大少爷给的真真切切的利益更加诱人。
地板有些凉,我睡得不安稳。
恍惚間,我好像梦到了我幼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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