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顶替了我的公主身份之后,家里人瞬间转换了态度,巴巴地讨好她。 她一改之前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笑得得意:「姐姐,从今往后便是我尊你卑,见了我可要记得行礼呀。」 我淡笑不语,反手举报了她假公主的身份。 沒錯,将公主的身份让给她,是我故意的。 1 我是谢容容,但并非谢家女。 前世养在谢家十余年,与当朝太子定下亲事,可就在出嫁前夕,被意外发现竟是贵妃之女,与太子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兄长娶妹妹,婚事成了笑话,连带着太子名声受损。 以至于从前对我温柔情深的太子变了脸,待我进宫之后,更是明面宠爱,暗里嘲讽。 之前我不懂这是为什么,直到死过一回才知道。 原来我只不过是书里的一个女配,而我的庶妹,则是女主,我的一切苦难都是为她作陪衬,我的付出都是为她的皇后之路作铺垫。 就连我被认回去当公主,都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 我进宫的后一年,她凭借出色的容貌和温柔的品性嫁给太子,最后更是唆使太子将我和亲蛮夷,换来了百年和平,朝廷赞扬她,百姓歌颂她。 唯有我,白骨埋黄沙。 卻不想,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被认回去之前! 花厅内,我坐在一旁,瞧着素来看不上谢遥的母亲对着谢遥赔着笑:「遥儿啊,之前委屈你了,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前些日子我的庶妹谢遥因身佩皇家信物,被来往中眼尖的官员发现后成功封为了公主。 这对谢家来说是天下的喜事。 这时候的谢遥早已换了一身华丽宫装,发髻上穿着白玉簪子,闻言往我这边望了一眼,眼底暗含得意,面上却是丝毫不给面子,拂开母亲的手,阴阳怪调地说:「母亲这么说可就有些虚假了吧?我在谢府时住的可是最差的院子,好几个冬天险些冻死了呢。」 「这……定是底下的奴仆做事不大尽心,你大可指出来,我给你做主。」母亲面色微变了变,却只能顺着话说。 「是么?」她微挑眉。 明眼人都看得出谢遥此番回谢府就是来找茬的,但偏偏又说是顾念养育之恩,一口一个母亲地叫着,叫人挑不出错处。 見狀,我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攥紧,垂眸看着杯中静茶,轻轻地吹了口气,见杯面荡开涟漪,目光无波无澜。 上辈子的账,这辈子慢慢算。 登至高处再跌落,才最快人心。 2 我原以为谢遥会对付府中的惯来刻薄的赵嬷嬷,可沒想到,她的这把火会烧到我头上。 谢遥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我身侧。 我感受到视线,猛地抬頭,对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子掩唇轻笑:「我记得姐姐身边这个婢女曾在冬日里扇过我一巴掌呢,我也不是那么记仇的人,不如就让她自扇一百吧。」 崔竹何时打过她? 我眼底微冷,正欲開口,肩上却多了一双手,将我的情绪安抚下来。 「奴婢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公主见谅。」崔竹从我身后走出来,低声说了句,旋即重重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这清脆的响声,饶是众人都愣了下。 母亲微微别过脸去。 她知道,崔竹陪着我长大,打她的脸,相当于打我的脸,可谢遥刚刚被认回去,是当朝贵妃之女,贵妃之女和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比起来。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谁也没有想到。 就在下一刻,一声尖叫从谢遥的口中发出:「啊!」 崔竹的手没有停,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响起。 直到最後,崔竹的脸几乎肿胀得不能看,而原本看好戏的谢遥目眦欲裂,捂着脸面容扭曲,不住地喊着:「住手!住手!」 众人一下慌乱起来,怀疑见了鬼。 見狀,我一把拉住崔竹的手,对着妇人道:「母親,女儿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带崔竹回去了。」 「好好,你先回去吧。」母亲正忧心着不停哀嚎的谢遥,自然也顾不得我,随口打发了句,便让我走了。 等出了門,阳光细碎地打落下来,落在庭院内。 到了没人处,我轉身,对上那张胖脸,眼底有些复杂,「你是不是傻子?」 话音落下,面前的身影渐渐变化,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哪里还有方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闻言轻哼了声:「她想让你难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少年肌肤白净,望向人时,一双眼眸清透干净,不染世间纷杂欲望。 听见他的话,我微愣了下,唇角却是不自觉上扬。 我倒是真捡了个宝。 3 是了。 崔竹是我的丫鬟不假,但在我五岁那年就被谢遥推到井里淹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称是神明的少年。 他借着崔竹的身子陪在我身边,對我說,因为看不下去我在轮回里每一世都不得善终,特意来助我。 