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全你們。「我在長公主面前,可憐兮兮地說出這句話。 心裡卻狂喜,這潑天富貴終於來了。 「娘子要成全誰?」誰知高興沒兩秒,屏風後卻傳來我熟悉的聲音。 (一) 我爹一直不明白,明明我扶家是山賊世家,為什麼我總是要到山腳下扮演平頭百姓,還喜歡救助書生。 「閨女,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讀書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子呢? 」他猛喝了一口酒,「你這天天當散財童子似的,你爸我再有銀子也撐不住啊。」 我家說是山賊,其實就是早年戰亂時候活不下去了,搶劫過幾次官府,而且官府還沒打過而已。 後面就一直佔這塊山地,世代繁衍,攔路搶劫的活,幾十年都沒幹過了。 我喝了口上好的新茶,不緊不慢地說:「爹,家裡資產如何,女兒清楚得很,要扶家個個過得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您就別擔心女兒的事了。」 扶家佔了這片山,加上早年可觀的財富積累,還有我這幾年做的大小生意,早就算是巨富之家了。 只是說財不外露,少人知道。 一旁站著的三叔也勸說:「哥,你和盈兒的腦子長得就不一樣,她的小腦袋瓜都是隨嫂嫂長的,你可別操心她的事。」 我爹不明白,我幹這事,擱在現代那叫投資,我就是天使投資人。 只不過我的投入小,但一旦有一個能成,我就能一飛沖天,讓我扶家產業再上一層樓。 畢竟士農工商,現在做生意哪有容易的。 我爸攔不住我,然後我又一次,喬裝打扮,下山去了。 結果等我來到我熟悉的小茅屋前,卻看見一個滿身血污的男子正躺在小院門口,兩眼緊閉。 嚯,我這是救的人太多,別人直接找上門了?我探了他的鼻息,沒死。 於是扶起他,往茅草屋裡走去,然後熟練地幫他清理傷口。 等到擦乾淨他臉上的血污,看清楚這人的長相,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有發出驚嘆聲。 好消息,我今天救了極品。 男子劍眉斜飛入鬢,睫毛纖長,陽光下隱約都能看見陰影,高挺的鼻樑下方是微微泛白的唇,這樣羸弱惹人憐惜的長相,卻偏偏有著如刀削般凌厲的輪廓,顯得不似凡人。 都說君子如玉,我看他倒更像一棵挺拔的松柏。 「得虧是我撿到你啊,要是尋常人,這不給你賣到南風館去大賺一筆? 」我看著昏迷的人,邊給他收拾身體,邊忍不住嘆息,「身材還挺好。」 誰知話音剛落,躺著的人就發出一聲喘息,聽得我心裡發癢。 我放下手上的活,低頭瞥了他一眼:「醒了?」男子的眼睛 黑白分明,如同盈盈水波一般柔和地盯了我許久。 他盯著我,我也盯著他,不知他要幹什麼。 結果他突然叫道:「娘子?」 我待了兩秒鐘,嚇得連手上的盆子都打翻了:「不是,這可不能亂叫啊! 」 「那你既然不是我娘子,為何要脫我的衣衫? 」他一臉委屈地反問。 (二) 這是個問題我知道。 我承認我剛剛看腹肌看呆了眼。 但我沉靜解釋道:「因為你受傷了,我在幫你清理傷口。」 他回應的速度很快:「可你剛剛摸我了,還摸了好幾下。」 「我在清理傷口,不然你等死嗎? 」這大哥不會仗自己長了一張好臉,想給我來美男計吧。 我行走江湖多年,雖然的確沒看過這等姿色的,但不代表我會輕易上當。 「你還說要把我賣到南風館去。「他的眼神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像被最心愛的人背叛了一樣。 我欲言又止,覺得這事不好解釋,只能說:「你聽錯了。」 但他話實在很多:「我知道你是我娘子,應當是我做了什麼事惹了你生氣,你才這樣的。」 很顯然,這人要嘛腦子壞了,要嘛想暗算我,我個人比較傾向前者。 因為他一副小白臉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能暗算得到我的人。 對於這種毫無用處的病人,我能大發慈悲救他活命就已經算是活菩薩了。 我不想跟他多解釋,只能無奈道:「你愛怎麼認為就怎麼認為吧。」我這都算是額外上班了,誰有時間心情應付他。 哪知我剛端起盆準備走,他就拉住我的衣角,低頭一派委屈樣:「娘子,能否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 「不然,你都這樣生氣了,還要照顧我,我心裡愧疚難安。」 他的眼睛裡慚愧之色和試探之意滿滿,彷彿真害怕自己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看著他這張臉,這副小媳婦兒似的表情,我忽然生出逗弄他的意思。 「前些日子,你和我說,你喜歡上了別的姑娘,還拿了家裡所有的銀子,說要給那位女孩贖身。」 「但人家沒看上你這點銀子,給你打了一頓之後丟出來了。」 「不過好在,被打成這樣,你都還記得回來的路。」 說完,我還故作堅強地抹了抹眼淚,關好了房門。 