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现了另一个我。 她笑靥如花地帮妈妈做饭,给爸爸捶腿。 而我正被关在柜子里,動彈不得。 我想求救,脑海深处却响起警告: 「不要暴露身份。」 1 她回來了。 「丢个垃圾怎么丢这么久?」 妈妈抱怨着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筐刚刚洗干净的草莓。那是半个小时前我买回来的。 温暖的阳光透过柜子的缝隙落在我身上。 冰冷僵硬已久的身体终于回暖,我动了一下手指。 但下一刻,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翻了出去。客厅里只有她一人。 我费力地扭动着脖子,对上她阴恻恻的眼睛。 「你怎么不乖?」那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 我打了個冷顫,看着她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不要暴露身份。」 脑海里又响起那道机械的女声,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面前有一小条透着光的缝。 我清醒过来,再次看见她推门而入。 妈妈的抱怨,洗干净的草莓,一模一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 我頭痛欲裂,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回家的第二个月。 畢業後,我本来和男朋友一起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打拼,但这几年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我最终选择了辞职回家做自媒体。 今天中午,妈妈让我出去买草莓,我买完回来后,她又让我下楼扔垃圾。 我的记忆停留在了这里,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凌晨,萬籟俱寂。 我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出来。 那是一个两米高的大柜子,专门用来放家里囤的日用品。 刚走到客厅,爸爸就披着衣服从他们卧室走了出来。 我看着爸爸,忐忑地等着他的反应。 下一秒,爸爸喊了我一声:「悦悦,你怎么还不睡?快回去睡觉。」 說完這話,他走到客厅去倒水喝。 「爸!」我急忙喊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看我。 「我们家,出现了怪物,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混进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他原本清晰的双眼就开始变得混沌,整个人像被鬼附身一般迷迷糊糊、搖搖晃晃。 我去拉他的手,他又突然恢复了神志。 「悦悦,你怎么还不睡?快回去睡觉。」 說完這話,他再一次去倒水喝。 而我刚刚说的话,他像是全忘了。 我愣愣地看着爸爸喝完水后回了房间,這一次,我没有再尝试提醒他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怪物。 发生的这一切太诡异,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思绪。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再轻易去冒犯那个「我」。 下意識地,我选择了去报警。 大半夜,公安局只有两个警察在值班。 他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听我讲述。 有一个警察甚至还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也没发烧啊。」 他们不相信我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真的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混进了我家里。」 警察笑着摇摇头:「小姑娘啊,你是《开端》看多了吧,还你看见那个人,时间又重来了一次。」 我都快急哭了。 「说自己陷入了循环来报警的,这个月已经第四个啦。」 「不要拿报警开玩笑啊小姑娘,你家人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說完這話,他就拿起了座机的听筒。 我想起了爸爸的反应,心里害怕。 如果这个时候惊扰到那个怪物,我父母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能冒险。 我放弃了报警这条路,跑出了警察局。 正在這時,里面有人追了出来,边追边喊我的名字。 是刚刚一直没说话的那个警察。 他递给了我一张名片:「赵悦,如果需要帮助,欢迎随时打我的电话。」 我道谢,捏着那张名片离开。 警察不相信我的话,那我还能去找谁。 我想起了男朋友简楷,他就住在这附近。 2 简楷是我的大学学长,我们两个相恋四年,他對我很好,我也一直很信任他。 简楷跟我回老家后,在我家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 他见我大半夜来找他,十分惊讶。 他把我带进房间里,给我倒了杯水:「悦悦,十分钟前咱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要睡了吗?」 这一天的经历太过玄幻,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刚刚在警察局里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简楷和我一样,喜欢看各种异志怪谈。 聽了我的話,他安静了很久,才說:「我明天先去你家看看情况。」 我答应了下来,怕他不相信我,又跟他说了很多我们以前共同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简楷就拎着几袋水果去我家拜访。 我在他房子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午饭过后他才回来。 回來之後,他突然抱住了我。 「悦悦,这件事太荒谬了。但是那个人给我的感觉,确确实实不像你。」 简楷跟我描述了他今天在我家的经历。 那个「我」像往常一样接待了他,简楷有心试探,就跟她讲以前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她也什么都能接住,什么都对的上。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不相信她?」我问。 简楷说:「她讲那些事情的时候根本不像你昨晚那样,她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讲,没有办法和我共情。」 我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會兒,心里涌出更大的荒诞感:「我爸妈也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妥吗?」 简楷摇头:「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理说这个世界上你爸妈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我都能感觉家里的那个你和平时不一样,你爸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我们相视沉默,许久之后一起恐惧了起来。 