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宫,抚养太子的皇后娘娘就薨了。 我白捡了个后位和便宜儿子。 太子脾气古怪,我事事顺着他,把他当祖宗哄。 只是...... 这小狼崽子看我的眼神怎么越来越不对? 1 我刚入宫,抚养太子的皇后娘娘就薨了。 后位和养子全让我白捡了去。 人人都羡慕我运气好,一步登天,可我只觉得头疼。 宫中有传言:「铁打的太子,流水的皇后。」 也不知道是皇帝克妻,还是太子祁元克母。 除了生母李皇后,这小崽子还熬走过两任养母,陈皇后和赵皇后。 陈氏当皇后的第四年,因为巫蛊之祸被废黜了; 赵皇后更别说,刚刚下葬。 此外还有传言,他是个脾气古怪,多智近妖,甚至有点阴暗的小孩。 作为即将上任的第四任皇后,我心惊胆战,几天没睡好觉,生怕自己是下一个被送走的。 冥思苦想了两个晚上,我决定尽人事,先把太子哄好,把他当爹,当祖宗,至于能活多久,只能听天命。 祁元过继到我膝下,自然要搬到我寝宫来。 这孩子长着一张让人赏心悦目的脸,眉眼浓秀,鼻樑挺拔,蔷薇色薄唇, 要是放在宫外,女孩子们的手帕香囊肯定要在他面前堆成小山。 「儿臣见过母后。」 他恭顺地行礼。 这声「母后」我受得诚惶诚恐,忙不迭地把他搀起来。 要知道,我才比他大三岁。 一連幾天,除了有点不爱说话之外,他都表现得十分乖顺。 这让我无端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先前传言不可尽信,传说中的阴暗小孩也不过如此嘛。 就当我放松警惕时,他跟我提要求了,他要我每日接送他上下学堂。 我不情愿。 每日要早起听嫔妃们絮叨就烦,现在还要让我再去起早贪黑地走路送他上学堂? 照这么折腾,再过两年我也要撒手人寰。 「不行。」我婉拒。 我慵懒地斜倚在座上: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說,也没听说过赵皇后送过你啊。」 他阴鸷一笑,语气森寒: 「她不喜欢我,所以呢,母后也看见了——她薨了。」 ?? 我浑身一激灵,立刻弹了起来, 「明日!母后明日就送你!」 2 我可算知道这小崽子为什么非要我接送他上学堂了。 因为学堂里别的皇子公主都有母妃接送。 他也想要。 可是又死傲娇地不肯直说,只能拐弯抹角,用这种连请求带恐吓的方式叫我主动应下。 真是别扭啊。 慢慢地我摸出了些门道,只要我顺着他,关心他,他就不会作妖。 于是我开始学着当一个慈母。 宸妃和贤妃斗得死去活来,我在书房点灯熬油,陪太子温书功课; 庆妃指认淑妃饭菜下毒,闹到我面前叫我主持公道,我忙着彻夜照顾生病的太子,置之不理; 俞贵人御花园跳舞「偶遇」皇帝,我在小厨房挥汗如雨,给太子做点心…… 嫔妃们背地里一唱一和地阴阳我: 「沈皇后对太子殿下可真是上心。」 「是啊,她在娘家也不受待见,来了宫里也不受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金疙瘩身上了。」 …… 这话真是戳到我心窝子上了。 我叫沈月瑶,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丞相,而我是他最不在意的大女儿。 我娘亲是他原配,可我刚出生没多久,她就被贬为了下堂妻。 沈青玉——我继母生的妹妹,才是他的掌上明珠。 他想让沈青玉成为太子妃,为了给她铺路,把十七岁的我送进宫,给老皇帝当妃子。 但沒想到,我实在是运气好,直接一步登天。 其實,后位是老皇帝看在沈家的面子上给的,他并不喜欢我。 今天他好不容易想起来召见我一次,结果半路,又被其他宠妃用拙劣的手段拐走。 身為皇后,竟窝囊至此,我骂骂咧咧。 「母后有儿臣还不够么?」 祁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 我转身看过去, 「母后不需要像其他妃嫔一样,费尽心思争宠。」 他眼底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父皇可以给的——荣华富贵、地位,将来儿臣一样可以给你。」 我醍醐灌顶。 沒錯,我手里还有个金疙瘩。 只要把皇帝熬死,我可就是皇太后了。 一想到美好的未来,我就不由得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 「是啊,母后有你就够了。」 我仰头去帮他整理被汗水打湿的额间碎发,他长得飞快,身形挺拔,已经比我高出许多,顺从地低头迁就过来。 真是母慈子孝啊。 3 在送祁元去书房的路上闲聊。 「母後,儿臣想吃蟹黄酥。」 「好好好,晚上回来就让你吃。」 这话被煜王听见了。 回去的路上,他拦住了我的去路,眉眼风流,不怀好意地对我笑: 「母後,儿臣也想吃您做的蟹黄酥。」 煜王他比我还大一个月,这声「母后」听得我背后一阵恶寒。 我尴尬地干笑两声,答應了。 这话很快传到了祁元的耳朵里。 翌日他把煜王一脚踹进了荷花池。 干得漂亮。 