「放心,我一点都不疼……」见我盯着他,少年陡然红了耳廓,忙不迭道,「我施法将痛苦转移了,疼的是她哈哈哈——」 笑声在我主动牵住他时陡然停止。 那双清透的眸倏地瞪大,「你你你……」 我没再看他,轉過身,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回走,语调缓缓:「以后别做傻事了,就算只是表面,我也会心疼的。」 尤其是为了那些人,不值得。 「哦。」他慢吞吞地跟着我走,只不过被我握住的那只手温度越来越高,到最後,那只手悄咪咪往回抽,少年清了清嗓子,掩饰着不自然,「你别牵着我了,大夏天的,热。」 我抬眸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有风吹来,帶著涼意,「不热呀。」 「……神仙的温度比一般人高!」他卡顿了一下,抽回手,又变回了唯唯诺诺的小丫鬟,嘀嘀咕咕的,「我现在是姑娘家,你不能撩我!」 我微垂眸,弯了眉眼。 掩耳盗铃的小神仙。 4 因着谢遥拿着我刻意送出去的信物成了公主,我和太子的婚约依旧在。 「容容。」当太子身着锦袍出现在谢府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微抬眼,阳光倾落在树梢之间,男子面若冠玉,好听的声音如山间清涧,无端生出一股子温柔来。 在外人眼里,太子殿下,君子端方。 但只有我知道他私底下阴狠薄凉的一面。 想起前世种种,我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才让自己没有当场翻脸。 「怎么这么看着孤?」他朝我走近,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只发钗,遞到我面前,唇边漾开一抹笑,「孤的太子妃,看看喜不喜欢?」 我看都没看那发钗,压下心底的恶心,故作为难:「太子殿下送的臣女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想来妹妹会不高兴的。」 前世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 谢遥在府里时出身低微,凭借着心机和手段才勉强得了父亲关照,而我自幼受宠,对这个庶出的妹妹,没有多少感情,在母亲为难她时也不曾出言帮过几分。 于是在她眼里,我和谢府都是一丘之貉,都罪该万死。 話音落下,我明显感觉萧瑜谨顿了一下,忽地将手伸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但來不及了。 发钗穿进我的发间,男人夹杂着笑意的低沉嗓音敲在耳畔:「你和她吃什么醋,她是孤的妹妹,你才是孤未来的太子妃,孤自然是偏帮着你的。」 我愣住,忽而觉得可笑。 我与谢遥都与他相识,谢遥成为他妹妹时,他轻飘飘一句话便承认了。 而轮到我时,百般质疑,深恶痛绝。 我忽然很想得到一个答案:「那如果,当初与殿下定亲的是谢遥,现在殿下该如何?」 话音落下,他瞳孔微缩,似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但在朝堂上都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哪里会应付不了这种小场面。 他脸色只微微变了下便恢复了正常,轻描淡写地想要揭过去:「容容莫说这些莫须有的事了,等过些日子便是我们的大婚了,好生准备吧。」 他看着我的眉眼温柔,不知道的人还当他对我有多么地情深义重。 就连当初的我也曾受到蒙骗。 但现在…… 我敛下情绪,略颔首,等他放心离开之后,才面无表情地将发钗拿下,狠狠摔在地上。 玉制的发钗,碎成兩半。 目光望向那早已消失得不见人影的垂花门。 成婚那日,我必送给你们一份大礼。 5 「只要你想,就算你当了这个公主,我也会护住你的。」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少年清嗓。 我回頭,是崔竹。 没人的时候,他便会变回原来的模样。 「你怎么护住我?」对这个我只要多看他几眼便会红了耳尖的神明,我总忍不住想逗逗他。 聞言,他不假思索:「就像上次一样啊!」 哦对。 他有个本事,能够幻化成任何人。 谢遥能够因为信物被认出是公主,多亏了他这个「礼部侍郎」的眼尖。 我笑着调侃:「那不如,你变成太子,我们成婚,然后直接杀了他们?」 话音堪堪落下。 面前的少年的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完美避开重点,「我,我們,不行!」 我挑眉,「为什么?」 他脸唰一下红爆了,眼睛瞪成圆溜溜的,嘴唇轻颤着,却是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他扭头就往屋里走,不理我了。 就是同手同脚的,有些滑稽。 見狀,我沒忍住笑出聲,似是听到我的笑声,他跑得更快了。 6 我和太子的婚事定在九月。 自打那日太子来找过我之后便没再来过谢府,以大婚前新婚夫妻不宜见面的理由。 而谢遥也被接了回去,消停了一段時間。 但这份平静没有保持多久。 转眼就到了贵妃生辰,宴请各家娘子进宫。 进宫那日,我陪同母亲一起,妇人正襟端坐在马车内,目視前方,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容儿,虽然母亲也不知道她谢遥为何会成为公主,但如今既然是了,那便莫得罪了她。」 言下之意很明显。 她知晓我计较的性子,怕我因为崔竹之事得罪谢遥,连累谢家。 她说得的没错,可谢遥会放过谢家吗? 前世我和亲那日,谢家人获罪被满门抄斩,无一幸存。 可面上,我还是颔首,低眉顺眼的模样:「母亲说得是。」 马车抵达宫门口,随着宫人一路抵达贵妃居住的长春宫。 