那隻能說明,我爸妈已经被她控制了! 我又想起昨晚爸爸突然失去神志那一段,不得不往诡异的方向去想。 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既然這樣,我要怎么才能从她手里把我爸妈救出来。 简楷帮我在我家里安了个微型摄像头,方便我随时可以看父母的情况。 我时时刻刻观察着,等到那个「我」出门之后,我就立马往家里跑。 我家离简楷家很近,十分鐘後,我敲响了家里的门。 我妈在客厅看电视,见我回来惊讶不已:「你怎么又折回来了?不是去找朋友玩吗?」 我的手机证件全都成了那个人的了,我现在已经和除了简楷之外的所有人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她去找的是哪个朋友。 「我回来拿东西。」說完這話,我急匆匆回了卧室。 我要趁那人不在,找找卧室里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久,客厅又传来动静,有人回来了。 我妈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那个人又回来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我來不及細想,飞快地钻进了床底下,紧紧闭着眼睛。 有人开门进来了,脚步声在我耳边徘徊,她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幾分鐘後,她再次离开。 我舒了一口氣,慢慢在黑暗的床底睁开眼,耳边突然传来呼吸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我刚刚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精神緊張,以至于一直没发现! 下一刻,我的手摸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尖叫声即将破口而出,又被我硬生生咽下。 那是一个人,气息很熟悉。我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出床底下。 视野大亮,看清地下躺着的那人时,我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妈妈! 她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只有胸前极其微小的起伏证明了她还活着。 这里躺着一个妈妈,那外面那个是谁? 到底谁才是真的? 我从未有哪一刻像这样怀疑过自己。 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我妈拿着块抹布走了进来。 她看見我,疑惑地挑眉:「你怎么来来回回神出鬼没的?」 说完这话,又一边数落我的卧室乱的跟猪窝一样,一边动手帮我收桌子上的东西。 这是很熟悉的感觉,跟之前一样。 另一个妈妈还躺在我脚边,恰好在视线盲区。只要她再往这边走两步便能看到。 我脑子飞速旋转,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身体比脑子快一步上前,把地上的妈妈挡在了身后。 我推着妈妈的身子,连哄带骗地把她推出门外。 「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離開這裡,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那道机械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带来一道新的指令。 我头痛欲绝,坐到床边缓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地下躺着的人突然发出了呻吟声,我蹲下身查看,却见妈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痛苦地捂着头坐了起来:「我怎么睡在这里?我晕倒了?」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妈见我不扶她也不搭话,又开始喊我。 「悦悦,你愣着干嘛?」 我猛然惊醒,去扶她起来。 我不敢輕舉妄動,倒是她,像没事人一样拍拍身上,明明刚才还一副很虚弱的样子,转眼间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叫你买的草莓你买了吗?」 她突然喊我。 草莓?那不是几天前就让我买的了吗?而我也已经买了。 买完之后回来,她又让我去丢垃圾。 「买了。」我回答。 她「嗯」了一声,推門走了出去。 我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出去。 出乎我预料的是,刚才在客厅里看电视的那个妈妈不知所踪。 3 我找遍了家里的所有房间,确确实实只剩我们两个人。 「翻来翻去的翻什么呢?」妈妈系上围裙,打算开始做饭。 「帮我去把垃圾丢一下。」 玄关处立着一袋垃圾,我买的草莓还好好的放在桌子上,一切跟之前发生的一模一样。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不去丢垃圾,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逃回房间,看见我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上面的时间显示 2023 年 5 月 1 天。 是另一个「我」突然出现的那天,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爸爸回来之后,我久违地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个晚饭。 飯桌上,我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另一个「我」的出现。 我妈笑着逗我:「你去写出来拍成电影,说不定能火。」 他们不再变得迷糊混沌,听完我说的话后也没有被抹掉记忆。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晚上,我心绪不宁地躺在床上,生怕一觉醒来就又陷入了怪圈里。 下雨了,风吹得树枝「砰砰砰」地敲着玻璃。 我心裡一驚,立马从床上坐起来。 5 月 1 号晚上明明没有下雨,那天晚上我先是去了警察局,又去找简楷。 天上万里无云,月亮亮得出奇。 我掏出手机给简楷播了个视频电话。 他还在外面,头发被雨淋湿了大半,一脸憔悴。 接了我的电话,他强行打起精神来回应我。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我问。 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个朋友不见了,我出来帮着找找。」 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一个可怕的念想在我脑海里形成。 我匆匆穿上外套,拿着手机出了门。 踏出家门那一步,我的手机突然震动关机,任我怎么开都没动静。 明明电是满的。 不是世界循环,也不是陷入怪圈。 而是只有我家是个怪圈。这个地方像是被人施了魔咒一样,一切都变得不正常。 可只要踏出这个房间,一切都又恢复了。 我心中大喜,又折回去,叫醒了睡梦中的爸妈。 我想把他们拉出这个奇怪的地方。 「悦悦,你疯了吗?」 