事後,煜王的母妃淑妃跑到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此番煜王受了多少惊吓,这几日缠绵病榻又是如何的煎熬…… 我被她哭得脑仁突突直跳,再三保证会好好教育太子,才把这尊大佛送走。 我把祁元叫到面前, 「你把煜王踹荷花池里干什么?」 「因为他敢问母后要东西。」 他逆着我的目光看过来,眼神桀骜,「母后只能是儿臣一个人的母后,也只能给儿臣一个人做东西。」 这叛逆少年管教起来还真是棘手。 我试图晓之以理, 「母后是后宫之主,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 接着动之以情, 「再說了,煜王是你的大哥,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这些道理,太傅没有教过你吗?」 他轻描淡写道: 「儿臣是太子。」 「……」 我哑口无言。 他真是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熟稔于心。 此时脑中又浮现出声泪俱下的淑妃。 真是让人头疼。 我揉揉眉心,态度强硬地命令: 「你再怎么狡辩都没用,淑妃跑过来向我要一个交代,今晚,你就去给我跪佛堂抄书,好好在里面思过。」 「哦。」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 我以为他会乖乖认罚,結果,从佛堂回来后,他开始闹脾气。 他以退为进,用绝食的方法抗拒我。 笑死,以为我会真的怕? ……我怕。 为了防止他饿死,我端着食盒去了书房。 「还在跟母后置气?」 他撂下笔,抬頭,面無表情: 「沒有,儿臣在静心思过。」 真是浑身带刺儿啊。 我把食盒摆到他面前, 「別鬧了,起来吃饭。」 他毫不动摇, 「母后请回吧,儿臣要静心思过。」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用一句「静心思过」来堵我。 这副冷漠的态度让我一瞬间心生挫败。 僵持片刻,我嘆了口氣,撂下食盒欲走。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所有委屈全涌了上来,情绪瞬间崩溃。 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我颓废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 「我到底做了什么孽!煜王欺负我,淑妃欺负我,现在连你也这样对我冷脸,你们都来这样刁难我,弄得我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祁元被吓到了,赶紧跑过来扶我。 我赖着不起,继续嚎: 「家里不待见我,为了给妹妹铺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知不知道,你父皇比我父亲年纪都要大。」 「我自己都没被娘养过,就把我送进宫给人当娘。」 娘亲是商贾之女,嫁与我爹时,他还是个芝麻小官。 后来他越爬越高,需要一位出身更高贵的夫人做正妻。 于是在我出生不久,他便休妻,迎娶了尚书的千金为妻。 我在府上受了继母和妹妹十几年的气, 进宫还要继续受各种委屈。 我越哭越伤心,把积压多年的苦水全倒了出来。 任凭祁元怎么哄、劝,我都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干脆解了外衣披在我身上。 地上涼,带着体温的外衣让我稍暖和了些,最后我实在是哭累了,终于停下来,一哽一哽地抽噎。 他扶我上座,端着糖水碗要给我吃。 我赌气地用胳膊肘顶开。 「母後,是儿臣的错,母后吃些东西缓缓吧。」 这孩子难得哄人,而且我发泄得也差不多了,觉得再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接过糖水喝了。 4 沈青玉进宫来「探望」我了。 从前在府上她处处与我过不去,如今我成了皇后,她就仿佛失忆了一般,开始情真意切,一口一个「姐姐」地亲昵唤我。 但沒辦法。 她是我名义上的妹妹,人前,我还得配合她演下去。 天气好,我在花园里招待她吃饭。 「姐姐,」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过来和我们一起用饭?」 祁元在练剑,我看着现在也到用饭时间了,就叫侍女把他带过来。 祁元走过来时,突然顿住脚步,「地上这个,是母后的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上不知道是谁掉的一个香包,藕粉色的,我从来不用。 「啊,不是…」 我刚开口就被沈青玉打断,「殿下,是我的。」 她笑意盈盈:「殿下可以帮我捡起来吗?」 祁元淡淡一眼扫过去,寒芒乍现,带着些不怒自威的威仪,叫人无端生出一种折服感, 「母后在说话,你打断什么?」 