我在門外撿到了剛剛被忽略的包裹。 剛打算提起來往屋裡走,包裹裡卻掉出一卷竹簡。 打開一看,發現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策論:《定國十策》-戚盡行。 寫東西的書生不少,但隨便能寫定國這兩個字的書生少之又少。 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最後發現這篇策論,的確不是凡品,不僅簡述了實用的方略,還列舉了不少案例,堪稱有理有據。 這樣清晰明了的策論,統治者不珍惜都不可能,只是可惜,目前還只是個開頭。 新救的這個小白臉,比我之前救的書生,應該有用得多。 但是現在有最棘手的問題,這個有用的書生,腦子出問題了。 我推開門,他一張俊臉上還是掩飾不住地自責,彷彿在責怪自己真不是好東西,要找個懸崖跳下去似的。 不僅如此,嘴裡還不斷念著:「娘子貌美,還對我這般好,我居然做出這等事情,我是真該死啊! 」 (三) 我決定先把他的腦子治好。 扶家有現成的神醫,算起來是我遠房堂兄。 只是這人自從給我告白被拒後,傷心得不行,如今正四處遊歷,只能遞信叫他回來。 見我進門看他,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佝僂著脊背低著頭:「娘子,我做出這等傷你心的事,要打要罰,任你處置。” 然後抬起頭,淚眼汪汪:「只要娘子不要不要我,什麼都可以。」 他衣衫凌亂,胸膛微露,配上那要哭不哭的表情,看得我的心微微一亂。 下意識說了一句:「沒事,我不怪你。」 剛說完,我就在心裡痛罵了自己一句:扶盈啊扶盈,你還真是色令智昏啊!這不是變相承認了嗎!果然,他立刻站起來,一把把我抱進懷裡。 聲音還哭哭唧唧:「娘子,我以後一定努力賺銀子,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再也不做叫娘子生氣傷心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你能這樣想很好。” 算了,還是明天帶他去鎮上我扶家的醫館看看吧,不然我不得為了圓謊,天天住這小破屋?萬一年紀輕輕得風濕了怎麼辦?而且…… 我看了看小茅屋裡唯一一張床。 雖然我是個思想開放的現代人,他也的確是個難得的大帥哥,但是睡一張床還是不合適。 所以還是加快把他腦子治好,讓他感謝我的大恩大德。 然後送他去京城出人頭地,我扶家就有大靠山了。 但眼前有兩個很需要解決的問題。 第一,今天晚上我不能回家,不然這謊圓不了,但我爹娘叔叔嬸嬸們肯定要問這件事。 以他們對我的擔憂和腦補程度,情況不容樂觀。 第二,我也不能跟這傻書生睡一起,現在就一張床,他又覺得我們是夫妻。 而他現在正眼巴巴地瞧著我,一臉可憐相。 「娘子,天色已晚,你還不跟我就寢嗎? 」除了可憐相,他還一臉勾引相。 我嘴角抽搐。 還來不及拒絕,他又開口:「我就知道娘子心裡還是沒原諒我……」 說著垂著眸子,一手拉好自己要露不露的白皙胸膛,一手拿著小包裹往外走:「我睡在外面,守著娘子。」 「等娘子什麼時候原諒我了,我再進屋。」 「只要娘子心裡舒坦,我什麼都能做。」 這話說的,這委屈樣兒,像我和他真是夫妻,還如何虐待了他似的。 「行了行了,你進來。」我叫住他。 他立刻轉過身,低頭看著腳尖,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念念叨叨:「就知道娘子捨不得我受涼。」 我冷哼一聲,指著床腳:「你睡那邊,我睡這邊,要是敢越界……」 他連忙躺到床腳,回答:「不會的不會的,我聽話,我聽娘子話。」 (四) 第二日,我打算帶他去鎮上。 結果將茅屋翻了個底朝天,才勉強強找出一件他穿著合適的衣裳,還是以前給那些書生送進身之資時人家留下忘記丟的。 好在都是書生,衣服雖然簡單粗糙,卻襯得他整個人非池中物一般。 我自然無法像往常一樣直接一個人飛簷走壁去鎮上,只能拉著傻書生去坐村裡的牛車。 只是我和這群人不算太熟,平日最多就是窩在那山腳下守株待兔。 但他們見了我,卻明顯不是這樣。 幾個村婦一邊擇菜,一邊上下打量我二人,竊竊私語。 打小習武,聽力比一般人敏銳得可不是一點點。 「這小丫頭又尋了個新男人回來,哎喲,我就說她不是個簡單角色,這哪有女人天天家裡住的男人都不一樣的。」女人頗為不屑地偷看了我一眼。 「可小心些王嬸,你這樣嚼舌根,你看她那相貌,那通身的氣度,豈能跟你我一樣,都是這村裡放牛養雞的?你還胡說八道! 」 「是啊是啊,那些書生從她那路過,個個高興得很,我看啊,她要嘛是給達官貴人做醃臢事的,要么啊,就是山裡的精怪,可惹不得! 」 被兩人這樣說一通,那個叫王嬸的女人立刻對我充滿畏懼,拍拍自己的嘴,低頭去。 趕牛車的漢子也無奈賠笑,看了眼站在我身邊的傻書生,對我說:「二位別介意,這些婆娘閒得慌,每日就嚼舌根能得些樂子。」 