大半夜被我折腾醒,他们有点不耐烦,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把他们拉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一边拉一边试图跟他们解释清楚,可他们突然情绪激动地反抗起来。 我爸用力打开了我的手,我妈音调都变了,歇斯底里地让我滚。 他们像是疯了一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互相搀扶着回了房间。 外面电闪雷鸣,我想打电话给简楷,可怎么打也打不通。 接下来的两天似乎很平和。 但只是表面平和。 他们从来不会一起出门,也不会跟我出门。 每次当我试图拉着他们出去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歇斯底里、情绪激动。 第三天,简楷找上了门。 他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眼睛通紅,整个人萎靡不振。 我一開門,他就将我拽进了我的卧室,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我:「她在哪里?」 我又感动又害怕。我消失的这几天,他一定急疯了。 4 我最终选择先跟简楷回去。 离开家之后,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终于减轻,我们挤在出租屋里一起看监控回放。 录像上的我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父母歇斯底里的画面,一切安静和平。 「怎么会这样?」我快疯了。 简楷也面色凝重,反反复复地翻着那段监控:「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对父母的担心折磨得我心力交瘁,我离开家后,另一个「我」又悄无声息出现,一家三口仍然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虽然我回去也救不了爸妈,但总比在这里干着急,回去看着他们,总好过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抱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呆在他们身边。 我跟简楷说了自己的想法,碰巧这时家里那个「我」出门了,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想起身回家。 简楷拉住了我,一脸哀求:「悦悦,那里太危险,你不要去。」 我挣脱他的手:「我想回去看着我爸妈。」 「可是你爸妈现在根本不正常!」 他情绪激动了起来,死死拉住我不让我动。 我看着他逐渐疯狂的神色,心中害怕,下意识地挣扎。然而我越挣扎他越激动,最后直接把我禁锢在怀里。 情绪波动的影响下,我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机械的女声再度响起,语气快得像在下最后的通碟。 「零号,返厂修检!」 「零号,返厂修检!」 耳边的声音不断重复这这句话,我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告诉简楷,可我抬头,只能看到他猩红的眼睛。 他像一头暗夜里的狼一样看着我,那双眼睛隐隐闪着红光,根本不像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简楷!」我试图把他叫醒,「你怎么了?」 简楷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摸我的头,他神色缓和了下来,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零号,我带你回家吧。」他說。 有很多东西在我脑海里横冲直撞,它们试图冲破枷锁释放自己。 我不断与它们抗争,可意念越来越弱,最终它们战胜高地,卷土重来。 …… 前几年,我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好。 從小到大,他们试图掌控我的一切。 我交什么朋友、学什么东西,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高考完,我做了一件忤逆他们的大事。我篡改了高考志愿,去了离家千里的北方。 至此,我跟他们的关系到了最恶劣的阶段。 他们千里迢迢去到我的大学,试图带我回去复读重考。 可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丰富美满的大学生活,我还认识了简楷。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知道我家里的事后,还劝我好好跟家里谈一下。 我拒绝跟父母交流,他便替我出面,带我父母在我大学所在的城市玩了两天。 他是个优秀的说客,我不知道他到底跟我父母谈了什么,只知道父母离开前对我和颜悦色,从此也甚少干涉我的生活。 我们开始学着像普通的家庭一样相处,每次放假回家,总让我感觉温馨而舒适。 畢業後,简楷和我一起回老家发展,他在科技公司上班,我在家里做自媒体。 然後,另一个「我」出现了。 5 「未检测到有效部件,无法修复。」 「芯片正常。」 耳边有好几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我烦闷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刺眼的白。 我躺在一个透明的箱子里,头顶是充满科技感的吊灯,而我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穿着银色工作服的人。 有一个人的工作证晃晃悠悠落到我眼前,照片上是我熟悉的眉眼,蓝底黑字标着「科技主管——简楷」。 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像在打量一件商品。 我坐了起来,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 「零号——」 我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在叫我。 「你想起来了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起什么。 简楷递给我一份档案,上面标着「工作日志」四个大字。 按照上面写的,零号是他们公司最尖端的科技,是一款仿真机器人。 仿真到什么程度,有呼吸心跳,脑子里的芯片可以运转一切人造器官。 「你是我创造出来帮赵悦调解家庭矛盾的。她父母不希望她学传媒,我就造出一个你来陪在他们身边,按照他们规划的人生走下去。」 「你负责让她父母开心,满足赵悦无法做到的她父母的要求。但如果赵悦回到父母身边,你就会自动关机。」 「你是说,那天真正的赵悦回来了,所以我才会被藏进柜子里?」我费力地理解着他的话。 简楷点头。 「那接下来,我的使命完成了?」 「对,我们将会对你进行出厂设置,清除你关于赵悦的所有记忆。」 简直荒谬! 我跳下床,情绪有些崩溃:「简楷,你编出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身边的工作人员纷纷朝我围来。 他们都是一伙的!混沌的脑子再也无法支撑我想太多事情,我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离开这里! 眼前有很多电脑和仪器,我不管不顾地抓起来朝他们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