乍一眼看去,已经有好几家的娘子到了,说话间察觉到动静,转头望来,又回过头去议论。 「谢家娘子好运气,竟误打误撞养育了敏月公主。」 「你还不知道吗?听说前些日子公主殿下还特意回去了一趟,谁知道竟似见了鬼般,回来后脸颊疼痛不已,贵妃娘娘请了国师来看,说是……」 说到这儿,说话的娘子眼神闪烁了下,沒有再說下去。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一下變了臉色。 我明显感觉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些,侧眸望去,妇人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待落座之后,贵妃才姗姗来迟,身侧跟着的,正是谢遥。 两人同样穿着御赐的云锦,挽着手,看似感情极好。 見了我,谢遥朝我露出一个笑来,尽显姐妹和睦。 可我心底却莫名生出些许不安来。 一场宴会,在各怀鬼胎中结束。 我正欲和沈云端一起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谢家小娘子且留一下,本宫有话要同你说。」 我猛地顿住脚步。 撲通撲通。 心脏狂跳起来。 7 那一瞬間,我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 其中包括,谢遥向贵妃言明那信物并非她的,自爆了身份。 我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屈膝行了礼,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臣女谢容容参见贵妃娘娘。」 就在我的话落,我明显感觉到一道挑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旋即耳边传来声音:「聽說,你在府里的时候经常欺负遥儿?」 话音中暗含不悦,但我卻鬆了口氣。 看來,谢遥是打算先离间我们母女的关系了。 不过好笑的是。 我和贵妃之间,本就没什么母女情分可言。 不然,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命令宫人对我不敬,甚至一把火烧了我的寝宫,将我远嫁蛮夷。 我恭恭敬敬地回:「若是妹妹这般说,那想来是我这个之前做姐姐的做得不够好,但凭贵妃娘娘处置。」 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但叫我受气,也断然是不可能的。 燕国自古便讲究长幼有序,纵然我这个做姐姐的有哪里做得不好的,也轮不到她翻身了踩我一脚。 贵妃自是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美眸眯了眯,却是呵斥出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 但我站在原地没动。 谢家不是小门小户,贵妃不能拿我如何,只看向我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厌恶。 待我离开时,谢遥跟了过来。 她自以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向我的眼神暗含得意,她一改之前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笑得得意:「姐姐,从今往后便是我尊你卑,见了我可要记得行礼呀。」 我面無表情,只淡淡地看着她。 似是不满我这样的表现,她微皱眉,像想到什麼,嘴角往下扯了扯:「谢容容,我若是你,那便老老实实做你的谢家嫡长女,别存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只要我想,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和太子的婚事注定成不了,而贵妃喜欢我,哪怕我不是她的女儿,等澄清后我照样能够和太子在一起。」 她说得肆意,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聞言,我眸光剧烈晃动起来,指尖猛地收紧,她竟然也觉醒了! 所以,什么公主之位,只不过是她一时心血来潮想着要玩玩而已? 看出我的震惊,她靠近我,笑容里藏着不屑,「你一个女配,还想着翻身?」 你一个女配,还想着翻身? 还想着翻身…… 轻飘飘的话语却如重锤般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我心上,我定定地看著她,忽而笑了。 好啊。 那便拭目以待吧。 8 转眼便到了九月,婚期将至。 谢府内上上下下忙着准备,又是系彩结,又是挂红绸。 房間內,崔竹立于我身后,见我凤冠霞帔,眉头几乎拧巴在一起,小聲道:「之前你说的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说得轻,我没听清楚,等我回头准备细问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嬷嬷快步走进来,滿臉喜色,「姑娘可准备好了?太子殿下已经到门口啦!」 闻言,我歇了要问崔竹的心思,颔首起身:「差不多了。」 等嬷嬷转身走后,我回头看向崔竹:「今日就靠你了。」 「嗯。」他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似乎有些失落。 我沒多想,手执团扇,由其他丫鬟搀扶着,穿过回廊,朝花厅走去。 萧瑜谨一身红袍等在花厅,见了我来,眉梢舒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