我拉著傻書生坐上牛車,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只是路上,傻書生神色不自然,糾結了半天後問道:「娘子,她們在說我之前……對不住娘子的那件事嗎? 」 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渾身散發的都是愧疚害怕的情緒。 看此情形,我突然覺得這傻書生有幾分可愛。 隨即點點頭:「嗯,不過都過去了,再提也無用。」 許是我的語氣過於落寞,他沉默了,俊逸非凡的五官佈滿難過,最後試探著靠近我,拉起我的手。 表白道:「娘子,我錯了。」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彌補不了之前的過錯,說以後我也不配,但我還是想讓娘子知道。」 「我很喜歡娘子,娘子罵我,對我生氣,就連不肯與我親近的模樣,我都很喜歡。」他紅著臉,連拉著我的手都冒出微微細汗,「我雖和娘子是夫妻,卻不記得從前,對不住娘子。」 「可往後,我一定對娘子好,直到娘子願意原諒我。」 我被他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看著他泛紅的眼眶,清雅至極的面容,沒忍住自己也紅了耳根。 心跳得厲害,慌亂得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呆呆愣愣地點頭。 見我答應,這傻書生突然露出一抹狡猾的笑。 完了,判斷錯誤,這貨不會是真想暗算我的吧?不然怎麼還有點中計了的感覺。 (五) 牛車跑得慢,等到了醫館,已近晌午。 我二叔正在坐診。 見我一身粗布麻衣,還有我後面的人,他露出了然一笑。 拉著我到角落,偷偷打量了傻書生幾眼,接著一臉讚賞,對我說:「我就說嘛,你怎麼看不上扶昭那小子,原來眼光在這呢。」 「不過也對,嫂子當年能看上大哥這樣的粗人,肯定也是看臉的,你這也算是遺傳。” 謝謝,我只是真的不喜歡加怕近親結婚。 但嘴裡只能解釋道:「二叔,這個真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是帶他來看病的。」 二叔不信:「那你倆穿這樣,你是不是覺得二叔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 」 「哼,我玩過的花樣,比你吃的鹽還多! 」 我嘆氣:「我不想暴露真實身份,而且二叔你再這樣我就跟二嬸告狀了。」 「我把你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你就別想回家了。「二嬸的武力值可不一般,別說當年,就是如今,江湖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二叔立刻認慫,「盈丫頭,我可是你親叔叔,你就這麼不心疼我? 」 我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只能眼神示意道:「二叔,我是真有要事,這書生不是普通書生,我有大用,但他現在把腦子摔壞了。」 「所以我才急著要給他治好,若您沒辦法,便只有去信讓堂兄回來了。」 二叔正了正神色,認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昨日沒歸家,原是為著這事兒。」 接著他細細看了那傻書生幾眼,說:「看著不像腦子有問題的人吶,眼睛就差黏在你身上了,傻子哪知道看女孩? 」 「二叔!」我二叔醫術精湛,可就是人散漫慣了,說話總不著調,「我待會還有生意要談呢!」 「好了好了,二叔不打趣你了。」二叔將傻書生叫到跟前,仔細檢查起來。 只過了一小會兒,他便抬起頭。 接著將傻書生趕到一邊,對我說:「他確實傷到了頭,不過並不嚴重,我開些藥,好好養著,你再拿他以前的東西刺激刺激他,不過半年,一定能好。」 我這才鬆了口氣,道:「幸好沒什麼大事。」也不是暗算我的。 二叔撲哧笑出聲來:「唉,我給那小子把脈,他可從頭到尾都盯著你呢。」 「他還偷偷給我說,你是他娘子,現在生氣了,不想認他。」 「要我說啊,這小子這等姿色的少見,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你就把他帶回去嗆,何必非要送他去當什麼破官。” 我扶額:「可他現在腦子不好啊二叔,只是錯認了我是他娘子,萬一他好了,那可就難說了。」 二叔嘖了一聲:「傻丫頭,你要是不想讓他想起來,二叔有的是辦法。」 (六) 「別別,二叔。「我這搞虐文劇本呢,「我還是搞事業吧。」 我倆還在說話,站在門口的傻書生突然走近拉住我的手。 躲到我身邊後,耳邊傳來他清潤低醇的聲音:「娘子,有壞女人! 」 我被他這小媳婦兒樣逗笑。 往門口看去,卻看見熟悉的身影。 女子柳眉彎彎,細腰盈盈一握,穿了鵝黃色纏枝牡丹長裙,手持一把戲蝶團扇,面若桃花,風姿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