沈青玉面色一僵。 从前在府上,她对我嚣张跋扈惯了,竟然忘了现在是在宫里,我们的身份也变了。 「一点规矩也不懂。」 話落,他抽出随身佩剑,剑尖勾着地上的香包系带用力一挑,就这样直对着她。 「下次东西再看管不好,就别要了。」 沈青玉被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接过。 5 晚上我教育他: 「你那么吓人干什么?弯腰捡不行吗?非得拔剑。」 「不要,髒。」 行吧,地上脏,他有洁癖,我知道的。 「哎,你这孩子……」我扶额:「你知道她此番进宫来的目的吗?」 「儿臣知道。」 他冷哼了声:「母后不喜欢她,那儿臣也不喜欢她。」 他平日从没有过对人流露出这么明显的喜恶。 我顿感欣慰。 真不愧是自己养的崽啊,懂得胳膊肘向里拐。 「话虽如此,但是她大概率就是你未来的太子妃,这事母后也没办法。」 他面色不悦:「为何?」 我跟他分析, 「她是沈家的女儿,你娶了她,你日后登基会有所助益。」 他突然直视着我。 「所以,母后也是这样想的?」 我摇摇头,又犹豫着点点头。 好吧,虽然我讨厌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但祁元需要一个有背景的母家做靠山。 「好吧,母后。」 他作出了让步: 「儿臣听你的,会娶沈家的小姐为妻,但不会是沈青玉。」 「这个你没得挑,」我纠正:「沈家只有她一个女儿。」 他定定地看着我,眸光暗涌。 「母后也是沈家的,不是吗?」 心上一个咯噔。 我紧张到结巴, 「我我我…你你你…想什么呢?我是你母后啊,你个逆子,你,我,我……」 他轻笑一声,收回目光, 「儿臣只是开个玩笑,怎么就把母后吓成这样?」 …… 我气得嘴唇快咬烂了,「祁元,以后不许这样开玩笑!」 6 除夕。 皇帝身子不好,我得主持宫宴秩序,賓客眾多,忙得脚不沾地。 祁元负责代他父皇向众人敬酒,之后又被一群人拉着喝了不少,酒力不胜,欠身离席。 他醉得眼神迷蒙,连耳垂都红透了: 「母後,儿臣出去醒酒。」 我點點頭。 沈青玉后脚也向我施施然行礼: 「姐姐,我也要出去醒酒。」 我在忙着照顾女眷,随口应了。 等等, 我突然定在原地,琢磨出些不对劲来。 她从来不碰酒,醒哪门子酒? 还有她面红耳热,一脸羞涩的表情… 我赶紧叫来大宫女榴花: 「沈青玉喝酒了?她跟谁喝的?」 「和太子殿下。」 「方才在席间,二小姐亲自倒的酒,还说是替皇后娘娘敬的,殿下不好在众人面前拂她面子,就喝了。」 我突然警惕了起来: 「你去悄悄跟着,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榴花领了命出门,沒多久,就折返回来了。 「殿下在重华殿…」她艰难启齿, 「可奴婢…奴婢听见里面传来沈二小姐的声音了,娘娘快过去看看吧!」 我心里一惊, 沈青玉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她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公然下手? 我叫榴花替我稳住场子,一路小跑着匆匆赶过去。 殿内,隐约传来沈青玉娇啭哀婉的哭声: 「殿下…」 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现在肯定是不能进去了,等下该怎么办呢? 一个是我养子,一个是我妹妹, 是装作不知道呢?还是替他们隐瞒呢?还是…… 就在我不知所措,急得在原地打转时, 发髻散乱的沈青玉,哭着撞开门跑出来了。 她连路都没看,甚至撞在了我肩膀上,都没有行礼。 我懒得跟她计较,因为我在思考另一件事。 那就是…… 结束了? 从我发觉出不对劲,到赶过来,再到撞上沈青玉跑出来,前前後後,加起来还不过半刻钟。 这这这…这也太快了吧! 7 殿门大敞,冷风灌进来,几盏灯火摇曳明灭。 祁元背对着我,几缕发丝凌乱地垂下来,肩膀一起一伏,喘息粗重。 「……」 我斟酌着措辞,可还没开口,他就偏过头来, 他眼梢爬上了一抹浓艳的红,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母後,」他瞪着我,张口就把我往外赶, 「別管我。」 「祁元…」 「别管我!走!」 我被莫名其妙地吼了一通。 行啊?会对我发脾气了? 可我还不能骂回去,他现在心里正脆弱着呢。 「好好好,母后这就走,这就走…」 我连忙稳住这头发怒的小狼崽子,局促地退出去,甚至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还嘱咐人把宫门带上。 晚上躺在床上,我越想越氣,忿忿不平地咬嘴唇。 是沈青玉自己作的妖,又不是我安排的, 他凭什么对我发火! 凭什么!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爬起來,喊榴花进来倒水。 榴花忧心忡忡:「娘娘,殿下真的…了吗?」 我点头,喝水顺气。 「那现在怎么样了?」…